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碎——拾 <3>
本章節 3960 字
更新於: 2023-07-10
斜陽的光打落在楓紅的葉，一陣風拂過，葉從枝頭末梢如舞扇般，輕輕搖曳著，隨風飄下。
少女畚起地上的紅葉，敲敲裝滿落葉的竹籃，疲累地嘆口氣。
最近神社的工作漸多，剛打掃完，只要一不注意，風又會吹落更多落葉，少女掃也掃不完，因此多數時間都留在了泉的神社，從上次凌晨與伊木先生談過心后，兩人就鮮少有碰頭的機會。
伊木先生與少女相仿，都有著觸碰不到的記憶，然而兩人失去的記憶卻是相反。少女看了看腳下重新綁上鼻帾的木屐，不免感到些許惆悵。
伊木先生記得前世所有在意之物，從上次談話中，她恍神在伊木先生的背上睡著了，雖沒有確切提問，但少女總能意識到伊木先生由那留存的記憶，感受著疲累的人生，似乎在完成什麼的堅定目標，這是少女失去記憶以來，從未出現過的念想。
夕陽下又一陣風刮來，猛烈，深沉，從枝頭上無情地帶下了片片紅葉。
盯著墜地飄揚的葉停歸在甬道上，少女不禁再次重重嘆聲氣。
「小鬼，打起勁來啊？哀聲怨氣的，落葉都被你的嘆氣掉得越多了。」
泉斜斜躺在神社外圍的緣側，托著腮，慵懶地打了聲哈欠，無所事事看著少女掃著落葉。
少女些許不滿地瞇起了眼，雖說神社本是泉的居所，但在自己努力清掃的份上，多餘的數落顯得格外令人不滿。
「話說，你那雙鞋什麼時候要換啊，走久了會磨腳吧？」也許是看到少女那不滿又說不出口的模樣，泉有些心虛地扶坐起身子，關心道。
「就先這樣吧，已經穿習慣了。」少女挪了挪有些腳下的木屐，看著被伊木先生重新綁上的鼻帾，她想她暫時應該不會換新鞋。
泉見自己的關心未被採納，撇過頭輕哼一聲，眼神依然留在少女的腳上，「隨便妳，要不是看在人類身軀的靈魂比較瘦弱，一般妖怪穿什麼我才懶得搭理。」
少女看著嘴硬的泉，有些無奈地笑出聲。然而泉的那句無心的解釋，卻讓少女有些感慨。
「人類的靈體如此弱小......似乎都特別容易忘記事情呢。」
少女垂下眼帘，映入眼中的是么的紅腫的指縫，她與伊木先生身為已死的靈體，在櫻守屋這樣妖與現世的交界處，似乎還是能感知道身而為人的情緒，並且為消失的記憶感到介意。
「人類生而命短，比起我們這些千年妖怪，明應該是記憶留存最深刻的靈體，卻最容易遺忘所在意之事，甚是從未記得過。」泉拾起一片落在緣側的紅葉，盯著紅葉上被蟲蝕的缺角，眸中不帶情緒地道：「不過也正是如此，記憶也許才能以不同的形式保存下來吧。」
少女看著道話的泉，若有所思地歪了頭，對她與伊木先生而言，消失的記憶何以保存？正當少女還在困惑之際，轉過身卻在石階下瞧見熟的人影。
「......伊木先生？」
「看來有客人來到我的神社了啊，」泉有些新奇地道，雖說他沒有明示櫻守屋客人可以來到自居神社參拜過，但因陡峭的石階，自少女來到神社工作時，從未有櫻守屋客人走如此長的路程來到泉的神社。
伊木先生緩緩地走過鳥居，踏入屬於寄魂山山神——泉的領域。
少女碎步跑下石階，站在了伊木先生面前，疑問道：「伊木先生，您怎麼會知道這？」
「一個狼形的妖怪告訴我，妳在櫻守屋後方不遠的神社工作，我想說來找你聊聊天，順道過來參拜，誰知道一個下午就過去了......」伊木先生苦笑道，聲音帶著一絲疲倦。少女對於伊木先生口中的狼形妖怪，直接聯想到的便是蓮，最近兩人並未有談話的接觸，蓮卻知曉她與伊木先生的接觸，不免讓她感到訝異。
