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陣陣吹來,撫過白皙的側臉,修長手指滑過髮絲,理了理被吹的紛飛的午夜色長髮。
從未見過的蔚藍大海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刺眼的光線讓人禁不住的瞇起眼,將遠方的海平線以及貼著海面飛翔的鳥兒,全都烙印在那藍紫色與柿子色的眼眸中。
沙灘上有孩子戲水、撿貝殼,再往南一點就是供船隻停靠的港口。
從城鎮傳出充滿活力的聲音,那是他們努力生活的證明。
『很美吧!這可是拉多尼亞鎮民們引以為傲的海景!』
身旁來了一位蓄著小鬍子年約五十齣頭的男人。
好似經歷了不少滄桑的面容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大海,在那之中有著道不盡的千言萬語。
住在拉多尼亞的人們都和海有著深厚的情誼,而船長和船員更是如此。
『連死亡都在海上,我究竟有多喜愛這片大海啊!』
出自丹田的笑聲彷彿在掩飾某種情感。
是失落、是不捨、是意猶未盡,還有拋下家人先一步離開的歉意。
看得出來他還想繼續闖蕩,儘管他只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漁夫,但還不願才五十多歲就離開這片大海。
雖然孩子都已經長大成能夠自力更生,可身為父親還是會為孩子擔憂,以及妻子往後都要守在那個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家,心中頓時湧起一陣酸澀。
「確實是我至今見過最美的景色。」
『說什麼呢,小姐。傍晚夕陽落下的時候景色更是一絕喔!而且妳還年輕,還有大半人生能去見識比這更美的風景。雖然我覺得沒有任何地方能勝過這片大海就是了!』
對家鄉的自信令他看起來無比耀眼。
「大叔你不也還有來生嗎。」
『誰知道呢,這又不是你我一句話說了算的。不用特別安慰我,我覺得自己這一生雖有遺憾但已經足夠了。』
「你的表情可不是那樣說的。」
『年紀越大放不下的事越多,比起年輕時也變得膽小許多。以前出海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心裡總是很興奮,到現在不僅興奮之情減退了,偶爾還會擔心這一次出海是否能平安回來。真是越活越不中用啊。』
男人搔了搔後腦不好意思的調侃自己。
「會變得膽小、害怕,不就是因為身邊多了許多過去所沒有的重要事物嗎。而且生命總有一日會隨時間消逝,沒有什麼是永恆不滅的。」
從側面望向那上揚的嘴角,男人直到這時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這語氣總感覺妳經歷過的比我還多。小姐,妳幾歲了啊?』
苦笑後驚覺自己問了相當失禮的問題,正打算開口道歉時卻被一聲「25」打斷。
『真的很年輕呢!』
男人毫不掩飾吃驚之色,他就是這樣一位真實的人。
『好!道別的話都說了,最後也仔細看過這片大海,我想我能夠放心離開了。謝謝妳讓我這個已死之人還能夠和家人做最後的道別,親口告訴他們我有多愛他們,告訴他們就算我不在了也要過得幸福。』
表現自己不拖泥帶水的作風,平靜地接受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還鄭重地鞠躬道謝。
「舉手之勞而已,再說這也是我份內的工作。」
嘴上這麼說,難以想像過去的她根本做不到這點,甚至覺得麻煩又費時。
『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做到這份上的。』
「好了,你就從這扇門進去,之後會有人帶你到該去的地方。」
『對齁,做這行的都只能送到這。那就謝謝妳啦,小姐!』
男人揮了揮手道別後走進憑空出現的那扇門中。
「好了,還有不少時間就用來逛逛大叔自豪的拉多尼亞吧。」
鼻腔沁入淡淡的海水氣味,海風在城內悠遊穿梭,打造出拉多尼亞獨有的特色。
靠近港扣的地方反賣種類眾多的海鮮,越往中央走攤子會轉為販賣裝飾品或飾物的小店居多。
拉多尼亞和魯佛林德爾的面積差不多,但因觀光產業發達以至於人口數是魯佛林德爾的一倍之多。
