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哀悼與邂逅

左大臣等人與匈人達成了協議，以橋為界，區分開了帝國以及匈人，並且每隔三個月，帝國將提供糧草給予匈人，匈人則是讓三個村莊的村民平安回歸帝國境內，並答應給予帝國一個禮拜的時間搜索艾力克的下落。

就這樣，雙方都付出慘痛代價的戰爭畫下了句點。

一個禮拜過去，還是沒有人尋找到艾力克的身影。

「芙雷雅大人，真的不需要留下一些士兵替你們看守正在修繕的諾爾城堡？」

「左大臣大人，諾爾城堡的問題就交給我還有哥哥就可以了，你們還是趕緊回法斯特向皇帝陛下報告。」

「關於那些被迫遷離故鄉的村民們，需不需要老夫幫忙處理？」

「我會和哥哥兩個人將村民平均分配到山下的村落的，這點不勞左大臣大人操心。」

或許真的是命運捉弄人，原本死裡逃生的艾力克殿下，又再一次殞落在我的眼前，並留下深愛著他的人。

看著眼前這位內心已經死透了的少女，即使在前幾天他那恐懼的身影令人揮之不去，左大臣除了對他感到抱歉之外，沒有其他的感情。

對不起，芙雷雅大人，老夫沒能保護好您所愛的人。

帝國軍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了法斯特，倖存下來的士兵，看到自己的家人，自己所愛的人，以及愛著他們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痛哭流涕。

左大臣以及畢斯特也回到皇宮裡面，將這場可以形同戰敗的戰爭詳細地向皇帝陛下報告。只看到兩個人回來的皇帝，內心大概也有了底，也了解到左大臣以及畢斯特對於他心裡所想的事情，必定是有口難言，所以在他們說明戰事的時候，並沒有開口詢問。

「艾力克人呢？艾力克怎…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當左大臣將匈人的要求一一向皇帝陛下告知的時候，皇后陛下終於忍不住內心的不安，以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詢問著。

「愛麗莎，左大臣正在向我報告匈人與我們談和的條件，這件……。」

「誰管匈人他們要什麼！我只想要我的艾力克！艾力克在哪裡！」

「皇后陛下，艾力克殿下他…。」
平常總是和藹可親，如今卻異常的激動，再加上對艾力克百般疼愛的他，一定承受不起事實，所以左大臣說到一半就說不出口。

「艾力克怎麼了？你繼續說下去啊！」

「畢斯特，你現在都變成啞巴了？怎麼都不說話了！」

「大軍被匈人前後夾擊的時候，艾力克殿下為了讓我們，還有大部分的軍隊可以逃離，決定自己留下來殿後。」

「當初不是說好有萬全的準備，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

「為什麼不是你！還有你！為什麼是我們家的艾力克殿後！」

「把我的艾力克還來…，還來……。」

「將愛麗莎皇后帶回房間休息。」

皇后不顧形象，在大庭廣眾之下，跪在皇宮正殿裡的紅地毯上痛哭，為了能夠繼續談國事，以及心疼皇后，不忍心讓他繼續聽下去，皇帝請皇后的貼身女僕將皇後送回他的寢室。

皇后離開正殿之後，左大臣繼續報告匈人的要求，以及芙雷雅僅僅一人就將匈人大軍打退的事蹟。

「芙雷雅大人希望能夠辭退第一騎士團團長的身分，希望能夠取代他已故的父親，成為新一任的帝國北方要塞。」

「我允許了，不管是匈人的要求，還是芙雷雅的要求。」

「左大臣，請你立刻著寫一分書信，說帝國答應匈人的要求，換來兩國之間的和平，但是我有兩個不情之請，希望能夠將這場戰役的名稱訂為「艾力克之役」，讓所有人知道艾力克在這場戰役中為我們帝國換來北境的和平，還有，我希望能夠到雷諾斯城堡那邊祭祀艾力克。」

