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世界終焉,當青年遇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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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26
序章:世界終焉,當青年遇見女孩

這是一個死寂的世界。
被戰爭蹂躪過的城市因為失去住民,成為單純無機物的堆積場。
荒涼的街道上破碎的水泥瓦礫到處散落堆疊,毀損的車輛以廢鐵的姿態倒斃在路邊,翻覆在公車亭旁的公車扭曲變形。
以前所未有規模噴發的火山,讓首當其衝的國家在轉眼間被毀滅了大半。
厚重的火山灰覆蓋了目光所及的天空,急速下降的氣溫幾乎讓一半以上的生物,因為難以適應氣候就此消失死亡,具有強大腐蝕性的雨水對土地上倖存的植被更是雪上加霜的不幸消息。

灰白色的天空、灰白色的大地、灰白色的文明殘骸。
曾有過的繁華景色如夢幻泡影,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找不到任何生命活動的痕跡,敲打著風化道路的雨滴彷彿是佔據這個世界唯一的聲音
冰冷的水珠從天空落下,黑髮的青年拉高了厚重外衣的領口。
老舊的褐色外套邊緣滿是磨損的痕跡,厚重雲層中滲出的陽光並沒有帶來溫暖,反倒寒冷得快要讓他凍僵。
青年有著一張中性的清秀臉孔,修長纖細的身姿更增加了他被誤認的機率,約二十齣頭的他的臉頰上因為疲倦略顯蒼白,黑色的瀏海也帶著幾分狼狽黏附在額頭上,但是雙眼中散發堅定的意志沒有絲毫的減損。
「看起來還會下一段時間啊。」
青年躲在意外保持完整的公車亭避雨,背靠著水泥製成的牆壁,盡量後退不讓自己的鞋子被雨水侵蝕,一邊用乾澀沙啞的嗓音喃喃自語著。
沒有想過要得到任何回答,單純僅僅是受不了這片廣大的寂靜,依照慣性毫無意義地發出聲音來打破而已。
「喵。」
所以這道出乎意料之外的應聲,讓青年大吃一驚,疑惑地低下頭尋找聲音的方向,「貓?」
一隻黑色的貓,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殘破椅子上的陰影裡躲雨,閉上眼睛的時候幾乎和黑暗合為一體,所以青年才沒有發現牠的存在,碧綠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似乎對青年的話語做出回應。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喜悅,自從避難所離開以來,眼前的貓是他第一個近距離目睹的生物。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生怕驚嚇到對方特意輕聲招呼:「過來吧,小貓咪。」
「喵?」黑貓歪著頭打量青年一陣子,緩緩地踱步出陰影。
身上毛皮光華柔順到讓人驚訝其乾淨的程度,聞了聞青年伸出來的手發現不是食物後,有些不滿地叫了兩聲以示抗議。
甩了一下尾巴別過頭像是對眼前的人類失去興趣了,大喇喇地在青年旁邊的椅子上又重新趴了回去。
頸上深紅色的項圈付著一個可愛的鈴鐺,是牠曾被人類飼養的證明,也許同時是牠不怕生的理由。
「真是冷淡啊,別擔心,吃的東西雖然沒有很多,分給你一點的量還是有的。」青年苦笑著從後面旅行用的大背包拿出一個魚罐頭,這是之前在某個殘破的超市找到的戰利品,雖然量沒有很多,也足夠青年數天所需了。
「來,分你一半。」青年將罐頭分出一半放到了椅子上,溫柔地笑著說,目光中帶著堅定的信念,「現在這個時代,不論是人、貓還是其他的生物,能多一個活下來都是好的,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能夠超越這場災難的。」
黑貓看到食物非常現實地靠了過去,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這場意外的大餐。

「咦?什麼聲音?」
青年疑惑地將視線往外面投去,在雨生中隱隱約約夾雜了其他什麼的聲音,側耳傾聽,隨著雨勢的衰弱,聲音顯得越來越清晰。
那是歌聲,悠揚而悅耳的旋律讓這片寂靜的蒼白染上些許生氣,屬於女性特有的高音像是要穿透厚重的雲層直達天際。
「……歌聲?」
青年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心中遇到他人的喜悅跟困惑交雜在一起,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而且還是在下雨的時候會有人唱歌?