「您既然都來了，先參拜一回再走吧？」少女帶著伊木先生一同走上參道旁的手水舍，為稍後參拜的程序洗凈手掌。
「對了，都過了這麼久，妳那雙鞋還沒換新嗎？」伊木先生留意到少女的腳下，木屐竟還是先前鼻帾斷裂的那雙鞋。
「已經穿習慣了，再說這可是伊木先生綁我綁上的結，這麼快換新，總覺得不太好意思。」少女轉了轉腳踝，向伊木先生表示不用擔心。
「找時間換一雙吧，妳大可不用介意我的，別受傷最為重要。」
伊木先生擔憂嘮叨道，少女也僅是點點頭，眼見少女的回應，伊木先生也不再多說什麼。在兩人移動至本殿前之際，少女卻被泉叫了過去。
「喂，小鬼，這裡妳可還沒掃乾淨啊。」泉指了指分殿的廊道，示意少女過去清理。少女先是點頭向伊木先生致意，隨後才跑向泉所在的位置，有些不滿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掃帚。
「是蓮的主意吧？那個傢伙腦子永遠讓人猜不透。」泉降低音量問向少女，卻並未對著少女道，而是將目光投射在伊木先生身後，那靜靜待著的鏡妖。
少女不知所然，但隱約感受到了泉將他帶離一木先生的意圖，「是蓮大人告訴伊木先生的，怎麼了嗎？」
「鏡妖願意踏進我的領域，代表離寄宿者本人離開櫻守屋的時間並不遠了。」泉的視線未離開鏡妖，也許是對看不透蓮而深思著，抑或是對於鏡妖離開宿主后的結局感到悵然，此時的眸中不帶著一點犀利的光彩。
少女聞言，愣住了一回。她未曾想過與伊木先生的第二次見面便可能是所剩無幾的相處，伊木先生將記起所在意之事的記憶，無悔離開櫻守屋。
「通常雲外鏡所寄宿的執念，都在於當事者的前世對自身的懊悔與不滿，這條善與惡的界線總是自己訂下的，一但跨越了這條線，對於前世也算是無怨了吧。」
聽著泉的解釋，少女看向正在參拜伊木先生。再過沒多久，伊木先生離開櫻守屋后她便又是一個人。一個人苦尋著破碎的記憶，尋切著某條曾經存在卻摸不清的線。
少女失落地垂下眼帘，看著腳下的木屐，綁繩破舊但被牢固地打了死結，然而脆弱的本體依然有機會從其他地方斷開。屆時或許就必須得換上新鞋了。
「不過，擅自將這樣的賓客帶來我的神社，蓮到底想做些什麼？」泉挑著眉眼說道，也許是瞧見少女那隱藏在內心的情緒，他站起身子，離開了少女的視線範圍，「算了，誰會知道蓮在搞什麼把戲。」
泉道完話，便往神社本殿走去，卻對伊木先生參拜的流程發出意見。
「話說啊，難道你不知道在隱世和神明祈願是要等價交換的嗎？」
泉隨然在櫻守屋與客人都保持著恭敬態度，但也許是站在自己的神社中，他恢復了原本高傲的語氣糾正了伊木先生。
「這樣啊，抱歉了，下次會帶足賽錢來參拜的。」伊木先生放下手中的拉鈴，有些錯愕地道。
看見泉如此不近人情的舉動，少女錯愕一回。為解決這尷尬的氣氛，她急忙趕到一旁，想辦法打圓場，「......伊木先生！您不是說要來找我嗎？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陪您走下階吧？」
伊木先生看出了少女的心思，體貼地點了點頭，並向泉鞠躬，「若有機會，往後會再訪感謝您的。」
泉撇過頭，些微不領情地悶哼。少女見此狀也無可奈何，只好與伊木先生離開神社本殿，走下石階，然而卻無發現伊木先生身後的鏡妖，竟停落在原本站立之處。
泉待他倆走遠，輕瞥鏡妖，不疾不徐地道：「喂，小妖，」
「這裡可是祢之後要住的地方喔，不阻止一下祢的宿主嗎？」
白衣女童抬起潔白的眼眸，對上泉的雙眼。秋風徐過，落葉紛飛，祂那單薄的身軀，在即將消逝的黃昏透出薄而朦朧純凈的閃閃光輝，無聲無息，卻消融著藏於鏡中的故事，在盡頭逐緩沉澱。
