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攜手

　　慈妍佇立於一間空盪的房間。
　　房間中央有一張深褐色的檜木桌，上面擺著一把尾端鑲著紅寶石的銀色匕首，以及一只嵌著橄欖石的銀色手鐲。
　　身穿白色雪紡紗連衣裙的她站在桌前，用她白皙的手撫摸匕首冰冷的鋒刃。
　　這把匕首是他重要的事物，這是他親口告訴她的。
　　如今這把他從不離身的匕首竟然離開了他的身，這代表了什麼，她不敢再想下去，因為她害怕只要她承認殘酷的事實，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還活著。
　　我一定要找到他。
　　這兩句話不斷地迴盪於她的心中。
　　無論事實的真相為何，她只相信她所想望的真實。
　　慈妍拿起放在桌上的匕首，收進懷中，正準備離開房間時，門突然開啟，只見門口站著一對男女，身穿白色襯衫的男子認真地看著她，而他身邊的女子說道：「慈妍你好，我是藍曉夜，而我旁邊這位則是林文律，我們是任鴻生前的同事。」
　　「為何你們都要說任鴻已經死了？你們有何目的？」
　　這時站在曉夜身旁的文律面露凝重，他將想法用心靈感應傳達給曉夜。
　　『我剛剛感應慈妍的心念，發現一件事，就是她現在的想法十分純粹，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要找到任鴻。除了這個念頭外，她的心中有許多負面情緒的淤泥不停地翻攪，就是這些淤泥佔據了她的心。但是我感覺到她潛意識裡傳出微弱的意念，給我些時間，我會嘗試淨化他的心靈。』
　　文律閉上眼睛集中心神，將意識潛入她心中的淤泥，開始尋找發出微弱意念的所在。他在無盡的黑暗中探索著，突然發現底下有事物散發瑩白的光芒。
　　曉夜中斷與文律的心靈感應後，對慈妍說：「我們只是告訴你事情真相，沒有其他目的，對於任鴻的死我們也感到遺憾。」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為何你們都要騙我呢？騙我的人全都——」正當慈妍想說出接下的話語時，她發覺身體動彈不得，連嘴唇都無法張開。
　　這時慈妍看到曉夜將右手舉起放在眼前，右手食指戴著一只銀色的雙環戒指，兩道指環刻著天空和海洋的英文，一顆深藍的海藍寶石鑲在上頭，發出澄淨無瑕的藍色光澤。
　　曉夜透過海藍寶石凝視著慈妍，用左手指向窗戶：「要是讓你把整句話說完，我們兩個大概就跳下去了。二十五樓的高度別說是我們了，連先前承蒙你關照的蝶舞應該也會身負重傷，所以一句話都不能讓你說出口，你就先耐心等待，時間到了就讓你去見任鴻。」
　　慈妍聽到可以見到任鴻，眼中出現希望的色彩。
　　「讓你去地獄去見他，我想他應該在那裏等你。」
　　聽到曉夜的話語，慈妍充滿希望的眼眸，瞬間化為絕望。但是她現在無法開口，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結局的到來。
　　我想要再次見到他。
　　慈妍堅定的執念讓她的能力大幅提升，她知道如何解決眼前的危機，於是她想像曉夜和文律兩人開窗後攜手跳樓的畫面，然後集中精神在心中反覆吟詠一句話：「跳下去。」
　　精神干涉完成。
　　肉體支配開始。
　　這時曉夜突然發現身體不由自主地走向窗戶，而他身旁的文律也張開眼睛，一起往窗戶走去。
　　曉夜知道事態已陷入緊急狀況，看來不能再繼續等待文律，必須立刻解決她，要不然就換他們被解決了。
　　這時曉夜的碧瞳變得深不見底，那無底的深藍散發出冰冷的氣息，彷彿能吞噬世上的一切。
　　曉夜凝視著慈妍的雙眼，準備用她的能力來吞噬慈妍的靈魂時，忽然感覺到腦海傳來文律急切的意念。
　　『你不要使用能力，這件事我來處理，請你相信我。』
　　曉夜猶豫一瞬，然後除去凝聚在雙眼的異能。
　　『我能相信你嗎？』
　　『我想這件事失敗的機率大概跟你撞壞車子的機率差不多，如果失敗的話，我們就一起跳下去。』
　　文律的回答讓曉夜的信心瞬間降了一半，她突然能體會文律當初坐他車的心情。這時文律走到曉夜身旁牽起她的手，雖然她知道他的動作是受慈妍控制的結果，但他手心傳來的溫暖卻是真實的。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握住她的手，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能跟他一起走到生命的盡頭，或許是一個不錯的終點。
　　因為兩人在一起，就不會再感到寂寞。
　　就當曉夜作好迎接死亡的心理準備，準備一躍而下時，她聽到身後的慈妍發出一聲悲鳴，然後就是身體落地的聲響。
　　這時曉夜重新取回身體的控制權，身旁的文律轉過頭來看著他，微笑道：「謝謝你相信我。」
