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表白

　　文律悠閒地躺在沙發上聆聽從立地音響流瀉出的爵士樂，讓身心沉浸於優美的旋律中。這是一個難得的週末，他終於可以從平日令人疲憊的工作解放，享受珍貴的閒暇時光。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此時文律聽到一連串響起的電鈴聲，於是他走到門邊打開了門，發現曉夜站在他面前，文律第一個反應就是把門推回去，不過當他正要推門時，他發現全身動彈不得，這時他看見她的碧瞳正凝視著他。
　　「看到我來就想把我擋在門外，你有這麼討厭我嗎？」
　　「我討厭的是任務並不是妳。」
　　「你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他的全部嗎？」
　　「我不能只喜歡一半嗎？」
　　「如果你只想喜歡一半，請你喜歡任務這個部分。」
　　「你真是個現實的女人。」
　　「感謝你的讚賞，你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人。」
　　此刻他察覺身體終於能自由移動，看來剛剛的話起了效果。原來說人現實是一種稱讚，這讓他對現實兩個字有了不同的認識。
　　「你家的客廳雖然不大，但讓人覺得滿溫馨的。」
　　「你弄錯了一件事，這不是我家的客廳，這就是我家。」
　　曉夜環視四周只見檜木製的書桌椅與衣櫃，以及一座立地音響，房間中央還有一張墨綠的沙發。
　　「我怎麼沒看到床啊？」
　　文律指著沙發說道：「這就是我的床。」
　　曉夜看向那張沙發，不明白一個買高級傢具的人，為何會選擇睡在沙發上。不過既然不知道，就不用勉強去知道，因為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我們不需要明白的。
　　「現在有個任務，給你三分鐘準備，時間到立刻出發。」
　　「你都不問我為何要睡在沙發上嗎？」
　　「你若需要我問，我就如你所願地問你，你為何要睡在沙發上呢？」
　　「因為我買不起床。」
　　「我知道你缺錢，就讓我告訴你一個賺錢的好消息。你知道我們組織因為要管理全體成員因而要節約開支，所以虹之七色是無給職，只有任務執行費這件事。」
　　「我知道，但是這件事和賺錢的好消息有何關聯？」
　　「他們的關聯我待會再告訴你，先讓你看這次任務的對象。」
　　曉夜從懷中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文律，他開啟後閱讀裡面的文件，只見文件上有一張半身照，照片中的女子長髮及腰，白皙的臉龐流露一股清秀的氣質。
　　文律看完文件後將其交還給曉夜，問道：「這次的任務是要我淨化他的心靈嗎？」
　　「並非如此，這次任務的對象使用覺醒的能力從醫院脫逃，於過程中讓數名警衛相互射擊，導致重大的傷亡。根據研判他的能力可以操縱他人的行動，因為你擁有影響心靈的能力，所以我才請你協助我去執行任務，確保他的安全後，將其順利帶回總部。」
　　此刻曉夜凝視著文律的雙眼，問道：「聽到要與我共同執行任務，你有沒有感到很高興呢？」
　　當他與她目光交會，他察覺內心忽然湧現一股高興的情緒，讓他置身於愉悅的恍惚中，於是他應道：「我很高興……」
　　「既然這樣我們就出發吧。」
　　曉夜牽起文律的手，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瞬間清醒。
　　「你剛才為何要對我使用能力？」
　　「因為我想聽你說很高興和我在一起。」
　　「原來你也懂得什麼是幽默。」
　　「幽默？」她看了他片刻，說：「對啊，這是個有趣的玩笑吧？」
　　「我給你八十八分，不能再高了。」他比出一個八的手勢，接著問道：「你剛剛說的好消息是什麼呢？」
　　「你知道我們執行任務有相當的風險，所以虹為我們保了意外險，只要我們發生事故，就可以從保險公司獲得賠償。」
　　「我印象中受益人的名字似乎不是我。」
　　「因為保費是虹出的，所以受益人當然是虹。到時虹再拿一半的錢給我們，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
　　「聽你這麼說，我並沒有任何歡喜的感覺。」
　　「是我跟虹皆大歡喜，因為虹的錢就是我的錢。閒談就到此為止，你準備好了嗎？」
　　「我隨時可以出發。」
　　「那麼我們就走吧。」
　　文律與曉夜一起走出家門，只見門口停著一輛深藍跑車。她打開車門後進入車內，而他跟著坐在她的身旁。
　　曉夜透過後照鏡看著文律的臉龐，低語道：「幽默是嘛……」
　　「你剛剛有說話嗎？」
　　「沒有。對了，請你繫好安全帶，因為我開得有些快。」
　　她說完話後隨即踩下油門，駛入蒼茫的暮色裡。
　　
　　一台深藍的跑車於道路上疾馳，駕駛是一位擁有碧瞳的女子，她熟練的駕駛技術，讓她得以隨心所欲地駕馭這輛車，越過路上的一切阻礙，朝目標急馳而去。
　　坐在他身邊的男子戴著無框眼鏡與兩只銀色耳飾，耳飾中間各鑲著一顆祖母綠。他身上穿著白色襯衫，底下搭配黑色的丹寧褲，襯托出他文質彬彬的風采。但是此時的他面露難受的表情，說道：「我知道現在分秒必爭，但你會不會開太快了？現在的時速已經超越最高速限三十公里，而且你竟然還闖紅燈！」
