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數 CH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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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8-01
【記憶殘篇II-VII】

要前往李明等人所在的廢品集中站並非難事,甚至不需要製作替身。

我自動爭取前去各區清點庫存、備份數據、協助異族幹部監控現場,並提供優生和汰弱建議的工作,這種時候,我與夥伴會利用短暫接觸的數十秒到數分鐘時間,傳遞各自的近況和盤算。

中午供餐時,第一線胚胎繁殖場內,彼此熟識的人們會坐成一個圓,邊啃食味同嚼蠟的合成食物,邊討論所知無多的外界資訊。

「你們知道嗎?展覽館那邊正打算網羅一批長相標緻的『寵物』。」

「你的意思是──在我們這裡篩選出來的優生品,都會送到那邊去圈養?」

「似乎是這樣。唉,當寵物,會不會比當苦役好一點啊?如果往後都要在異族的統治下過活,我倒情願選一條最輕鬆的路……」

基改室的伙食要好上一些,偶爾會配給真正的穀物和蔬果。縱然對他處的食物不屑一顧,但為了增加同伴、尋求支持,我也跟著排隊,領了一塊粗糙的麥渣餅,揀了一方硬梆梆的膜板當成矮凳坐下。

一位未曾謀面的仁兄說:「當黃色膜室的改造人好像也不錯,不但提供營養均衡的三餐,運動、作息也都有異族人士專責監控。」

展覽館的建置為我族劃分了七個層級、七種待遇,有時我會想,如果以我族的勞動力輸出、獲悉之情報、個人知識和歷練為交易的籌碼,能不能為每個階層創建出一個發聲的平台、組織或者「公會」。

異寵聯合公會、勞動者聯合工會、基改工程師聯合工會、人型白老鼠自救會……不過,在教授與外星生物的溝通方法之前,還得先讓我族與異族分別立於絕不傾斜的天秤兩端,才能啟用對話和談判的樞紐。


通體散發出水藍螢光的可愛雪精被棄置在密閉的小型水槽裡。

牠的體積不甚大,大約就我族的半個孩童高。光滑的鵝蛋型頭顱沒有毛髮包覆,頸下的驅幹和四肢玲瓏有致,細而短的稀疏絨毛隨著呼吸頻率高低起伏,彷彿是造物主刻意仿造我族的幼兒所打造出來的,既沒有臃腫醜態的長相,也沒有巨大逼人的外型,硬要形容的話,大概是老電影〈ET〉、〈星際寶貝〉中外星訪客的混合體,而且,還要套上美肌和修顏濾鏡來看。

「這個也不要了。」佐藤伸長一隻手臂,掠過正瞧得出神的我的鼻尖,想拔除持續供給營養和氧氣的導線。

我一把挑開他的絕命之手,問:「這小傢伙是α伴星上的動物嗎?」

佐藤回答:「不清楚是從哪裡送來的,但也就這麼一隻而已。用灌食異族小鬼的方式來餵養牠似乎不管用,長不大。」

他排乾水槽內的生長催化液,切斷所有連接線的電源,操作程式,讓水槽外的遮罩自動掀開。

我一步搶上,把這坨暖呼呼的小東西半抱半拖的拉出槽外。出乎意料的重,觸感也有別於異族生物的膠質肌膚,是一種介於軟體動物和哺乳動物間的微妙質地。

為了唬弄設置在每道出入口的生體認證機,我隨身攜帶一塊異族生物出芽後落下的軟質膜條,捉住小傢伙的右掌,略施氣力,讓牠的五趾在膠膜上落下印子。

果不其然,是貓掌的形狀,與雪地上的如出一轍。

「這是廢棄物,別妄想能單獨留下來。」佐藤的聲音殘酷而冰冷。

我朝他吐舌。「別死腦筋啊,亞洲人……製作、藏匿同伴假遺體的事我都能設想了,養這麼一隻活動力低下的小動物,還會辦不到嗎?」

縱使是異族生物的嬰孩,在長成可憎可厭的成體前都還是敵我未定、雌雄未分的可愛物事,失足落海時,同樣會令人感到痛心,更何況,牠並不是來自半人馬座的侵略者。

「如你所料,異族將在近期進行大規模搬遷,可別節外生枝了!」

說著,佐藤拔下一顆帶血的鬆動牙齒,李明也把鼻腔裡的污血用軟膜包覆起來交給我。長期過勞、營養不足、重度精神壓力下,這兩人的體力和心神都瀕臨極限,料想再過不久,就會雙雙被送往綠色膜室去。