青年沒有花太長的時間就找到了歌聲的主人,因為那道人影不僅外表連所在的位置都實在太過顯眼了。
身穿白色連身裙的少女坐在一堆瓦礫形成的小山上,閉著眼睛輕聲歌唱,音量並不大卻具有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向四周擴散。
金色的長髮在背後自然地垂落,不知道是濺起的水珠還是什麼,少女身旁有些光點不斷升起消失,美麗而聖潔的姿態像是朝著天空獻上聖歌的天使,讓青年一瞬間為眼前的畫面忘記了呼吸。
雨終於停了下來,青年如同被勾去魂魄不禁從公車亭向外跨出一步,甚至忘了要避開水灘。
安靜的街道上響起的水花聲格外的明顯,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
歌聲瞬間中斷,少女張開眼睛發現了他的身影後,朝著青年嫣然一笑。
「喂,在雨中待著很危險……」
青年的話語在講到一半忽然中斷,剛才發現的事情讓他有點臉色發青。
眼前美麗的少女竟是半透明的,隱約可以看到她身後的景色,剛才看到的光點搞不好是燐火那類的東西。
「啊啊,沒關係的,請不要在意,因為我已經死了。」
少女很開心地回答,那充滿陽光的笑容,和幽靈一般陰暗的印象南轅北轍,還一副很感動的樣子不斷點著頭自語:「嗯嗯,這個國家的人果然很溫柔啊。」
太過巨大的落差讓青年錯愕了一下,心裡升起一點苗頭的恐懼也煙消雲散,他苦笑著開口準備說話,卻發現自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好久沒有人經過這裡了,有些人經過也看不到我,能遇到一個看得見我的人,真叫人開心啊。」
少女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從瓦礫山上一躍而下,像是一根羽毛輕飄飄地落到了地面。
近看的時候才發現少女比同年代的高中女生更加嬌小,身上理所當然沒有被雨淋濕的痕跡,光滑雪白的肌膚讓青年的目光有些不知道該往哪看,與其說她是可怕的幽靈,更像是天使之類聖潔的存在。
「妳一個人在這裡很久了嗎?」
看著少女的青年既憐惜又不捨地問,獨自一人的寂寞到底有多難過,對孤身行動的青年來說可算是刻骨銘心,加上對象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更是深化了那種悲劇的感覺。
「那個已經不是記得很清楚了,」
少女倒是不太在乎地一笑置之,像是想起什麼事對著青年提出要求:「對了,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嗯?需要我幫忙作什麼嗎?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就盡量幫忙」
青年疑惑地比了比自己,點頭答應。
「真的嗎?謝謝你。」少女看到青年答應之後,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一個輕快的轉身,右手指向身後的瓦礫山比劃著。
「那堆瓦礫堆裡面,大概是一帶的底下,不算太深的地方埋著一個裝吉他的盒子,可以請你幫我拿出來嗎?」
「吉他盒?我找找看。」
青年謹慎地戴上手套預防被雨水侵蝕,沒有花太大的力氣就從裡面找出了那個吉他盒。
純黑色的吉他盒外殼以塑膠跟金屬作成,雖然盒子有些許變形跟磨損,裡面的吉他卻奇蹟似地保持著完好的狀態。
「啊,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少女雀躍地歡呼,對長年陪伴的夥伴能在這場災難中倖免感到由衷的喜悅,隨即向青年道謝:「謝謝你幫我找到它。」
