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課途中
本章節 4118 字
更新於: 2023-07-19
寫書法，最講求的是凝神專注與心靈平靜。
被蘇老師那一叫，林靖感覺自己徹底無法平靜了。
她放下毛筆，試圖在忽視同學目光的情況下舉起手。
蘇老師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好像在試著辨認著什麼般，教室頓時陷入一股尷尬的寂靜。
「老師，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林靖無法長時間忍受這種位於聚光燈下的感覺，忍不住開口問道。
蘇老師這才猛然回過神，噢了一聲。「下課後能來找老師一趟嗎？」
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林靖愣愣點頭，蘇老師也轉頭繼續課程。關注林靖的同學變少了，但偶爾投注的目光還是使她坐如針氈，更別說身邊還有個人不停推著她。
「你跟老師認識啊？」李思語低著嗓子，儼然就像個新上任的報社記者。
「不認識，沒見過。」整個教室浮動著看不見的興奮粒子，攪動著林靖思緒。
她本還想再試著寫些什麼，終於搖頭放下毛筆。
「那他找妳幹什麼啊？」
「不知道，可能因為他是大四新導師，想要多多了解同學吧。」林靖點點頭，忽然覺得很合理。
不過若是如此，為什麼只叫她一個？還有蘇老師剛才的注視為什麼有些欲言又止？
等待下課的途中，這些困惑就像一根羽毛搔癢著林靖的心思，不疼，卻惹人難耐。甚至，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蘇老師認識。
當她回過神，發現潔白的稿紙滿是蘇老師的名字。
……
趁著李思語沒發現，她趕緊把紙揉進掌心，隨便塞進抽屜。
學生們很快就發現來自Ｔ大的蘇老師自帶兩把刷子……哦，毛筆。在進行輕鬆的幾張黑板示範後，學生們便在蘇老師的要求下提筆練習。
「下、下課前寫五張？」李思語故作誇張癱倒在椅子上。「一張有十五格耶，這樣加起來、加起來不就是……」
「七十五字，還好吧。」想到剛才已經用蘇老師的名字填滿一張紙，林靖的臉就忍不住燙了起來。
「雖然我說字帖第一頁隨便挑，但是全部交『一』上來我還是會退貨的哦。」蘇老師補上，目光落在李思語已經寫一半的紙上。
李思語垂頭喪氣，明白自己在書法課是不能混了。
儘管心神不寧，普通的書法作業還是難不倒林靖。筆鋒行雲流水地在紙上沙沙移動，很快便完成上課規定的任務。
「林大師，林大書法家。」身邊只寫到第二張的李姓同學拉拉林靖衣袖，露出討好的笑容。
「為剛剛某個說要認真上課的同學加油。」林靖對她比第二個讚，死了她求人幫她寫的心。
「一杯奶茶。」
「老師會認字。」如果是季老師，林靖還能故意寫醜點幫個小忙，可眼前這個新老師一來就挾帶著「不簡單」的氣場，她可不想第一堂課就被抓包。更別說等等下課還要與老師面對面。
李思語嘴裡不知嘟噥著什麼，認命寫字去了。
教室談話聲漸小，大多數同學已經安靜寫起字帖，蘇老師則穿梭在各個桌子之間給予指導。教學中的他歛起輕浮笑容，意外有幾分認真。
除了老師規定的五張外，林靖在老師進門前還額外臨摹了幾張柳公權，因為桌子放不下放在抽屜。
蘇老師終於來到兩人的桌邊，先是讚許地掃了林靖作品一眼，然後在視線移到李思語作品上時，眉頭明顯皺了起來。
李思語看起來窘迫到想挖個洞躲起來。
不是，老師，雖然知道自己作品很破，但這樣反應在老師臉上她也是很尷尬啊！
「寫的姿勢是正確的，如果筆能拿穩一點會更好。」蘇老師的視線終於從那些歪七扭八的蝌蚪文字中移出，落到林靖抽屜露出一截的作品。「林同學，我能看看抽屜中的作品嗎？」
「哦……好的。」林靖並不想成為大家的焦點，但並不推拒私下給老師看看。
怎料她抽出紙張時，那張被揉成一團的稿紙也掉了出來，還恰巧落到蘇老師腳邊。
