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教師節的「愛意」(中) 只是小傷而已，沒有危害到生命。

教師節前五天，申訴案件重新調查的已經有了一個結果。

　　在中央高中的會議室中，一位身穿正裝上衣、白色長裙，並留著一頭卡其色長髮的女性，開啟會議室的粒子浮空螢幕，螢幕呈現的畫面及受害者家屬所提供的證據給坐在位置上的所有人。

　　「在座各位貴安，容我自我介紹，我是現任Ｋ區教育處顧問——任音音，今日我來講述此案件的決策結果，現在且聽我這裡的案件報告。」

　　不管加害者、教育處的長官，又或者是受害者們派來的代表，這位名叫音音的教育處顧問所調查出的所有罪惡，都在光天化日下，全部在此被呈堂證供。

　　「經過重新排查，局處認為李奕賢先生疏忽學生安危的證據確鑿，情節相當嚴重，並且校方身為學校最高管理者，未盡到管理師生行為之責任，因此本局處對此下達以下懲處：」

　　奕賢聽著冷冰冰的宣判，內心充斥著不甘和憤怒，他堅信自己並沒有犯錯，卻被這樣冤枉受罰。

　　人性，就是這麼複雜到連人工智慧都無法將其複製的地步。

　　自以為是的正義，被人判有罪，任誰遇到這種事，誰都不太好受，更何況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光天化日下的公開，被羞辱的感覺更加強烈。

　　「１、李奕賢先生疏忽學生之行為，對學生之輔導或管教，未能盡責，且對偶發事件之處理有明顯失職，致損害加重。記過一支，於公告日起解聘四年，限期改善。

　　２、校長張皓光先生、學務主任劉澄女士，疏忽師生管理，對學生輔導與管理工作，未能盡責，記申誡一支。並且於公告日，張皓光先生解除校長職務，並由督學——韓冠瑜接替擔任代理校長一職；劉澄女士於下學年起不可擔任主任位階一職，年限一年。

　　公文暫定於下月二十八號，同時公告生效，請校方留意。」

　　這個懲處，對於奕賢而言，簡直就像凌遲一樣，不過又讓人疑惑的是，這懲處除了延緩一個月執行外，而且還是暫定的結果。

　　「為甚麼這是暫定的結果，妳有妳的理由嗎，任音音顧問？」

　　跟隨她而來一同參與這場會議的教育處督學問道，音音那堅定的眼神，看向奕賢，回答：「我覺得這個案件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她的話語停頓一下，馬上轉頭看向校長問道：「為甚麼當時校方的通報ＡＩ沒有任何的作為？就算是有ＢＵＧ，也該有紀錄才是。」

　　通報ＡＩ的職責是為了讓校方更加掌握校內師生的行徑有無違反規則或是影響校園和諧而創造的ＡＩ模型，而此技術也大量地進入社區和職場中。也因為它一旦發現危害的事情發生，可以立即通報給公部門的功能，而被國家的教育部制定每所學校都得設立。

　　音音問這句話不無理由，之所以這個申訴案件從七月開始後一直沒有進展的理由，全是因為中央高中的通報ＡＩ並沒有抓到任何老師失職及校園霸凌的事件，就算通報ＡＩ中有畫面紀錄，但卻沒有回報給校安中心。

　　太奇怪了，真的是太奇怪，校方已將所有證據全部上繳給教育處，但是唯獨只有通報ＡＩ的紀錄跟現實有所出入，雖然她也想過有人駭入系統的可能，可是工程師卻在調查模型後表示並無任何駭入痕跡，也不無任何竄改痕跡，可就是唯獨「通報」這項功能卻失靈……難道事實屬巧合嗎？

　　而這一點，奕賢也有相同的疑惑。

　　今天會鬧到這地步，加害者本身有錯，被通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如今在充斥ＡＩ的社會，校園用上通報ＡＩ這項技術，明明可以達到立即通報、立即立案的快速效益，不過如今傳出失靈，尤其失靈的部分還是「通報」的部分，還查不到任何有被駭入的痕跡。

　　然而，對於音音所發出的問題，校長沒有任何回應。

　　或許是不知道事情始末，還是明知真相卻開不了口，沒人知道。

　　音音嘆了口氣，接著面向會議室的各位，用著堅定的語氣說：「說回決策，此決策是我和處長，以及局處管理科長們經過多方考量而做出的決定，而未來的一個月內，局處會積極的調查，盡力找出新的證據。這是對社會大眾的責任，也是給受害學生們一個真相和應有的尊重。」