時間所剩無幾,咱們也差不多該出逃了。


【2067年,集中營、第二基地、寵物店與其他】


我把魚蝦和藻類的混合物搗成團狀,塞入小傢伙細密的乳牙、舌、兩顎之間,想像牠是一名異域生物的幼子,用與異族溝通的方式和牠對話:拍、觸、按壓、手語、高頻發音,並在軟膜上打出各種凹陷的圖紋。

我做錯了,而且錯得太過離譜。

即便牠真的出身α伴星,也不該用這種方式來照應牠的生理需求,若用過去最常伴隨我族的四足家畜來舉例,貓、狗、豬、兔的飼育方式都不盡相同。

我試著用手邊所有食物來餵養:麥麩、大米、瓜果、合成魚鬆和仿製肉等,都被牠嫌惡地吐出或拍開。無計可施下,我只好用一襲輕透的膜衣罩住牠的身體,佯裝成地球原生的物種,放任牠在專屬於我的一方工作室裡隨意走動,想碰什麼、想吃什麼都隨意。

碎金屬、光纖電纜、石墨、電池芯……牠偏不愛我族所認定的「食物」,專挑一些難以啃食的物品來吞嚥,當真奇妙。

多希望有朝一日,你與你的夥伴,能把異族生物的基地裡裡外外吃個精光。

嗯……夥伴?

「哪,你有夥伴嗎?」我順了順牠背脊上的細毛,比起對話,更像自顧自的嘟噥:「你從哪裡來的?我在論文裡胡謅的假說,難道是真的?」

基於宇宙膨脹理論,現今可觀測到的宇宙半徑約為四百八十億光年。在偌大的星海之中,潛在的異族物種可能有千千萬萬支,也就是說,登陸地球的品系很可能不只有軟膠蕈菇一門。

小傢伙眨巴著清澈碧眼,歪著頭露出不解的神情。呈著一池子銀河水般的眼眸中所映照出來的景象,和我族毫無生氣的瞳仁裡看到的景色,會是相同的嗎?

「咕啾。」我不知這是牠肢體磨蹭地面的聲音,還是由發聲器官所產出的。牠「回話」時,我偶會產生一種刺刺燙燙的感覺,在腦門、眉心以及太陽穴兩側。

溝通雖不順利,但至少,我還能藉由牠的眼神和反應,察覺當下的心情和體況。

與駭人可怖的異族相比,我族更樂於親近理解與自己形貌相近的生物,一言以蔽之,小傢伙早已成為在看似永無止境的集中營歲月裡,唯一的支柱和溫暖。

有牠相伴的日子,我總是反覆作著一場場難以名狀的夢,就像有人硬把一副實況眼鏡掛到我臉上,強迫我觀覽他人利用電腦程式類比出來的虛擬幻境。

夢裡,銀白色的冰原一望無際,極地冰蓋不斷擴展,從兩極延伸到赤道,就連七大洋、雨林、沙漠也完全凍結。這是一大片完全不同於膜化大地的死寂,冷冽、空乏,而且虛無。

首先,是宇宙射線干預大氣組成,兼之冰山崛起吸收大量二氧化碳,太陽週期變動、板塊頻繁運動,人們擔心的溫室效應再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冰河時期。

等等……人們?

