第五話 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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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21
  「我和不死帝曾是摯友。」

  在夏洛特與希希緹面前我將事情的關鍵點脫口而出,那一瞬間兩人都瞪大了眼睛,就連三大杯的蜂蜜酒端上桌都毫無反應,我僅能獨自拿起酒杯大口豪飲,其香甜的滋味潤滑著喉道……

  當年的許多事情浮上腦海。

  「『曾經是』是什麼意思?現在你們關係很糟嗎?」夏洛特問道時抽出了一本筆記本,同時間手上還拿起了一把魔法羽毛筆準備紀錄。相較之下希希緹將手放在桌上,眼神認真地盯著我等待答覆。我點頭後說道:「在說這件事情之前,你們熟悉魔神教嗎?」

  夏洛特與希希緹同時搖頭否定。

  「魔神教的教義就是支持戰爭,光榮戰死者死後能到魔神殿享受無盡的美酒美食與玩樂,甚至昇華為名為魔神的神明,所有魔人從小都接受這種教育長大,我也不例外。」

  「這有什麼問題嗎?」面對我的回答夏洛特不解地問著。

  「魔人族追求著英勇的戰死還有更多的戰爭,這也是帝國一直無法完全與王國停戰的原因之一,事實上魔人族持有的土地已經足夠生活了,繼續戰爭只是拖垮經濟拉長補給損耗國力的事情,然而多數魔人族還渴望著戰爭。」

  周遭無數的魔人正在飲酒作樂,他們看似與我沒有什麼不同,實際上卻在等待著王國與帝國再次全面交戰,日以繼夜地期盼著並且磨利著刀刃……好找一個地方殺死諸多敵人後英勇的死去。

  甚至享受殺人的快感。

  「也因為這樣傭兵的生意擁有接不完。」希希緹咧嘴笑著。

  「因為沒有了戰爭信仰也就毫無意義嗎?」夏洛特一邊筆記一邊問著。

  「我以前也渴望著上戰場,畢竟能成為神誰不想成為神……而且從小父母就告訴我那是魔人活著的意義,殺敵、征服、戰死……然後昇華上天成為神,你看見的每一個魔人都是被這樣教育的,他們只要拿起斧頭就是個殺人機器,這也是帝國軍力強大的原因。」

  全民都是軍人與戰士……現在不過是被法律與規矩束縛才看起來如常人。

  而這個戰士,是群噬血的怪物。

  在那片哈米蘭的草原上,戰士們砍殺著所謂的敵人,摘下他們的首級拔出脊椎向人炫耀、戲謔的殺死戰俘、連逃跑投降的士兵都要被挖出心臟用來祭天。鮮血染紅了草原與天空,這是在戰場前線的真相,不死帝都無法改變的現實。

  魔人族在信仰下,只要失去名為法律與不死帝的絕對統治,就會變成噬血野獸,然而旅人們永遠看不見這點。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接受過戰鬥訓練,加上信仰的關係一點都不怕死,只要有武器隨時都能上戰場啊……怪不得魔人傭兵搶手的不得了,除此之外在戰場上也殘暴的不得了,現在我終於知道固中原因了。」希希緹感慨的嘆息,隨後她伸手拿起了酒杯開始飲酒。

  「還是看過戰場上的魔人族之後理解更快啊。」我不禁看著希希緹冷笑。

  簡直像是家醜外揚了一樣,那種感覺非常令人不適。

  「這件事情加強了軍力,有什麼不好嗎?」夏洛特卻費解的看著我。

  「人要有人性,而不是噬血的野獸,這個劣根性不改變的一天全世界就沒有人會真正接納我們,凡跟我們打過仗的國家至今都還不肯跟我們融洽相處,譬如里斯頓王國與南邊的汪斯頓皇國……我們可是有人在當時專門挖精靈的眼睛去蒐藏當戰利品啊!」

