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確定性
本章節 5866 字
更新於: 2018-10-27
從便利商店出來的藍冬霖，嘴裡吸著思樂冰，一臉滿足地抖了抖身體，這悶熱的天氣就適合吃冰的。
手提袋裡還有值夜班的大姊送的即期便當，額外撿了便宜。雖然要照顧喝醉的人有點麻煩，不過偶然的幸運讓他感到心情大好。
藍冬霖在樓下廚房倒了一杯水，想著只要看著他把解酒液喝了，就算事情做完了。回到二樓，浴室已經沒人了，可康昱能的房門卻沒關好，露出一隙白光，也好，省得他還要空出手去開門。
一進門，只見康昱能躺在床上，背對著他，一靠近就發現好像哪不對勁，他將手上的藥瓶跟開水放到桌上，湊近觀察。
總覺得，康昱能的呼吸急促，側臉看上去在泛紅。藍冬霖不安地伸手去碰觸他的額頭。
「好熱！」
靠，這傢伙不會是發燒了吧！藍冬霖無言了，他腦中一片空白。
躺在床上的康昱能遲鈍地轉過身，看到藍冬霖微皺著眉，努力地思考著，可不管在想什麼，都不願再麻煩到他。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發燒了，只是頭一回喝得這麼醉，在ＫＴＶ那時的不適應該是不習慣喝酒，嚴格說起來不算醉，兩種難受的程度根本不能比。
「只要喝了應該就好了。」康昱能指的是解酒液，他起身就想去拿來喝。「不好意思，今晚添了這麼多麻煩。」
藍冬霖聽他這麼有氣無力地說著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冬霖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你不是都十二點前睡的。」熬夜的話皮膚會變差的。
康昱能的身體開始左右微微地搖晃，他是沒感覺，可清醒的藍冬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三更半夜發燒了，該怎麼辦才好？」
聽見背後的人沒頭沒腦地問了，康昱能愣了一下，慢慢地回道：「那就只能掛急診囉，呵呵。」輕飄飄的笑聲，好似在說：怎會問這種問題？
藍冬霖之所以在思考，就是因為深夜沒診所可以看病，藥局也關了，看是要去便利商店買冰塊包毛巾充當冰枕撐過今夜，還是直接去趟醫院。
「你的外套放哪？」
「嗯？」
不等他說話，藍冬霖直接抓起他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丟到他身上，「健保卡呢？」
「在皮夾裡。」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若是他的話，康昱能也不會違背，很聽話地穿起外套。
藍冬霖跑回房間也穿了外套，拿起自己的小背包，將他放在桌上的手機跟皮夾塞進包裡，抓了外套穿一半的康昱能，急急忙忙地下樓了。
說真的，康昱能現在覺得好累，他在玄關停了下來。「這麼晚了，要去哪？」
藍冬霖嘆了口氣，「你發燒了，我要帶你去醫院。」瞧他還搞不清楚狀況，真想直接把人揍昏帶走。
他大概是懂了，可臉卻擺出要哭不哭的鬼樣子。「我今天已經麻煩你很多了，發燒的話應該只要睡一覺就好了。」怎麼會這樣？又是酒醉又是發燒，自己的身體也未免太虛了吧。康昱能在心裡哭笑不得。
說著說著，他的眼眶還真的泛紅了。藍冬霖知道人在生病的時候會感覺脆弱，實際看到一個男的眼睛閃著淚光，而且是比自己高大的男生，他不免有些尷尬。「總之，我載你去醫院，你不要哭了，就當你欠我人情，以後都要幫我寫英文作業，太晚回來要幫我買宵夜。」
藍冬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瞎扯什麼，不過這應該不算趁火打劫。他懶得多說，趕緊開了鐵捲門，發動機車，再耽擱下去康昱能的腦子就要燒壞啦！
康昱能點點頭，坐上他的機車後座，這次雙手可是環緊他的腰，很緊，但藍冬霖不好推開，就任他抱著。
