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裁縫間專註幹活的特里全然不知自己的老爹已經為他準備了一份「大禮」來祝賀他不久后的成年，此時他正為自己創作的藝術品感到久違的成就感。



三張已經被精確裁剪的羊皮紙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製圖台上，褶飾晚禮服的胚衣已經完成，除了需要做些衣料處理然後照著樣衣縫製做褶皺外已經與特里心中的完成品大差不差了。



'好久沒做了，點子有點多，這下也好，思路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簡單的依葫蘆畫瓢的車位和裝飾的繁瑣的純體力勞動。 』



「咕~咕嚕」



腹中的聲響讓特里想起自己目前身為凡人的事實，艾比斯狀態欄中的debuff字樣（意志抵消）：飢餓，疲憊（軀體）也終於進入了他的視野中



'操，弄了這麼久嗎？ 』



在看到桌邊乾癟的蠟燭，幾塊已經硬的不能再硬的麵包，涼透的花草茶和酸味盡顯的番茄牛腩濃湯時特里終於徹底恢復了對外界的感知。



'這是女僕桑拿過來的吧...... 額...... 操，完全沒印象，幹活乾的太專註了。 』



金髮的少年輕輕捏了捏自己的鼻樑，帶著對迎賓女僕的歉意伸了伸懶腰，拿起了瓷碗。



然後歉意變成了浪費食物的愧疚。



'完全酸了，喝不了了，而且現在我只想吃點熱的。 』



特里站起了身向通往廊道的門走去。



·



來到寬闊的餐廳，雕花的橡木長桌上空無一人，特里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忙活了一整天。 走進廚房並未發現廚子只有幾個高高吊起的鐵鍋在廚房壁爐上發出「咕滋咕滋」的聲響，向空氣中散發著醇厚濃郁的香味，特里簡單瞟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廚子為明天的早餐準備的高湯。



顯然府邸的幾個廚子都已經歇了，特里看著眼前的幾口鐵鍋，想都沒想就放棄了殘忍地把沉浸在夢鄉中的廚子從溫暖的被窩裡拖出來的選項。



儘管身體很疲倦，但擁有大師級烹飪技藝的特里給自己做點吃食填填肚還是可以的。



做出決定的特里極其自然地就拿下了其中一口高湯鍋的鍋蓋，奶油濃郁甜膩的噴香與百里香強烈清新的芳香湧進了少年的鼻子。



『這鍋馬鈴薯濃湯燉的還真不錯，奶油比例合適，土豆泥和洋蔥碎的比例也恰到好處，就是香料有點多。』



決定選用這口鍋的特里熟練地做起了盜賊在廚房中快樂地零元購。



『嘛，不管怎麼說，我現在也算得上這個府邸的主人之一，用一口鍋和一點食材也沒啥毛病好吧。』



在心中碎碎念的特里很快在廚房中完成了自己的「劫掠」，一手提了條脫鹽的腌鱈魚，一手拿著一籃用薄布蓋著的煎餅，腋窩下還夾著應該是廚子打算做紅焗用的葡萄酒。



因為呼嘯灣的地理位置，廚房中的肉基本上為魚類，禽類與畜類的比較少且高檔，毛了容易被發現（實際上是他懶，不想處理），某個做學徒的毛頭小子也許會背鍋因而被批鬥所以特里還是「手下留情」毛了條不起眼的鱈魚。 （葡萄酒更容易被發現好吧）



對自己「高尚」品德感到敬佩的特里三下五除二就將鱈魚剔骨去鱗，用奶油加水煮，煮熟后瀝去水和奶油僅僅留下魚肉，在從鐵鍋中舀了一勺馬鈴薯高湯加入橄欖丁，蒜泥繼續煮至魚泥狀。



從廚房中出來的特里端著鱈魚濃湯來到了餐廳，放下了濃湯。



又從廚房裡拿了盤子，瓷碗，一個高腳杯還有幾塊方布和白巾，特里想都沒想就坐在了應該屬於家主萊納德的主位上並開始了自己的布置，擺放好刀叉，將方布搭在盛放濃湯的碗下，將煎餅整齊劃一地放在餐布上，啟開葡萄酒倒進高腳杯中，看著緋紅的酒液在玻璃的映射下光彩奪目，最後優雅地在脖子上系好了餐巾。



看著眼前的餐桌，特里感慨生活還是需要點儀式感，孤獨者更是如此，心靈的疲憊與浮躁需要空檔來舒緩調劑，也許形式主義的確不怎麼美好，但總比懶得走過場要強。



金髮少年閉上了眼，雙手合十。



「感謝主賜我食糧，求主讓我在吃飯時別噎著了，飯後不要打嗝，讓我英俊如常......」



特里俏皮的聲音短暫停滯，睜開了眼，此時那碧綠的瞳孔反射的光是顯得那麼滄桑乃至憂傷，而接下來的聲音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保佑我遠在時空彼岸的親人，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免了我們的債，