攤商熱情攬客,駐足的人也不少。
在習慣了人多的熱鬧場合後,也會逛逛有興趣的攤販,這是這些年來最大的進步。
「商品看看不用錢,有喜歡的都可以試試看喔!」
一位將淺藍色頭髮盤起的小女孩在攤子前以宏亮的聲音攬客。
「這位姊姊要來看看嗎,我哥哥的手藝很好喔!」
被展現自信又陽光笑容的女孩一眼相中拉著來到攤子前。
桌上墊著一塊充滿海洋氣息的藍色桌巾,上頭整齊擺放琳瑯滿目的飾品。
「不是說好不能不顧別人的意願硬拉人家來看嗎!」
眼前攤販的主人是一位年輕男性,一頭與大海般配的藍綠色短髮,被夏日曬成可可色的皮膚讓他看起來健康又陽光。
「如果我不招攬客人的話,哥哥你要什麼時候才能賣出商品!」
「好的商品自然會吸引客人!」
身為妹妹的女孩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男性。
「咳咳。雖然這種作法不對,但我不能白費妹妹的一番苦心,如果不趕時間的請看看我家的商品吧。」
妥協的溫柔讓她想起了那個人。
「有什麼特別的商品能介紹一下嗎?」
「交給我吧!」
男性解說擺放在桌面上的各種飾品,從材料到製作方法講得鉅細靡遺,可以看出他的用心以及對這份工作的喜愛。
突然,視線被某樣東西吸引就這麼駐留在商品上。
「眼光真好,妳喜歡那樣商品嗎!」
眼底的光芒藏都藏不住,看來這是他的自信之作。
「要試戴嗎?」
「好。」
「整體以大海為主軸,主打拉多尼亞絕美的晚霞照射在海上,裡面加入了貝殼的粉末打造出閃亮的海景!可以拿起來在陽光下看看,保證妳會喜歡!」
既然店主都保證了,照做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把吊墜放在眼前,光線把琉璃製的吊墜打的通透,彷彿真的看見了拉多尼亞晚霞時的海景。
「很漂亮。項鍊我買了,另一條也是。」
如果能再見的話,如果能和好的話,就算回不到當初。
手裡握著同款項鍊塞進口袋中。
「謝謝惠顧!」
告別了小攤商又多逗留了一段時間,只為了看看讓大叔和居民們驕傲不已的晚霞。
坐在沙灘上看著偌大的夕陽沉入海平面,宛如在海裡扔下一把火伴隨浪花蔓延而出。
寧靜祥和就是此刻最好的形容。
她回憶起這段時間走訪過的地方,各城市間都有自己的特色與風景,人情也大有不同。也算是讓自己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旅途該告一段落了。
起身拍了拍衣服沾上的沙子,背對著絕美的夕陽餘暉,抹去了生澀的微笑在臉上漾起。
† † †
於各地領路人追悼會過去幾天,總部發下公文沉痛宣布本次事件大功臣,伊絲奈‧阿斯特萊雅的死訊並授予她於領路人中更高的職位。
不過在那之中不乏有些人抱有和因紐特同樣的想法,他們認為沒有必要給死者比生前更高的榮耀,應該要以此讓自己重視人還活著的時候。
由死帶來的價值不具任何意義。
而連續幾天的陰雨綿綿宛若替死者們哀悼更是讓人心情沉重。魯佛林德爾內氣氛低迷,而伊絲奈的住所更是彷彿被黑暗籠罩,整體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危險氣場。
室內被漆黑覆蓋,這個失去主人的住所已經沒有點亮的必要了。
那天後,迦爾法失了魂似的(雖然本身就是魂)哪都不去,只安靜的待在一如往常的位置上,空洞的紅橙色雙眸都快把桌面看穿。
除了這個姿勢外一次也沒有移動過。
自那之後都未曾開過的門被人猛力開啟。
迦爾法抬頭,希望能看見她的身影、希望她的死訊是一場謊言。
可現實擺在眼前,僅存的希望破碎,來者並非他所期待的人。
「伊絲奈以外的人闖入都該死」那雙眼像是如此訴說。
男人脫下濕漉漉的大衣踏入屋內,一個杯子立即呼嘯而過。
稍微扭動脖子輕鬆躲開,而杯子則飛入雨中落地應聲碎裂。
「這就是你招待客人的方式?」
將大衣掛上椅背,男人拉開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但那不代表你能放任自己變成一頭野獸。要知道,會思考、能溝通才有資格被稱為人。」
透過幾次深呼吸平復心情,寂寥再次來訪與外頭的雷鳴形成兩個世界。
「其實我來的目的是揍你一頓。只是後來想想,我又有什麼資格呢。」
迦爾法窺探著男人的表情。
他看起來充滿著後悔,很深刻的後悔。