藍冬霖開了水龍頭洗臉，抬起頭看著滴著水珠的臉，眼頭下放有著明顯的黑影，皮膚也失了彈性，熬夜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比起臉色的變化，他比較在意身上的味道，殘留的酒味配上醫院的消毒水味夠他暈了。
他抽出放在洗手台邊的擦手紙，將手上水珠吸乾後，就一路走出醫院，先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再說，而且還有一件生理上的要事，他肚子餓了。
幸好醫院外面什麼沒有，就便利商店特別多，他打著哈欠，雙手插著口袋從急診室的門口走出。
被送進急診的康昱能正在病房吊著點滴，會發燒也不是沒原因，在打工的時候就先待在開著低溫冷氣的百貨公司裡，下班又去夜店，一樣是開著冷氣，吸了不少二手菸，也喝了不少酒，接著被帶去旅館也是在冷氣房，最後在夜間的路邊吹風。
想到昨夜的經過，康昱能的臉黑了一半，後面就只記得護士先幫他打了退燒針，然後蓋上被子後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他睡得很熟，直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了，他睜開眼的時候並沒有看見藍冬霖，心裡失落的時候，才發現他沒有離開，而是蜷曲地躺在陪護椅上，身上蓋得是他的外套。
他趕緊拿起放在一邊的眼鏡，想好好看冬霖難得近距離的睡顏，不看還好，一看心裡又受到了打擊。
睡得不是很舒適的藍冬霖，眉頭微微蹙起，眼皮下浮出黑眼圈。沒在冬霖面前表現過帥氣，倒是醜態都出盡了。
他整個人都蒙上了陰影，突然唰的一聲，推著護理車的護士就大剌剌地掀開隔簾。
「康先生，身體覺得如何？有哪裡不舒服？」護士拿了血壓計邊說邊靠近他身旁開始量他的血壓。
躺在陪護椅上的藍冬霖聽見他人的聲音，原本就處在淺眠的他很自然地睜開眼，緩緩地坐起身，疲憊地背靠在牆上，看著康昱能給護士做檢查。
「沒事的話，就可以到樓下辦出院了。」護士收拾著血壓計，趕著去下一床。
輕聲地道了謝之後，康昱能惴惴不安地看向也正盯著他瞧的藍冬霖。「那我下去辦出院。」
藍冬霖扭扭僵硬的脖子，站起身。「一起下去啊，我想快點回去。」醫院的床難睡死了。
康昱能一聽，半刻也不敢耽擱，趕緊下了床，穿好該穿的東西，深怕讓冬霖久等。
下了樓，藍冬霖很直接地往等候區的椅子上走去，而康昱能則急忙地去櫃檯辦理手續。
等事情都弄好喔，已經是八點多了，康昱能拿著藥袋，走到藍冬霖身邊，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開口。「冬霖，你要不要吃完早餐再回去？」
「嗯。」這小子開竅了？「如果是你請的話我當然好啊。」
「當然是我請，你要吃多少都沒問題。」他可不是沒見識過藍冬霖的食量才敢這麼說的。
「這邊的早餐我吃不習慣，我要回去阿姨那裡吃。」藍冬霖站起來，手肘就直接搭上他的肩膀，康昱能心跳噗通了一下。「抱歉，有點累。」
其實他昨天吃完宵夜並沒有馬上睡著，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睡得眉頭都皺起來，很怕他會突然說想吐什麼的，加上陪護椅實在太硬，對醫院提供的棉被也不太敢用，直到身體負荷不了，才閉上了眼睛。
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大哥也經常在醫院裡陪著母親，明明上完課就很累了，卻還是去醫院跟爸爸換班，可大哥卻什麼抱怨的話都沒說。
藍冬霖不經意地呢喃了一句，雖然他本人沒有意識到說了什麼，康昱能聽得很清楚。「好想大哥……。」
這話彷彿就像炸彈一樣，在康昱能的腦中炸了開來，直覺就是想知道藍冬霖口中的『大哥』是何方神聖。
他想知道，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
冬霖無意識的這句話，他感受到冬霖對『大哥』的濃濃依賴感，一種羨慕又嫉妒的情緒在心裡交錯著。
回去的路上，康昱能騎車載著藍冬霖，後座的人很安靜，似乎在想事情，他不打擾，還猜測現在兩人該不會都是想同一人的事，就是『大哥』。
