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藏書庫（上）

　　寒假第二天早晨，黑帝斯早早就醒過來，但是因為前一晚躺在石灘上太久的關係，他現在腰酸背痛得不得了。

　　黑帝斯躺在厚地毯鋪成的床上閉著眼睛，還不想起床。

　　黑帝斯決定假裝睡覺，他認為這樣應該就不會有人好意思叫他起床。

　　今天的天氣轉涼不少，黑帝斯從暴露在外的臉頰就可以感覺到，冷空氣將他的雙唇凍得很乾。

　　黑帝斯下意識地舔舔嘴唇。

　　「──我知道你醒了。」

　　一個女生的聲音忽然在黑帝斯耳邊響起。

　　是、是誰啊……？

　　黑帝斯能夠清楚聽見樓下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那應該是他的姊姊在整理行李。

　　所以……在我耳邊響起的那個聲音應該是小伶。

　　這時候，黑帝斯感覺到有一隻手伸進他的被窩裡面。他不禁全身緊繃。

　　妳、妳到底要幹嘛啦……

　　不知道為什麼，黑帝斯覺得被窩裡面越來越熱。在他腰部的位置，溫度持續升高。

　　黑帝斯不禁開始冒汗。

　　又是暖暖包？

　　黑帝斯感覺到那隻手抽離被窩。

　　「喂──你不熱嗎？」

　　那個女生的聲音更加清晰了──確實是小伶沒錯！黑帝斯覺得小伶真的很煩。我要睡多久，到底關妳屁事喔！他決定抗爭到底，繼續裝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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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

　　小伶忽然沒有動靜了。

　　黑帝斯想說小伶應該已經放棄走掉，所以正想要偷偷睜開眼睛──結果腹部突如其來的重量卻讓他大吃一驚！

　　不用睜開眼睛，黑帝斯也知道現在是誰坐在他的肚子上。

　　小伶的體重即使不重，黑帝斯還是被壓得有點吃不消。腹部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沒有骨頭保護，黑帝斯被壓得有點想吐。

　　但是他絕對不會認輸。

　　好！我們就來耗──

　　啪！

　　沒想到，黑帝斯的臉突然被打了一巴掌。

　　黑帝斯的額頭爆出青筋。他正要開口罵人，結果──

　　啪！

　　他又被打了一巴掌。

　　這下子黑帝斯真的生氣了。他決定睜開眼睛──但是就在他睜開眼睛之前，小伶卻先他一步，賞了他超高速的連環巴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她、她根本把我的頭當成皮球拍嘛！

　　黑帝斯的兩邊臉頰被拍得發燙，可是小伶還不停手──

　　「Ｘ！」

　　黑帝斯一手一個──瞬間抓住小伶的兩隻手腕。他睜開眼睛。結果，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

　　小伶的臉幾乎快貼上他的臉。

　　「……」

　　「……」

　　小伶的臉頓時一陣綠──但立刻轉紅。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噫──！」

　　小伶嚇得立刻把臉抽離，但她的手腕還是被黑帝斯緊緊抓著，她掙脫不了。

　　「你、你太陰險了！居然偷襲我！」

　　「我睡的正爽……是妳自己靠近我的好不好！」

　　小伶注視著自己被黑帝斯緊緊抓住的手腕。

　　「你要不要放開我？」

　　「妳先跟我道歉。妳剛剛打我那麼多次，現在還坐在我的肚子上。」

　　小伶搖搖頭。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等到妳跟我道歉為止。」

　　「對、對不起……才怪啦！噗～～～～～～～～～～～」

　　小伶突然把大量的口水噴到黑帝斯的臉上。

　　「妳很髒欸！」

　　但是黑帝斯忍住了。他沒有放開小伶的手去擦臉，反倒更用力抓著小伶的手腕。

　　「你……你放開我！」

　　黑帝斯搖搖頭。

　　「那你就絕子絕孫吧！」

　　說完，小伶突然用膝蓋朝著黑帝斯的胯下狠狠一頂──

　　碰！

　　「哦──哦！！！！！！！！」

　　黑帝斯不禁痛得鬆手。他躺在地上摀著胯下發抖，小伶就趁這個機會逃開。

　　「哼！你活該！這是你昨晚丟下我的報應！！！！！」

　　小伶站在門邊，還朝著黑帝斯吐舌頭。

　　「妳！這……」

　　黑帝斯想罵髒話，可是他的胯下實在痛得受不了。他只能摀著胯下、露出憤恨的眼神，一邊克制自己身體的痙攣一邊眼睜睜看著小伶一蹦一跳地離開房間。

　　

　　※

　　

