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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657 字
更新於: 2023-08-19

  人界電視緊急插播,在繁華的城市上方,天上出現一個巨大的不明黑色漩渦,烏雲像是形成一條由粗至細的直線蔓延到地下,高樓大廈和居民皆受到波及,由於目前無法靠近,死傷尚未可知。
  大家都說是龍捲風。
  但是,看起來卻更加異常詭異,纏著紅色與白色的流線線條,隨著轉動的龍捲風朝天上蔓延。
  細看的話,倒是能見到,在巨大的漩渦中,隱隱能見兩抹身影的輪廓,他們相對而立,身後都長著一雙龐大的羽翼。那一抹亮色的身影如電,隨著舉起手中的劍,他欺身向前。
  「砰——」
  一股強大的氣流震得地面顫動。

  ***

  朝宗擋下他的劍,往後退了幾步。
  此時此刻,江月白站在他面前,雙眼沉凝。朝宗紅色長髮在狂風中胡亂飛揚,薄唇邊綻放著嗜血的笑意,竟然是一種怒極又興奮的神色。
  ——這就是他效忠多年的皇帝。
  對方總是高高在上,沒想到,他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時,會露出這種表情。
  江月白低下頭一瞥。
  再打下去,人界的這座城市,恐怕只會剩下殘骸。
  「江月白。」朝宗帶笑的嗓線,從前方傳來,「一直以來像狗一樣效忠於我的你,怎麼突然開竅了?」
  他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開竅?
  朝宗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笑得張狂,「我一直想讓你死,你卻仍然忠心耿耿,過了數百年的時間,我都以為你會一直持續下去了。」
  江月白腳尖在空中一點,身體朝前方飛去,一道銀色劍光劈開天際。朝宗身影一閃,神色卻仍然笑著:「早些反抗,該有多好?」
  偏偏在他對江月白放下戒心時,靠近了那個人。
  朝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掠過一絲狠戾。
  手上的那把劍如獲生命,逐漸變得通紅,周身一圈圈的細小光暈盤旋。朝宗在轉眼之間來到他身前,江月白反手一刺,割斷對方一截紅髮的髮梢,清脆的「鏘」一聲響,兩劍相撞。
  「你猜到了吧,她的前世,是我的人。」朝宗雙眼一瞇,「你難道不好奇,她看見我之後,會想起什麼?」
  「我不會讓你見到她。」
  「是嗎。」他低笑一聲,「已經晚了。我們將人界攪得天翻地覆,很多鏡頭在關注我們。」
  江月白眉頭一皺,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隨後筆直地伸出手,扼住他的喉嚨。
  無數個鏡頭,肯定都對著他們。
  但他們被漩渦籠罩,外面的人應該看不見。
  「艾德溫犯了大錯,我剝奪了他的神力。」四周的風逐漸變得狂暴,朝宗垂著眼簾,纏著繃帶的那隻眼睛,卻像是在緊盯著江月白,「他最後的任務,是給人界電視臺,提供一點幫助。」

  ***

  海溪橋心裡總覺得惴惴不安。
  總覺得,一切並不會這麼容易得逞。
  她重新抬眼,電視中,看見那兩抹影子。這畫面未免太過於清晰了,她能見到他們的身影,播出這種畫面後,一定會引起恐慌吧?
  海晁注意到她的沉默:「溪橋?」
  她雙眼定定地目視著前方。
  像是如遭附身般,她聽不見任何周圍的聲音,只有視野變得更加清晰,她的眼睛,能看見那龍捲風裡頭的顏色。
  紅髮男人手裡拿著一把赤紅的劍,他被江月白一手扼住喉嚨,朝著天上疾速飛去。
  在最後一刻,那一隻紅色的眼睛,若有所覺,掃了過來。
  與鏡頭,對視一瞬。
  海溪橋胸前的項鍊,開始劇烈地顫動,感覺像是靈魂深處,有一道陌生的聲音在叫喚。她好像又來到夢中同一個地方,華麗的宮殿,永遠只掛著一顆月亮的死神界,一切深入其境。