  從古早時期遺留至今的陋習,全都還在戰場上發生,現在只是在不死帝的威光下讓城鎮與國家內部看似安定罷了。

  這是柯爾霍格帝國的悲哀。

  「魔女集會有人專門蒐集男性的睪丸,眼球好像挺正常的。」夏洛特冷笑了一會,她的眼神冰冷且毫無感性可言,明明說著極為瘋狂的事情卻用著一雙理智到極限的雙眼注視著我。

  「目的性不一樣,集會是為了研究,我們不過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戰功。」

  「同樣是為了愉快,研究令魔女感到愉快所以蒐集,炫耀對你們來說也是為了愉快吧?至少我尊重這樣的文化。」夏洛特揚起嘴角邪媚地笑著。

  那一瞬間希希緹都略帶擔憂地看著夏洛特,我也在這時才明白魔女集會的人有多不正常。

  「我放棄說服妳了,總之魔人族從古至今就噬血好戰,人們滿腦子都想著殺敵喜歡殺人與掠奪的快感,而軟弱的魔人族根本無法在群體中活下去。如今不死帝成立柯爾霍格帝國是靠著她壓倒性的力量還有絕對不可侵犯的律法才約束住國內,雖然推行了一部份的教義更改卻只做到了表面和諧。」

  菈蒂絲陛下……再次提到我仍感到她付出諸多。

  「教義更改?」夏洛特歪過頭顯得相當好奇。

  「最早魔神教是要獻祭祭品的,把抓來的戰俘分屍心臟挖出來釘在高塔上晾著任由鮮血流淌,也就是所謂的祭天。後來菈蒂絲陛下……還是稱不死帝好了,不死帝不斷改教就廢除了這條教令,變成了用美酒與美食祭祀,這才是你們現在看見的文化,燄花的說法也是不死帝改教後才正式確立的。」

  那副景色我兒時有看過一次,被釘在高塔上的人類遺骸,據說是不滿不死帝改教義的人刻意做的行為,沒過兩天犯案者就被抓到遭到處刑,不死帝當年為了改教義也血洗了許多人。

  為了現在的柯爾霍格帝國,她早已不知道血洗了多少人,剩下表面順從的人,而這些人只要上了戰場血性都會再次被喚醒。

  「殘暴的野蠻人,以前海爾赫爾也有這種說魔人族的方式。」希希緹放下酒杯時面色凝重地看著酒的表面,從她的表情中我能感覺到一股同情。我更是明白,獸人在北方大陸也被稱為野蠻人,她與我們的遭遇有些相似,但是有一點不同。我開口說道:「獸人只是無辜被歧視,而我們是當真活該。」

  魔人族自己不改變就無法說服任何人。

  「原來如此,不死帝還是改革宗教的先驅之一……那麼這些事情與妳和不死帝是摯友有何關係?」夏洛特一邊紀錄一邊問著。對此我咧嘴一笑,轉眼看著窗外那逐漸步入黃昏的天色。我說:「以前我跟其他魔人族沒有差別,認為戰爭與殺戮是獲得榮光的必須道路,而這份榮光將使我昇華,這些事情讓我被稱為鬥神。」

  「聽起來不是個英雄的誕生嗎?」夏洛特不解地用羽毛筆搔著自己的臉頰。

  「並不是,只不過是一個噬血怪物的誕生罷了,連榮光的盡頭是何物都不知道。」

  面對我的說詞夏洛特更是不解,她轉而用手撐著臉頰等待我繼續說明,絲毫沒有要碰我請的那杯酒。

  「這樣問好了,希希緹妳認為榮光是什麼?」

  「何榮譽沒有差別,代表一個人的名聲吧。」希希緹視線冰冷地看著別處,冰冷的語氣能聽出她不喜歡這個詞。

  我不禁笑了下,她說的沒有錯……類似一個人的名聲,讓別人覺得自己偉大,覺得自己特別厲害或是與眾不同,或者是付出了偉大的奉獻。

  「但是如果這份榮譽會讓一個人萬劫不復呢?」我露出尖牙笑了一陣。

  「那我寧可不要這種榮譽。」希希緹果斷地答道。

  夏洛特甚是費解的低頭看著手中的筆記本,我轉眼撇了夏洛特一眼,隨即繼續說道:

  「我的榮譽必將使我萬劫不復,戰死在沙場、遭到處刑、被外界的一切稱為大罪人,那才是我所做的真實。」

  窗外的斜陽射入,氣氛卻不顯得溫暖而是顯得詭異,拉長的影子彷彿過去的自己正狠瞪著現在的自己,猶如惡魔正站在自己身後。

  「妳認為過去所做的一切全是錯的嗎?」此刻夏洛特抬眼直視著我。

  「是啊……直到遇見菈蒂絲陛下我才找到了自己真正存在的意義。」

  話語至此我不禁揚起了嘴角,那是醒目與改變的開始,我想沒有一個魔人族比她還熱愛生命,比她還了解活著的意義。

  「我見過菈蒂絲小姐,確實是個與其他魔人族比較不一樣的人。」夏洛特一邊說著一邊將筆記本翻頁給我看她紀錄的內容。書中確實有許多菈蒂絲陛下才會說的話,見此狀我明白她到現在還會一直偷偷出城。冷笑了一會後我說:
「她就是這種與眾不同的人,才會成為我們的帝王吧。」