林靖的世界在這一刻彷彿都靜止了。
不要拿起紙球，不要拿起來！
林靖就像中了麻痺咒，渾身綁了千斤重的岩石。
「這是……」蘇老師沒聽見她內心的尖叫，困惑地將紙攤開。
霎時，滿紙的蘇若塵映照在他的視網膜上。
林靖忽然想問李思語的洞還能不能再擠一人。
是蘇老師的笑聲突破了窒息的寂靜。「寫得真好，我可以裱框起來放在辦公室嗎？」
李思語嘴巴大得像是能塞下一整顆蘋果，眼神在老師與林靖之間逡巡。不用問也知道，她腦袋裡正在星爆。
林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伸手奪回那張稿紙。「隨便寫寫的，不是很好看。」
「我很喜歡。」蘇老師笑笑道，但並沒有強求。「下課見。」
這句話簡直就像顆炸彈，震波以林靖為圓心向四周炸去。
不用看鏡子，林靖也知道自己的臉紅得像蘋果。
「天，帥哥懂撩啊。」李思語用氣音在林靖耳邊加上一句。
林靖希望全世界都閉嘴。
她的情況並沒有因為下課的到來進入佳境。
首先是女同學將前往老師的路堵得水洩不通，讓她一點都沒機會接近。女同學在身邊嘰嘰喳喳，一聽就是故意找話題留住老師，蘇老師微笑回覆，一點也沒不耐煩的樣子。當林靖想揹書包悄悄離開時，卻發現蘇老師的視線一直維持在自己身上。
她把背包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下，試圖不要表現得太煩躁。
「抱歉，我還有事情，各位同學該去上下一堂課了。」看到林靖的反應，蘇老師終於勸退圍繞著他的學生。
在推開走廊重重人群之後，林靖終於跟著蘇老師走回教師休息室。
教師辦公室位在高樓層，為了維持老師隱私，必須刷卡進入走廊。識相的同學並沒有一起進入電梯，只有李思語以林靖朋友的身分陪著上樓。但她也在進入辦公室走廊前鬆開林靖的手。
「聯絡方式，喜好，加油，加油。」李思語附在林靖耳畔留下片段的字詞，意思卻很明顯。
林靖無奈搖頭，沒想到自己還要擔負紅娘的任務。
「我先去上課啦！」李思語在走廊盡頭揮揮手，走得輕快。
下一秒，林靖的手機跳出李思語的紅心訊息：「尤其是他喜歡吃什麼，林大神拜託了！」
趁著蘇老師拿鑰匙開門，林靖低頭回覆：「他大我們至少七歲。」
李思語：戀愛不分年齡，ＧＯ！
蘇老師的辦公室四處堆著紙箱，看得出才剛來不久，他把幾箱本來在桌上的紙箱挪到地上。「稿紙放這裡就好了，謝謝妳。」
林靖差點忘記自己手上還幫老師拿著剛才上課的作品。「請問老師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季老師留下一些上學期同學的作品給我，這張是妳寫的嗎？」他從其一個紙箱抽出一條宣紙。
白紙才露出一截，林靖已經認出自己的字跡。那是期末的一張指定作業，主題是王維的《春中田園作》。
「看得出來，你在書法的掌握度上高於其他同學。」蘇老師低頭審視那些字，嘴角微微勾起。「什麼時候開始學書法的？」
「小學。」林靖想了想，又改口。「國中吧。」
她確實是國小就開始對著宣紙塗塗抹抹，但真正認真鑽研書法得等到國中。
「依照妳的程度，大學書法課不太能教妳什麼了。」宣紙被整齊摺好，交到林靖手中。「是因為學分不足嗎？」
林靖以輕微的幅度搖搖頭。
「無論如何，我很高興能收到對書法帶有熱情的學生。」蘇老師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像是報名表的表格。「現在的妳缺乏的應該是一座能表現自己所長的舞台，所以我想推薦妳參加今年的金墨獎。」
林靖屏住呼吸。
只要稍微關注書法界的人都會知道金墨獎。這是全國最大的學生書法比賽，由各大專院校推派出一名學生參加，名額極為稀少。若過關斬將到最後，不但能獲得巨額獎金，也是在書法界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現在業界許多知名書法家當年都是金墨獎的得獎者，因此這個獎項可以說是年輕書法家追求的最高榮耀。
