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過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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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16
夢。

夢裡,倚萬沒有睜開眼睛,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耳邊斷斷續續傳來某個男人的話語。

「實......第一...成...後續......」

屬於鉛筆在紙上揮灑輕微的寫字聲,倚萬睜開眼睛,看見閃著銀光粗大的針頭刺進他的眼睛。

「呵呃!」

從惡夢中驚醒,窗外的天空已經亮了,倚萬試著回想夢裡的內容,卻發現能想起來的盡是一些沒用的片段。

「......是太累了嗎......?」

雙手搓臉,倚萬試著讓自己清醒一點。

「哈~早上了,天氣一如既往的糟糕啊!」

在無人的廢墟中大聲喧嘩,或許是為了給孤獨的自己加油打氣吧,倚萬在窗邊對著已是廢墟的城市做著晨操。

仔細想想才發現已經三年了,自從被那群自己當作同伴的倖存者當做誘餌打暈丟在路邊,又被救了自己的人趕出去之後,已經過了整整三年。當時的心情已經想不起來了,倚萬從來沒想過,喪屍這種讓他又驚又怕的怪物,居然能夠這麼無害。

不知道為甚麼,倚萬並不會被喪屍追咬,就算主動把手啊頭啊湊過去都不會被咬,就好像喪屍都把他當作同類一樣。現在想想,其實早就有一點蛛絲馬跡了,從當年在廢墟中醒來到現在,他都沒有被咬過,而他直到兩年前才發現這個事實。

想起從前那個怕喪屍怕的不行的自己,倚萬自己也覺得好笑。

晨操做完了,倚萬提著兩個罐頭當作早餐,在大街上肆意的行走。

這座城市不大,所以喪屍數量也少,街頭幾間商店還頑強的支撐著沒有倒塌,雖然大部分的地方都成廢墟了,但也有像他的藏身處那樣勉強還算完整的地方,只要收拾乾淨了再去找點食物總能住人的。

他新找到的這個定居點在一條小河附近,倚萬經常來到河邊看著河水流動,一看就是一整天。小河內沒有魚,倒是有很多爆炸前留下來的垃圾在岸邊載浮載沉。

倚萬並不是什麼環保份子,沒想過幫小河清垃圾這種事,事實上,他甚至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誰,只是覺得看著河水流動能平靜下來,加上喪屍不會攻擊他,他要在這裡坐多久都可以。

曾經,倚萬也試著找過倖存者。

但是,這個國家光國土面積就有983萬平方公里了,就算除去因核爆而變成廢墟的地方,少說也有一半490多萬平方公里,這麼大的地,再加上完好的地區幾乎都是人少的鄉下,倚萬不會開車,一切只能靠走路,他只嘗試過一次,而且沒過多久就放棄了。

反正現在的生活也挺愜意,只要時候到了,自然會遇到倖存者的吧。

倚萬這麼想著。

夜裡,過去的記憶宛如海浪漲潮般一波波拍打進倚萬空白的腦海中。

「...驗...第四...失......廢棄......」

睜開模糊的雙眼,倚萬發現此刻自己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手被金屬鐐銬固定住,手臂不自然的膨脹成原本的幾倍大,他自己卻沒有任何一點不適感。

「唔....啊嘎......」

耳邊傳來詭異的呻吟聲。

轉頭,身邊一切事物都如霧氣一般朦朧虛幻,那名看不清臉的人,整個身體膨脹的宛如氣球一般,好像隨時都會爆炸。

"砰!"

