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甕

本章節 3379 字
更新於: 2023-07-19

萊辛迷路了。

夜幕降臨,雀躍的青草味變得消沉,不時傳來的吼叫聲也在不知不覺中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逐漸細密的蟲鳴。

「......咩啾!」

冷風吹過,天色漸晚,帶有一對尖角的細長影子緩緩與周遭的陰影合而為一,氣溫也跟著離去,雖說不及冬天,但獸皮衣也頂多讓她看起來「人模狼樣」,根本不能指望感到溫暖。

萊辛臉側的毛茸茸耳朵輕輕抖動,與靈敏的鼻子配合判斷方位,但數小時下來依然沒有任何收獲,視野逐漸被黑暗遮蓋,她只能夠依靠本能隨意往某個方位前行。

「咩......」

──不過「採個藥草」罷了。她小聲地抱怨,喉嚨發出接連不斷的低鳴。

時間一久難免有些自暴自棄,也不管會不會暴露行蹤,她踢了身旁的樹木一腳,計畫著是否要找棵高度足夠又堅固的大樹當作臨時住所。眼前突然閃過一抹火光——就像是點亮夜空的烽火,奪目、耀眼卻隱含著對未知的恐懼。

但她就像一隻迷路的飛蛾,比起可能的威脅,找到一個能夠指引的信標比什麼都重要。幾乎沒有猶豫,萊辛馬上朝著那個方向跑跳而去,起伏連綿的地形也沒有阻礙分毫。儘管自幼生活在草木叢生的丘陵地,但長期被這色彩單調的迷宮包圍依然是種折磨。

這就叫做......他鄉遇故知!雖然當初搞不懂那位合夥人的意思,但她現在覺得自己懂那種感覺了!

當然還是得保持最低限度的戒備,待建築的輪廓清晰,萊辛便放慢腳步、壓低身子,在掩體後觀察目標處的具體情況。

那是一棟鑲嵌在岩壁內的......教堂?除了部分結構是木頭外,大部分都是由石材堆砌而成的,方正、簡樸但威嚴十足,從內部溢出的光不算強烈,但在這個情況下足夠醒目了。

但......奇怪,可沒聽說這附近有教堂。

雖然自幼離群而居,但她這獨羊還是有基本常識,光看外表是最典型的教堂,只是沒有任何聖徽,無法判斷侍奉的是哪位神明......再貧窮也該掛個十字架或旗子什麼的吧?

或許是某種邪教,這種可疑到極點的地方傻子才會貿然敲門。萊辛皺著鼻子,依稀能聞到精油的香氣,心中馬上有了決定。

安全起見,先從周圍開始,多花點時間試探更多情報,最重要的是——要立刻前去拜訪才行。

「?」

粗暴地用手攏了下及肩的黑色短髮,女人覺得自己可能累了,思考好像變得有些遲鈍。她左看看右看看,甚至多逗留了幾分鐘,但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晃著身子靠近這棟建築。

吱呀──

直接推門而入,溫暖拂去頰邊寒冷,向前走了幾步,背後自行關上的木門將黑暗隔絕在外,而她就覺得本該如此,平靜地望著逐漸靠近的光團,迎接那道從黑暗中逐漸勾勒出的身影。

那是擁有一對尖耳朵的精靈少女。

「您好。」

潔白手套執起銀燭台,燭光照亮了那驚艷的容貌,雖然身著莊嚴肅穆的修女服,仍無法掩蓋其曼妙的身姿。銀灰色雙眸彎起,溫柔的笑容彷彿會讓一路走來的壓抑塗抹而去。

她是如此美麗,讓人感到如此溫暖......就好似旅途中指引方向的燈塔。

「我叫萊辛,初次見面妳好。」萊辛呆愣愣地開口。

「我知道。」

「......?」女人沒料到會有這個回答,皺著眉頭思索了一陣,無奈詞彙量不足,只能乾巴巴地接道:「但我不知道。」

……

然後便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金髮的精靈直視她的眼眸,見女人的黑色瞳孔漸漸失去焦距,笑意從頰邊咧開,燭光庇護之外的陰影蠕動著,似是有生命般,發出嘎吱嘎吱的咀嚼聲。

「萊辛跑了整天很累吧,我帶妳去休息。」

她的頭頂剛好達到萊辛的肩膀,靴子走動間發出清脆的聲響。少女一說完便逕自轉身投入黑暗,而女人則在短暫地恍惚後趕忙跟上。

一路無話,她執起的燭光是眼前唯一的指引,萊辛總感覺不能離開太遠,緊緊跟著修女。途中悄悄從側面窺探,頭巾之下依稀可見幾縷明亮的髮絲,但最耀眼的還是那對雙耳,左邊單獨點綴著花紋奇特的耳環,發出細小的叮噹聲,隱隱約約的花香讓她心煩意亂。

感覺......很好吃。她不知道為何有這個想法。

「請坐。」

回過神來時,萊辛發現自己正端坐在木椅上,桌椅上殘留著難以散去的菜肉味,四周點著火光,不遠處的火爐正在燃燒,本應有許多人員的廳堂此時因為兩人顯得空曠。

精靈俯下身子,乾淨的銀餐具、餐巾等放置在她身前,輕靈的嗓音在耳邊低語,簡單幾句介紹菜色,但女人只是咽了口唾沫,絲毫沒有聽進去任何話。對此,這位修女只是低聲輕笑,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萊辛的脖頸上,有些曖昧。

但她毫無反應。

「需要什麼的話,我都在身邊。」

呼。

燭台熄滅。

「吃吧,我可愛的──」

......