人為的核子輻射、重工汙染、異族改造過地球的跡象,彷彿都被造物主一筆勾銷了。

沒有人在,沒有生物在,當然,異族們也不在。

大多時候的我是一縷遊魂,在無垠的冰封世界裡漫無目的的飄移,偶爾,會切換成上帝的視角,坐看太陽東昇西落,而地球蒼白依舊。數千年後,才有未來版的白化活化石破冰而出,繁殖、倍增,並蔓延到地北天南。

往往,扳開夢境和現實接縫的是一道道雷襲般的驚駭、麻痺、觸電之感,半夢半醒,似夢似真。轉醒時,總會看到小傢伙把牠的「貓掌」貼在我額頭、鼻尖或心口上,好像想說些什麼似的緊挨著我。

「心電感應?」我低聲問,然牠只能回答幾聲清亮的「咕啾。」

我沒有紙筆,只能像冬天先生那樣,以聚酯纖維質料的工作袍內襯為載體,記下每場夢境的細節。我深信,這必然是某種神祕的召引。

第七場夢境被中迫斷在冰河開始融化的地方。

海底火山噴發,二氧化碳聚積,地球將再次往暖化的方向前行。

我被一陣陣金屬刮磨的聲響擾醒,沒有雷鳴聲,沒有觸電感,也沒有貓掌濕潤溫柔的撫觸。

小傢伙死了。

有人用尖利的器物將牠開腸剖肚,取走整顆腦和心臟,至於沒有研究價值的部分則被棄置,與消化未全的碳鋅氧化物一起散落一地。

即便健康狀態始終不好,但牠萬萬不該因耗弱以外的原因離世。

我用膠膜封裝牠殘破的遺體,雖然痛下殺手的,很可能就是產製膠膜的這批生物。

「天殺的異族……天殺的軟膠老二!」

牠們奪走我賴以為生的慰藉,有朝一日,我必然加倍奉還。

凡事都需要契機,而優柔寡斷,始終難以抉擇逃脫時機的我,正需要這種速效的催化劑。

當夜,我用硝化甘油炸了整座基改研究室和工事最為薄弱的集中營外牆,並燒死自己的替身。憑藉過往的記憶,尋到舅舅藏在空穀倉裡的貨車,油門緊催到底,一心只想儘早回到最為熟悉懷念的地下基地去。

至於夥伴、至於反擊、至於向外求援等長遠之計,怒火衝腦下,一時之間也顧不及那許多了。


久違的外界,異常地冷。待在集中營時,膜封的空間會阻絕一切溫度、濕氣和輻射,令人感覺不出季節的變化和時間的流逝,但室外不然。

淺碟型家庭式和公用式磁浮列車在鋪膜的道路上梭巡,既沒有熟悉的房車、貨車、公車,也沒有熙來攘往的人群、明豔而富有特色的各式建物和高聳大廈,熟知的一切都變了。

我東藏西躲,盡量避免和異族生物打照面,好不容易找到舅舅的穀倉,卻怎麼也憶不起返回地下基地的路,所幸,我們還有第二基地、第三基地。儘管壕溝和下水道的衛生條件和防風保暖程度遠不如工廠地下室,但那裡同樣有著防衛隊夥伴事前蓄積的糧食和飲水,夠支撐上好一陣子。

安全起見,我捨棄大路,儘量循著小巷和建築物之間的畸零地段走,途中如遇到倖存者,車門便為任何一位願意追隨的我族敞開。

俄羅斯傭兵時而有之,他們代替數量不足的異族生物接管市政中心和交通要道,不幸碰上時,舅舅留下的白朗寧步槍多少能發揮恫嚇的作用,不成的話,還有硝化甘油和土製炸彈。

偶有平民階級的異族生物攔路,這種時候,集中營工廠的鐵質識別牌即能派上用場;再者,異族落下的出芽膜塊也可視為信物的一種。幸好我早已學會「同伴、朋友」的表示法,當牠們彎下身來打量我族時,我通常擋駕在眾人之前,右手大幅度地比畫出宣示友好的手勢,左手高舉代表低階主管的灰色勳章。

「知道嗎?我身後的這些傢伙,都是要送去綠色膜室的實驗品,不要攔我喔!你們的長官還等著我載人回去覆命呢!」

我卯盡全力的欺敵演出,不知牠們究竟能明白幾成?不求十有七八,只消能懂一兩分即可。

出逃後沒過幾天,便讓我遇上平素甚少往來的堂兄弟。他們見識到我應付異族的傑出一手,又聽聞我在NASA本部待過,逢人便說我不但是通曉異族語言的專家,也是一位足以力挽狂瀾的英傑。