將機車停到早餐店門口，阿姨見是常客便很熱情地招呼著。本以為冬霖會點一堆吃的，沒想到卻是很簡單的兩樣，原味蛋餅跟一杯溫紅茶。
「冬霖，你可以多吃一點沒關係的。」擔心他是不是被傳染了感冒，才會食慾不佳。
「我也想吃多一點好撈個夠本，可是就不想吃。」藍冬霖一臉『我也不願意』的神情，煞是可愛。「你倒是吃得挺多的。」跟先前的小鳥胃比起來，康昱能的食量明顯大很多。
「昨天真的很麻煩你，不然你今天的餐費都算我的。」
呼呼，藍冬霖向來是有好處的就拿的人，一點都不客氣的。「好啊，今天就吃你夠本，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麻煩我。」
雖然想著這樣也不錯的康昱能，隨即被拉回現實，如果真不斷給藍冬霖添麻煩，久了也令人生厭，還是別做這種事才好。
「午餐我們去吃咖啡町的義大利麵，晚餐我晚上再決定。」這麼一想，原本疲弱的心情好了起來，藍冬霖表情挺開心地看起了菜單，打算要加點的樣子。
康昱能看在眼中，只覺得真是太好了，冬霖有心情吃飯了，想著想著臉上也不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早上回到租屋處後，藍冬霖簡單沖澡之後就撲進有著柔軟觸感的蓬鬆棉被裡，設定好鬧鐘後，很快就入睡了。
另一間單人房內，康昱能快速地整理了報告後，便匆忙地出門上課了。
雖然感到不好意思，但因這次的事件讓他跟冬霖之間的距離拉近不少，在早餐店吃飯瞎扯時，很明顯地感受到冬霖對自己的防備心降低了。
那若有似無的陌生感，消失了，彷彿他們是朋友，自然地談笑，當然這也歸功於老妹幫他收集了關於冬霖可能感興趣的話題，讓他們之間不至於突然就冷場。
而冬霖他也無意間會說點關於自己的事，這些小事一點一滴地累積在他的心裡，建構出他對藍冬霖的了解。
但他還是沒有勇氣去問冬霖口中，想見的那位『大哥』是誰？是親人還是年紀較大的朋友，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冬霖對他是否抱著異樣的好感。
騎著機車的康昱能突然猛烈地搖搖頭，好使自己清醒，他的缺點就是莫名其妙想太多，老愛瞎操心。
他冷靜了下來，慢慢地思考著。當時聽見冬霖說了一句『好想大哥』，他腦中迸出的念頭，一是想知道那人是誰，二卻是想變成那人。
想成為那個人，無非是想讓藍冬霖認為他是可以被依賴的，只是怎麼想都覺得……是否也意味著要變成另一個人？
他是想讓冬霖喜歡上自己，也想變得跟他一樣閃閃發亮的。如果不是讓冬霖喜歡上真正的自己，是不是會比單戀來要悲哀。
第一次有這種心情，不由自主地想多了，戀愛就喜歡把人的心情搞得矛盾又苦澀，好想發個訊息給老妹，請她解惑。
在康昱能出門後沒多久，沾床即入眠的藍冬霖，額頭滲出了薄汗，平穩的雙眉也逐漸皺了起來。
「嗯……好熱。」他瞇著眼睛，動作遲鈍地伸出手，在床頭櫃上摸來摸去，碰到了熟悉的冷氣遙控器後，往冷氣機的感應方向按去。
聽見冷氣機運轉的聲音後，藍冬霖才露出滿意的微笑，不消幾秒又閉上雙眼，進入夢鄉。
上完課後，康昱能在回去小窩的路上，買了雞蛋糕跟飲料，想當成下午的點心，冬霖的那一份也沒漏掉，私心地希望著冬霖已經醒來，剛好肚子餓。
冬霖對於不用花錢的事物都還樂意接受的，講直接點就是不拿白不拿。
輕哼著妹妹傳給他的流行歌，說明了他現在的心情非常的好，先帶寵物外出散步後，也餵了飼料，便提著點心上樓。
才剛踏上二樓的地板，腳底就竄上涼意，康昱能心想不會是出門的時候忘了關冷氣了，但他一回來也沒多待就出門了，照理說沒機會開到冷氣。
他望向藍冬霖的房門，越走近就感到腳下越冷。「冬霖冷氣是開多強啊？」這樣睡覺的話肯定會感冒的。
手試探性地轉動門把，發現房門是上鎖的，他敲敲門，想引起裡頭的人注意。
「冬霖。」他輕聲地叫喚著。
心裡很猶豫要不要用喊的，可是如果冬霖早已醒來，自己在外面大吼大叫的很難看。
可是他印象中，冬霖都是開電風扇，幾乎不開冷氣，當然也是為了省電費。