「當年救下她後我沒有將她送到孤兒院,反而不顧周圍反對收養她。現在想想,他們會反對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我一個大男人沒有照顧年幼孩子的經驗,身邊也沒有女性可以照顧她,加上工作的關係……這些都只是藉口吧。」
『你不知道她的眼是最高級的嗎?』
「說來慚愧,我和她的關係該怎麼說呢,就是有點尷尬。所以直到她進入奧羅斯前我都不知道她看的見魂。」
迦爾法輕聲應了句「是嗎」,接著起身在流理檯前泡了一杯紅茶放在男人面前。
『我記得你住在首都吧,可我認識伊絲奈的時候她已經住在魯佛林德爾了。』
「你應該也知道,事件發生過後她封閉了自己的內心,將一切拒於千里之外。她不想和任何人有所接觸,所以離開了人口數眾多的首都。我也不知道她為何會選擇去魯佛林德爾,可對我來說這樣的巧合正好,那裡有我認識的人可以照看她。」
約特曼和塔利神父就是其中兩人。
雖然伊絲奈看上去和約特曼似乎不太合拍,不過她和塔利神父一直維持良好的關係,就像爺爺和孫女一樣。
對於有人和伊絲奈關係不錯,男人感到欣慰。至少不會像在首都一樣有著不愉快的回憶。
「你呢,你是什麼時候和她成為家人的?」
『大概是十二歲左右。』
「是在魯佛林德爾生活穩定後吧。」
迦爾法認識伊絲奈後不久就買下了那幢房子,他理所當然和自認為妹妹的伊絲奈同住。
其實他多少有注意到,自己對於「妹妹」的了解少過頭了,明明從小相依為命卻有種陌生感,想必是因為神對伊絲奈的了解也不多,以至於無法捏造更完整的記憶。
就像迪哈特說的,他發現了卻裝作不知情,怪罪伊絲奈和神把一切都推給他們。
自己真的能大言不慚的說和伊絲奈是家人嗎?
『那個時候,她和我說了與我初次見面時的事,她說是我為她的世界帶來色彩,讓她有向前邁進的勇氣。』
短促的嗚咽聲在空蕩的房子中顯得特別清晰。
他做錯了、後悔了,可是一切都太遲了,他只能坐在這裡翻閱那些曾經,痛恨過去的自己。
『你知道她一直恨著什麼嗎?』
聽著來自迦爾法的疑問,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當我妹妹這麼問的時候我答不上來。那句篆刻在銀白手槍上的文字,她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裡的行事作風,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思考,我想──她恨著自己吧。』
男人眼睛微微睜大。
他清楚聽見這句話,卻遲遲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你說她恨自己?她有什麼理由恨自己?」
迦爾法搖了搖頭。
『這只是我的恣意揣測,所以我不打算隨意說自己這麼認為的理由,因為我永遠也無法知道正確答案。』
能夠對答案的人已經不再了,這些猜測的理由就只能深埋於心。
『如果不是為了揍我,你今天來訪的目的是什麼?』
「只是想好好看看女兒生活的地方。」
『雖然我不是屋主,但請隨意參觀吧。』
原本陽光般的笑容在伊絲奈死後黯淡許多。
如果不是還有那些回憶支撐著自己,那麼恐怕就連微笑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痛苦。
男人在房子各處走動,造訪一樓與二樓的房間,但裡面空空如也連一點生活過的痕跡都沒有。後來聽迦爾法說伊絲奈都住在閣樓,於是踏上階梯去到那個比起其他房間增添了一點生活氣息的地方。
少量的個人物品顯示出簡潔的風格,所有東西都整齊地擺放。看見書桌他忍不住打開抽屜,裡面放著自己寫給伊絲奈的信,雖然一封都沒有打開過也不曾回信過,但對於信件沒有被丟到垃圾桶而是被好好收著就算想說點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而在這些信封下壓著被揉皺的紙張,數量不多也就三四張且內容大多落在半張紙。
拿起那些紙粗略看過去,內容以極其生疏的口吻嘗試訴說對這位養父的感謝。
看著看著,他不禁泫然淚下。
自己是個失敗的父親,他百般責怪自己認為她不想和自己親近所以沒有拉近兩人間的關係,雖然關係不是單方面可以拉近的,可沒有一方先開始的話永遠都是原地踏步,而身為父親、身為成年人的自己應該要先踏出這一步的。