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

救我們脫離兇惡，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父的，

直到永遠，

阿門！」



完成了禱告的特里看著眼前擺放整齊的刀叉直接忽略，大手抓起一個煎餅沾上鱈魚泥和湯汁就往嘴裡塞。



一口咬下，濃郁奶油與洋蔥的甜腥在齒間綻放，魚泥與土豆的醇香深厚則在舌苔上衝擊著特里的味蕾。



正當特里舔著自己的手指準備來下一塊時，身後的門靜靜地打開，感知敏銳的特里一下就轉過了頭，而映入眼中的兩道熟悉的倩影令他驚訝的瞳孔微縮。



『伊麗莎白？愛菲爾？她們這麼晚來餐廳幹嘛？難不成也沒吃飯？』



「唉？弟弟！」



遮擋不住的愁容呈現在伊麗莎白臉上，如同陰天的太陽一般，似乎有著什麼心事，而當她看見餐廳中坐在主位的特里時瞬間便變回了原來光彩四射的模樣，而至於另一位「月亮」則……



「特里？你怎麼在這兒？你還沒滾去找你的老相好？」



愛菲爾見到他的一瞬間，表情便難看的不能再難看了，口中的話語也如同尖銳寒冷的冰錐扎進……



剛想回應伊麗莎白的特里撇了她一眼，聳了聳肩，甩都沒有甩她，便轉過了頭扒飯去了。



冰錐在接觸到的一瞬間便被徹底粉碎了。



「你！」



愛菲爾看見特里這極其敷衍不屑的態度，漂亮的銀色眉頭立馬攢起，怒火中燒就想衝過去掀特里的碗，但伊麗莎白直接伸出了手阻止了她。



金髮女郎用溫柔的綠色瞳孔看著低頭扒飯的特里微笑著柔聲問道。



「你也沒吃晚飯嗎？弟弟。」



聽聞此言的特里看著伊麗莎白那充滿母性的目光停下了吃煎餅的動作，他咀嚼完畢后拿起高腳杯借紅酒咽下了喉嚨里的食物。



「我在裁縫間工作了一整天，在那兒不知道時間，忘記吃晚餐了。」



「而你又是被什麼要事耽誤了嗎？」



伊麗莎白聽聞先是下意識輕微點了點頭，後來才反應過來重重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



「一些小意外，不足掛齒。」



「是嗎。」



金髮的少年簡單回復便不再追問，而一旁的愛菲爾還在用她那酒紅色的瞳孔惡狠狠地盯著他。



特里依舊沒卵她，慢條斯理地抓起面前的煎餅，他敢保證這塊煎餅他會吃的更香，而伊麗莎白也終於注意到了特裡面前的濃湯散發的香味。



「弟弟，廚房裡還有人嗎？」



「沒了，我來的時候廚師就已經歇了，這兒就我一人，這是我自己做的……」



特里一邊回復著伊麗莎白一邊用手指了指面前的鱈魚濃湯和煎餅，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想要嘗嘗嗎？」



「可以嗎？那我……」



「別開玩笑了，姐姐的禮服出了問題，現在怎麼有心情吃的下。」



脫口而出的話語被面露冷色的愛菲爾強硬地打斷，伊麗莎白只能無奈地向特里笑了笑，拉起了愛菲爾的裙角想要帶她一起離開。



『你來餐廳不是來吃飯，你還來做飯是吧。』



特里在心中吐槽了兩句並沒說什麼，打算繼續化身為無情的乾飯機器。



愛菲爾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引起他的不快罷了，對付這種「惡犬」直接冷處理就行了，等她自曉沒趣的時候就會「汪汪」地離開了。



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對待的愛菲爾此刻可謂是氣到后牙槽都要咬碎了，身子綳直，伊麗莎白拉裙角根本拉不動。



此時愛菲爾的大腦正在為了「關於羞辱特里·杜·巴倫的一百種方法」而飛速運轉，前天特里許下的承諾很自然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的愛菲爾脫開了伊麗莎白的手，走上前「嘭」的一聲拍向了橡木桌，特里略微驚訝的同時感到心痛。



當然是為可憐的桌子。



「對了，你前天說的三天之內拿出一件禮服的承諾還記得嗎？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了，你的那件禮服怎麼樣了？」