細碎的敲門聲，藍冬霖的眼皮顫動了一下，腦子處在昏沉的狀態，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不知怎麼的，他睡得很不舒服，所以睡得不深，絲毫動靜都會讓他醒來，可是因為太累不想動，不動之下又睡著了。
有人在敲門，可就不能當作沒聽見了，他下了床，全身痠痛之外也感到頭重腳輕，好想躺回床上。
門開了，康昱能都還沒說什麼，藍冬霖就咚的一聲跌進他懷裡，嚇得他整個人都慌亂了起來，手停在空中，想碰又不敢碰冬霖的肩膀，心裡掙扎不已。
他抬起頭，正巧對上康昱能擔憂的眼神，他穩住身體，往後退了一步。「你長得真的好高。」
是褒還是貶？「冬霖，你沒事吧？你冷氣開得好強。」
我開了冷氣？經康昱能提醒，他才發現自己開了冷氣，看了掛在牆上的冷氣開關，顯示溫度是二十三度，可是為什麼他覺得這溫度一點也不冷。
意識到什麼，藍冬霖摸摸自己的額頭，火熱熱的。「喔，我好像發燒了。」大概是昨天在醫院睡了一晚的關係。「我去藥房買個退燒藥，睡一覺就好了。」
他竟然說得稀鬆平常的樣子，一個不小心會搞成肺炎，肺炎是會死人的。「不行，我帶你去附近的診所。」昨晚還不辭辛勞地送他掛急診，今天換成自己生病就想輕輕帶過，這怎麼行！
藍冬霖看他堅決地說著，不好拒絕地點頭了。「那就麻煩你了。」
坐在候診室的兩人，藍冬霖臉上戴著護士給的紙口罩，神情疲倦地靠坐在牆上，身旁的康昱能則是很專注地看著號碼燈。
「阿能。」
聽見他的叫喚，康昱能立刻將視線轉到他身上，關心地問道。「什麼事？想喝水還是想吃東西？」
幸好臉上戴著口罩，忍不住笑出聲的事才沒被發現，只是看他緊張兮兮的就覺得好笑。「都不是，肩膀借我靠一下。」說完就是頭一歪，將頭抵在他的肩頭上。「頭一直靠著牆，脖子好像要斷了。」
軟綿綿的聲音聽在耳裡，康昱能的心都融化了，今天的他正被依賴著，被喜歡的人依賴著，他內心激動到無以言喻。
櫃臺的護士無意間瞄到他們，一個正在小憩，另一個臉都紅耳根去了，很想上前關心，是否也身體不適。
聽見護士叫到自己的號碼時，藍冬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伸手阻止想陪他進去的康昱能。「很快就好了。」看他擔憂的表情，真有點誇張了，又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不過瞧他緊張地隨時要出手扶他的舉動，挺好笑的。
藍冬霖的巴掌臉被口罩遮去了大半，露出一雙因發燒而泛紅的雙目，此時微微地瞇了起來，好似在笑，笑得暖暖的。
看著他獨自走進診間，康昱能的心隱隱約約地悸動著，這樣下去很不妙，真的很不妙。他已經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一定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加地喜歡『藍冬霖』這人。
康昱能自認不是脆弱的人，理性絕對大於感性，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可是面對此生的初次愛戀，牽扯到了許許多多的不確定性，想到只能跟藍冬霖當朋友，視野逐漸變得模糊。
曾幾何時，自己也變得多愁善感了？康昱能摘下眼鏡，用手背隨意抹去眼角的淚，沒注意到櫃檯內的護士正猶豫要不要拿面紙給他。
不久，藍冬霖走出診間，一手的袖子被捲到肩上，臂上被醫療膠帶貼了顆棉球，他走到康昱能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被打了退燒針。」
「你還沒吃飯吧，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怕他餓著，康昱能輕聲地問。
聲音聽起來好像跟剛剛不太一樣，有點鼻音，藍冬霖感覺到不對勁，但他不想深究，當作他可能是感冒的關係，打了噴嚏流了鼻水，鼻音就變重了。
「沒特別想吃的。」只想領完藥，趕緊回去休息，還要打給店長說要請假。
領完藥之後，康昱能就載著藍冬霖回租屋處，路上有經過一些賣吃的店面或攤販，心想就算沒食慾，還是得買個熱食備著，最後康昱能決定先送人回去，自己再出門一趟。