巨大的槍聲迴盪在這個空間內,濕熱的血液從身旁的氣球腦中飛散、噴濺在倚萬臉上,幾塊細小的頭骨碎片甚至將他的臉劃出一道道紅痕。

「呵!」

慌張的不斷摸著自己的臉,在確認剛剛都是一場夢之後,倚萬鬆了一口氣向後倒回床上。

「到底是......」

倚萬躺在床上,試著回想夢境的內容,卻依舊是一無所獲。

「如果不讓我想起來的話就不要讓我夢到啊......」

煩躁的搓著臉,看著外面黑暗的夜空,倚萬也沒什麼心情睡了,索性起來鍛鍊身體。

在核爆後過了好幾年,曾經無法辨明晝夜的天空逐漸能分辨了,喪屍一如往常,倖存者們或離群索居,或相伴成團,以對抗這個末日世界無處不在的各種威脅。其中,倚萬就像是局外人一般,看見許多的喪屍,狗,貓,馬,天竺鼠,老鼠,所有生物都感染了喪屍病毒,變得狂暴不堪。

雖然動物的大小不變,但身體構造改變得倚萬可看多了。

舉凡會用毒的貓,巨大的人型怪物,牙齒甚至能破門的老鼠,或是速度極快,見人就咬的狗,倚萬明白應該還有很多怪物是他沒有見過的,也不清楚是否有危險,畢竟,他也是曾被狗咬過的。

明明有那麼多的怪物,但它們卻都跟倚萬毫無關係,只不過除了鍛鍊身體,倚萬發現自己好像也沒其他事可做。

倚萬並不識字,醒來時他連自己以前的事都忘了,只知道他對「倚萬」這個詞很熟悉,於是,他將「倚萬」當成他的名字。

外面的天剛剛亮起,倚萬拿著衣服出門想找個地方洗澡,卻找到一個倒在路邊渾身濕漉漉的人。

......。

完全不打算靠近,倚萬能察覺到自己的本能在告訴他不要插手,於是一轉身便打算走人。

「呃......」

輕微卻痛苦吃力的喘息聲傳來,倚萬回頭,赫然發現倒在地上的那傢伙此刻正試圖爬起來。濕透的身體在河邊的沙石地上踉蹌著,卻連一步都跨不出去又撲倒在石堆上。

......。

嘆了一口氣,倚萬看著那傢伙想爬又爬不起來的蠢樣子,終究還是走向前去將他扶起。

「先生,沒事吧?」

倚萬將這名倒在地上的男子扶起,讓他坐在地上,隨後卻發現這人似乎不太正常。

「呃......咳......」

沒有說話,僅僅是從喉嚨發出幾個音節,看著他渙散的眼神,倚萬發覺這名男子似乎並沒有意識。

「只能帶回家了嗎......」

無奈,本著助人為樂的想法倚萬最後還是將這名男子帶回家去了。

經過觀察,這名男子身上的衣服雖然單薄卻沒有太多破損,只不過黑色的上衣在背後心臟處破了一個大洞,洞底下的那片皮膚呈現出微妙的青紫色,而皮膚上的疤痕就像縫線一般層層堆疊、交錯,這讓倚萬感到有些奇怪。

正常來說,末日後的世界,人類的身體因為擁有了喪屍的力量及再生力,再生完傷口後應該是不會留下疤痕的,就連末日前擁有的疤痕都會隨著時間被再生的細胞組織替換掉,變成無傷疤的光滑身體。這點,是倚萬從那些拋棄他的倖存者們身上觀察到的,十多個人都是一樣的狀況,不可能有錯。

然而,這個巨大的疤痕卻這麼留在這名男子背上,如果是末日前受的傷,這麼嚴重的傷口不可能讓他還活著,如果是末日後,為甚麼傷口沒有復原,而是留下傷疤?

仔細觀察,男子除了背後的傷疤,在雙腳腳踝處、太陽穴跟雙眼上下緣的眼皮上也都有傷疤出現,莫非是巨大的傷口導致了再生的不完全?

想起以前的同伴們雖然不留疤,但傷口再生的速度也是因人而異,或許再生的效果跟速度也是要看體質的?倚萬大膽的推測。

時間一轉眼過了一個月,這段時間內倚萬一直照顧著這名男子,雖然不特別照顧應該也不會死,畢竟在把他從河邊撈回來後他就只是一直昏迷,連食物都吃不下去卻也沒死,但倚萬還是會給這名男子擦個身體,換換衣服之類的。沒辦法,他真的太閒了。

今天,照慣例坐在門口吃飯的倚萬聽到屋裡傳來一陣騷動。

走上樓,那名總是在昏睡的男子正趴在地上,扭動著想向前進。

「喂,你在幹嘛?」

蹲在男子身邊,倚萬有點摸不著頭緒,好手好腳的,這人為甚麼要在地上爬?