「老夫立刻去辦。」

自從得知艾力克去世的消息，愛麗莎不再與任何人交談，每天大約都只吃一餐，甚至不到，而且每次進食都是女僕們用哄騙的方式，像是「艾力克殿下一定希望皇后陛下可以照顧好自己」，或是「艾力克殿下如果回來，看到皇後殿下骨瘦如材，一定會很難過」。

每天都抱著前些日子親手做的艾力克娃娃，開始喃喃自語，半夜有時還會聽到皇后陛下的哭聲。

等到匈人答應皇帝的要求，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為了不讓皇后受到二次傷害，皇帝帶著幾百名護衛，並將國事託付給畢斯特後，與左大臣兩人前往諾爾城堡。

「陛下，我們馬上就要抵達諾爾城堡了，現在外面正下著雪，還請陛下多披上幾件外衣。」

皇帝從皇家馬車前的窗口，看了一眼因為戰爭仍滿目瘡痍的諾爾城堡。

「戰爭一定很慘烈，如此巨大的城堡幾乎都快毀了一半。」

「馬夫！你駕車快一點！」

「陛下，發生甚麼事了？」

「有一個人倒臥在諾爾城堡的西門前。」

因為下雪的關係，馬夫以不會翻車的最快速度趕到了諾爾城堡前。馬車一停下來，皇帝陛下立刻下車前去關心那位倒在門前的人。

當皇帝陛下來到那個人的前面，才發現那個人不是凍昏，而是跪拜在門口前面。

「芙雷雅？」
看到眼前這位跪在雪地上的白髮女子，皇帝就認出他就是芙雷雅。

「你怎麼跪在這裡？趕緊起來。」
皇帝陛下立刻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蓋在了芙雷雅的背上，正當皇帝想要拉他起來的時候，芙雷雅又將自己的身體往下壓。

「皇帝陛下，罪人芙雷雅在此向你認罪。」

「芙雷雅，你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稱呼自己是罪人？」

「我沒能保護好艾力克殿下，請皇帝陛下懲罰我。」

「起來！」

「你如果再不起來，我就要裁決你了。」

希望能夠讓皇帝懲戒的芙雷雅，聽到皇帝生氣的說著話，仍一動也不動的跪在雪地上。

「艾力克是帝國的英雄，為了帝國的和平，為了能留給帝國多留下一些軍隊，光榮的戰死在戰場。你認為這名英雄只要在你的保護下就能平安無事？你是不是在侮辱他的實力！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絕對沒有這回事！」

「我們先到城堡裡面取取暖，等等我想去你父親的墳墓前祭拜他。」
皇帝陛下將黏在芙雷雅臉上的白雪輕輕撥掉，把剛剛披在芙雷雅身上的外衣披好之後，手放在芙雷雅的後背，小力地推著芙雷雅進城。

皇帝吩咐士兵煮好熱茶，並且在已經燒好柴火的房間，讓芙雷雅的身體暖和起來。

「整修城堡的事情還順利嗎？」

「托陛下的福，整修工程十分順利。」

「村民的事情有處理好嗎？」

「我暫時將城堡還能使用的部分，讓村民們居住，並且請他們幫忙修復城堡，以換取過冬所需的糧食。」

「一切都妥善的處理好真是太好了。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儘管提出來，不需要跟我客氣。」

「感謝陛下。」

「芙雷雅，可以帶我去見見我的老朋友嗎？」
皇帝從自己的衣服裡面拿出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對著表情嚴肅的芙雷雅笑著，皇帝臉上的笑容，就好像真的要與多年不見的好友喝酒一樣高興。

「不可以跟左大臣說喔，這瓶酒我可是從剛從皇宮出發就一直藏在我的懷裡了，如果被他知道我在大白天喝酒，他又要跟我說教了。」

「陛下跟父親大人真像是親兄弟。」
看到皇帝跟父親一樣，都把好酒藏在懷中，芙雷雅輕聲地笑了出來。

皇帝支開了所有護衛還有左大臣，僅讓芙雷雅一人與他隨行到皮斯卡的墓前。

「年輕的時候，許多陪我一起征戰的好兄弟，都一個個戰死在沙場，有些人甚至還在我的眼前被敵人殺死，只有你總是死皮賴臉的活著。」

「還說打仗的時候，一定要站在我的背後，這樣的話，我們不管誰死掉，對方都不會知道。」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你一直在我的背後守護著我。」
(皇宮是坐北朝南，位於北方的諾爾城堡自然就在皇帝陛下的背後 )