「真是善良啊。」
泉望著鏡妖翊翊生輝的雙眸，他的眼下帶著連自己也未察覺，那寂靜的溫柔。
「祢的宿命，是註定破碎的。」
//
「寄魂山的狐狸神......意外的根稻荷神社的狐神很像呢。」
少女聞言，苦笑道：「您是指脾氣的部分嗎？」
少女與伊木先生伊同走在石階上，夕陽下沉，餘暉黯然，此時兩人的影子模糊不清地在地上徐緩移動著。
「泉大人其實是個很善良的神明，只是偶爾有些不近人情，您就別太介意了。」
少女解釋道。看著盡頭不遠櫻守屋，正亮起營業的燈火，在竹林後頭暈染著瀅瀅光輝。
其實從櫻守屋走道泉的神社並不遠，不過在階梯有兩三條岔路，也許伊木先生是在分歧中走迷了路，才花了大半時間見到少女。
「有你帶路，沒想到著么快就能回去了呢。」伊木先生停下腳步，望著天空靛與紅的交界之處。一陣風輕拂過，少女從伊木先生的眸中，看見了秋葉飄落的廓影，煞那留下了優美的弧線。
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她看不清伊木先生此時的想法，就如抓不住紅葉，僅能看著它們在空中飛昂，最後塵埃落定。
「......伊木先生，能問您剛剛是和泉大人許下什麼願望嗎？」
少女小心翼翼地問著，試圖在與伊木先生一同看著的暗色天空中，抓住一點什麼。
然而尚未回答，伊木先生眼眸中閃過的光，便讓她知曉答案。
「這個嘛，一點小事而已。」伊木先生再次邁開腳步，淺淺笑著回答，而那份淺笑帶著的是少女初見伊木先生時，對於消逝記憶的那份惋惜及留念。
明知伊木先生與她相同，尋切著前世的記憶，然而現在自己卻貪圖這份能夠依附的情感，對即將無憾離開櫻守屋的伊木先生感到不舍。
「夢蝶送我到這就好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伊木先生轉過身，面對少女說著。夜中晚霞淡去，雲彩的茜色被夜空抹滅。少女還來不及看清伊木先生臉上的神情，他便轉身離去。
暗色的灰壟罩在伊木先生漸遠的身軀，看著若即若離的背影，少女已無心再去為自己的孤獨找上歸所了。
松下本握緊的拳頭，深吸口氣：「伊木先生！」
少女瞧見伊木先生轉過頭，些許能見臉上驚訝的表情。少女輕笑，忍著鼻酸：「伊木先生，您非常地善良喔！」
「您一定能找回自記的記憶的！畢竟——」即將湧出的眼淚哽住了少女的聲音，再次發聲，「您可是『親切的好長輩』呢！」
少女在天空暗下最後一到光彩前，看見了伊木先生豁然的和藹一笑，直至身影消逝在竹林間為止。
//
少女用雙手手背抹去眼中的淚，吸了吸鼻子，轉身走向石階上之際，一道鏡面的反射再次掠過她的眼眸。
她猛然抬起眼睫，鏡妖在暗夜中飄散著白光，面無表情地從她身旁輕輕走過。
倏然，夜中颳起一陣強風，竹林從遠處發出了女子吹笛的微弱聲響。在風停落的末尾，鏡妖轉過身。
與初次的相遇相仿，白衣女童張口呼聲：
鏡は澄、水は月を映す （鏡明水月清）
心を映すことができる（一映知心否）
少女轉過身，眼神堅定地追上走入竹林的鏡妖。在幽暗的月光壟罩下，竹子輕輕搖曳，上頭冒出的白花飄逸在月下如同光暈，散落在少女與鏡妖之間。
鏡妖依然走著，一句空靈而不帶情緒的呼聲，環繞竹間，迴響在少女的心中。
「鏡子會照出妳的過去。」
註解：竹子一但開花，死期將近
註解：紅葉楓葉有「美好的回憶」「堅韌不催的思想」之意。
少女畚起地上的紅葉，敲敲裝滿落葉的竹籃，疲累地嘆口氣。