樓上與樓下,一人一魂在這死氣沉沉的陰雨天為同一人的死亡而懊悔、自責。
『你還打算待在這嗎?』
迦爾法抬眼看向來者沉默不語,他的模樣就像死人一樣(雖然早就死了)。
謬勒一步也沒有往前的站在門口,看著迦爾法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蓋堤亞大人說你可以前往輪迴之門了。』
『我沒有輪迴的資格……』
『那不是你的錯,是她的選擇,打從一開始她就決定要赴死。』
謬勒見過太多因為自責而無法離開,最後等著被消滅的魂。他不希望迦爾法變成這樣。
追根究柢,這本來就不是迦爾法的錯,在盛宴開始時伊絲奈就已經決定好自己的末路了。她和神與地獄之主的約定正巧在那時達成,讓她能順水推舟的死去。
『本來可以改變的…………』
如果那時好好聽她解釋相信她不是有意說謊,如果不是這內心該死的矛盾,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犧牲。
『你想懺悔的話我可以傾聽,但在此之上的事我無能為力。』
生者能做到的事有限,更別說死者了。
他明知自己說服不了迦爾法卻還是來到這裡,如果誰都不去管一定會迎來糟糕的結果。
『就算懺悔我也無法原諒兩度害死妹妹的自己。』
自責重壓在肩上,幾乎要將其壓垮。
『我不會說要你放棄這種想法,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與其在這自怨自艾,不如振作起來去做那些只有你能替她做到的事。』
謬勒嘗試著開導迦爾法,讓他脫離自責的迴圈。
『塔利教堂還有以往你們所做的領路人工作,就算伊絲奈不再了也要繼續的吧。』
是啊,必須繼續才行。神父一直都很照顧我們,貧民街的魂也需要有人引渡,之後或許會另派領路人來負責,在那之前我必須要維持好才行。
失去光芒的眼中稍稍燃起一絲微光。
時間會讓傷口結痂沖淡難過的一切,就算留下傷疤也不會再感到疼痛,然後有一天會放過自己。
† † †
冥王死後過去幾年,秩序回到應有的原貌。畢竟世界之大不會因為失去一顆小小的齒輪就停止轉動,但那件事無論是在魂亦或領路人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領路人以這件事為開端,將擁有眼的人都招收到奧羅斯中,按等級區分加以訓練並對此約束自我,以便日後發生相似狀況不再坐以待斃,也讓他們這幾年因新制度忙得不可開交。
地獄內會議室,ㄇ字型的桌邊幾乎坐滿了人,將神界與地獄分成左右兩側。
「事情處理的如何?」
「該跑的流程都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部分可以在今天解決。」
路西法嫻熟翻開手裡的資料回應以淡漠口吻詢問的拉帝。
「那現在是時候決定他的去留了。」
「他的情況要歸在哪一類?當作特別對象處置嗎?」
米迦勒的問題讓蓋堤亞靠上椅背思索起來。
如果現在開了一個「先例」代表往後會有更多相似的情況要處理,也就代表必須為此擬訂相應的政策,而且越詳細越好,要是這種事被人鑽漏洞以後對魂的管理就會變得困難。
但,現在要開這一槍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冥界還有太多等待結果的魂。
事情一旦決定後,或許連帶著也要改變對這些尚未踏入輪迴之門的魂的判決,那又將會是一項浩大工程。
「拉帝你怎麼看?」
蓋堤亞挑起單邊眉毛,想知道這時拉帝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你心中沒有答案才會問我吧,或是單純不想做這個決定。」
「才不是,我有好好想好答案了!」
「既然如此還有問我的意義嗎?」
「你要是不提意見的話我會很不安啊!」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他。」
拉帝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露出驚訝不已的眼神。
那個可靠又心思細膩的拉帝居然說不知道該怎麼做,這可是前所未聞的大事!