　　「任音音顧問，我們對妳的調查結果和決定表示尊重，但對於通報ＡＩ的失靈，我們也需要進一步了解。這可能關攸到全國學生的安全和校園的秩序，我們不能輕忽。」教育處督學提出，他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這也是我考量地其中一點，所以還請校方繼續配合局處的調查。」
　　　　
　　奕賢緊緊地握住椅子扶手，嘴角抽動著。

　　他知道自己被一位不得了的人物給纏上，正確來說他在重新調查的初期也不知道誰主導著案件的調查工作，直到第一次調查會議時才揭開真面目，但也沒想到音音除了用證據當眾「羞辱」他一頓外，居然會因為通報ＡＩ失靈一事，把公告日延宕一個月。

　　雖然氣憤，但也無可奈何，只能等待下個月的到來。
　
　　這幾天，奕賢的身體狀態不大好，食不下嚥、睡不好，恐怕是受到情緒影響。原本就很纖瘦的身體更顯得消瘦。

　　他不斷地擔心自己的未來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之後該怎麼辦，唯獨只有一個想法充斥在腦海當中——

　　——這一個月內，不能讓任音音這個女人再找到更多關於自己的不利證據。

　　這到底是甚麼樣的心態和想法，誰也不知道，連人工智慧都只能給出一個它所知道的「搜尋結果」，渾然不知人心那深不可測的複雜程度，僅僅只有自己知道。

　　渾渾噩噩的度過幾日，雖然奕賢還是正常上下班，但旁人肉眼可見他的狀態有點不大好。

　　「你沒事吧？」

　　「沒事。」

　　隔壁教化學的女老師的問候非常親切，任其他人聽了都會暖在心頭，可奕賢卻認為這位女老師，只是在憐憫他，根本感覺不到對方溫暖的心意。

　　或者說，他認為那些心意都是訕笑的偽裝；那些自以為是的憐憫，只是笑話他的利器。

　　這世間的善意，被曲解成惡意，宛如整個世界都與他為敵。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到下班時間，不過他沒有跟其他老師一樣，時間一到就準時下班。他還在辦公室，處理事情。

　　正確來說，是處理關於自己尚未發現的證據。他知道教育處手上握有關於自己的證據，只要在這一個月當中，教育處找到這些證據，基本上對於他的教師生涯可說是直接強制畫上休止符。

　　不行，他絕不能讓他們找到更多的證據。

　　他操控著自己的便攜式ＡＩ，將其關於自己的檔案，從工位上的桌上型ＡＩ主機內的資料夾中刪除，同時也把自己便攜式ＡＩ裡，那些看似是「證據」的東西給徹底刪除。

　　奕賢慌了，真的慌了。那次會議之後，他整個人的內心紊亂，感覺好像甚麼東西，攪亂著自己的理智。

　　刪除的動作還在執行，突然——「幾天不見，你好嗎～奕賢老師？」

　　辦公室的門自動滑開，此時一名穿著國立晨光大學附屬完全中學高中部制服的棕髮少女，走了進來，奕賢連忙回頭，吃驚地看著她。

　　「顧昀曖？」

　　他不明白為甚麼已經轉學的昀曖會出現在這裡，但此刻昀曖她微微一笑的說：「看起來老師您過的超好的～」

　　這句話跟奕賢近期的生活有非常大的出入，十足有嘲諷意味。

　　「妳為甚麼會來？」

　　「當然是來看老師您的呀～」

　　前幾個月還是他的學生，奕賢知道昀曖絕對不會想來看他的。

　　「妳怎麼會有心來看我？呵……」

　　他冷笑一下，停下手邊的工作，從座位上站起，用著自嘲的語氣向昀曖問道：「身為揭開真相的『吹哨者』，妳也應該知道我目前的『處分』了吧？」

　　「不，我不知道喔～」

　　「妳怎麼可能不知道？」

　　「因為我的爸爸媽媽根本沒去那場會議，我當時也在上課，怎麼可能會知道？」


　　昀曖的回答，著實讓他大吃一驚。

　　她身為「最大受害者」，怎麼可能不會知道自己的處分？就算是父母和自己都沒有去，至少也會收到來自其他受害者家屬的捷報或是教育處寄來的結果報告，為甚麼她會不知道？還是說……昀曖在裝傻？

　　「妳應該知道的。」
　
　　「為甚麼我要知道？」

　　「這是妳的權益，我的處分換來了你們受害者該得到的正義。」

　　奕賢是昧著良心說給昀曖聽的，不過此時昀曖沉住臉，念念有詞的呢喃。

　　「正義……？」

　　「嗯？」

　　他不大懂為甚麼昀曖會對於自己的處分換來自身的正義這件事，而感到莫名的疑慮。但此時，昀曖停止呢喃，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奕賢。