最近神社的工作漸多，剛打掃完，只要一不注意，風又會吹落更多落葉，少女掃也掃不完，因此多數時間都留在了泉的神社，從上次凌晨與伊木先生談過心后，兩人就鮮少有碰頭的機會。
伊木先生與少女相仿，都有著觸碰不到的記憶，然而兩人失去的記憶卻是相反。少女看了看腳下重新綁上鼻帾的木屐，不免感到些許惆悵。
伊木先生記得前世所有在意之物，從上次談話中，她恍神在伊木先生的背上睡著了，雖沒有確切提問，但少女總能意識到伊木先生由那留存的記憶，感受著疲累的人生，似乎在完成什麼的堅定目標，這是少女失去記憶以來，從未出現過的念想。
夕陽下又一陣風刮來，猛烈，深沉，從枝頭上無情地帶下了片片紅葉。
盯著墜地飄揚的葉停歸在甬道上，少女不禁再次重重嘆聲氣。
「小鬼，打起勁來啊？哀聲怨氣的，落葉都被你的嘆氣掉得越多了。」
泉斜斜躺在神社外圍的緣側，托著腮，慵懶地打了聲哈欠，無所事事看著少女掃著落葉。
少女些許不滿地瞇起了眼，雖說神社本是泉的居所，但在自己努力清掃的份上，多餘的數落顯得格外令人不滿。
「話說，你那雙鞋什麼時候要換啊，走久了會磨腳吧？」也許是看到少女那不滿又說不出口的模樣，泉有些心虛地扶坐起身子，關心道。
「就先這樣吧，已經穿習慣了。」少女挪了挪有些腳下的木屐，看著被伊木先生重新綁上的鼻帾，她想她暫時應該不會換新鞋。
泉見自己的關心未被採納，撇過頭輕哼一聲，眼神依然留在少女的腳上，「隨便妳，要不是看在人類身軀的靈魂比較瘦弱，一般妖怪穿什麼我才懶得搭理。」
少女看著嘴硬的泉，有些無奈地笑出聲。然而泉的那句無心的解釋，卻讓少女有些感慨。
「人類的靈體如此弱小......似乎都特別容易忘記事情呢。」
少女垂下眼帘，映入眼中的是么的紅腫的指縫，她與伊木先生身為已死的靈體，在櫻守屋這樣妖與現世的交界處，似乎還是能感知道身而為人的情緒，並且為消失的記憶感到介意。
「人類生而命短，比起我們這些千年妖怪，明應該是記憶留存最深刻的靈體，卻最容易遺忘所在意之事，甚是從未記得過。」泉拾起一片落在緣側的紅葉，盯著紅葉上被蟲蝕的缺角，眸中不帶情緒地道：「不過也正是如此，記憶也許才能以不同的形式保存下來吧。」
少女看著道話的泉，若有所思地歪了頭，對她與伊木先生而言，消失的記憶何以保存？正當少女還在困惑之際，轉過身卻在石階下瞧見熟的人影。
「......伊木先生？」
「看來有客人來到我的神社了啊，」泉有些新奇地道，雖說他沒有明示櫻守屋客人可以來到自居神社參拜過，但因陡峭的石階，自少女來到神社工作時，從未有櫻守屋客人走如此長的路程來到泉的神社。
伊木先生緩緩地走過鳥居，踏入屬於寄魂山山神——泉的領域。
少女碎步跑下石階，站在了伊木先生面前，疑問道：「伊木先生，您怎麼會知道這？」
「一個狼形的妖怪告訴我，妳在櫻守屋後方不遠的神社工作，我想說來找你聊聊天，順道過來參拜，誰知道一個下午就過去了......」伊木先生苦笑道，聲音帶著一絲疲倦。少女對於伊木先生口中的狼形妖怪，直接聯想到的便是蓮，最近兩人並未有談話的接觸，蓮卻知曉她與伊木先生的接觸，不免讓她感到訝異。
「您既然都來了，先參拜一回再走吧？」少女帶著伊木先生一同走上參道旁的手水舍，為稍後參拜的程序洗凈手掌。
「對了，都過了這麼久，妳那雙鞋還沒換新嗎？」伊木先生留意到少女的腳下，木屐竟還是先前鼻帾斷裂的那雙鞋。
「已經穿習慣了，再說這可是伊木先生綁我綁上的結，這麼快換新，總覺得不太好意思。」少女轉了轉腳踝，向伊木先生表示不用擔心。
「找時間換一雙吧，妳大可不用介意我的，別受傷最為重要。」