「他完成了工作,放下了生前緊抓不放的執著,按理來說我們應該讓他輪迴──」
「可是他本人並不這麼想,對吧。」
每當在他面前提到輪迴的事,他都會設法迴避,可見他內心並不想就這樣結束。
「伊絲奈已經消失了,他這樣又是何苦呢?」
雷米爾淡淡說道。
「即使過了這麼久他仍覺得沒能拯救是自己的錯吧,就和他妹妹那件事一樣。」
「真要歸咎起來是他的內心太脆弱,沒辦法承受謊言與背叛感帶來的結果。」
沙利葉憐憫迦爾法而薩麥爾嗤之以鼻。
「要繼續放任下去嗎?」
「不,總要解決的!」
「要怎麼解決?不是所有人都沒有明確的答案嗎?」
「解決方法還是有的。」
「既然有解決方法為何拖到現在還不實行?」
雷米爾的話聽來有些責備這位上司。
「因為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無奈的一抹微笑覆在臉上。
沉默降臨,好一段時間都沒有人開口。
有人低著頭、有人思索解決方法、有人無聊的打了呵欠。
「他如果不想輪迴,留著不也挺好的。」
貝爾芬格維持一貫的慵懶半舉著手提議。
「那你打算讓他待在哪一界做什麼職位?」
「不是有個位置還空著嗎。」
「你的意思是要讓他當冥王!?」
加百列拍桌站起,表達對此事無法接受。
「有何不可?他了解我們內部運作方式,對於四界都很熟悉,我們對他也有一定的認知,我想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了。」
「關於這點我同意貝爾芬格的看法。」
路西法投貝爾芬格一票。
「不同意的話你也可以提人選呀,反正選誰我都沒意見,只要不會再發生那種事隨便增加我的工作量就好。」
加百列左思右想也沒有什麼中意的人選。
並不是說迦爾法不好,而是冥界的魂都知道他曾是一名被列為重罪的魂,他成為冥王能帶領冥界前進嗎。
「先去找他吧,不管是否要選擇他作為新任冥王都要問問本人的意見不是嗎。」
蓋堤亞通知身在人界的謬勒前去知會迦爾法讓他抽空到冥界一趟。
在費齊姆林大教堂收到通知的謬勒第一時間就趕往郊外的塔利教堂。
新的領路人已經被派往伊絲奈以前的工作區,就連貧民區都有另外指派領路人負責,失去引渡職責後迦爾法在塔利教堂幫忙。整座教堂只有神父看的見迦爾法,所以能請他幫忙的部分有限,最多也就是在附近巡邏確保魂不會接近教堂內的孩子。
而他看見謬勒到來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像朋友來訪一樣輕鬆打招呼。
他們沒有進入教堂而是在外頭的涼亭坐下。
『附近的治安好很多了呢。』
『新派遣來的領路人很有能力,不僅引渡快速有空的時候還會幫忙居民。』
在他望向遠處的紅橙色雙眸中還是留著幾分對於過去的留戀。
接著,他收起那份對過去的懷念開口:
『所以,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
『沒事就不能來嗎?』
『教堂是所有人都能來的地方,不過你的身分不一樣吧,大神官。明明好一陣子都不在魯佛林德爾,現在突然跑來找我肯定有什麼事。』
『還是瞞不過你啊。』
謬勒本想多聊點但看來現在只能放棄閒聊時間直奔正題了。
『蓋堤亞大人讓你抽空過去一趟。』
『有事的話怎麼不在我前幾天過去幫忙的時候說?』
『因為是很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在不趕時間的情況下說吧。』