這明明是個很好的機會，但……「很抱歉，我不能參加。」
蘇老師都已經準備在報名表寫上林靖的名字，聞言訝異地放下筆。「這可是極為難得的機會，妳已經大四了，不在學生的最後一年挑戰看看嗎？」
正是因為大四了，所以沒有時間去追夢了。林靖勾起苦澀的笑。「謝謝你的邀請，如果我能早個幾年參加就好了。」
玩物喪志。她還記得自己父母是怎麼看待書法的。
國高中時，家裡還沒這麼反對，只要她顧好課業，基本不會多說什麼。但當她在志願填寫中文系時，卻遭到父母強烈反對。
「中文系有什麼出路？學中文和書法能填飽肚子嗎？」面對這些存在已久的提問，竟然還是沒有答案能反駁。
可林靖放不下她喜愛的書法，這才寫到了現在。
她知道父母是擔心她，因此在大學多次申請參加金墨獎，卻從未在校內選拔中脫穎而出。現實的工作壓力即將落到她身上，她已經沒心情再申請第四次了。而且就算申請了，恐怕也不會過吧。
蘇老師看著林靖的表情從驚喜到失落，然後使用冷漠包裝自己。「是有什麼顧慮嗎？」
「蘇老師，這個學校應該還有很多書法厲害的同學，您可以找他們。」林靖心想，蘇老師大概是沒看見她前三年的敗績。
「嗯，我有稍微了解，妳的作品很優秀，只是因為在資格審查就被擋下來。不符合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本系的指導老師，季老師沒告訴妳這件事嗎？」
林靖猛然抬起頭。「沒有指導老師？」
「參加金墨獎必須要有一位指導老師，季老師沒告訴妳嗎？」蘇老師舒舒服服地在黑色皮質椅上坐下。
林靖的嘴開開合合，卻道不出一句話。
季老師不但是書法老師，也負責金墨獎的報名事項，可她從來沒從她口中聽過這一條。不對，平常學生甚至不會知道金墨獎這個獎項，報名表也是她親自去找季老師問的。
是疏忽嗎？還是……
她不敢想下去。
季老師和她沒有利害關係，沒理由不告訴她這條，可她已經連續三年因為這條沒過關。如果跟新來的蘇老師說季老師要害她，蘇老師會願意站在她這邊嗎？
「如果妳願意，我可以當妳的指導老師。」蘇老師沒察覺到林靖的表情，豎直手中的資料，用底部輕敲桌面。
「我再思考一下。」林靖忽然覺得這個辦公室格外狹小，讓她喘不過氣，一心想倉皇逃離。
「好，我送妳出去。」教師辦公室戒備森嚴，出去也需要刷卡。
林靖低著頭跟在蘇老師身後，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正當兩人來到玻璃門前，卻被別人先刷開了。
林靖抬頭，對上金絲眼鏡後琥珀色的眸。
身體反射性後退兩步，這讓來者蹙起好看的眉。「你為什麼在這裡？」
林靖沒有心理準備這麼快便遇到剛才在思考的幕後黑手，她咬咬唇，語無倫次想要打好招呼。「季老師……」
季老師，全名季無嵐。儘管年資也不深，但過去是整所學校唯一教授書法的老師，更全權負責金墨獎的辦理。
過去曾經覺得專業的氛圍，在林靖內心提起懷疑後，轉為無形的冰冷尖刺，刺痛著她的肌膚。
走廊的冷氣好像更冷了。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蘇老師沉聲回應。
林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現在才發現季老師說話的對象不是她。
兩位老師針鋒相對，一時之間劍拔弩張。
「哦，原來是嫌Ｔ大不能襯托自己，回來了。」季老師譏諷道。
「作為同事，我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蘇老師語氣冰冷，用著與剛才辦公室截然不同的態度說道。「我還有事情，就當打過招呼了。」
儘管林靖一頭霧水，但也知道這不是個很好的詢問時機。
「既然你來到我的地盤，就安分一點。」季老師從林靖身邊走過，視她如空氣。「學弟。」