伊木先生擔憂嘮叨道，少女也僅是點點頭，眼見少女的回應，伊木先生也不再多說什麼。在兩人移動至本殿前之際，少女卻被泉叫了過去。
「喂，小鬼，這裡妳可還沒掃乾淨啊。」泉指了指分殿的廊道，示意少女過去清理。少女先是點頭向伊木先生致意，隨後才跑向泉所在的位置，有些不滿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掃帚。
「是蓮的主意吧？那個傢伙腦子永遠讓人猜不透。」泉降低音量問向少女，卻並未對著少女道，而是將目光投射在伊木先生身後，那靜靜待著的鏡妖。
少女不知所然，但隱約感受到了泉將他帶離一木先生的意圖，「是蓮大人告訴伊木先生的，怎麼了嗎？」
「鏡妖願意踏進我的領域，代表離寄宿者本人離開櫻守屋的時間並不遠了。」泉的視線未離開鏡妖，也許是對看不透蓮而深思著，抑或是對於鏡妖離開宿主后的結局感到悵然，此時的眸中不帶著一點犀利的光彩。
少女聞言，愣住了一回。她未曾想過與伊木先生的第二次見面便可能是所剩無幾的相處，伊木先生將記起所在意之事的記憶，無悔離開櫻守屋。
「通常雲外鏡所寄宿的執念，都在於當事者的前世對自身的懊悔與不滿，這條善與惡的界線總是自己訂下的，一但跨越了這條線，對於前世也算是無怨了吧。」
聽著泉的解釋，少女看向正在參拜伊木先生。再過沒多久，伊木先生離開櫻守屋后她便又是一個人。一個人苦尋著破碎的記憶，尋切著某條曾經存在卻摸不清的線。
少女失落地垂下眼帘，看著腳下的木屐，綁繩破舊但被牢固地打了死結，然而脆弱的本體依然有機會從其他地方斷開。屆時或許就必須得換上新鞋了。
「不過，擅自將這樣的賓客帶來我的神社，蓮到底想做些什麼？」泉挑著眉眼說道，也許是瞧見少女那隱藏在內心的情緒，他站起身子，離開了少女的視線範圍，「算了，誰會知道蓮在搞什麼把戲。」
泉道完話，便往神社本殿走去，卻對伊木先生參拜的流程發出意見。
「話說啊，難道你不知道在隱世和神明祈願是要等價交換的嗎？」
泉隨然在櫻守屋與客人都保持著恭敬態度，但也許是站在自己的神社中，他恢復了原本高傲的語氣糾正了伊木先生。
「這樣啊，抱歉了，下次會帶足賽錢來參拜的。」伊木先生放下手中的拉鈴，有些錯愕地道。
看見泉如此不近人情的舉動，少女錯愕一回。為解決這尷尬的氣氛，她急忙趕到一旁，想辦法打圓場，「......伊木先生！您不是說要來找我嗎？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陪您走下階吧？」
伊木先生看出了少女的心思，體貼地點了點頭，並向泉鞠躬，「若有機會，往後會再訪感謝您的。」
泉撇過頭，些微不領情地悶哼。少女見此狀也無可奈何，只好與伊木先生離開神社本殿，走下石階，然而卻無發現伊木先生身後的鏡妖，竟停落在原本站立之處。
泉待他倆走遠，輕瞥鏡妖，不疾不徐地道：「喂，小妖，」
「這裡可是祢之後要住的地方喔，不阻止一下祢的宿主嗎？」
白衣女童抬起潔白的眼眸，對上泉的雙眼。秋風徐過，落葉紛飛，祂那單薄的身軀，在即將消逝的黃昏透出薄而朦朧純凈的閃閃光輝，無聲無息，卻消融著藏於鏡中的故事，在盡頭逐緩沉澱。
「真是善良啊。」
泉望著鏡妖翊翊生輝的雙眸，他的眼下帶著連自己也未察覺，那寂靜的溫柔。
「祢的宿命，是註定破碎的。」
//
「寄魂山的狐狸神......意外的根稻荷神社的狐神很像呢。」
少女聞言，苦笑道：「您是指脾氣的部分嗎？」