『這樣聽來你好像知道蓋堤亞大人要說什麼。』
『略有耳聞,畢竟我是負責跑腿傳話的,自然需要知道一點內幕。可別期待我會告訴你喔。』
謬勒一直待在人界不去輪迴是本人的意願,久而久之他看著世界的變遷成了紀錄者。
『你為什麼不輪迴?』
『因為我喜歡這個世界。』
他的話和表情一致展現出對這個世界的喜愛。
這樣的謬勒在迦爾法面前顯得過於耀眼了,因為他怎麼也喜歡不了三番兩次奪走了自己重要事物的這個世界。
『教堂還好嗎?』
謬勒察覺迦爾法的心情,於是另尋話題。
『有了以聖羅姆斯為名義的捐款後,陸續也有人開始捐獻一些金錢或食物,生活方面改善了很多,也有許多孩子被領養到新家庭去。』
『教堂也朝好的方向前進了呢。』
『景色也隨時間流逝改變了不少。』
坐落在山坡上的塔利教堂能望見魯佛林德爾的景色,這些年來貧民區的治安有了顯著的改善,雖然一到夜晚一樣危險,但多虧增加巡邏人員,白天發生的搶劫事件大幅減少了。
而魂的數量確實也在領路人的努力下退去很多,不過極其偶爾會看見像那時一樣的純黑的魂突然出現,這時就得靠迦爾法的力量消滅對方,畢竟這次派來的領路人並未擁有高級眼,所以迦爾法的存在仍是必須的。
『不然現在就去吧。』
『去哪?』
『不是你說蓋堤亞大人讓我有空過去一趟嗎,正好我今天很閒。』
隨後謬勒通知了蓋堤亞,迦爾法便動身前往。
『我不同意!』
聽完貝爾芬格的說法,迦爾法不做思考嚴正拒絕。
「有什麼好拒絕的,現在可是說要讓你當冥王喔。」
慵懶地揮了揮手,才剛結束會議又被叫回來讓他有點不高興。
『我並不想成為冥王。』
「理由呢?這可是七宗罪之一的我的提議喔,沒有能夠讓我信服的理由可不行,何況路西法也同意。」
迦爾法看向路西法,他不懂一向冷靜頭腦清晰的他為什麼會同意這種聽起來荒謬至極的事。
「只是以現有人選來看你是最為合適的。」
路西法給出合理的答覆。
『你們同意嗎,讓罪人坐上冥王的位置,就算你們同意那底下的人呢,誰會服從我?』
「這幾年的時間你已經累績了足夠的信任。」
『那不代表我有資格成為統領冥界的人。』
他反駁雷米爾的話。
自己永遠是個罪人,只配在贖罪中度日的罪人。
『請你們另尋他人吧。』
「這種破理由可說服不了人。要說到罪人的話,我們七宗罪可是所有原罪的頂點,就你那點程度少在那邊說的好像有多嚴重一樣!」
單手撐著下顎的薩麥爾沒好氣的版著一張臉,其他人都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釋出善意,雖然除了平時相處以外的人都感受不到就是了。
「先別急著拒絕,我們以兩周為期限先試試看怎麼樣?」
「哦,你是說試用期嗎,好主意!」
蓋堤亞似乎很滿意米迦勒的提議。
「如果在那期間我們找到更適合的人選就讓你卸任!」
『如果找不到呢?』
「兩星期後我們在談。」
迦爾法看出他們不想讓自己拒絕提案,想了想又覺得既然偶爾會來幫忙,如果只是兩星期的話……
『就兩星期,兩星期後無論有沒有人選我都不會在做了。』
這是他最後的底線。
「那就這樣吧。反正冥王除了事務性的工作外,其他事項都可以暫時讓別人代勞,就像以往一樣。」
『那有必要叫我當兩星期的冥王嗎?』
畢竟這個位置都空缺這麼久了,這段期間也沒出過紕漏就連神都說其他事項有人能代勞,那冥王在不在位應該沒有多大差別吧。
「之前是因為冥王只是失蹤,要是胡亂立新任冥王兩方突然見面不是很尷尬嗎。現在則確定冥王已經『消失』了,能正式的尋覓新任冥王人選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