「啊、唔!不要......不要過來!」

男子像是被倚萬的聲音給嚇到了,用滾的滾離倚萬身邊,直到撞到牆邊的櫃子才停下來。

倚萬注意到,男子的雙眼除了瞳孔外呈現的都是鮮豔的紅色。

難道他看不到嗎?

悄悄靠近,倚萬用手在男子眼前揮了揮。

「什......什麼東西!?」

男子的雙眼並沒有對焦,倚萬猜想,應該是能看到些許影子,但卻看不清東西吧。

「我是倚萬,你冷靜一點吧。」

「倚......萬......?」

聽到名字,男子像是確認了什麼一般,慢慢冷靜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為甚麼一副有人在追殺你的樣子?。」

看對方似乎終於能溝通了,倚萬趕緊問一些基本問題,不開玩笑,這要是危險人物,他可是要馬上把人丟出去的。

「沙爾繒......我......叫沙爾繒,我不知道......想不起來......」

沙爾繒瞇起眼試圖看清倚萬的臉,眼裡卻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色塊。

「你為甚麼要趴在地上,坐起來吧,這樣也比較好說話。」

倚萬看著沙爾繒慢慢爬起,照傷口來看,很有可能昏迷前正被什麼人傷害,才會出現這種情形吧?挖了雙眼、捅了心臟跟太陽穴,甚至連腳筋都切斷了,那人可真狠毒。

「我、我的腳......動不了......可是......不痛?」

沙爾繒感覺到自己的腳似乎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使想動,卻毫無反應,顫抖的手能摸到類似傷口的突起,卻完全不會痛也沒有任何感覺。

「......上來吧。」

倚萬一把抓起沙爾繒就把它扔到床上。

咦......?

心底泛起一股違和感,倚萬沒有多想,眨眼間便將這違和感拋諸腦後。

「現在看來,你應該是失憶了,但卻還能記得你的名字,說不定以後你就可以想起自己是誰。」

「......在那之前,跟我一起生活吧?」

倚萬睽違了三年的與人對話讓他盲目的對眼前來歷不明的男子產生了些許好感,他想要、也需要有人陪伴,而沙爾繒又與他那麼相似,他不想輕易放開這個人。

「好。」

在那之後,倚萬與沙爾繒一起生活了好一陣子。

沙爾繒的身體,似乎在他醒來後重新開始運作,雖然緩慢,但他漸漸的能走、能看了,唯獨心臟與太陽穴的疤痕即使經過那麼久依舊沒有再生的跡象。

而在沙爾繒的雙眼雙腳都確認恢復之後,沙爾繒主動向倚萬提出了自己要出去打獵。

「你確定嗎?」

「沒事、沒事,多動一點血液才會暢通,說不定還能加速再生,有危險我就會回來的啦。」

於是倚萬就被說服了,任沙爾繒出去狩獵喪屍跟怪物,他則在家裡聽取沙爾繒的一舉一動。

雖然是自誇,但倚萬自身的感知力其實非常強大,雖然需要集中精神仔細去聽、去看才能獲得想要的資訊,但認真起來的他連一公裡外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坐在床邊低頭看著身上的傷疤,倚萬有些小感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不像一般人一樣能迅速再生。即使喪屍不咬他,也不代表他不會受傷,而他一旦受傷,就會跟末日前的人類一樣,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原,而且還會留下難看的傷疤。

這也是倚萬不跟沙爾繒一起出去的原因,沙爾繒非常瘋狂,一旦戰鬥起來就是武器、子彈滿天飛,雖然那些武器有一部分也是倚萬找來的,但倚萬可不想再被子彈射中一次。

夜裡,沙爾繒坐在床邊,雙眼死死的盯著床上倚萬熟睡中的臉。

不得不說,雖然日子過得很愜意,但該遇到的還是沒少遇到,沙爾繒並不像倚萬那樣不受喪屍青睞,常常他出去活動身子回來的時候身後就跟了一群喪屍,最後還是需要倚萬跟他一起合力處理掉。