經過這一次的互相幫助後，兩人的熟識度提升了不少，尤其是在稍晚的時候，藍冬霖對於不用外出買吃的這件事，對康昱能的周到頗滿意。
手提袋裡還有值夜班的大姊送的即期便當，額外撿了便宜。雖然要照顧喝醉的人有點麻煩，不過偶然的幸運讓他感到心情大好。
藍冬霖在樓下廚房倒了一杯水，想著只要看著他把解酒液喝了，就算事情做完了。回到二樓，浴室已經沒人了，可康昱能的房門卻沒關好，露出一隙白光，也好，省得他還要空出手去開門。
一進門，只見康昱能躺在床上，背對著他，一靠近就發現好像哪不對勁，他將手上的藥瓶跟開水放到桌上，湊近觀察。
總覺得，康昱能的呼吸急促，側臉看上去在泛紅。藍冬霖不安地伸手去碰觸他的額頭。
「好熱！」
靠，這傢伙不會是發燒了吧！藍冬霖無言了，他腦中一片空白。
躺在床上的康昱能遲鈍地轉過身，看到藍冬霖微皺著眉，努力地思考著，可不管在想什麼，都不願再麻煩到他。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發燒了，只是頭一回喝得這麼醉，在ＫＴＶ那時的不適應該是不習慣喝酒，嚴格說起來不算醉，兩種難受的程度根本不能比。
「只要喝了應該就好了。」康昱能指的是解酒液，他起身就想去拿來喝。「不好意思，今晚添了這麼多麻煩。」
藍冬霖聽他這麼有氣無力地說著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冬霖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你不是都十二點前睡的。」熬夜的話皮膚會變差的。
康昱能的身體開始左右微微地搖晃，他是沒感覺，可清醒的藍冬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三更半夜發燒了，該怎麼辦才好？」
聽見背後的人沒頭沒腦地問了，康昱能愣了一下，慢慢地回道：「那就只能掛急診囉，呵呵。」輕飄飄的笑聲，好似在說：怎會問這種問題？
藍冬霖之所以在思考，就是因為深夜沒診所可以看病，藥局也關了，看是要去便利商店買冰塊包毛巾充當冰枕撐過今夜，還是直接去趟醫院。
「你的外套放哪？」
「嗯？」
不等他說話，藍冬霖直接抓起他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丟到他身上，「健保卡呢？」
「在皮夾裡。」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若是他的話，康昱能也不會違背，很聽話地穿起外套。
藍冬霖跑回房間也穿了外套，拿起自己的小背包，將他放在桌上的手機跟皮夾塞進包裡，抓了外套穿一半的康昱能，急急忙忙地下樓了。
說真的，康昱能現在覺得好累，他在玄關停了下來。「這麼晚了，要去哪？」
藍冬霖嘆了口氣，「你發燒了，我要帶你去醫院。」瞧他還搞不清楚狀況，真想直接把人揍昏帶走。
他大概是懂了，可臉卻擺出要哭不哭的鬼樣子。「我今天已經麻煩你很多了，發燒的話應該只要睡一覺就好了。」怎麼會這樣？又是酒醉又是發燒，自己的身體也未免太虛了吧。康昱能在心裡哭笑不得。
說著說著，他的眼眶還真的泛紅了。藍冬霖知道人在生病的時候會感覺脆弱，實際看到一個男的眼睛閃著淚光，而且是比自己高大的男生，他不免有些尷尬。「總之，我載你去醫院，你不要哭了，就當你欠我人情，以後都要幫我寫英文作業，太晚回來要幫我買宵夜。」
藍冬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瞎扯什麼，不過這應該不算趁火打劫。他懶得多說，趕緊開了鐵捲門，發動機車，再耽擱下去康昱能的腦子就要燒壞啦！
康昱能點點頭，坐上他的機車後座，這次雙手可是環緊他的腰，很緊，但藍冬霖不好推開，就任他抱著。
藍冬霖開了水龍頭洗臉，抬起頭看著滴著水珠的臉，眼頭下放有著明顯的黑影，皮膚也失了彈性，熬夜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比起臉色的變化，他比較在意身上的味道，殘留的酒味配上醫院的消毒水味夠他暈了。