　　「老師，假如說我的正義是這個呢～」

　　她從隨身包包當中，抽出一把鋒芒畢露的銀色刀刃，這讓奕賢有些驚恐。

　　「妳——！！」

　　昀曖甚麼話都沒說，隨即衝向奕賢，在他身上劃下一刀——。

　　——可惜，奕賢馬上轉身，他知道自己躲不開那猝不及防的攻擊，但至少不要傷及要害，好讓自己待會可以求助。

　　但他白襯衫的袖子，染上她最喜歡的血紅色。
　　
　　「嗚呃——顧昀曖，妳……妳、妳瘋了吧？」

　　奕賢摀著傷口，盡可能地將血止住，不過他也沒想到，昀曖會做出這種行為。

　　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激起昀曖的殺意？但一個曾經自殺意圖非常明顯的人，為甚麼此刻是要來要他的命？難道……她想要拖自己下來，與她一同歸西？！

　　「怎麼了，老師？這只是小傷而已，沒有危害到生命。」

　　昀曖用兩個指頭，滑過已經沾染紅色的刀身，並露出不懷好意的說著曾經奕賢對於受害者受到傷害後，常常說的話。

　　如今，立場轉換了。

　　此刻聽到這句話的奕賢，先是受到驚訝，之後才惱羞成怒，如今被當成小丑，他氣不過。

　　「別開玩笑了——！！」

　　還沒等他咆哮完，昀曖馬上朝他的腹部刺下深深的一刀。

　　「咯呃——！」

　　鐵鏽的味道瞬間從咽喉散發，最後從口中流出一道道細小的血絲。奕賢說不出話，他猙獰地低頭看著這位瘋子。

　　「這是事實，『愛』的正義就是讓老師您感到『幸福』……不．是．嗎，奕賢老師？」

　　他瞪大雙眼，想要對昀曖說些甚麼，可是還沒等他開口，昀曖便把刀從他的體內拔出。奕賢最後應聲倒地，雖然倒地，但他還殘留著一絲意識。

　　「妳……噗呃！」

　　再一次，還沒把話說完，昀曖用刀劃開他的咽喉。

　　「能變『幸福』，真是太好了呢！只是……愛，是『愛』喔～不是那位昀曖姐姐，這點還請記清楚～雖然您已經……

　　……

　　……

　　……距離『沉溺幸福』（永遠沉眠），還只剩下一步，這一步讓愛幫您一把吧！嘻嘻～」

　　奕賢再也無法說話，僅僅只能用殘存的意識，眼睜睜的看著變成昀曖的「愛」，將自己變成她所希望的樣子，直到自己……。

　　他恨昀曖、他恨整個教育處的人、恨學校裡所有的師生，甚至可能自己也憎恨著全世界，可是在彌留的最後，他突然……恨起了自己。

　　自己把事情變成這樣，甚麼事情都是別人的錯……，原來自己才是那個連自己都不喜歡的小丑。

　　而如今的那個小丑，將踏入血紅與瘋狂所鋪成的道路上，在燈光全關閉的舞台上黯淡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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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發條人偶一樣，沒了發條就不會動。

　　玩具的主人——愛，是個非常調皮的小女孩，她玩著，心想：「如果我把發條拔掉，它會動嗎？」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拔掉了發條。

　　她不單把發條人偶的發條拔掉外，還用著自己所帶的一些她心愛的小工具，將那個人偶，拆個四分五裂。

　　愛雖然調皮，但也相當地負起責任，玩完的玩具也會收拾乾淨。將玩具的殘骸裝進自己的黑色塑膠袋中、接著用掃把和拖把，把玩玩具的地方打掃的乾乾淨淨。

　　只是奇怪的是，那個沾滿紅色「顏料」的發條，卻被愛放在了一張桌子上，似乎她「忘了」把發條放進去，但這是她……送給那位老師的回禮。

　　「今天，真是好玩呢～還真的是要謝謝那位老師呢～」

　　這時，愛突然想起，明天似乎是慶祝老師的日子，於是她從包包裡取出紙跟筆，在上面寫下：「教師節快樂，祝老師有個美滿的永恆。」

　　她將紙放在發條的上方，離開之際，她在門前回頭看著那個發條和寫滿祝福的紙張，微微一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然而，這件事，無論是校內的通報ＡＩ，還是附近周遭的執法ＡＩ，都沒有紀錄，直到隔天，這個沾染紅色「顏料」的紙和發條，被第一位踏入辦公室的老師發現，才揭露發條人偶已被損毀，只是身體不知道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