　　就在文律剛講完這句話，曉夜又無視剛由黃轉紅的燈號，迅速地駛過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
　　「我認為這速度剛剛好，你就當作我們是正在追捕人犯的警車，這個回答你可以接受吧？其實要是只有我一人，我可以開更快。」
　　文律看著窗外迅速閃過的街景，覺得彷彿坐在開往地獄的跑車上，他暗自心想要是這次能平安下車，這輩子絕對不再坐她開的車，因為人的幸運是會用完的，尤其是只要跟他在一起，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幸運，很快地就會被眾多風險消磨殆盡。
　　「我可以相信你的駕駛技術嗎？」
　　「這點請你放心，我的技術是撞壞三輛車才練出來的，絕對值得信賴。」
　　曉夜的回答讓文律的心當場涼了一半，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今天這輛或許就是即將被撞壞的第四輛。
　　文律認命地嘆了口氣，既然無法改變現實，只好接受命運的安排，於是他將注意力轉移到那位從醫院脫困的異能者身上，他的名字叫李慈妍。
　　聽曉夜從蝶舞那得來的情報指出，她是位能藉由言語操控人們行為的異能者，即使連異能者也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餘地，於是想要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控制她有一定的難度，除非使用強效的麻醉槍從遠處狙擊，否則難以達成，但這有一定程度的風險，因為要是失誤，就有可能傷害到她，因此曉夜才決定帶擁有精神感應的他，來進行這個棘手的任務，至於麻醉槍就當成最後手段來使用。
　　文律看著慈妍的照片，只見照片上的她擁有溫良地的微笑，以他的直覺判斷她並不像是會傷害無辜的人，於是他問道：「你們何時開始接觸他的？是一個月前蝶舞辭職那時開始嗎？」
　　「並不是這樣的，我們在更早的時候，就讓熾紅之刃接觸她，但是熾紅之刃在三個月前因為執行任務而殉職，那時跟他一起的翠綠之手也隨之喪命。我常常在想要是當初不作出那個決定，今天的一切或許都不一樣了。」
　　雖然曉夜的語調仍保持平穩，但文律認為她是用堅強的理性在控制她的情緒。他知道現在什麼都不要說，只要安靜地聆聽，讓她抒發心中壓抑已久的情緒，這也是他唯一能為她作的事。
　　「後來慈妍得知任鴻，也就是熾紅之刃的死訊，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此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所以被送到全人醫院，而這間醫院表面上是平常的教學醫院，但它實際上從屬於白星，私下從事異能的研究。他們為了研究異能的知識，可以說是用盡各種方法都要達成目標。」
　　「但他那時並非是異能者。」
　　「我想他們發現他身上擁有異能的潛能，所以將其列入研究對象，使用藥物和電擊等方式以誘發他的異能，這是我們在那裡的成員透露的情報。為了要潛入那間醫院，我們已經犧牲了兩位成員，所以我最後才選擇讓蝶舞親自去，因為只有他才能完成這個艱鉅的任務。」
　　文律聽到這個答覆，沒有再多問什麼，因為文律知道曉夜並不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她只會告訴他應該知道的，而他也不願意用心靈感應去探知她真正的想法，因為他認為身為同伴應該尊重彼此的隱私，他如果擅自讀取對方的思想，就會侵犯到對方的私領域，這種行為是他不願意作的。
　　文律回憶起蝶舞一個月前離開他的情景，心想幸福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蝶舞在他諮商所工作了八個月，她確實是一位優秀的助理，不僅總是面帶笑容，並且對待客戶就像親人一樣呵護備至，所以有很多客人是想看到她的笑容，而來到他的諮商所。由於她的笑容擁有治癒心靈的力量，對那些心靈受創的人來說是良好的慰藉，而且重要的是他喜歡她。
　　因此當文律知道蝶舞要離開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將她留在身旁，因此文律對她表白：「我希望你能留在這裡，因為我喜歡你。」
　　聽到文律的請求，蝶舞臉上浮現的神情，宛如是喜悅又恰似悲傷，但是蝶舞隨即冷靜地說道：「我不能留下，因為我有該做的事要做。明白你的心意我已經心滿意足，只是失去愛人能力的我，是沒有與你在一起的資格，勉強彼此在一起只是徒增悲傷罷了。」
　　蝶舞說完話後便轉身走向諮商所的門。
　　「你會回來嗎？」
　　「你認為呢？」
　　「你會的，因為我會在這裡等你。」
　　蝶舞沒有回話，只是推開玻璃門後走向前方。文律凝望著蝶舞漸行漸遠的背影，久久不發一語，直到她最終消逝於黃昏的餘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