「喔,看起來是一把很好的吉他呢,可以看出主人對它細心的呵護。」
青年像是被少女的喜悅感染,嘴角也不自禁地上揚,觀察吉他盒的內部發現在內面貼了一張名條。
「繆,是妳的名字?」青年好奇著詢問。
「嗯!」少女點頭,自豪地回答:「媽媽幫我取的。」
「很好聽的名字,跟妳很相稱。」青年微笑著誇獎少女。
「嘿嘿,謝謝你,那哥哥你的名字是?」繆有些害羞地接受青年的讚美,好奇地反問。
「我嗎?我是睦羽,叫我睦就好了。」青年以笑容回應。
「嗯,睦,我記住了。」
繆用力點頭,像是親近人的幼犬在睦的身邊跑來跑去,指著不遠處的公車亭說:「睦可以幫我把吉他搬到那裏去嗎?我因為不能離開吉他一百公尺,所以想換個地方看看。」
「當然可以。」
睦爽快地答應少女的請求,關上外盒後提起來帶到公車亭裡面,找了一個沒水的地方放下。
「喵!」依舊待在裡面的黑貓對被打擾似乎不太高興地叫了一聲,但是毫不移動身軀這一點,也不禁讓人佩服牠的氣魄。
「哇阿,是之前看到的小貓欸,偶爾會在附近看到,近看真的好可愛喔,小貓咪,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以摸摸你嗎?」
繆看到貓的瞬間雙眼就亮了起來,情緒異常興奮地靠了過去,完全忘記對方可能會看不到自己這個問題。
幸或不幸,貓可以看到靈魂的說法在這裡得到了映證,不過卻是以壞的結果收場。
剛才懶洋洋地趴著理都不理人的貓,在繆的手快要碰到的霎那,警覺地向後跳開,並對繆弓起脊椎齜牙裂嘴地威嚇著,一副就是非常厭惡的樣子。
「嗚啊啊啊,活著的時候總是被貓討厭,但是每次看到都還是沒有辦法放棄,結果最後還是這種結局啊,被這麼可愛的小貓討厭的我、我!」
繆大受打擊地退後了兩步,大顆的眼淚不斷決堤而出,大哭著朝外面跑,但是沒跑出太遠的距離就像撞到了無形的牆壁反彈回來。
「啊噗。」繆倒坐在地上用手摀住鼻子,被手擋住的臉看不清表情,但是從撞上去的速度跟反彈的程度可以推測應該很痛。
「那個,沒事吧?

睦關心地接近繆,盡量輕聲細語地詢問。
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摔得如此盛大的人。
「嗯…撞到鼻子了,好痛喔。」繆摸著鼻子淚眼汪汪地回答。
「幽靈也會覺得痛嗎?」睦半是吃驚半是好奇地問。
「一般來說是不會啦,除了地面之外,有那個意思的話牆壁那類的物理性的阻礙都可以穿過去,東西的話勉強也可以拿起一些比較輕的,不過那個與其說是用手拿起來,比較像念動力或是騷靈現象就是了。」
繆一邊解說一邊拿起小石頭做示範。
「不過唯一的例外就是想要離開吉他超過一百公尺的時候,就會有一堵看不見的牆擋住我,撞到那個的話可是很痛的。」
「妳還撞了不只一次啊……」
聽繆的說法似乎挺有經驗的,睦不禁搖頭嘆息。
第一眼看到少女的天使形象如同沙雕無聲地崩壞,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讓人親近、有些天然的鄰家女孩的形象浮現腦海。
「嘿嘿。」繆不好意思地露出害羞的笑容。
「先說好,這可不是在誇獎妳喔。」睦朝著坐在地上的繆伸出手,「來,我扶妳起來吧。」
「謝謝你,不過好意心領了,因為碰不到喔。」繆把手搭了上去,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睦的手。
「喔喔,感覺有一股寒意衝過手喔。」睦新鮮三分驚訝七分地感嘆。
「要再試一次嗎?」看到青年的反應,覺得挺新鮮的繆也興致勃勃地詢問。
「好啊,試試吧。」
「嘿!」
每當少女的手穿過睦的手掌,睦就發出感嘆的聲音,兩人就這樣重複了大約數十次之多——
「嗯,那個,我說繆啊……」青年的表情有些尷尬。
「嗯,我大概知道你要說什麼……」少女的臉色也有點陰沉。