「你怎麼死了還讓我知道，為什麼要死的這麼轟轟烈烈，這麼的光榮。」

「就不能在某個平靜的地方，慢慢地老死呢？」

皇帝陛下毎說一句話，就在皮斯卡的墓碑上倒上一杯量的酒，就好像是發牢騷的酒鬼一樣，一口一口地啜飲著新釀的酒，一頓一頓的說著醉話。

剛剛與芙雷雅說要找老朋友一起喝酒的皇帝陛下，連一口酒都沒有喝。應該說，皇帝陛下將最鮮甜的酒留給了老朋友，自己卻喝下了自己釀的那瓶，有鹹又苦的淚酒。

在沒有其他人在的地方，皇帝陛下將自己毫無保留地表現給了自己的老朋友，以及他那在一旁泣不成聲的女兒。

調整完心情後，皇帝陛下帶著十幾名騎兵、左大臣以及芙雷雅來到了雷諾斯城堡，相對於皮斯卡的告別，皇帝陛下對於艾力克的追憶就平淡許多，或許是因為找不到艾力克屍骨的所在之處。

皇帝陛下除了在此告別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還向那些與艾力克一同奮戰到最後的勇士們致敬。

儘管內心十分難過，為了保持自己的威嚴，皇帝僅僅將一小部分的情緒表現在外。

回到諾爾城堡，皇帝陛下並沒有繼續逗留，而是繼續乘坐著馬車趕回法斯特。

告別完昔日的好友以及親愛的兒子，再加上連日的奔波，身心俱疲的皇帝意識逐漸模糊。伴隨著軍隊下山時，馬蹄所發出繁快的噠噠聲，更是讓皇帝昏昏欲睡。正當皇帝剛睡著的時候，馬車突然緊急煞車，讓皇帝陛下從睡夢中驚醒。

「發生什麼事了？」
坐在皇帝陛下旁邊的左大臣向前方的馬夫詢問著。

「我也不知道，前方的馬匹也突然停住。」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陛下，您先待在這裡，老夫去外面問個明白。」
左大臣打開了馬車的車門後，就走向騷亂來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有軍隊都圍在那邊。」

「回報左大臣大人，好像是一名匈人士兵滿身是傷的突然從旁邊的樹叢跑了出來，現在軍隊正在對付他。」

「原來只是一個匈人士兵而已啊。」

「這個匈人……皇帝陛下！您怎麼在這裡！您還是趕緊回馬車去避難吧。」
剛剛與左大臣對話的士兵，看到皇帝陛下走了出來，嚇的聲音都高了八度。

「陛下，您怎麼出來了？」

「因為你的門沒關，所以我就跟著出來看看。」

「沒想到老夫竟然會犯如此大的失誤。」

「怎麼一個匈人士兵就發生這麼大的騷動。」

「皇帝陛下，這個匈人士兵非常的厲害，明明全身是傷還沒帶任何武器，就打倒了任何想要抓他的人，而且他還異常的靈活，就好像整個人會飛一樣，根本碰不到他。」

聽到士兵把那個匈人說的跟神一樣，皇帝陛下就十分感興趣地跑到了騷亂的正中央去一探究竟。

只見到一個黃褐色皮膚的黑髮青少年，明明身高看起來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卻能跳得很高，並且將士兵的臉當成跳板一樣。即使跳到了空中，還是可以扭動自己的身軀，躲避開所有刺向他的劍或是長槍，就如同剛剛那位士兵所說的，真的是在空中飛舞。