林靖聽見教師辦公室甩門關上的聲響。
被蘇老師那一叫，林靖感覺自己徹底無法平靜了。
她放下毛筆，試圖在忽視同學目光的情況下舉起手。
蘇老師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好像在試著辨認著什麼般，教室頓時陷入一股尷尬的寂靜。
「老師，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林靖無法長時間忍受這種位於聚光燈下的感覺，忍不住開口問道。
蘇老師這才猛然回過神，噢了一聲。「下課後能來找老師一趟嗎？」
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林靖愣愣點頭，蘇老師也轉頭繼續課程。關注林靖的同學變少了，但偶爾投注的目光還是使她坐如針氈，更別說身邊還有個人不停推著她。
「你跟老師認識啊？」李思語低著嗓子，儼然就像個新上任的報社記者。
「不認識，沒見過。」整個教室浮動著看不見的興奮粒子，攪動著林靖思緒。
她本還想再試著寫些什麼，終於搖頭放下毛筆。
「那他找妳幹什麼啊？」
「不知道，可能因為他是大四新導師，想要多多了解同學吧。」林靖點點頭，忽然覺得很合理。
不過若是如此，為什麼只叫她一個？還有蘇老師剛才的注視為什麼有些欲言又止？
等待下課的途中，這些困惑就像一根羽毛搔癢著林靖的心思，不疼，卻惹人難耐。甚至，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跟蘇老師認識。
當她回過神，發現潔白的稿紙滿是蘇老師的名字。
……
趁著李思語沒發現，她趕緊把紙揉進掌心，隨便塞進抽屜。
學生們很快就發現來自Ｔ大的蘇老師自帶兩把刷子……哦，毛筆。在進行輕鬆的幾張黑板示範後，學生們便在蘇老師的要求下提筆練習。
「下、下課前寫五張？」李思語故作誇張癱倒在椅子上。「一張有十五格耶，這樣加起來、加起來不就是……」
「七十五字，還好吧。」想到剛才已經用蘇老師的名字填滿一張紙，林靖的臉就忍不住燙了起來。
「雖然我說字帖第一頁隨便挑，但是全部交『一』上來我還是會退貨的哦。」蘇老師補上，目光落在李思語已經寫一半的紙上。
李思語垂頭喪氣，明白自己在書法課是不能混了。
儘管心神不寧，普通的書法作業還是難不倒林靖。筆鋒行雲流水地在紙上沙沙移動，很快便完成上課規定的任務。
「林大師，林大書法家。」身邊只寫到第二張的李姓同學拉拉林靖衣袖，露出討好的笑容。
「為剛剛某個說要認真上課的同學加油。」林靖對她比第二個讚，死了她求人幫她寫的心。
「一杯奶茶。」
「老師會認字。」如果是季老師，林靖還能故意寫醜點幫個小忙，可眼前這個新老師一來就挾帶著「不簡單」的氣場，她可不想第一堂課就被抓包。更別說等等下課還要與老師面對面。
李思語嘴裡不知嘟噥著什麼，認命寫字去了。
教室談話聲漸小，大多數同學已經安靜寫起字帖，蘇老師則穿梭在各個桌子之間給予指導。教學中的他歛起輕浮笑容，意外有幾分認真。
除了老師規定的五張外，林靖在老師進門前還額外臨摹了幾張柳公權，因為桌子放不下放在抽屜。
蘇老師終於來到兩人的桌邊，先是讚許地掃了林靖作品一眼，然後在視線移到李思語作品上時，眉頭明顯皺了起來。
李思語看起來窘迫到想挖個洞躲起來。
不是，老師，雖然知道自己作品很破，但這樣反應在老師臉上她也是很尷尬啊！
「寫的姿勢是正確的，如果筆能拿穩一點會更好。」蘇老師的視線終於從那些歪七扭八的蝌蚪文字中移出，落到林靖抽屜露出一截的作品。「林同學，我能看看抽屜中的作品嗎？」
「哦……好的。」林靖並不想成為大家的焦點，但並不推拒私下給老師看看。
怎料她抽出紙張時，那張被揉成一團的稿紙也掉了出來，還恰巧落到蘇老師腳邊。
林靖的世界在這一刻彷彿都靜止了。
不要拿起紙球，不要拿起來！
林靖就像中了麻痺咒，渾身綁了千斤重的岩石。