他抽出放在洗手台邊的擦手紙，將手上水珠吸乾後，就一路走出醫院，先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再說，而且還有一件生理上的要事，他肚子餓了。
幸好醫院外面什麼沒有，就便利商店特別多，他打著哈欠，雙手插著口袋從急診室的門口走出。
被送進急診的康昱能正在病房吊著點滴，會發燒也不是沒原因，在打工的時候就先待在開著低溫冷氣的百貨公司裡，下班又去夜店，一樣是開著冷氣，吸了不少二手菸，也喝了不少酒，接著被帶去旅館也是在冷氣房，最後在夜間的路邊吹風。
想到昨夜的經過，康昱能的臉黑了一半，後面就只記得護士先幫他打了退燒針，然後蓋上被子後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他睡得很熟，直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了，他睜開眼的時候並沒有看見藍冬霖，心裡失落的時候，才發現他沒有離開，而是蜷曲地躺在陪護椅上，身上蓋得是他的外套。
他趕緊拿起放在一邊的眼鏡，想好好看冬霖難得近距離的睡顏，不看還好，一看心裡又受到了打擊。
睡得不是很舒適的藍冬霖，眉頭微微蹙起，眼皮下浮出黑眼圈。沒在冬霖面前表現過帥氣，倒是醜態都出盡了。
他整個人都蒙上了陰影，突然唰的一聲，推著護理車的護士就大剌剌地掀開隔簾。
「康先生，身體覺得如何？有哪裡不舒服？」護士拿了血壓計邊說邊靠近他身旁開始量他的血壓。
躺在陪護椅上的藍冬霖聽見他人的聲音，原本就處在淺眠的他很自然地睜開眼，緩緩地坐起身，疲憊地背靠在牆上，看著康昱能給護士做檢查。
「沒事的話，就可以到樓下辦出院了。」護士收拾著血壓計，趕著去下一床。
輕聲地道了謝之後，康昱能惴惴不安地看向也正盯著他瞧的藍冬霖。「那我下去辦出院。」
藍冬霖扭扭僵硬的脖子，站起身。「一起下去啊，我想快點回去。」醫院的床難睡死了。
康昱能一聽，半刻也不敢耽擱，趕緊下了床，穿好該穿的東西，深怕讓冬霖久等。
下了樓，藍冬霖很直接地往等候區的椅子上走去，而康昱能則急忙地去櫃檯辦理手續。
等事情都弄好喔，已經是八點多了，康昱能拿著藥袋，走到藍冬霖身邊，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開口。「冬霖，你要不要吃完早餐再回去？」
「嗯。」這小子開竅了？「如果是你請的話我當然好啊。」
「當然是我請，你要吃多少都沒問題。」他可不是沒見識過藍冬霖的食量才敢這麼說的。
「這邊的早餐我吃不習慣，我要回去阿姨那裡吃。」藍冬霖站起來，手肘就直接搭上他的肩膀，康昱能心跳噗通了一下。「抱歉，有點累。」
其實他昨天吃完宵夜並沒有馬上睡著，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睡得眉頭都皺起來，很怕他會突然說想吐什麼的，加上陪護椅實在太硬，對醫院提供的棉被也不太敢用，直到身體負荷不了，才閉上了眼睛。
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大哥也經常在醫院裡陪著母親，明明上完課就很累了，卻還是去醫院跟爸爸換班，可大哥卻什麼抱怨的話都沒說。
藍冬霖不經意地呢喃了一句，雖然他本人沒有意識到說了什麼，康昱能聽得很清楚。「好想大哥……。」
這話彷彿就像炸彈一樣，在康昱能的腦中炸了開來，直覺就是想知道藍冬霖口中的『大哥』是何方神聖。
他想知道，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
冬霖無意識的這句話，他感受到冬霖對『大哥』的濃濃依賴感，一種羨慕又嫉妒的情緒在心裡交錯著。
回去的路上，康昱能騎車載著藍冬霖，後座的人很安靜，似乎在想事情，他不打擾，還猜測現在兩人該不會都是想同一人的事，就是『大哥』。
將機車停到早餐店門口，阿姨見是常客便很熱情地招呼著。本以為冬霖會點一堆吃的，沒想到卻是很簡單的兩樣，原味蛋餅跟一杯溫紅茶。