「別鬧了。」嘴上雖這麼說,然不得不承認,被新夥伴深度景仰依賴,多少讓我自鳴得意了起來。

同行者愈來愈多,八人座休旅車很快地不堪負荷。過去防衛隊成員提供的交通工具及藏放地點,都存在我隨身攜帶的智慧手錶裡。

依照原先建立好的SOP,我替新成員造冊、編隊,給部分人駕駛、自由行動、擴編新夥伴的權限,泰半時候,大家也樂於服從我的指揮。

「舅舅、大叔,我有沒有稍微變得……可靠一點了呢?」

夜深人靜時,我通常面對空無一物的地下甬道,向興許再也碰不著面的兩人道出無可得知答覆的問句。

人的盤算往往與上天的計畫背道而馳,尋常時候,多是互不相交的兩條平行線。

例如,無法期待每位新成員都能為長期抗戰和團體互助盡一份心力。通常,我意在揀選有用的人才加入,組成地球防衛隊二軍,但他人不然。他們把孤苦、貧病、孱弱的我族一一撿回基地照料,唯恐糧食無法在保存期限內消耗殆盡似的,老人、婦女、幼兒的數量與日俱增,遠多過能提供助力的數目。

堂兄等人把我想像得太過美好,以為我是廣納百川的大海,來者不拒。他們甚至會「假冒上意」,告訴那些正值壯年、滿腹熱血、樂於衝鋒陷陣的夥伴,有朝一日,我必然「帶頭迎戰,殺出一條血路,率領眾人穿越國境,抵達一處沒有敵人、沒有異族的世外樂土」。

看在這些茫然無措的人們眼裡,我是燈塔、路標,是蒼茫汪洋裡的一艘方舟,可看在重逢以後,多少能理解異族語言的實驗品史密斯眼裡,我只是個可以隨時捨棄弱者性命、不折不扣的人類叛徒。

身體微恙的冬天先生便是在那時候,不知跟了誰的車過來的。

罹患多重慢性病而不自知的他,唯一的作用只有與我唱反調。


第一度挫敗發生在爭奪第二基地使用權時。

當天,我與堂兄、冬天先生、幾名男士外出,咱們總人數用一雙手的指頭來數還有剩,偏偏遇上一隊從國境偷渡北上的墨西哥人。

「坑道裡有我們事前藏放的物資和監視鏡頭,這是我們的地盤!」堂兄連聲咆哮。

我的好哥們,竟誠實告知難辨敵友的傢伙們這個地方的好處,這下他們更想奪取了。

「讓一讓吧,我們已經好幾個月沒能好好吃飯和睡覺了!」領頭的魁梧女性扯嗓對咱們高聲嚷嚷。這一幫人少說有三十餘名,個個又黑又高,又懷抱著對求生的堅定意念,直覺告訴我,只有答允和強行驅退這兩個選項。

彈藥和爆裂物,若不是對上俄軍游擊隊或具有攻擊性的異族生物,我實在不願用上。僵持好一會後,我說:「乾糧和抗生素就給妳們吧,但監視設備和醫藥箱我們要帶走。」

「不行,我們也需要藥品和安全設備。」女士的口氣很是堅決。

逃亡途中,她們隊上的幾名同夥受了傷,傷口化膿潰爛,還發起了高燒。

我十分了解,待外人好,等同對自己人殘忍。這場零和賽局,打一開始就不單只是我族與異族間的博弈。

「那就再給妳們乙醯胺酚和布洛芬好了,以及出入口那一架監視器。」

此番退讓的作法並不能讓所有夥伴感到滿意,再說,戰時壕溝比地下水道好上太多。幾名男士似乎有著不惜爆發衝突,也想趁對方傷兵未癒時大動干戈的打算。

有一隊人馬趁我帶另一批人外出覓食時,偷開幾台性能最好的太陽能車出去,想去尋那名女士和她的同伴要回第二基地。

他們沒再回來過。

是索性加入對方了?還是中途發生意外?原因早不可考。

類似的挫折愈來愈多。

異族督察發現工坊裡的瓢蟲機,刻意回傳假畫面到我的腕錶裡。與牠們安分地待在南極圈裡狩獵、建造、營生,每過四百八十個小時會自動回放一次的假畫面相同,源自於同一套運作程式、同樣的駭客伎倆。