少女與伊木先生伊同走在石階上，夕陽下沉，餘暉黯然，此時兩人的影子模糊不清地在地上徐緩移動著。
「泉大人其實是個很善良的神明，只是偶爾有些不近人情，您就別太介意了。」
少女解釋道。看著盡頭不遠櫻守屋，正亮起營業的燈火，在竹林後頭暈染著瀅瀅光輝。
其實從櫻守屋走道泉的神社並不遠，不過在階梯有兩三條岔路，也許伊木先生是在分歧中走迷了路，才花了大半時間見到少女。
「有你帶路，沒想到著么快就能回去了呢。」伊木先生停下腳步，望著天空靛與紅的交界之處。一陣風輕拂過，少女從伊木先生的眸中，看見了秋葉飄落的廓影，煞那留下了優美的弧線。
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她看不清伊木先生此時的想法，就如抓不住紅葉，僅能看著它們在空中飛昂，最後塵埃落定。
「......伊木先生，能問您剛剛是和泉大人許下什麼願望嗎？」
少女小心翼翼地問著，試圖在與伊木先生一同看著的暗色天空中，抓住一點什麼。
然而尚未回答，伊木先生眼眸中閃過的光，便讓她知曉答案。
「這個嘛，一點小事而已。」伊木先生再次邁開腳步，淺淺笑著回答，而那份淺笑帶著的是少女初見伊木先生時，對於消逝記憶的那份惋惜及留念。
明知伊木先生與她相同，尋切著前世的記憶，然而現在自己卻貪圖這份能夠依附的情感，對即將無憾離開櫻守屋的伊木先生感到不舍。
「夢蝶送我到這就好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伊木先生轉過身，面對少女說著。夜中晚霞淡去，雲彩的茜色被夜空抹滅。少女還來不及看清伊木先生臉上的神情，他便轉身離去。
暗色的灰壟罩在伊木先生漸遠的身軀，看著若即若離的背影，少女已無心再去為自己的孤獨找上歸所了。
松下本握緊的拳頭，深吸口氣：「伊木先生！」
少女瞧見伊木先生轉過頭，些許能見臉上驚訝的表情。少女輕笑，忍著鼻酸：「伊木先生，您非常地善良喔！」
「您一定能找回自記的記憶的！畢竟——」即將湧出的眼淚哽住了少女的聲音，再次發聲，「您可是『親切的好長輩』呢！」
少女在天空暗下最後一到光彩前，看見了伊木先生豁然的和藹一笑，直至身影消逝在竹林間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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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用雙手手背抹去眼中的淚，吸了吸鼻子，轉身走向石階上之際，一道鏡面的反射再次掠過她的眼眸。
她猛然抬起眼睫，鏡妖在暗夜中飄散著白光，面無表情地從她身旁輕輕走過。
倏然，夜中颳起一陣強風，竹林從遠處發出了女子吹笛的微弱聲響。在風停落的末尾，鏡妖轉過身。
與初次的相遇相仿，白衣女童張口呼聲：
鏡は澄、水は月を映す （鏡明水月清）
心を映すことができる（一映知心否）
少女轉過身，眼神堅定地追上走入竹林的鏡妖。在幽暗的月光壟罩下，竹子輕輕搖曳，上頭冒出的白花飄逸在月下如同光暈，散落在少女與鏡妖之間。
鏡妖依然走著，一句空靈而不帶情緒的呼聲，環繞竹間，迴響在少女的心中。
「鏡子會照出妳的過去。」
註解：竹子一但開花，死期將近
註解：紅葉楓葉有「美好的回憶」「堅韌不催的思想」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