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吟唱

　　金黃的水彩渲染了整個天空，這是日與夜交替的時刻。
　　黃澄的光線穿透林梢的縫隙，宛如細雨落在嫩綠的草地。行於公園小徑的文律深吸口氣，凝望遠方漸漸沉入晚霞的夕陽，這時他聽到遠方傳來一陣悠遠的歌聲，那歌聲似乎有種莫名的力量在牽引著他，讓他往聲音的源頭走去。
　　當文律順著聲音的方向來到位於公園中央的噴水池時，他看到一位金髮少女坐在噴水池前的涼椅上，用她清亮的嗓音吟唱著神秘的詞語，而她身旁有許多白鴿靜靜地環繞著她，彷彿是在聆聽少女純淨的歌聲。
　　那位金髮少女是一位白人，如瀑的金色長髮有著微微的捲度，眼瞳是宛如玉石的翠綠，膚色則是陶瓷般的潔白無瑕。她身穿一件白色的緞質洋裝，上面有著黃色的波紋，讓人覺得她宛如穿上了晨光。
　　金髮少女對迎面走來的文律嫣然一笑，然後停止那動人心弦的歌聲，就在此刻，滿地的白鴿同時展翅飛向黃昏。
　　「文律哥哥，你終於來了。」
　　「你是誰？」
　　「給你十秒猜猜看，猜對有獎勵。若是你作弊的話，會被我懲罰。」
　　她剛好說出他正要作的事，因此他放棄用能力去找答案的做法，轉而從外觀上去判斷金髮少女的真實身份。他注意到金髮少女脖子上掛著一個黃金的墜飾，上面鑲著一顆心形的黃鑽，其散發出耀眼的光澤。
　　他知道答案了。
　　「你是虹之七色的金黃禮讚吧？」
　　「不愧是綠紋之鈴，只花了五秒就知道正確答案，難怪曉夜姐姐說你是七色之中具有最佳洞察力的人。我先自我介紹，我名叫艾爾芙，興趣是唱歌，座右銘是世界上只有愛。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艾爾芙起身後拉起裙擺向他鞠躬，說道：「現在給你答對問題的獎勵，請你坐在這個椅子上，然後閉上眼睛，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張開。」
　　艾爾芙的聲調彷彿蘊含不可抗拒的魔力，讓文律順從地坐上椅子並閉上雙眼，接著他聞到一股清香，然後感覺到臉頰上有一個柔嫩的觸感。
　　「這只是個小獎勵，若是你想要更進一步，我也可以。不過在那之前請先聽我唱一首歌。」
　　正當文律心想著所謂更進一步是哪一步時，一首熟悉的搖籃曲流入他的耳中，雖然他聽不懂歌詞的內容，因為歌詞並非中文，也不像是其他國家的語言，感覺上像是少女隨性的吟唱。
　　文律突然發現事情不太對勁，因為她的歌聲中蘊含著強大的異能，而那異能趁他鬆懈時，迅速侵入他的腦海。此時他想要張開眼睛，卻發現眼皮變得非常沉重，同時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那強烈的睡意就像是吃了一罐安眠藥，讓他的意識墜入無底的黑暗。
　　在墜入黑暗之前，他只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再次清醒，因為他必須等著她。
　　「祝你有個美夢，文律哥哥。」
　　她在他耳旁低喃後從懷中拿出一隻銀白的手機，然後開始撥號。當手機接通後她說道：「我已經讓他睡著了。」
　　這時手機傳來一位男子磁性的聲音，他說道：「妳辛苦了，等下我會派人去接你們。」
　　「為了幫助你實現理想，這種小事根本不算什麼。」
　　「妳接下來的任務是護衛目標順利抵達我們的船，如果有人想要妨礙的話，將其排除。」
　　「我明白了。」
　　當她說完這句話時，電話那端的男子隨即結束通話。
　　艾爾芙看著那隻他給她的銀白手機，然後抬頭凝望逐漸晦暗的天空，這時的天幕一片灰濛，只有一顆白色的星子發出微弱的光芒。
　　她靜靜地注視著那顆白色的星子，雖然現在它並不是十分明亮，但她相信只要在漆黑的夜空中，那顆白星一定可以發出閃耀的光芒。

　　「轉接語音信箱，如不留言請掛斷。」
　　曉夜無奈地按下停止通話鈕，無論是撥號到文律的手機或諮商所，都沒有人接聽，而她派去他家中調查的成員回報，發現他這三天來並不在家，就像是整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一樣。
　　曉夜一向冷靜的心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焦躁，為了平復不安的情緒，她將其深埋於意識的底層，然後開始推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正當她腦中有一個模糊的輪廓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本以為是四處尋找文律的成員有了消息，因此她滿懷期待地拿出放在口袋中的手機，結果發現上面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曉夜按下了通話鍵，話機那端傳來的是她現在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因為這個聲音讓她心中最壞的推測變成不可動搖的事實，這個事實就像是地獄，而她現在就站在通往地獄的門口，但她不能回頭，只能不顧一切地往前走，因為他就在地獄的盡頭。
　　「你最近過的如何呢？」
　　「他是不是在你那邊？」
　　「不和我談談嗎？我們很久沒有對話了吧。」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麼做呢？」