「事不宜遲就今天吧,聽說你今天很閒,正好應該由冥王處理的文件堆積如山了。」
那句話並不是什麼誇飾,而是如字面所示真的堆滿了整個房間。
蓋堤亞和拉帝吩咐七天使與七宗罪前往協助,不過實際看見後所有人都被震驚到了。
他們先是將內容分門別類地整理起來,在依照優先緩急分類第二次,最後從急迫的開始分發處理。
這兩星期將會猶如身處地獄之中,看見這些資料的人都不約而同如此心想。
† † †
披散在背部的午夜色長髮隨著腳步左右輕搖,曾數度到訪的地方讓她能毫不猶豫邁開步伐。
站在約定好的地點門前,裡頭傳出對話聲似乎還在討論什麼。
她無視內部討論直接打開那扇門。
伴隨著門的開啟,撇除拉帝與蓋堤亞外的人都瞪大雙眼,從表情就能知道他們有多不相信自已眼睛所見。
其中最難以接受的無非就是迦爾法了。
他的心臟像是被人捏在手裡。
耗費了好幾年的時間才終於能夠把這件事埋在心裡最深處的地方,學著過上沒有伊絲奈的日子。現在這樣就像是把鎖撬開,把那些他想忘記的事挖出來,告訴自己過去所做的努力都毫無意義一樣。可自己卻想衝上去緊緊抱住她,告訴她「妳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妳還活著嗎!?」
取代迦爾法快步上前的是米迦勒,她伸手捏了捏伊絲奈的臉頰。
「說來話長,這次也沒能死去。」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種遺憾。
「這個節骨眼回來是要坐上冥王之位嗎?」
對於瑪門的問題伊絲奈搖了搖頭。
「我沒聽說過要接手冥王這件事。」
「妳給人的感覺好像變了很多。」
「時間能夠改變很多事物。」
八年的時間走訪過許多地方,碰見了各式各樣的人、和各式各樣的魂對話,而在那段時間中她也思考了許多。
「我理解了自己想要死去的原因是源自於對自己的恨。」
能如此坦然的說出來表示她已經接受了這個答案。
視線與迦爾法對上的時候伊絲奈先道了歉。
「霏納她……已經不再了。」
迦爾法很快便理解伊絲奈所謂「不再了」的含意。
『那是霏納自己的選擇對吧。妳並沒有錯,所以不要道歉。』
兩人間尷尬的氣氛讓周邊的人都不知道要說什麼緩解。
畢竟在伊絲奈死前兩人還有誤會沒解開。而且就如迦爾法那時所說,就算誤會解開也回不道當初了。
兩人就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入座,重新進行討論。
「妳這趟來是希望我們能履行約定嗎?」
她本來可以就此銷聲匿跡的活下去,可是她卻來到了這裡。
蓋堤亞轉過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緊盯伊絲奈。
「命運都不讓妳死了,妳卻執意要違抗命運嗎?」
「其實我現在覺得像謬勒那樣看著世界改變也挺好的。」
「那要來當冥王嗎,位子還空著喔!」
蓋堤亞像在推銷商品一樣拚命推薦。
「生者也能當冥王嗎?」
「迪哈特是第一任冥王,所以關於這點我沒辦法給予肯定的答案。不過從沒有生者能夠踏足冥界,妳是由史以來第一人,也許可以有新的嘗試。」
「如果妳真的打算成為冥王,最好還是以死者的身分比較妥當。雖然得知妳沒死的時候我也想把這個職位交給妳。」
「我是迪哈特的棺,這樣也可以嗎?」
「不如說妳能唸出那段文字就已經有足夠的資格了。」