......

......

「咦?」

她在幹什麼來著。

唇齒間隱約有葡萄的酸味,但萊辛並不記得有吃過葡萄,而且明明秋天已經過了大半,身體卻依稀能感覺到一股燥熱......以及清爽?

啪地一聲站起身子,但一陣暈眩又讓她跌回冷硬的地面,環顧四周,只能粗略判斷周遭是類似劇場的高台,稍遠一點的景物融入黑暗,完全看不清。

視線一掃而過,自己坐在「舞台」中心,腳邊放了幾束花、幾盞蠟燭,地面繪製著略微扭曲的Y字圖畫,像是畫滿橢圓圖案的樹木,兩側延伸的枝幹被畫成倒過來的山羊角。

完全不知道是什麼象徵──但就是因為完全不知道,萊辛頓時雞皮疙瘩爬滿身子。聯想到自己迷迷糊糊地進了那間教堂,強烈的危機感在化作心跳聲,一下一下地敲著警鐘。

「──操。」

強憋著不安,她在一瞬間做出判斷,硬撐著不適的身軀,赤裸的雙足肌肉隆起,一陣沉悶的碰撞迴盪在這片空間,厚重而深遠,不像是一般走路所能發出的聲響。

轟!

僅僅一步,這一邁步便跳出驚人的距離,她背對「舞台」──現在看來是祭壇的中央,不管不顧地向前猛地一衝,以不管黑暗中有什麼都一併撞飛的勢頭撞過去。

頭顱兩側的山羊角尖利異常,彷彿是對魔獸發起挑戰的勇士,兇猛地朝著黑暗發起衝鋒──

──然後直直撞在地上。

垂直地、狠狠地撞在本應在背後的祭壇中心。

「呼嘎噗!」

女人與地面緊緊相接的臉上滿是茫然。

明明往前衝,為什麼會撞在地上?

但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她感覺到自己短小的角被什麼東西握住了。

耳邊傳來的笑聲明明是初次聽到,但腦海中卻浮現「修女」這個詞彙。

「真是莽撞的小羊兒啊。」

緊貼著地面,張大的雙眼幾乎要貼近那扭曲的樹木畫──這時她才發現上頭密密麻麻的橢圓形都是眼珠子。萊辛想要翻過身子卻動彈不得,明明背部感受到的壓迫並不重,卻令她連掙扎都做不到。

某種東西坐在她身上。

可疑的教堂、曖昧不明的記憶、沒見過的圖畫與不知用途的祭壇......這等同於赤裸上陣的無助感,完全的未知在瞬間便讓恐慌渲染在女人身上,連提問都不知道該從何開始,最終她只能無力地吐出一句:

「......妳......?是什麼?」

沒有任何回應,來辛卻發現身體正在被觸摸,從頭頂、肩膀、腹部......一路游移到下半身,沒有摩擦感、也不滑膩,只能單純感到身軀被某種未知的東西給觸碰。

角、頭髮、脖子、手臂、腰、雙腿、膝蓋、足弓......由上而下,然後又沿著原路返回,來回數次,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這讓她想到年幼時差點被狼人吃掉的情景。

一種獵手評鑑獵物的從容感。

「呼哈、呼......」

她的呼吸因為恐懼而越發急促,難以掌握現況的不安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放大,一半是本能的示警,一半是理智發出的警告,她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能擠壓出疑問:

「要、要......做什麼?」

但女人依然沒有任何回應,有的只是持續不斷的觸摸,一次、兩次......不知道重複了幾回,而她卻如同被咬住脖子的羔羊,連挪動手指都極為困難。

直到這無聲的恐慌折磨得幾乎要讓自己崩潰時,她才聽到那空靈的嗓音道:

「感謝吾主的恩典。」

撕裂的疼痛傳遞而來,同時淡雅的花香湧入鼻腔。

「啊!」

她的耳朵被咬了一口,鮮紅色浸濕了毛髮,讓那部分皮毛染上色彩。

再來是臉頰、然後是下顎,最終後頸被濕黏的柔軟包覆,噁心的感覺無疑又加劇了那份恐慌,萊辛幾乎喘不過氣來,視線模糊了些許。

她依然看不出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悲鳴震顫著咽喉,她感受到胸前傳遞而來的溫熱感,不同於方才詭異的游移,這次是一種溫柔──就像是在擺弄著玩具一樣。

女人一驚,生活放縱的她頓時冒出一個極度荒謬的想法,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證明了這個猜測。

「妳.....」

「感謝吾主的恩典。」

纖細的手指伸入張開的唇齒間,強硬地抵住舌頭,布料因唾液而濕潤,浸染獵人的唇,話語因此被打斷,身體隨之而來的搔癢只能讓她發出破碎的嗚咽。

這到底是......

被觸摸過的地方逐漸發熱,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朦朧,一直到完全脫力前,只有那如留聲機不斷重複的話語迴盪在腦海裡。

「感謝吾主的恩典。」

「感謝吾主的恩典。」

「感謝吾主的恩典。」

......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