「這是……」蘇老師沒聽見她內心的尖叫，困惑地將紙攤開。
霎時，滿紙的蘇若塵映照在他的視網膜上。
林靖忽然想問李思語的洞還能不能再擠一人。
是蘇老師的笑聲突破了窒息的寂靜。「寫得真好，我可以裱框起來放在辦公室嗎？」
李思語嘴巴大得像是能塞下一整顆蘋果，眼神在老師與林靖之間逡巡。不用問也知道，她腦袋裡正在星爆。
林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伸手奪回那張稿紙。「隨便寫寫的，不是很好看。」
「我很喜歡。」蘇老師笑笑道，但並沒有強求。「下課見。」
這句話簡直就像顆炸彈，震波以林靖為圓心向四周炸去。
不用看鏡子，林靖也知道自己的臉紅得像蘋果。
「天，帥哥懂撩啊。」李思語用氣音在林靖耳邊加上一句。
林靖希望全世界都閉嘴。
她的情況並沒有因為下課的到來進入佳境。
首先是女同學將前往老師的路堵得水洩不通，讓她一點都沒機會接近。女同學在身邊嘰嘰喳喳，一聽就是故意找話題留住老師，蘇老師微笑回覆，一點也沒不耐煩的樣子。當林靖想揹書包悄悄離開時，卻發現蘇老師的視線一直維持在自己身上。
她把背包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下，試圖不要表現得太煩躁。
「抱歉，我還有事情，各位同學該去上下一堂課了。」看到林靖的反應，蘇老師終於勸退圍繞著他的學生。
在推開走廊重重人群之後，林靖終於跟著蘇老師走回教師休息室。
教師辦公室位在高樓層，為了維持老師隱私，必須刷卡進入走廊。識相的同學並沒有一起進入電梯，只有李思語以林靖朋友的身分陪著上樓。但她也在進入辦公室走廊前鬆開林靖的手。
「聯絡方式，喜好，加油，加油。」李思語附在林靖耳畔留下片段的字詞，意思卻很明顯。
林靖無奈搖頭，沒想到自己還要擔負紅娘的任務。
「我先去上課啦！」李思語在走廊盡頭揮揮手，走得輕快。
下一秒，林靖的手機跳出李思語的紅心訊息：「尤其是他喜歡吃什麼，林大神拜託了！」
趁著蘇老師拿鑰匙開門，林靖低頭回覆：「他大我們至少七歲。」
李思語：戀愛不分年齡，ＧＯ！
蘇老師的辦公室四處堆著紙箱，看得出才剛來不久，他把幾箱本來在桌上的紙箱挪到地上。「稿紙放這裡就好了，謝謝妳。」
林靖差點忘記自己手上還幫老師拿著剛才上課的作品。「請問老師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季老師留下一些上學期同學的作品給我，這張是妳寫的嗎？」他從其一個紙箱抽出一條宣紙。
白紙才露出一截，林靖已經認出自己的字跡。那是期末的一張指定作業，主題是王維的《春中田園作》。
「看得出來，你在書法的掌握度上高於其他同學。」蘇老師低頭審視那些字，嘴角微微勾起。「什麼時候開始學書法的？」
「小學。」林靖想了想，又改口。「國中吧。」
她確實是國小就開始對著宣紙塗塗抹抹，但真正認真鑽研書法得等到國中。
「依照妳的程度，大學書法課不太能教妳什麼了。」宣紙被整齊摺好，交到林靖手中。「是因為學分不足嗎？」
林靖以輕微的幅度搖搖頭。
「無論如何，我很高興能收到對書法帶有熱情的學生。」蘇老師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像是報名表的表格。「現在的妳缺乏的應該是一座能表現自己所長的舞台，所以我想推薦妳參加今年的金墨獎。」
林靖屏住呼吸。
只要稍微關注書法界的人都會知道金墨獎。這是全國最大的學生書法比賽，由各大專院校推派出一名學生參加，名額極為稀少。若過關斬將到最後，不但能獲得巨額獎金，也是在書法界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現在業界許多知名書法家當年都是金墨獎的得獎者，因此這個獎項可以說是年輕書法家追求的最高榮耀。
這明明是個很好的機會，但……「很抱歉，我不能參加。」