  「妳是怎麼受她影響的?」夏洛特收回筆記本後繼續問著。

  「因為戰功彪炳被帶到她的面前開始吧……」

  當年我抬頭看著她,第一眼覺得她的雙眼冰冷且無情,猶如北境的冰山般只有酷寒,那時我跪在地上受她賞賜覺得無比光榮,卻又在無意之間感覺到她的眼中有一股悲傷……

  起初我不懂的便是為何戰勝了會感到悲傷。

  有一天我在王宮後院的找到了一座有些廣闊的墓園,在那裡我第二次遇見了陛下,她在為逝者獻花與祈禱。我感到十分不解於是上前盤問,身為魔人族之王為何會對死亡感到悲哀?這不應該。

  "他們死去之後我等便在也無法聽聞其聲音,既已如此又從何判斷他們以得到幸福?既現世也能吃飽睡足擁有家庭,何又要在死後才尋求這一切?"她是如此問我的。

  那一瞬間我幾乎忘記了自己剛才要怎麼繼續盤問她,反而輕易的被問倒了。從那天開始我就不斷在思考這個問題,花了一個月我都想不出答案,有一天走在街上才看著擁有小孩的家庭在玩鬧,人們也在街上飲酒作樂,這難道與信仰中死後的世界不一致嗎?

  自己察覺了一切後才再次偷偷地跑到陛下的房間,她卻沒有為此生氣。

  "無論敵我都擁有家庭與情愛,徒增殺戮並不是增添榮譽而是增添悲哀,死亡帶來的比起喜悅更多的是哀愁,無論是人們戰死還是殺敵都一樣。令一個世界是否存在無法知曉,也許僅是回歸一片虛無,為此這一切需要在漫長的時間中得到改變。"

  在那之後她告訴了我她的真意與想要做的一切。

  她要改革的不是單純的信仰,而是改革整個魔人族創造一個全新的氏族。

  拋棄過去的所有陋習於殘暴過往,打造一個文明且相對和平的時代與國度,為此她不惜會血洗掉所有已經無法改變的人們,而戰爭也是其中一種手段與方法。

  事實上她已經秘密的開始推行新的教育,且慢慢地改變了魔神教所敘述的一切,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讓整個魔人族改頭換面,能夠堂堂正正地被其他人所接納。

  她要化解的是一份仇恨。

  我是從那時候開始改變的,就像是脫胎換骨一樣把自己的思維徹底洗去,成為了陛下的左右手與摯友,到了現今她卻又讓我離開她。

  此刻我才會在街上四處漫遊找尋能夠再次協助陛下的機會。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我將這些事情盡數說給了兩人聽。

  「妳也不知道陛下為何拋棄妳嗎?」夏洛特滿臉笑容地轉著筆。

  從夏洛特的笑容中我感覺到她對這件事情極度感興趣,甚至到了一種有些瘋狂的境界。

  我搖了搖頭,關於這點她什麼都未曾與我說過,也許是用不到我了吧。

  此刻夏洛特乍然地站起了身子,窗外的斜陽也落入了山後天色陷入昏暗,她對著窗外伸出手一雙掃帚便飛到了窗前,夏洛特一瞬間就跳到窗外平衡地踩在掃帚上對著我們揮了揮手道別。

  「喂!妳要幹嘛!」希希緹急忙拍桌起身,神色有幾分慌張。

  「去見所謂的菈蒂絲陛下,幾天後見!」

  夏洛特煞爽地說道,隨後咻!的一聲就消失在窗前,朝著遠處的城堡飛了過去……

  見此狀我不禁放聲大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隨意就說要見陛下的人,而且只是去問幾見無關緊要的事情,為此我不禁靠在窗邊笑得停不下來。

  「這女人也太有趣了吧!魔女都這樣的嗎?」

  「別笑了!快去皇宮啊!誰知道那個笨蛋接下來會怎樣!」希希緹嘆氣後單手拎起我就跳出了店外……

  我料都沒料到會因為說了見事情就被臨時的夥伴要拖進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