  ***

  「依然。」
  這一次,男人的聲音,終於聽得真切。那是一道,低沉如絮語,語調卻溫柔分明。
  海溪橋坐在床鋪上,如同上一次一樣,掀開床幔,赤腳踩在華貴的地毯上,來到那一扇臥房門前,抬手扳下把手。隨著門板一寸寸往內移,外頭走廊上的光亮,也一寸寸照亮她腳前。
  門外站的是一個漂亮的男子,一身夜行服,長得很高,他逆光而站,精緻如畫的臉龐籠上一層模糊的光暈,仍能見比女人還要修長的眼睫,正微微低垂,在眼下留下一層斑駁的影子。
  海溪橋知道他的名字——朝宗。
  手腕一熱,被他單手扣住,朝宗向前邁了一步,隨後將身後的門關上。
  他俯下身,熱烈的吻,細細密密落在她的肩頸上。
  海溪橋就像一尊木偶般,任由記憶掌控著,她一動也不能動,分明應該感到惱怒,但卻能感受到這段記憶的主人在當下,分明是感到喜悅的。
  「等一切都結束。」他一手摟住她,兩人的身軀嚴絲合縫,緊貼在一起,低啞的聲音從耳側傳來,「我娶妳為妻。」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跌坐在沙發上,雙臂攀著他的肩膀,任由他一點點地吻著。
  不知為何,她忽然感到悲傷。
  心臟被人捏在手心蹂躪,那是一股刺骨的悲傷。
  朝宗、朝宗——
  她唇齒間呢喃著他的名字,前方的畫面陡然間一變。她看見自己站在繁華的宮殿中,被侍女們小心翼翼地服侍著,無論走到何處,身後總會跟著人。
  然後,她又問:「陛下哪時候會來?」
  剛說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
  是啊。
  這一句話,不知道問了幾次。不只是今日,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她等待的那個人,很少再來了。
  「陛下⋯⋯」身後的侍女交換了下眼神,低低地垂下頭顱,「陛下忙於國政,說是⋯⋯有空才能來。」
  有空才能來。
  每一次都是這句話。
  她舉目望向窗外,看見層層堆疊的漂亮房屋,還有遠方皇宮高高的城牆。
  ——金絲籠。
  腦海中浮現出這個詞彙。
  她是不是和以前的新娘一樣,不過是一個,爭權的工具?
  又過了一陣子,死神界下了傾盆大雨,彷彿全世界的光亮都被吞沒,就連那唯一的月光,也被厚重的烏雲,遮蓋得一點光亮都透不出來。
  她待在床上,手裡拿著一把利刃。
  她看見,她把利刃,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死神啊。
  她躺在床上,胸前被鮮血濕透,連床鋪都被鮮血蔓延,空洞的眼睛望著前方,漸漸地斷了氣息。
  ⋯⋯
  ⋯⋯
  「艾德溫說以防萬一,還是不要讓我們見面。」
  「但我太想妳。」
  「有空的時候,我帶妳回一趟人界,見見妳的父母。」
  「依然,等一切結束,我娶妳為妻。」
  「依然⋯⋯」
  「⋯⋯」
  ——依然,妳為什麼離開?
  ——跟我在一起,就讓妳,如此痛苦?
  腦袋忽然劇烈地鈍痛起來,碎片般的記憶開始快速拼湊。
  海溪橋恢復神智時,她聽見呼呼的風聲,被一個熟悉魁梧的人背著,腦袋頓了片刻,她脫口而出:「爸爸?」
  海晁還在向前奔跑。
  他快速穿梭於小巷中,海溪橋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
  「妳剛剛暈倒了,結果我們的新住所就被找到,我就背著妳逃出來。」海晁警惕地望了一眼身後,「茵茵先拖延著了他們,但應該撐不了多久,而且還有另一批人正在追我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海溪橋低下頭,咬緊牙關。
  記憶回來了,那是切切實實,名叫「依然」的前任新娘的記憶,或者說,是她、海溪橋的記憶。
  上一任新娘,壓根兒就不是傳言那般,被皇帝為飲血而殺害身亡的,而是拿利刃,刺進自己胸口而死。
  皇帝究竟愛過她嗎?
  在見過前世記憶,串連現在的經歷,海溪橋有一種感受。
  愛的。
  近乎痴狂地深愛。
  復活一個人並非一件易事,違反天道輪迴,折損大半神力,並且剜下自己的左眼。
  ——「跟我在一起,就讓妳,如此痛苦嗎?」
  海溪橋頭痛欲裂,趴在海晁的肩頭上,一股悵然,如大浪般,將她往深海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