　　耶！

　　終於要走了！

　　黑帝斯的姊姊已經將行李整理完畢，黑帝斯已經等不及要回到家裡了。在花蓮的兩天一夜讓他都快累死。

　　黑帝斯的胯下已經不痛，但還是有點痠。他想著要是小伶再用力一點把他給弄傷的話，他絕對要告死她全家。

　　洗完臉刷完牙後，黑帝斯走出浴室──這時候，他看見第二間臥房的門沒有關緊。他突然想起了昨天剛來這裡的時候怎樣都打不開這扇門。

　　昨天的好奇心再度湧出來。黑帝斯立刻走過去，然後一把推開第二間臥房的門──

　　「嗚哦！」

　　黑帝斯嚇了一跳。他以為這是一間臥房，沒想到是一間用來存放書籍的房間──一間藏書庫。在黑帝斯面前的，是一座大約四坪大的藏書庫。

　　在這四坪大的藏書庫裡面，三面牆壁都擺了一座足以填滿整面牆的書櫃。那三座書櫃裡面塞滿了色彩繽紛的書籍，就連書櫃的最頂端也堆滿了書。

　　「這裡……這裡簡直就是一座迷你圖書館嘛！」

　　黑帝斯走進這座藏書庫裡。這座藏書庫的正中央擺了一張長桌，桌上和桌下都堆滿了紙箱，那些紙箱裡面都是一本又一本的書。黑帝斯忍不住驚嘆連連。

　　「哇……」

　　就著氣窗射進來的光線，黑帝斯不經意看見其中一個紙箱裝著滿滿的稿紙。

　　而且，那些稿紙上面還寫得密密麻麻的。

　　黑帝斯走到那些稿紙前面。他隨便拿起疊在最上面的一張稿紙，從第一行開始讀。

　　「嗯……」

　　看不懂！

　　明明……明明上面寫的每一個中文字我都認得，但是組成句子我就完全看不懂──

　　上面講的真的是人話嗎！

　　黑帝斯試著集中心神再讀一遍。這一次，他好像看出一點端倪了。

　　黑帝斯終於看出這是一篇散文，而且跟愛情有關。

　　然而，這篇散文當中用了許多意象來表現──不要說愛情了，這篇散文中根本就連一個「愛」字都沒有提到。

　　這、這是誰寫的啊？

　　也太厲害了……

　　黑帝斯一邊讚嘆，一邊從一旁的書架上隨便抽出一本書──是一本粉紅色的書。

　　又是粉紅色的書！

　　黑帝斯搖搖頭。他隨便翻了幾頁。

　　「果然……我就知道……又是言情小說……」

　　黑帝斯連一句都沒讀完就闔上書，塞回書架──

　　

　　麗絲。

　　

　　「咦？」

　　黑帝斯在將書塞回書架的時候，他的視線正好對到了和他的眼睛差不多等高的一本書。那本書的書脊上印著麗絲兩個字──黑帝斯赫然發現，這一整座藏書庫，其實藏的通通都是麗絲的作品！

　　書架上的每一本書……

　　還有那一箱稿紙……

　　通通……通通都是麗絲寫的！！！！！

　　黑帝斯決定收回他之前的話。「這裡不是圖書館，這裡應該是麗絲的博物館才對！」

　　黑帝斯立刻一一檢查那一箱稿紙上面哪幾張有署名──結果每一張都有署名，署名麗絲。

　　而且，那個秀氣的簽名……黑帝斯記得那個秀氣的簽名，就跟小伶的那一本乳白色小書上的簽名一模一樣！

　　看來……看來乳白色小書就是麗絲寫的沒錯！

　　黑帝斯環顧四周。

　　他記得這個透天厝是他姊姊的朋友空出來的。

　　「也就是說，姊的朋友應該是麗絲的……書迷？而且姊的那一位朋友跟麗絲的關係應該不錯！」

　　黑帝斯拿起一支有咬痕的筆。

　　關、關係也太好了吧！

　　黑帝斯繼續在紙箱的那堆稿紙裡面翻找。黑帝斯認為，既然他姊姊的那位「朋友」有本事弄到麗絲那麼多私人的東西（著作、手稿，還有用過的文具……），那或許這間藏書庫，會有「絲莉」的線索也說不定。

　　等等。

　　等一下。

　　那漆黑小書上面的「絲莉」那兩個字，字跡有沒有跟麗絲的字跡一樣？

　　忘、忘記了……

　　黑帝斯很後悔。早知道當時就比對一下！

　　在黑帝斯的印象中，乳白色小書的「麗絲」字樣，應該跟漆黑小書的「絲莉」字樣不一樣。要是一樣的話，他早就當那兩本書都是麗絲的，他根本不會懷疑麗絲跟絲莉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黑帝斯嘆了一口氣。