「冬霖，你可以多吃一點沒關係的。」擔心他是不是被傳染了感冒，才會食慾不佳。
「我也想吃多一點好撈個夠本，可是就不想吃。」藍冬霖一臉『我也不願意』的神情，煞是可愛。「你倒是吃得挺多的。」跟先前的小鳥胃比起來，康昱能的食量明顯大很多。
「昨天真的很麻煩你，不然你今天的餐費都算我的。」
呼呼，藍冬霖向來是有好處的就拿的人，一點都不客氣的。「好啊，今天就吃你夠本，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麻煩我。」
雖然想著這樣也不錯的康昱能，隨即被拉回現實，如果真不斷給藍冬霖添麻煩，久了也令人生厭，還是別做這種事才好。
「午餐我們去吃咖啡町的義大利麵，晚餐我晚上再決定。」這麼一想，原本疲弱的心情好了起來，藍冬霖表情挺開心地看起了菜單，打算要加點的樣子。
康昱能看在眼中，只覺得真是太好了，冬霖有心情吃飯了，想著想著臉上也不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早上回到租屋處後，藍冬霖簡單沖澡之後就撲進有著柔軟觸感的蓬鬆棉被裡，設定好鬧鐘後，很快就入睡了。
另一間單人房內，康昱能快速地整理了報告後，便匆忙地出門上課了。
雖然感到不好意思，但因這次的事件讓他跟冬霖之間的距離拉近不少，在早餐店吃飯瞎扯時，很明顯地感受到冬霖對自己的防備心降低了。
那若有似無的陌生感，消失了，彷彿他們是朋友，自然地談笑，當然這也歸功於老妹幫他收集了關於冬霖可能感興趣的話題，讓他們之間不至於突然就冷場。
而冬霖他也無意間會說點關於自己的事，這些小事一點一滴地累積在他的心裡，建構出他對藍冬霖的了解。
但他還是沒有勇氣去問冬霖口中，想見的那位『大哥』是誰？是親人還是年紀較大的朋友，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冬霖對他是否抱著異樣的好感。
騎著機車的康昱能突然猛烈地搖搖頭，好使自己清醒，他的缺點就是莫名其妙想太多，老愛瞎操心。
他冷靜了下來，慢慢地思考著。當時聽見冬霖說了一句『好想大哥』，他腦中迸出的念頭，一是想知道那人是誰，二卻是想變成那人。
想成為那個人，無非是想讓藍冬霖認為他是可以被依賴的，只是怎麼想都覺得……是否也意味著要變成另一個人？
他是想讓冬霖喜歡上自己，也想變得跟他一樣閃閃發亮的。如果不是讓冬霖喜歡上真正的自己，是不是會比單戀來要悲哀。
第一次有這種心情，不由自主地想多了，戀愛就喜歡把人的心情搞得矛盾又苦澀，好想發個訊息給老妹，請她解惑。
在康昱能出門後沒多久，沾床即入眠的藍冬霖，額頭滲出了薄汗，平穩的雙眉也逐漸皺了起來。
「嗯……好熱。」他瞇著眼睛，動作遲鈍地伸出手，在床頭櫃上摸來摸去，碰到了熟悉的冷氣遙控器後，往冷氣機的感應方向按去。
聽見冷氣機運轉的聲音後，藍冬霖才露出滿意的微笑，不消幾秒又閉上雙眼，進入夢鄉。
上完課後，康昱能在回去小窩的路上，買了雞蛋糕跟飲料，想當成下午的點心，冬霖的那一份也沒漏掉，私心地希望著冬霖已經醒來，剛好肚子餓。
冬霖對於不用花錢的事物都還樂意接受的，講直接點就是不拿白不拿。
輕哼著妹妹傳給他的流行歌，說明了他現在的心情非常的好，先帶寵物外出散步後，也餵了飼料，便提著點心上樓。
才剛踏上二樓的地板，腳底就竄上涼意，康昱能心想不會是出門的時候忘了關冷氣了，但他一回來也沒多待就出門了，照理說沒機會開到冷氣。
他望向藍冬霖的房門，越走近就感到腳下越冷。「冬霖冷氣是開多強啊？」這樣睡覺的話肯定會感冒的。
手試探性地轉動門把，發現房門是上鎖的，他敲敲門，想引起裡頭的人注意。
「冬霖。」他輕聲地叫喚著。
心裡很猶豫要不要用喊的，可是如果冬霖早已醒來，自己在外面大吼大叫的很難看。
可是他印象中，冬霖都是開電風扇，幾乎不開冷氣，當然也是為了省電費。
細碎的敲門聲，藍冬霖的眼皮顫動了一下，腦子處在昏沉的狀態，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不知怎麼的，他睡得很不舒服，所以睡得不深，絲毫動靜都會讓他醒來，可是因為太累不想動，不動之下又睡著了。