當然,沙爾繒也有發現自身的奇異體質。

出於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沙爾繒發現自己的再生速度非常快,即使受了傷也往往都能在幾秒內再生完畢,雖然眼睛跟腳花了許多時間,但在那之後不管受了多嚴重的傷都能恢復的非常迅速。

與此同時,沙爾繒當然也注意到了心中異樣的情感。

那股沙爾繒在殺喪屍時,面對人形心中不斷湧出的嗜虐之情。

當倚萬與沙爾繒同住滿一年後,事情出現了變化。

首先是沙爾繒的心臟處,那層層堆疊的疤痕居然消失了。

那是某天倚萬看見沙爾繒在換衣服時發現的,原本微微隆起的疤痕處竟逐漸消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再生當中,從最裡面開始,一層一層不斷的消去,直到剩下最後一層時才終於減緩再生速度。

這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鐘,而最後一層傷疤則過了三天才徹底消失,據沙爾繒所說,感覺身體輕鬆多了!

而下一個是記憶,與倚萬不同,沙爾繒在這一年內不斷的想起關於過去的一些小事。從小時候的家庭狀況,慢慢慢慢的回想到高中時期,每當又想起了一段新的記憶,沙爾繒就會很高興得找倚萬分享。

但在三個月前,沙爾繒分享完自己的大學生活後,倚萬再也沒聽過沙爾繒說自己又恢復了哪些記憶。

也是在三個月前,倚萬發現沙爾繒會在半夜看著自己睡覺。

「沙爾繒,你最近有想起什麼事情嗎?」

日常的閒聊,通常都是以這句話開頭的。

「沒有呢,雖然經常回憶以前的記憶,但新的記憶卻沒有繼續浮現。」

沙爾繒用小刀一邊捅著地上的喪屍一邊回答。

「這樣啊,那我跟你說說我的過去吧?」

坐在家門口,倚萬看著沙爾繒。

「......好啊,聽聽也好。」

沙爾繒停下拿刀的手,坐在倚萬旁邊。

在大約六年前,倚萬剛從爆炸中醒來,那時的他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之前的記憶,又發現路上除了大坑以外到處都是可怕的喪屍,東躲西藏的度過一段時間後,倚萬幸運的遇到了一個倖存者團體。

那是一個規模不大的團體,加上倚萬也才13個人,那時的倚萬是團體中年紀最小的,雖然大家都對他很好,但隱隱約約,倚萬察覺到有些人並不是真的那麼喜歡他。

在加入團體兩年後,發展的挺有規模的團體在某天半夜快天亮時,基地被喪屍入侵,許多人在當下就被喪屍啃咬致死,剩下的人包括倚萬,急急忙忙的逃出基地,搭上了最大台的箱型車,連夜逃走。

無奈,喪屍追趕的數量越來越多,在車子最後面的倚萬跟一個成員打開後車門觀察喪屍的情況,眼看喪屍追的越來越近,已經拿起武器準備攻擊的倚萬卻在那個瞬間被人重擊頭部推下車,當場暈死在地,而那群人,倚萬到現在都沒再遇過。

隔天,醒來的倚萬發現自己被一個大叔撿回家,那個大叔說他叫路文。

原本以為對方救了他,心裡的感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路文拿槍對準,雖然最後證實是空包彈,但那時的倚萬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聽見路文要他滾出去,那時的倚萬嚇壞了,前一天才剛被拋棄的他,今天又要被人趕出去,急著懇求路文的當下,卻被路文的一番話給震懾住了。

「他告訴我,在這世界,只想靠別人保護的話是活不下去的,為了得到別人的保護自願丟掉手中的武器,就像任人宰割的牲畜一般,在丟掉武器的那瞬間就把命交到別人手上了,這種人派不上用場,帶在身邊也只是拿來當成被喪屍追殺時能丟出去吸引喪屍的誘餌罷了。」