　　那麼……也就是說……

　　絲莉是另有其人囉？

　　不──那個「絲莉」字樣，也有可能是麗絲為了騙過文管會，然後故意模仿其他作家的筆跡寫的。

　　黑帝斯隨便拿起一張只寫了一半的作文，仔細觀察上面的文字。

　　黑帝斯認為自己如果能夠在這些稿紙上面看見「絲莉」的筆跡，他就能夠立刻認出來。

　　可是──

　　每一張稿紙的筆跡……好像都是麗絲親筆寫的……

　　黑帝斯再將那些稿紙仔細檢閱一遍。每一篇稿紙上的文字都很秀氣，就算黑帝斯是個大外行，他也能夠看出這些稿紙上的文章全部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都是……這些文章都是麗絲親筆寫的。這些文章就好像──該怎麼形容？就好像柳樹的樹枝、書法，或是現在的女高中生會有的字跡──

　　不對！現在的女高中生字跡應該都偏可愛才對。但是這筆跡……

　　這筆跡……應該是仙女寫的吧！

　　黑帝斯覺得好像光是盯著這些字跡看，身邊就會冒出一堆粉紅色泡泡。

　　「不過呢……該怎麼說……」

　　黑帝斯再度環顧四周。他覺得這一座藏書庫真的是很神奇，在這一座藏書庫裡面，大概找不到不是出自麗絲之手的作品吧？這一座藏書庫幾乎收藏了麗絲的所有作品，就連未曾公開的手稿都有。

　　傳奇女作家麗絲……二十一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言情女王……

　　麗絲早期的作品……後期的作品……還有未曾公開的手稿都在這一座藏書庫裡面。黑帝斯突然覺得，要是將這一整座藏書庫裡面的東西都拿去賣的話，應該能夠賣到不少錢。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變成大富翁，黑帝斯不禁眼睛一亮。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黑帝斯決定再次收回他之前的話。「這裡……這裡根本就不是麗絲的博物館，這裡是寶庫才對！」

　　姊……不知道姊知不知道這裡？她應該是知道，不過她要是不知道的話最好！要是她不知道的話，等等要走的時候我就隨便從這邊拿幾張麗絲寫的文章走。這樣，我應該就會變成富二代……

　　應該是富一代！

　　黑帝斯有些興奮地繼續續翻找。他打算再翻翻看，有沒有出現絲莉的字跡，如果沒有的話他就要──打消念頭──

　　在翻找的過程當中，忽然有張紙片飄落在地板上。

　　黑帝斯注意到那張紙片，他先放下手中的一疊稿紙，接著拾起那張紙片。

　　是信紙。

　　可是，這張信紙只剩一半。信紙的上半部不知道被誰撕掉了。

　　黑帝斯將那一半信紙翻到正面──上頭有字。

　　那些字……同樣是麗絲的筆跡……

　　「這是……麗絲寫的信嗎？」

　　

　　這些廢文的讀者，在讀過廢文之後普遍出現心情低落的症狀。突然亢奮，出現暴力行為的也不在少數。

　　但是，讀過廢文之後能夠「寫出廢文」的卻少之又少。

　　我認為這可能跟「心靈堅強程度」有關。

　　

　　「廢文！？心靈堅強程度！？」

　　

　　心靈脆弱的人──比如說精神狀況本來就不穩定、或是最近遭遇挫折的人──這些人讀廢文，只會出現上述症狀。

　　而心靈堅強的人──即是遭遇挫折或傷心事也能很快站起來的人──這些人讀到廢文雖然會出現上述症狀，但依然能保持清醒。

　　有些心靈堅強的人，甚至還能記下浮現自己心頭的所有負面情感！

　　這些心靈堅強的人所作的文章，或多或少都能夠去引出其他心靈堅強──或是脆弱的人，他們的負面情感。

　　而這些文章──就是大家所稱的廢文。

　　所以妳啊，我覺得……

　　妳應該是屬於心靈堅強的人。

　　

　　「這到底是……」

　　黑帝斯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找到很不得了的東西了。

　　妳？

　　『妳』是誰？

　　這封信……到底是寫給誰的……

　　黑帝斯直接跳到最後一段。

　　

　　「絲莉，能認識妳跟妳的廢文真是太好了。」──麗絲。

　　

　　一看見絲莉兩個字，黑帝斯忍不住大吃一驚。

　　「絲、絲莉！？」

　　這下子黑帝斯確定了。麗絲跟絲莉……還有那本漆黑小書跟那本乳白色小書……通通都是不同人，通通都是不同人寫的！

　　絲莉……

　　絲莉其實是另外一個人！

　　那麼──絲莉到底是誰？是麗絲的朋友嗎？還是麗絲的親人──

　　黑帝斯第三次環顧四周。

　　這些……這些麗絲的東西，大概都是姊那位朋友的收藏吧？這封信應該也是──

　　所以……！

　　姊、姊的朋友該不會──就是絲莉！

　　「你在這裡幹嘛啊？」

　　黑帝斯轉過頭去。他姊姊站在藏書庫的門口，帶著笑容看著他。

　　黑帝斯突然覺得渾身發毛。

　　他直覺不太對勁，立刻將那張只剩一半的信紙收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