伊麗莎白的臉色瞬間改變，走上前摸著愛菲爾的香肩晃了晃，而特里的臉色此時也有了點變化，眉頭揚起的同時小聲說了句「典」。



『終於想起來了啊，姑奶奶。』



「哼！怎麼了，沒話說了嗎？」



特里臉色的變化自然被愛菲爾發現，只不過在理解上有些偏差，此刻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特里也是，此刻的愛菲爾在他眼中就如同小丑一般。



『就知道他還是那個謊話連篇的騙子……』



愛菲爾想到這兒竟又一次湧現出悲傷與背叛的感覺，而彷徨與現實又將其轉變為憤怒，輸出的號角已經吹響。



伊麗莎白臉色大變，連最初的矜持都維持不住了，當了這麼多年愛菲爾的姐姐她哪能不明白愛菲爾的一顰一笑。



「既然廚師不在，弟弟，我們就先……」



「嘁，沒有見識就不要隨意承諾......」



「愛......」



「三天一件禮服這種話都說的出來，在外鬼混的這幾年把腦子都給玩壞了，這種蠢話都說的出口......」



「自己做出的承諾都完不成，我們「凜冬之誓」的家訓都給忘了嗎？ 我真是替你感到恥辱，虧你有著巴倫的姓氏......」



此刻沉浸在之後薄紗臆想中的特里終於感知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和明白了一件事。



『她說話不過腦子嗎？』



此刻正一噴為快的愛菲爾已經將身邊的一切都已經忘記，憤怒的眼中只有特里的身影，金髮的少年只看見了愛菲爾一旁快沉入深淵的太陽那與他同樣碧綠的瞳孔此刻完全被一種情緒侵佔。



那種情緒叫絕望。



「還是......」



特里此刻想要打斷愛菲爾接下來的話，但已經有人比他更快了。



「母親大人的......」



「愛菲爾·琴·巴倫!!」



聲音震蕩了整個餐廳乃至整個府邸，特里在這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是在面對神話級boss。



當「母親」這個詞說出口的瞬間愛菲爾立馬清醒並感到無比的後悔，而接下來那撕心裂肺般的怒吼更是讓她明白自己犯大錯了，感受到肩膀上那熾熱的液體，她馬上轉過了頭想要道歉但接下來的一幕讓她停滯在原地不知所措。



伊麗莎白徹底低下了她無比高貴的頭顱，虛脫般將額頭抵在愛菲爾的肩膀上，融金般垂吊著的髮絲遮住了她此刻絕對不希望任何人看見的表情，此刻的她彷彿被撕去了所有的偽裝僅剩下一個抽泣的小女孩。



被否定了過去一切努力......



被支撐至今的信仰背叛......



被眾神拋棄的......



絕望的小女孩。



「愛，求你......」



伊麗莎白的聲音是如此哀傷脆弱如同風中無力的殘蝶一般，竟讓特里一時間晃神完全沒將其和那個有著絕對自信無比閃耀的金髮女郎聯繫在一起。



「對不起，我錯了，姐姐，我真的錯了......」



而這一晃神又讓特里喪失了先機。



此時的愛菲爾腸子都悔青了，之前那副囂張的樣子轉瞬即逝，趕緊抱著自己的姐姐不斷在她的耳邊說著自己的不是……



開啟艾比斯之眼動用感知的特里在察覺到伊麗莎白的「恢復情況」后在心中感嘆了一句「不愧是金鷹之女啊！」，又低下了頭接著乾飯。（差評，冷血男）



美女和美少女的貼貼讓特里胃口大開。



當特里吃的差不多的時候，伊麗莎白也終於被愛菲爾「哄」好了，揚起了臉，那泛紅的眼角並未影響金髮女郎那動人心魄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種柔媚多情的風味。



愛菲爾也帶著覺悟看向了特里，但看見特里那「無情乾飯」的寫照直接轉身拉著自己的姐姐想要離開。



伊麗莎白無奈地看著她緊接著向特里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在發現特里正喝著紅酒沒有回應後有些失望地回過了頭打算跟著愛菲爾就這樣離開。



「鐺！ 鐺！ 鐺！」



就在愛菲爾推開屋門的那一瞬間，清脆如鈴的響聲從背後傳來，她面露不耐之色和伊麗莎白一同回過了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此時吃喝完畢的特里正拿著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又用銀質的餐刀敲了敲高腳杯的杯壁，便推開了椅子站起了身，看向了伊麗莎白。



「那件禮服我已經完成製版了，明天應該就能拿到完成品，但現在看來時間得提前了。」



金髮的少年露出了璀璨迷人的微笑，優雅地伸出了一只手發出了邀請。



「我這就帶你們去裁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