眼看所有的人好像都拿他沒轍，皇帝陛下脫下了披在身上的外衣，做起了暖身運動，突然間，皇帝陛下也跳了起來，就好像那名黃褐色皮膚的人一樣在空飛翔，甚至跳的比他還高。

發現有股氣息出現在他身後，黃褐色皮膚的男子立刻轉過頭往後上方看，當他的臉轉到底之後，皇帝陛下的鐵拳已經打到了他的頭上。

少年就像被獵槍射中的野雁，直直的墜落到地上。

「這個小子不是匈人，大家繼續趕路吧。」
皇帝陛下將被他打暈的男子扛到了肩膀上，就回到了馬車裡面。

「陛下，您這樣太危險了，隨便讓陌生的人坐上馬車。」

「不用擔心，這個孩子並沒有傷害我們的理由。」

因為左大臣與皇帝的對話，讓聽到聲音的男子慢慢地從昏睡中醒過來，一看到剛剛才一拳打昏他的皇帝，男子立刻驚坐起，並向皇帝作勢揮拳，想要報剛才的仇。

「我都忘了，我剛才給了他攻擊我們的理由。」
皇帝一手手掌抓住了男子的臉，讓男子無法攻擊到他。

「孩子，你從哪裡來的？還有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明明因為手的長度差距，無法打到皇帝，卻還是像個白癡一樣地對著空氣揮拳。

「沒有對話能力嗎？難道你是在森林裡長大的？」

「你說誰不會說話了！」

「竟然說話了！」

「你不是一開始就打算跟我對話了！」

「可是你一開始就用最原始的方式跟我溝通，我以為你不會說話。」

「既然你會說話的話，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的名字…，我到底叫什麼名字……。」
男子抱著自己的頭思考了一段時間，依舊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我剛剛不小心打的太用力，所以失憶了嗎？」

「那麼我換問另外一個問題，你從哪裡來的？」

「我從……。」
男子眼神呆滯，就像電腦短路一樣。

「你為什麼滿身是傷出現在這裡？這你總該記得了吧。」

「我原本好像正在被一堆人追殺，為了躲避他們，我往一個山洞裡面進去，突然間就出現在這裡了。」

「陛下，對於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子，我們是不是不該理會？」
「把我綁架之後，又要拋棄我嗎？真是狠心的臭老頭。」

「孩子，既然你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該到哪裡去，不如就跟著我走吧！我看你的身手好像不錯，要不要就這樣當我的養子？」

「憑什們要我當你的兒子？」
說完話之後，男子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

「我這裡有食物喔。」

「看在食物的份上，今天我就當你一天的兒子。」

「陛下，這個決定會不會太草率了。」

「左大臣，你不覺得這個孩子跟艾力克很像嗎？」

「陛下，恕老夫直言，並沒有這回事。」

「就這麼決定了！」

「孩子，既然你忘記了你的名字，身為父親的我就幫你取一個新的名字吧。」

「可以啊！毎取一個字就要免費多養我一天。」

「既然遇到了我，你的人生就會開始轉變，就叫做特爾好了！法蘭德克•帕瑟堤•特爾，這就是你的新名字。」

「聽起來有夠長，而且好詭異，怎麼會有這麼長的名字？」

「陛下，你不能擅自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是皇帝，當然可以這麼做啊。」

面對這麼多荒唐的事情，左大臣認為，陛下一定是因為艾力克的死，所以開始有點不太正常了。

「特爾，等等我們先處理你的傷口後，再開始吃飯吧。」

「現在名字又變成兩個字了，皇帝，你這樣殺價太嚴重了。」

「混帳東西！怎麼可以對陛下無理！」

「現在又變成陛下了。」

「你到底是叫皇帝還是叫陛下？」

「皇帝陛下是王的意思喔，我是統治整個法蘭德克帝國的帝王，所以左大臣才會稱呼我為皇帝陛下。」

「原來皇帝陛下是個稱位。」

「那麼我該怎麼叫你呢？」

「叫我父親大人就對了！」

「父…父親大人。」

對於特爾的無禮行為，左大臣感到十分的生氣，但是看到皇帝陛下又恢復了朝氣，左大臣真的不知道該感謝眼前這位少年還是要指正這個可怕的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