　　「你若傷他一分一毫，你將成為虹之敵。虹將以全力帶給敵人毀滅，沒有憐憫，亦無同情，讓軀體成山壓潰敵身，讓鮮血為海淹沒敵軀。」曉夜沒有任何起伏的聲調，宛如死神之聲般令人發寒。
　　「你真的準備好面對地獄了嗎？懷特。」
　　「別逞強了，我最瞭解你，其實你什麼都做不到，對吧？打從以前開始，你一直都是這樣。追求無法實現的理想的你，不管做什麼事都是徒勞無功，難道你真的認為異能者能有尊嚴地活著這件事，值得你不斷地奮鬥下去嗎？不論造成多少犧牲，你也在所不惜？說到底這不過就是自我滿足吧？」
　　「你要說我徒勞無功也好，自我滿足也罷，我只是依照虹之律和我的正義去做，這就是我的決心，我問心無愧。」
　　「是嗎？那要是虹之律與你所謂的正義相左時，你會怎麼做呢？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你在三個月前就已經做出決定了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這時候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太不誠實了。真不知道Red和Green聽到你這樣說會做何感想。」
　　「死人是不會有感想的。」
　　「屍體不會說話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但我想活著的人應該會有很多話想說吧。」
　　「難道他們……」
　　「沒錯，他們都還活著。你早在三個月前，就派人潛入研究所，暗中佈置一切，就等著他們踏入你所設下的陷阱。這可說是高招中的高招，不僅解決兩位違背你意志的人，收編他們底下的勢力，然後將過錯全部轉嫁到白星身上，讓虹將矛頭對準你的敵人，來獲得更強的凝聚力。這種手段簡直可以說是卑鄙到令人想讚賞的地步。」
　　「我有個疑問，我的部下去回收遺物時，明明是從他們的身上回收的，而他們幾乎已粉身碎骨，怎麼可能還活著？」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我們在你部下到場前，就已經將他們的裝備換到其他人的身上，而重傷昏迷的他們則被我們移動到他處進行醫護。」懷特深吸口氣，語重心長地問：「你捫心自問，你這樣做是正確的嗎？」
　　「為了實現理想，這是不得已的犧牲，一切的罪過皆由我一人承擔，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承擔？你想要承擔什麼呢？因卑劣手段而枉死的冤魂和為你所謂的理想而斷送的性命，只憑你一句我要承擔就可以承擔的起嗎？你不要太天真了，自我沉溺也應該適可而止。」
　　「如今無論你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的作法，只要任何東西妨礙我實現理想，我將毫不猶豫地將它排除，就算是你也一樣。」
　　「看來已到攤牌的時刻，三天後我將舉辦一場海上晚宴，邀請各國政要參加，到時我會宣揚異能者對社會的威脅，並要求各國訂出特別法，管制所有異能者和潛在異能者，然後藉由藥物來壓抑他們的異能，如此世界將可以維持在穩定的狀態。詳細的時間和地點，我會派人寄邀請函給你。你所想要的人和你所背叛的人都在船上等著你的到來，不管你用光明正大或卑鄙無恥的手段，這些都隨你的意，總之你是不可能獲勝的。我並不想說什麼邪不勝正的空話，你既非邪惡，我也並非正義，我們之間的主張如果要決定誰對誰錯，各說各話沒有意義，若要由數人頭的方式來決定，更是荒誕可笑，大多數人的主張不見得是對的，有時往往少數人才掌握真理，但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有力量而已，沒有這兩個字，談一切都是空的。不過我指的並非那種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那種簡單邏輯。力量是更巧妙的一種概念，政治、金錢、文化、宗教、科學、信念、正義、智慧等萬事萬物，皆能轉變成力量，當然武力也是其中的一環，所有元素彼此相互生成和減損，最後總和出來的力量決定了一切。你說你已經做好覺悟，那麼三天之後就讓我見識妳的覺悟，還有所謂的虹之力吧。」
　　懷特說完話後隨即結束通話，只剩下空虛的嗡嗡聲在她的耳邊不停地迴繞著。
　　「終於要開始了呢。」
　　曉夜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滿天的星子無聲地閃耀淡白色的光芒。她還記得小時候一個天真的夢想，就是希望能摸到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但是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地伸手，始終還是碰不到，因為它實在離她好遠好遠，對她而言那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她打開窗戶向無際的夜空伸出右手，彷彿要捕捉從數十萬光年來訪的星光。
　　「就讓我了結這一切吧。」
　　她緩緩地握住右手，然後鬆開。
　　手掌心裡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