蘇老師都已經準備在報名表寫上林靖的名字，聞言訝異地放下筆。「這可是極為難得的機會，妳已經大四了，不在學生的最後一年挑戰看看嗎？」
正是因為大四了，所以沒有時間去追夢了。林靖勾起苦澀的笑。「謝謝你的邀請，如果我能早個幾年參加就好了。」
玩物喪志。她還記得自己父母是怎麼看待書法的。
國高中時，家裡還沒這麼反對，只要她顧好課業，基本不會多說什麼。但當她在志願填寫中文系時，卻遭到父母強烈反對。
「中文系有什麼出路？學中文和書法能填飽肚子嗎？」面對這些存在已久的提問，竟然還是沒有答案能反駁。
可林靖放不下她喜愛的書法，這才寫到了現在。
她知道父母是擔心她，因此在大學多次申請參加金墨獎，卻從未在校內選拔中脫穎而出。現實的工作壓力即將落到她身上，她已經沒心情再申請第四次了。而且就算申請了，恐怕也不會過吧。
蘇老師看著林靖的表情從驚喜到失落，然後使用冷漠包裝自己。「是有什麼顧慮嗎？」
「蘇老師，這個學校應該還有很多書法厲害的同學，您可以找他們。」林靖心想，蘇老師大概是沒看見她前三年的敗績。
「嗯，我有稍微了解，妳的作品很優秀，只是因為在資格審查就被擋下來。不符合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本系的指導老師，季老師沒告訴妳這件事嗎？」
林靖猛然抬起頭。「沒有指導老師？」
「參加金墨獎必須要有一位指導老師，季老師沒告訴妳嗎？」蘇老師舒舒服服地在黑色皮質椅上坐下。
林靖的嘴開開合合，卻道不出一句話。
季老師不但是書法老師，也負責金墨獎的報名事項，可她從來沒從她口中聽過這一條。不對，平常學生甚至不會知道金墨獎這個獎項，報名表也是她親自去找季老師問的。
是疏忽嗎？還是……
她不敢想下去。
季老師和她沒有利害關係，沒理由不告訴她這條，可她已經連續三年因為這條沒過關。如果跟新來的蘇老師說季老師要害她，蘇老師會願意站在她這邊嗎？
「如果妳願意，我可以當妳的指導老師。」蘇老師沒察覺到林靖的表情，豎直手中的資料，用底部輕敲桌面。
「我再思考一下。」林靖忽然覺得這個辦公室格外狹小，讓她喘不過氣，一心想倉皇逃離。
「好，我送妳出去。」教師辦公室戒備森嚴，出去也需要刷卡。
林靖低著頭跟在蘇老師身後，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正當兩人來到玻璃門前，卻被別人先刷開了。
林靖抬頭，對上金絲眼鏡後琥珀色的眸。
身體反射性後退兩步，這讓來者蹙起好看的眉。「你為什麼在這裡？」
林靖沒有心理準備這麼快便遇到剛才在思考的幕後黑手，她咬咬唇，語無倫次想要打好招呼。「季老師……」
季老師，全名季無嵐。儘管年資也不深，但過去是整所學校唯一教授書法的老師，更全權負責金墨獎的辦理。
過去曾經覺得專業的氛圍，在林靖內心提起懷疑後，轉為無形的冰冷尖刺，刺痛著她的肌膚。
走廊的冷氣好像更冷了。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蘇老師沉聲回應。
林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現在才發現季老師說話的對象不是她。
兩位老師針鋒相對，一時之間劍拔弩張。
「哦，原來是嫌Ｔ大不能襯托自己，回來了。」季老師譏諷道。
「作為同事，我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蘇老師語氣冰冷，用著與剛才辦公室截然不同的態度說道。「我還有事情，就當打過招呼了。」
儘管林靖一頭霧水，但也知道這不是個很好的詢問時機。
「既然你來到我的地盤，就安分一點。」季老師從林靖身邊走過，視她如空氣。「學弟。」
林靖聽見教師辦公室甩門關上的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