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迴-Zweiundzwanzig- 血咒-CURSE- (03-11)

　　莫蘭娜被算計了。神早就看穿她對清白的渴求之深，以及她對諾璃娜那份愛裡深藏的恨，並將之利用。甚麼憐憫，甚麼認同，都不過是哄騙她的甜言蜜語。祂沒有說謊，當初關於清白的承諾全是指向諾璃娜背教一事，而她也的確不需要繼續當異教審判者，皆因她殺死諾璃娜後，會被神滅口殺害。

　　說來也是，既然諾璃娜不能留活口，那麼得知祭典擁有黑暗一面，而且被被神指派把人除去的莫蘭娜是更大的威脅。莫蘭娜心裡問，如果選擇不依從神的旨意行事，包庇姊姊，結果會不一樣嗎？不，神依然會想辦法除去二人。

　　從她在家裡與神交談的那一瞬間起，就註定了將要死亡。

　　「有你的，」莫蘭娜帶著滿腔的怒氣咒罵。對神的敬畏早就埋進她身心的每一部分，她不敢以行動發洩，這三隻字是她唯一能夠對神作出的反抗。

　　「罪孽深重的異教審判者，你的罪，一生都無法贖還。」神依然不動如山，再一次宣讀莫蘭娜的罪。祂沒有表情，但莫蘭娜覺得，祂心裡一定正在嘲笑自己的愚蠢，那看似平靜的金黃雙瞳深處隱藏的是鄙視和喜悅。

　　「你要怎樣殺我？」莫蘭娜以無禮的語氣質疑神。「你能夠干預現世常理，但無法直接取我性命。這裡一個人都沒有，難道打算叫我自殺嗎？」

　　而且你要怎樣處理我們的屍首？沒可能再叫其他人來吧？莫蘭娜心裡沾沾自喜，以為抓到神的弱點，思忖自己或許可以抓住活命的機會。

　　神一言不發，只是用蛇尾把諾璃娜的屍體綁住拉到自己身旁，再看了一眼莫蘭娜，突然開口呢喃：「最近鬧著玩地做出了兩把成對的劍，一直未找到合適的劍鞘素材……」

　　祂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莫蘭娜說話。

　　成對……雙子……莫蘭娜心裡頓時閃過不祥的預感：「甚麼意思……」

　　神抬頭，把頭緩緩伸往莫蘭娜，頓時雙眼睜大，金光彷彿閃耀著找到寶物的喜悅之光。

　　「相依但相對，這裡不就有最完美的素材嗎？」

　　「不！」

　　莫蘭娜只記得全身閃過一道整輩子都未曾感受過的驚恐，這是她記憶的最後。當她再次醒過來，自己已經成為「黑白」的劍鞘，被封印在石洞裡，等待解開封印的人到來。這樣一等，便是三百二十年。

　　「不單是滅口，還故意玩弄離間我們二人，神的惡意到底有多深……」聽畢莫諾黑瓏交待的過去後，諾娃心裡燃起罕見的怒火。

　　她生前早就察覺到神為了自己的目的而離間她和莫蘭娜，但卻沒想到在自己死後，神居然會巧妙用言語玩弄莫蘭娜，推翻祂定下的承諾，並將二人一同轉為已死但又不算死的人型劍鞘。這還不夠，祂更在她們身上埋下必定會與「八劍之祭」拉上關係的命運，以及只要帶領契約者勝出，便要被神回收──換言之是第二次死亡的規條。不論生前死後，祂都不放過二人，而目的居然不是為了懲罰，而是為了名為愉悅的私慾。

　　身為至高之神，為私慾拋棄神性也就算了；為了隱瞞自己所做之事，把她處死都算了；但把莫蘭娜也牽連在內──大概是為了觀賞姊妹二人反目，以及莫蘭娜以為自己得償所願之時驚覺原來一無所有，那從有到無的打擊和反轉，諾娃覺得神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祂所行之事已經不是干涉常理那麼簡單，那是玩弄，以權能和言語巧妙地玩弄莫蘭娜，她明明可以不牽涉在叛神一事之上，可以好好地活著，但就因為祂的惡意，她的命運被大幅度改變，成了今天的模樣。

　　諾娃此刻明白了，這個神才不是甚麼守護人類、公正無私的神，祂只是一個喜愛坐在神之座上，以人類的掙扎和痛苦為食糧，把人類當蟲子看的高一等存在而已。她居然全心相信、事奉過這樣的神，諾娃不禁覺得自己愚蠢至極。她心裡憤怒，對自己當初的愚蠢而怒，對自己現今仍困在神的牢籠中，無法逃脫而怒，對不只她和莫蘭娜，就連愛德華，以及奈特，現在都一樣被神玩弄其中的事而怒。這份怒氣不會有出口，她只能大力捏緊裙擺，讓大腿被指甲牢牢抓住並感到痛楚，這樣子才能勉強好過一些。

　　「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當初懷疑神，事情就不會淪落至今天的地步！」莫諾黑瓏再一次將責任推到諾娃身上。她不是沒看到神在自己身上的作為，但依然覺得罪魁禍首是諾娃。

　　要不是諾娃開始懷疑神，神就不會找上自己；要不是諾娃成為眾人愛戴的神官，她就不會相對比擔當被詛咒的存在；要不是諾娃如此光芒四射，她就不會慘遭唾棄。以及，要不是諾娃存在，她就不會被奈特萬般利用，難得覓得的所愛之人就不會離棄自己。

　　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悲劇，都是諾娃引起的，都是她的錯。她自己沒有錯，一直都是無辜的，可憐的。

　　莫諾黑瓏不論生前，還是現在，都如此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