　　她發現他依然握住他的手。
　　他們攜手走下窗檯，然後不約而同地鬆開了握住彼此的手，彷彿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但是她的手心仍是溫暖的。
　　
　　「這裡是哪裡？」倒臥在地的慈妍輕聲呢喃。
　　曉夜看到本已昏迷的慈妍，不到一分鐘就恢復了意識，準備呼叫在外頭待命的蝶舞進來支援，正當她要按下懷中手機的撥號鍵時，她看到文律走到慈妍的身邊，用手撐住他的背，將她一把扶起。
　　就在曉夜停住按下按鍵的動作時，她聽到文律對慈妍問道：「我就是剛剛跟你對話的那個人，妳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感謝你救了我，你的話語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剛才已經淨化佔據你心中的惡念，讓你本來的人格能重新操控身體。我想或許是因為你不願意接受任鴻已死的事實，所以想像他還活著，然後你的渴望讓你創造出為了追尋他而存在的人格，而這個人格同時也容納了你所有負面情緒。一開始你能力還不夠強時，這個人格還無法支配你的身體，但後來你的能力覺醒後，這個虛假的人格反客為主，完全佔據你的身體。」
　　「他並不是虛假的我，而是另一個我，因為他是深埋在我心理的另一面，我把不要的東西都丟給他，一個人躲進內心的深處逃避現實。我還記得之前他感受到一種美麗的悸動，這種感動也傳入被囚禁在黑暗中的我，那是一片開滿紅花的白色雪原，那種滿溢生命的鮮紅，讓我想起了任鴻的模樣。不過那些鮮紅的花朵是從犧牲者的鮮血中綻放的，那種罪惡的美麗是不會被原諒的，雖然這些事情都是另一個我作的，但說到底另一個我跟原本的我之間有什麼分別呢？不過就是我體內的善與惡，兩者都是我的一部分，他作的事就等於是我作的事。」
　　曉夜看到慈妍判若兩人的行為，還有聽到她內心的懺悔，知道這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如何處理慈妍的問題。她並不會因為慈妍造成的傷害而處罰他，因為造成危害的人格已經被文律清除，所以她考慮的是如何讓慈妍加入他們的組織，成為她實現理想的助力。
　　「妳現在還想去找任鴻嗎？」文律問。
　　慈妍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找到了，他就在這裡。」
　　她拿出收在懷中的匕首，愛憐地撫摸著，然後將匕首刺入腹部。
　　「沾滿鮮血的我是沒有活下去的資格了，就讓我去另外一個世界找他。」
　　慈妍說完這句話後，緩緩地閉上雙眼。血液從他腹部的傷口泉湧而出，她潔白的上衣被染成一片鮮紅。
　　文律看著懷中的她生命力不斷地流失，卻束手無策，讓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治得好她的心，卻救不了她的命。
　　就在文律看著慈妍迅速失去生命力的面容時，聽到曉夜對他說道：「這是璀翠留下來的橄欖石手鐲，裡面有他儲存的生命能量，你試試看能不能將它釋放出來治癒慈妍的傷口。」
　　曉夜將放在桌上的手鐲遞給文律，他拿到散發出油脂光澤的橄欖石手環時，感受到一股昂揚的生命能量在裡面流動，於是他將匕首拔出後，把手鐲放在慈妍受傷的腹部，希望能有奇蹟的出現。
　　當手鐲碰觸到慈妍腹部時，手鐲上的橄欖石發出璀璨的綠光，他感受到一股生命能量從手鐲傳送到慈妍體內，這時只見傷口迅速地恢復，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連道疤痕也沒留下，彷彿她從來沒有受傷過。
　　此刻慈妍睜開了雙眼，茫然地望著天花板，說道：「剛剛我作了一個夢，我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微笑地向我揮手道別。」
　　曉夜將右手輕放在慈妍的胸口，說道：「他的心將永遠與你同在，你不用選擇死亡來與他相見，因為他就在你這裡。」
　　「謝謝你們給我再度活下去的勇氣，我會盡我所能以贖我所犯下的罪，直到我與他相遇的那一天，這就是我對他的承諾。」
　　「你想不想繼承他的遺志，創造一個適合異能者生存的世界呢？」
　　「這種事我做得到嗎？」
　　「我相信你做得到，我們歡迎你加入虹，你剛好可以擔任任鴻所留下的位子，這也算是一種因緣巧合。」
　　「我會用心去做的，我一定會完成他的遺願。」
　　「我相信你會的。」
　　這時窗外吹來一陣微風，慈妍那一身染滿鮮紅的衣裙隨之飛揚，宛如一朵染血的百合，於風中輕輕地搖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