「......」

「很不中聽對吧?居然對毫無謀生能力的孩子說出這種話,真不明白那個大叔在想什麼......」

倚萬苦笑,錯過了沙爾繒一瞬間的複雜表情。

「在那之後,我帶著他給我的槍,到處去找食物跟子彈,我不識字,所以只能去翻有圖片的槍械目錄,找跟那把槍類似的槍,一把一把去比對,好不容易才讓我找到相符合的子彈。」

想起那一小段時間,倚萬心裡是滿滿的感慨。

「只不過在那之後我很快就發現到,喪屍不會咬我這件事。拚命找子彈的那段時間跟這件事相比起來就像個白癡一樣,毫無用處。」

「而在那之後,我找到了這裡,住了三年,遇見了你。」

話說到這,倚萬轉頭看著沙爾繒。

「我很高興我成為了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同時既感慨又有些慶幸的想著幸好你跟我一樣失憶了,這樣我們就可以互相扶持。雖然現在你想起了許多,而我依舊什麼都不記得,但這樣就夠了,我還跟你學了寫字不是嗎?學習居然是一件這麼快樂的事情,要是沒有遇見你,我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

「......是啊,我有點餓了,之後再聽你說其他的故事好嗎?」

聽著沙爾繒的話,倚萬知道他是想結束這個話題,便也順著他的話開口。

「喔......好啊,我來煮飯吧!」

簡單的晚飯過後,倚萬跟沙爾繒又聊了幾句,隨後早早的就入睡了。

半夜,倚萬翻身躲過沙爾繒的刀子。

「沙爾繒!」

蹲在床邊,倚萬憤怒的看著沙爾繒。

「......倚萬,你知道我為甚麼整整三個月都沒跟你說過我恢復了新的記憶嗎?」

沙爾繒拔起剛剛插進床墊裡的刀,用手指輕輕畫過刀鋒。他的手指被割破了,鮮紅的血液卻連一滴都來不及流出,傷口迅速癒合。

「......我不知道。」

倚萬的眼神完全沒有離開沙爾繒,保持著最高警戒的狀態緩緩站起。

「那是因為......我早就已經恢復記憶了,我只是選擇不告訴你。」

沙爾繒將刀鋒對準倚萬。

「請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基於想要殺了你的理由才選擇對你保密的,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轉頭,倚萬看到沙爾繒的太陽穴,那個原本存在傷疤的位置,此刻就像未受過傷一般光滑。