「好久沒有遇到可以交談的對象,有點得意忘形了。」
「我也是,難得遇到可以看到我的人,不小心就興奮過頭了。」
終於冷靜下來的兩人再度回到了公車亭,這次黑貓僅僅抬起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繼續驅趕或是對繆進行威嚇。
「睦,帶這麼多東西,你準備要去哪裡啊?。」
繆學著睦的姿勢,在他的旁邊找了個位置把背靠上水泥牆,看著睦身後揹著的大背包好奇地問。
「喔,我啊,想要回家鄉看看。」
睦的雙眼染上濃濃的鄉愁,講了個地名後苦笑著嘆了口氣。
「考大學的時候,想說順便離開家人獨立,畢業之後去當兵沒想到居然會遇到戰爭,軍中本來就禁止擅自對外聯繫,慌亂之中也聯絡不到家裡的人,大災難之後戰爭結束,就趕忙帶著行李出發了,不管怎麼說還是擔心家裡的人的安危啊。」
「回家……」
這個片語似乎觸動了繆的內心,只見她茫然地注視著前方,燦爛的笑靨覆蓋上一層陰影。
「繆,妳還好吧?」睦俯身前探,擔心地觀察繆的樣子。
「啊!沒事,沒事,只是似乎我也有件重要的事等著我趕回去,但是究竟是什麼事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繆被呼喚驚醒後,隨即又皺起眉,苦惱地在一旁糾結著。
「不過真叫人意外,我家的人跟睦一樣都住在那一帶喔,我爸媽在那邊有開一間小餐館。」
繆企圖回憶到底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好暫時放棄,想到另一件事敲了下手掌對這個巧合表示驚訝。
「咦?繆不是外國人嗎?雖然完全聽不出口音,還以為繆是來留學之類的。」睦看了看繆的金髮,一副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
「你猜對一半,更重要的理由是我有一個妹妹,她的身體虛弱,為了找一個適合的環境進行治療跟療養,就全家一起搬過來這裡了,然後接下來跟你差不多,都是因為上學搬出去了。」
繆帶著幾分愧疚訴說著,對自己沒有留下來照顧妹妹感到深深的罪惡感。
「這樣啊。」
睦一時找不到話語回答,場面沉默的叫人難過,最後還是繆打破了這個鬱結的空間。
「睦,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幫忙!」
少女躊躇了好一陣子,鼓起勇氣大聲地提出請求。
「喔喔!?妳說。」
被繆的音量嚇到的睦,顧不及旁邊同樣因為聲音而躁動的貓,慌慌張張地回應,連聲音都有幾分上揚。
「可以帶著我一起回去嗎?我知道這個要求很任性,吉他的重量也不輕,但是拜託你,帶我一起回去吧!」
繆在胸口握緊了小小的雙手,泫然欲泣地懇求。
「嗯,好啊。」睦想也不想,像是回答今天的天氣如何輕鬆地回答。
「咦?真的可以嗎?會很辛苦喔。」對方回答的太過爽快,反倒讓繆有些不安起來。
「當然,難得遇到一個會演奏音樂,還可以陪我說話的人陪我一起上路,怎麼可能輕易放過?」睦露出爽朗的微笑,在繆頭部的位置輕拍了幾下。
「睦……謝謝,謝謝你。」繆淚眼汪汪地注視著睦,半是哭腔地對著他不斷地道謝。
「既然決定了,在天還沒黑之前,再走一段路吧。」
青年拎起吉他盒,向前走了兩步,回頭對著身後的貓笑著問:「要不要一起來?罐頭管飽喔。」
黑貓高傲地別過臉,哼了一聲表現自身的氣節後,輕輕一躍跳到了睦的背包上,打了個哈欠又趴了下來。
「現實的傢伙。」繆看著黑貓笑開了。
「你這隻懶貓。」睦不以為忤地笑罵一聲,歪過頭對著繆溫柔地微笑說:「走吧,繆。」
「嗯!」金髮的少女欣喜地用力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