有人在敲門，可就不能當作沒聽見了，他下了床，全身痠痛之外也感到頭重腳輕，好想躺回床上。
門開了，康昱能都還沒說什麼，藍冬霖就咚的一聲跌進他懷裡，嚇得他整個人都慌亂了起來，手停在空中，想碰又不敢碰冬霖的肩膀，心裡掙扎不已。
他抬起頭，正巧對上康昱能擔憂的眼神，他穩住身體，往後退了一步。「你長得真的好高。」
是褒還是貶？「冬霖，你沒事吧？你冷氣開得好強。」
我開了冷氣？經康昱能提醒，他才發現自己開了冷氣，看了掛在牆上的冷氣開關，顯示溫度是二十三度，可是為什麼他覺得這溫度一點也不冷。
意識到什麼，藍冬霖摸摸自己的額頭，火熱熱的。「喔，我好像發燒了。」大概是昨天在醫院睡了一晚的關係。「我去藥房買個退燒藥，睡一覺就好了。」
他竟然說得稀鬆平常的樣子，一個不小心會搞成肺炎，肺炎是會死人的。「不行，我帶你去附近的診所。」昨晚還不辭辛勞地送他掛急診，今天換成自己生病就想輕輕帶過，這怎麼行！
藍冬霖看他堅決地說著，不好拒絕地點頭了。「那就麻煩你了。」
坐在候診室的兩人，藍冬霖臉上戴著護士給的紙口罩，神情疲倦地靠坐在牆上，身旁的康昱能則是很專注地看著號碼燈。
「阿能。」
聽見他的叫喚，康昱能立刻將視線轉到他身上，關心地問道。「什麼事？想喝水還是想吃東西？」
幸好臉上戴著口罩，忍不住笑出聲的事才沒被發現，只是看他緊張兮兮的就覺得好笑。「都不是，肩膀借我靠一下。」說完就是頭一歪，將頭抵在他的肩頭上。「頭一直靠著牆，脖子好像要斷了。」
軟綿綿的聲音聽在耳裡，康昱能的心都融化了，今天的他正被依賴著，被喜歡的人依賴著，他內心激動到無以言喻。
櫃臺的護士無意間瞄到他們，一個正在小憩，另一個臉都紅耳根去了，很想上前關心，是否也身體不適。
聽見護士叫到自己的號碼時，藍冬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伸手阻止想陪他進去的康昱能。「很快就好了。」看他擔憂的表情，真有點誇張了，又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不過瞧他緊張地隨時要出手扶他的舉動，挺好笑的。
藍冬霖的巴掌臉被口罩遮去了大半，露出一雙因發燒而泛紅的雙目，此時微微地瞇了起來，好似在笑，笑得暖暖的。
看著他獨自走進診間，康昱能的心隱隱約約地悸動著，這樣下去很不妙，真的很不妙。他已經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一定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加地喜歡『藍冬霖』這人。
康昱能自認不是脆弱的人，理性絕對大於感性，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可是面對此生的初次愛戀，牽扯到了許許多多的不確定性，想到只能跟藍冬霖當朋友，視野逐漸變得模糊。
曾幾何時，自己也變得多愁善感了？康昱能摘下眼鏡，用手背隨意抹去眼角的淚，沒注意到櫃檯內的護士正猶豫要不要拿面紙給他。
不久，藍冬霖走出診間，一手的袖子被捲到肩上，臂上被醫療膠帶貼了顆棉球，他走到康昱能旁邊，一屁股坐了下來。「被打了退燒針。」
「你還沒吃飯吧，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怕他餓著，康昱能輕聲地問。
聲音聽起來好像跟剛剛不太一樣，有點鼻音，藍冬霖感覺到不對勁，但他不想深究，當作他可能是感冒的關係，打了噴嚏流了鼻水，鼻音就變重了。
「沒特別想吃的。」只想領完藥，趕緊回去休息，還要打給店長說要請假。
領完藥之後，康昱能就載著藍冬霖回租屋處，路上有經過一些賣吃的店面或攤販，心想就算沒食慾，還是得買個熱食備著，最後康昱能決定先送人回去，自己再出門一趟。
經過這一次的互相幫助後，兩人的熟識度提升了不少，尤其是在稍晚的時候，藍冬霖對於不用外出買吃的這件事，對康昱能的周到頗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