可不是隨便誰來都有辦法念出神之文字的。如果沒有足夠堅強的決心,就算唸出這些文字也發揮不了效果,因為那句話是真的必須以性命為代價來換取對方的死亡,一生僅此一次的話語。而且這句話無法出自死者,畢竟死者沒有能作為棺的肉體。
倘若當初不是伊絲奈在場,難以想像慘劇會擴大至何處。
以伊絲奈的能力來看,她有絕對的資格成為冥王。
如果有人要說這其中是否參雜了一些私心,無論是拉帝或蓋堤亞都會說那是肯定的。
說實話,以現階段來說伊絲奈的確是在場得票率最高的人選。
「如果妳打算永遠的死亡,我也可以成全妳。即便蓋堤亞不同意。」
「拉帝!」
「我們當初就是這麼答應她的,身為神你難道要食言嗎?」
拉帝的目光讓蓋堤亞沉默。
當時的承諾他當然還記得,只是當聽見伊絲奈說也許看著世界改變也不錯的時候,他認為不再尋求死亡的伊絲奈可以成為讓魂信服的冥王。
「……如果她是如此期望,我會同意。」
夾在兩者之間的伊絲奈看著兩側的七天使與七宗罪,最後視線落在迦爾法身上。
沉默良久,誰都沒有發言只是坐著等待這不知何時能結束的會議,等待伊絲奈做出決定。
很快的到了冥王就任儀式當天──
布置會場的魂忙進忙出,就怕有任何閃失對就任儀式造成影響。
完全的冥界風格以深色調點綴製造出陰暗的氛圍,可又因為整體太過黑暗而匆忙改變擺設,不知從哪弄來的鮮花被用於妝點灰色石柱。
只能說他們很努力想營造那樣的氛圍,但看起來卻像喪禮似的讓天使們無法撒手不管,在有限的時間內進行大改造。
在那期間依舊八卦四起,還有不少人想從迦爾法口中套出消息,因為他是唯一被允許參與會議的魂,可想而知他一定知道冥王是誰。
好奇心讓各式各樣的謠言滿天飛,光怪陸離的人選都紛紛跑了出來。
隨著時間逼近,參加的冥界職員在冥王之位前左右兩側待機。七天使、七宗罪站在距離階梯較近的地方,蓋堤亞和拉帝則以領導者之姿站在他們之前。
這場就任儀式其實很簡單,除了宣布冥王之外還有一位冥王的輔佐。
至今一直認為這個位置沒有必要,但為了不再發生迪哈特那時的醜態,他們決定選出輔佐以備不時之需。
擔任司儀的是七天使之首的米迦勒,她清了清嗓念出一段制式的宣言,接著宣讀輔佐官的名字。
「在眾多人選中,我等實在難以抉擇,不過在歷經了諸多觀察下決定讓『迦爾法‧萊登』擔任冥王輔佐官一職!」
隨著宣布掌聲四起,他們都知道迦爾法會被分配到輔佐官的職位,因為他不僅有能力還非常努力。
輔佐官宣布完就到了最令冥界職員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屏氣凝神的環節。
「我們都知道冥王之位空缺已久。八年前,迪哈特從消失轉為死去後這個位置就真正意義上的閒置了下來。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必須要有責任心、能扛起『冥王』兩字的重量並帶領冥界前進。這個人選我等糾結、苦思了一段長久的時間最終一致認同此人成為第二任冥王!」
伴隨被左右推開的大門與腳步聲,鋪著酒紅色地毯的走道一路延伸至冥王的御座前,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當看見那輕輕揚起的午夜色長髮,他們瞪大雙眼抑制著因為驚訝而差點張開的嘴。
坐在那張椅子上翹起雙腿以異色雙眸掃視底下的職員們。
微微勾起嘴角輕啟雙唇宣告道:
「我是新任冥王──伊絲奈‧阿絲特萊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