工匠們一天到晚敲敲打打,都在製作這等初階粗糙的東西,未免也太過離譜。

竟然被同一招連續欺騙兩次,我真是粗枝大葉得過分。

當我還好整以暇地精進複製的技術、張羅同伴替身、研究利用生物鹼提高鹽的酸鹼值時,搞不好,異族們早已發現氯化鈉的威脅性,研究出分解的辦法。

意識到不對勁時,已是離開集中營後的第三個月。我應該切斷瓢蟲機與腕錶間的聯繫,還是繼續維持連網狀態,假裝自己仍被蒙在鼓裡?

也許,對方早已監測到我與新同伴的動態了,若是如此,就非得捨棄腕錶、捨棄我與防衛隊元老成員間的通訊工具不可。

再者,除了女性的尖叫外,嬰孩的哭聲也是容易引來注目的高頻音,在嬰兒奶粉內加入的安眠藥粉的作法,同樣無法取得所有人的認同。

儘管脾氣不好,我還是盡量按捺住性子。「不打緊,異族生物的柱狀下身,只連接著兩片短短扁扁的蹼,這樣的外觀,不利牠們往地下移動。」

我從沒認真研究異族的生理構造,原因無他,不外乎感覺噁心。

說來慚愧,直到讀畢冬天先生的筆記,我才真正認識到牠們的下盤長相。許多事物,身在展覽館、研究室、寵物店裡的人們遠比自詡專家的我明瞭,儘管我後來待在位高權重的異族大佬身旁,還是有太多的事情自始弄不明白。


挫折們彷彿有所串通,不但一個緊接一個,彼此間還會產生連鎖效應。

正如「乳酪理論」──導致嚴重事故發生的原因,絕非偶然的事件,而是多個問題和疏漏的同時成就。

私自駕車離巢的同伴、女人與幼兒的鳴叫嚎哭、各方意見的角逐衝突、不及提供新成員充足的避難知識、對情勢和敵人資訊的誤判,以及對第一基地的依戀和懷念等等,在在促成了憾事──全體成員遭受捕捉囚禁的危難重演。

異族生物打通廢棄藥品工廠的地上五樓,作為急重症醫療中心兼安寧病房使用。原先灰白色的外牆,被一層厚重的膠膜籠罩,怪不得,我三過其門,卻總是不得而入。

「把我們的剩餘的車輛集中起來!」猶記得,這是我成功下達的最後一道指令。「無論如何,都要回到醫療物資充足、乾淨寬敞的第一基地。」

畢竟,保持身體健康清潔、避免輻射汙染、遠離易生病媒的地下水道、攝取營養食物,是維繫我族生機的不二法門。

儘管異族的足跡已近在一公里以內,我也未曾動搖,定要將現存的同伴都送到安全區域。

而後發生的事,都與冬天先生所記載的如出一轍。

水母偵察機先行,異族尾隨我等的腳步長驅而來。我與冬天先生被提入粉色膜,成為待價而沽的寵物。

「設法儘快把自己賣掉!」我的沉痛呼籲,成為眾人訕笑和揶揄的話柄。

顏色的標示只是一時,賣不掉的寵物被打入食用、實驗用的機會極大,然而,我不忍全盤道出。

「害群之馬!」

「你以為自己是誰?語言專家、救世英雄?不,你什麼也不是!」

「真是夠了,我寧願吃老鼠藥自殺!」

震動如影隨形,怨聲不絕於耳。

不久,我被寵物店管理者提了出去,還以為即將迎來末路的我,竟落入了「那廝」手裡。

「為什麼選擇我?」

「其實你一直都在看著我吧?為了進一步探查人類和地球的底細?」

還是……海洋的奧秘?

工於心計的異族大佬,慣於以一概的冷淡和靜默來應對我的質疑。

當然,牠有牠自個的城府和算計。

俄國人聯異抗美,而牠聯我族以抗政敵,本質上,都是一種極大化自我利益的表現。

而今日的我,選擇遠交近攻,聯金牛座抗半人馬座,也是出於報復和利己的考量。

生物的本性盡是渾然天成的純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