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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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05

  重獲光明與生機的樹林內,在暴雨的洗禮下煥然一新,腐壞的屍臭味已隨風飄散,僅存著屬於大自然的清新氣味。

  雨珠順著葉片滴落,墜於濕潤帶點軟綿的土壤上。滿地泥濘,四處佈滿打鬥過的痕跡,先前的戰鬥有多激烈,皆是一目了然。

  而維拉和奧托之間的爭執卻仍在延燒。

  「明明不要過問就能安然無恙,為何每個人總想掀我的底?我實在不懂。」維拉委靡不振地坐在一顆碩大的樹木下,抬手扶著前額蹙眉長歎,又無奈又消沉,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倒地蜷縮身子的奧托灰頭土臉,嘴角掛著血痕,冷哼一聲,頗微吃力地諷刺著:「虧你還能一副受害者的立場,真讓人噁心啊!」

  「⋯⋯你不會明白我的苦衷。」輕瞥一眼,維拉悶悶地說,隨後將臉埋進臂彎裡。

  「若不是因為我腿斷了,我絕不會讓你的詛咒恣意妄為地侵入路恩的體內!我們把你看作夥伴,可你卻反咬一口,好一個城府極深的笑面虎!」聽見那聲回答,奧托瞋目切齒,只怪自己如此不中用,叛徒近在眼前卻無法給予制裁。

  當時路恩刻意將魔物引至樹林深處直到遠出視線範圍,便見耀目的落雷劈下,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猛烈的攻勢撼動大地,令他腦中浮現在布拉瑟克鎮時的景象,驚心動魄,深信此次仍是來自於詛咒的力量。

  可事態迫在眉睫,絕不能坐以待斃,用爬的也要試圖干擾維拉怪異的舉動,即使手無寸鐵也要獻上微薄的力量。當他抱住因亢奮而顯得發抖的腿時,張嘴便是狠咬一口,惹得對方怒罵一句後即被甩開,緊接而來的是腹部遭受一陣猛踹。

  強忍著疼痛的他戟指怒目,內心堆積的怨言化作利刃紛紛射向發狂的人,只換來一句「不要妨礙我」。

  無情無義、喪心病狂、陰險狡詐,腐朽的道德從靈魂開始侵蝕至淪喪,對於奧托而言,這些冷血的詞彙彷彿是為維拉量身定做。

  和平的昔日已成追憶,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

  歷經風雲變色終是雨過天晴,曙光在前,陰暗蕩然無存。

  氣候瞬息萬變,戛然而止的風暴雖使阿奇爾心有餘悸,也總算是揮別了身處陸上孤島的錯覺。

  「唔⋯⋯」

  漸漸恢復血色的朱唇發出細微呻吟,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顫抖,緊閉著的雙眼在明亮的環境中艱難地睜開。

  阿奇爾立即察覺動靜,回眸便與神情迷惘的女子對上眼,她滿臉疑惑,顯然處於狀況外。

  「埃麗卡!妳醒了!」他驚喜地叫喚一聲,隨即手忙腳亂地從行李取出橡木色的容器遞過去,語氣頓時柔軟了幾分道:「慢點起身,先喝點水潤潤喉嚨吧。」

  埃麗卡頷首,渾然不知自己昏睡多久,清醒後便感口乾舌燥,好不舒適。接過水壺即匆忙灌入,清涼甘甜的液體滑過舌尖、溜過喉頭,一解乾燥如釋負重,感覺順暢許多。

  「呼——我好像睡了很久,真是丟人。」逐漸恢復精神的埃麗卡微微蹙眉,自知在意識迷糊時給夥伴添麻煩感到萬分慚愧。她張望著,卻不見熟悉的身影。「其他人呢?」

  「他們進入那片樹林了,還沒回來。妳呢?身子感覺如何?別逞強,要不再睡一會兒吧?」阿奇爾難掩臉上的擔憂,哪怕她有一絲絲不適的端倪都得要察覺,對於夥伴去向的問題只是簡單地帶過,畢竟心裡是相信路恩他們能凱旋而歸,也只能如此盼望著。

  他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一細說,包含為她治療、似兔魔物、天氣驟變⋯⋯

  交談一陣後,埃麗卡神情顯得無奈而凝重。

  「這樣啊。」

  時間分秒流逝,自路恩等人進入樹林已逾三、四個時辰了,儘管阿奇爾不認為以他們的實力會敗於此地,可一旦音信全無,忐忑不安的念頭難免會悄悄浮現。

  方才天晴時,濃烈的詛咒氣息也隨之淡化,想必是成功取下魔物首級了吧?可卻遲遲不見蹤影,是遇上突發狀況?抑或是未能獲取聖劍?撇開魔物的威脅,維拉也算是未爆彈。

  思及此,他瞬間瞪眼,莫非是——

  遠處幾道身影自樹林間走出,埃麗卡定睛一看,驚喜地叫道:「啊、他們回來了!」

  聞言,揣測著各種可能性的思緒頓時消散,阿奇爾順著視線望去,果真看見那三人回程,身軀搖晃且步伐凌亂了些,各個都是一臉深不可測的嚴凝。

  肯定鬧出亂子了。他如此認為,身體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路恩遍體鱗傷、創口滲血,神情明顯已精疲力盡,仍咬緊牙關攙扶著奧托前行。後者蓬頭垢面,纏於手掌的布料已全然是驚心的暗紅,雙足有氣無力地似走似拖行。相隔一段距離,維拉頹然地落在後頭,相較於另外二人的嚴重傷勢,他近乎安然無事。

  毋須靠近,便能知曉其中氛圍有多沉重。

  交代一聲後,阿奇爾連忙上前接手將奧托揹起,獲得一身輕的路恩也稍稍褪去了些僵硬,暗暗吐息。

  「咦?埃麗卡,妳醒了啊!」回到樹下,奧托這才注意到已清醒的人。他背靠樹幹坐臥,看著容光煥發的女子已別先前氣咽聲絲的虛弱,懸著的心慢慢地放下,同時也來了幾分精神。「總之,妳平安無事就屬好事了!妳可知道阿奇爾多擔憂嗎?他寸步不離,都要為妳操碎了心——」

  「咳、咳咳!話如此之多,想必傷勢並非想像的嚴重吧?」聽那說詞逐漸浮誇,阿奇爾頓感耳根子發燙,故作鎮定地拍了下其後背,示意莫再多言。

  路恩來到奧託身側席地而坐,將一把腐朽不堪的長劍放置一旁。長劍看來相當陳舊,應是存於百年之兵器,雖經歲月的摧殘仍無法抹滅它的壯麗非凡。

  他欲想開口,埃麗卡便率先發聲:「其它事待會再談,趕緊治療吧,你倆傷得可真重。」

  負傷的二人頷首,確實因持續失血而略感頭暈目眩,也早已痛得有些麻痺,若非身體機能還算健壯,普通人早該倒地不起了。

  維拉獨自佇足於陽光之下,籠罩面部的陰影讓臉色顯得格外陰冷幽沉。他遙望著,分明是幾步便能到達的距離,卻猶如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無法邁步,眼前那是不可逾越的巨大鴻溝。夥伴們彼此噓寒問暖,唯獨自個兒無人問津、孤苦伶仃,形同陌路般的疏遠,如今已是孑然一身。

  瞬息之間,雙足蔓延出黑色薄霧,踩踏著的野草即遭染黑而萎縮枯死,死亡以他為中心呈圓形慢慢地向外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