「......那你現在這樣又是什麼意思?」

沒有放鬆,雖然詫異,但倚萬明白現在不是思考的時機。

「在我背後的疤痕消失的那天,我恢復了最關鍵的一段記憶,在我身上留下那麼多傷口的那段記憶!」

刀鋒刺出,倚萬雖然閃過了致命傷,卻被劃破手臂,鮮血從傷口處不斷溢出。

「倚萬!那天把我搞成這樣的,就是路文!你遇到的那個大叔!」

瘋狂佔據了沙爾繒的雙眼,他不斷揮刀,次次緊逼。

「......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啊!」

抓起牆邊那台老舊的電視機,倚萬大吼一聲直接砸向沙爾繒。被電視重擊的沙爾繒一時踉蹌向後倒在地上,卻又在幾秒後掀開蓋住他整顆頭的電視,毫髮無傷的站了起來。

「關係?的確是跟你無關,但怎麼辦呢?我想起的不是我恨他,而是被他搞成這副模樣前經歷的無數殺人的快感!」

猖狂,沙爾繒擁有的是幾乎無敵的肉體與身體能力,而倚萬卻是久未戰鬥過的年輕人,這場戰鬥,對倚萬只有壓倒性的不利。

一次次撲向倚萬,沙爾繒手裡的刀次次精準,近距離的戰鬥讓倚萬躲避不及,衣服被割裂,身上的血痕逐漸增多。

「哈哈哈!你沒有喪屍的再生力,害怕受傷不去戰鬥,現在就只能任我玩弄了吧!我想過好幾次了,該怎麼開口告訴你才會最有趣!」

瘋狂的笑容,這一年來在喪屍身上所找不到的玩弄的快感讓沙爾繒滿腦子都想著如何玩弄倚萬。

「可惡......」

捂著手臂上的傷口不斷退後,倚萬自知無法承受沙爾繒如此瘋狂的攻勢。即使是喪屍,沒有人類的智能是做不來這麼精準的動作的,不過數十秒,無數傷痕讓倚萬的體力快速流失。

即使對方想殺了自己,倚萬依舊無法對眼前相處了一年的人下手。

那是倚萬的堅持,也是軟弱。

抬腳一踹,沙爾繒將倚萬一腳踹到牆上,看著他摔在地上。

「咳、咳咳!嘔......!」

嘴裡吐出一口鮮血,倚萬雙手撐地,他感覺整個腦袋暈乎乎的,好像自己隨時都會暈倒。

「以前,我經常這樣子將那些相信我的人打到半死,然後再慢慢的綁起來,一片一片的削下他們的肉,我可是很享受那些人的慘叫聲的。」

鞋跟用力碾碎倚萬的手骨,沙爾繒聽著倚萬的慘叫聲,終於又感覺到當年的快感。

「......你要殺了我嗎?」

抬起頭,倚萬滿嘴鮮血的看著沙爾繒,帶著對生存的渴望與對死亡的恐懼,夢中的場景在此時從腦海中閃過。

粗大的針頭、慘叫聲、被血沾染的玻璃。

「我不會殺了你的,你是......」

"碰!"

沙爾繒一腳將倚萬的頭踹歪,臉上露出猖狂的笑容。

「我當然要殺了你,強者當然有權力玩弄弱者!」

額頭貼著地板,裹挾著更加強烈的情緒,過往的記憶向著倚萬猛撲而來。

「實驗...E-...失敗品,即刻清除!」

就差一點點,倚萬感覺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搆到!

「為甚麼不說話?要我先將你的眼睛挖出來嗎?」

沙爾繒抬起倚萬的臉,將刀尖貼著倚萬的眼睛。

就像針頭正要刺進倚萬的眼睛。

"砰!"

倚萬一把將沙爾繒推開,力道之大竟連牆壁都出現裂痕。

「什.......!」

感覺骨頭都斷了的沙爾繒倒在地上,看著倚萬那不自然脹大的雙手,極其詭異,彷彿不是人類這種生物一般。

「......我想起來了,我是......實驗體E-1,因為實驗失敗,所以我破壞研究所逃了出來,哈......哈哈......原來我......只不過是一個實驗體......」

淚,倚萬的嘴角在笑著,眼睛卻流下淚水。當悲哀到達極致,倚萬既對自身的境遇感到悲傷,同時卻又對自己的過去感到如此滑稽。

「你、你是什麼東西!?」

沙爾繒恐懼的看著他曾經的室友,如今,倚萬在他眼中,可能更像是一個怪物。

「......我是倚萬啊,你剛才正想殺掉的那個倚萬啊!」

來到沙爾繒面前舉起雙手,倚萬重重錘下,瞬間讓沙爾繒連內臟都吐了出來。

「殺我啊!你殺了我啊!不如殺了我吧!!」

悲傷、憤怒、不甘,多種情緒混合在一起,倚萬高舉雙手,一邊流淚一邊不斷的攻擊沙爾繒。

「你......不是想殺了我嗎......」

滿臉淚水,倚萬總算停手,看著已經變成一片肉沫的沙爾繒,倚萬只是呆坐在原地。無數的記憶不斷衝擊著倚萬的思考,漸漸的,倚萬從沉澱又慢慢轉為波瀾。

「如果只是這樣,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

「乾脆,全部放棄好了。」

站了起來,倚萬看向窗外,那是自從他醒來後到現在第一次看見的月亮。

「啊......啊......啊啊啊啊!!!」

淚水盈眶,倚萬雙手捂臉,蜷縮起身子放聲尖叫起來。

身體逐漸隆起,從手臂到身體,最後連頭部都整個脹大一倍,那個模樣,只能用怪物來形容。

「吼喔喔喔喔!!」

伴隨著沉重的呼喊聲,怪物破窗而出。

沒有人知道他會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