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次醒來時，你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失去了所有記憶。

綁架你的組織失敗了。他們本想利用內部人員的異能力，將你改造為只為他們所用的殺戮機器，然而，他們卻失敗了。你僅是失去記憶，而他們最想要的你的異能，卻徹底消失了。他們不是不知道你的異能是被動發動型，而是因為，不管他們怎麼測試，你的異能都沒有要出現的跡象，所以他們判定你的異能消失了。

得知行動失敗時，他們不是沒考慮過直接將你拋棄，畢竟，一個失去異能力的小孩子能做些什麼呢？然而，巧的是，他們非常缺乏人手，於是你就被當作打雜人員順理成章地留下了。當然，實際上還有一個理由──

那個披著過大披風的異色瞳少年似乎很喜歡黏著你，或許是因為只有你願意停下腳步看他表演魔術，也或許他就是單純想要一個伴，不過，不管實際是什麼原因驅使他做出這個選擇都無所謂，畢竟你根本沒想到要去想這個問題，你只在乎自己到底失去了哪些記憶。

那個異色瞳少年說自己叫做尼古萊，興趣是變魔術。而他也如自己所言，熱衷於表演新魔術給你看，每天要打擾你做雜務無數次，害你被罵之後再吐著舌頭，毫無悔意地道歉──然後下次繼續再犯。好在每次被罵時都有人為你求情，才免於被體罰的危機。

你曾有幸遇見他們的首領，問他知不知曉你失去了哪些記憶？他說，他們是在孤兒院帶回了你，因為尼古萊似乎對你抱持著好感，吵著想要你跟他做伴，所以他們將你帶了回來。

你一開始不疑有他，直到時間久了，慢慢地，那些被隱藏起來的東西便顯現了出來。你開始懷疑起首領的話，懷疑他是否在記憶這方面欺騙了你，你打算找機會質問他，但隨即你便想起來，對啊，他是首領，你一個打雜的怎麼可能見的到他呢？

於是你開始努力磨練自己。

你知道尼古萊有在出一些任務，所以你偶爾會跑去請教他，他也像是很高興你有了鬥志一般，教了你一堆有的沒的的東西，多到你都懷疑他只是在耍你。好在，挑挑揀揀還是有幾項靠得住的的，你便加減學了起來。比如說：欺瞞、謊言、撲克臉……什麼？尼古萊不會撲克臉？他確實不會，但這也是跟他學得沒錯。嗯，他是反向教材，成天嘻嘻哈哈的，組織裡的人都快被氣瘋了，你當然不能學他。

或許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吧，你自學的打鬥技巧居然還蠻有模有樣，也確實在實戰上起了幫助，你不再是打雜的，你被調去了暗殺組。

暗殺訓練是苦的，然而，你彷彿天生就適合這種職業般，輕而易舉便學了起來，然而，老天給了你暗殺的才能，卻沒有給你與之相符的身體素質，當你因為訓練過於順遂，才短短幾個月便跟著老師去進行暗殺實習時，你暈血和抗壓性低的毛病便一覽無疑，全部曝露於人前，這差點使你們的任務失敗。好在你的老師是個不折不扣的實力派，才安全度過難關。

這大概是潛意識的恐懼在作祟，即便失去記憶，家人死亡的模樣與當下的負面情緒卻化作「感覺」留了下來，阻礙你前行，但某方面來看，也像是在避免你走上這條不歸路。

回到組織以後，你的老師意外地沒有將這件事情上報首領，當別人問起成果時，她都會笑笑地用「有待觀察」來帶過，若是有人問起細節，她也會用小小的謊言作掩飾，盡量含糊帶過。那些小小的謊言之所以不會被揭穿，是因為你平常的表現實在是太好了，他們自然認為你實際上場時也該是這樣的表現。

或許，就算有人將當時的情景散播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吧！畢竟，平常的你給人一種冷酷的印象，對練時快、狠、準、正中要害的模樣也深植人心，不會有人將「軟弱」和你聯想在一起，自然也不會有人相信，你的內心竟是如此的脆弱。

你很感謝老師的包庇，但是，你不可能繼續逃避下去。

這兩年多以來，你確認了你的身世是首領編織的謊言，也確信繼續待下去沒有好處，但是，你還是要繼續往上爬，因為，你早已沒了退路，也沒了歸宿。你必須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才能擁有活下去的本錢，進而找尋丟失的記憶。

你曾經委婉地問過老師，是否知曉你的過去，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你：「抱歉，我不知道。」那停頓實在太過意味深長，使你堅信，其中一定有貓膩。在多方試探之下，你明白了一部份的真相，比方說：你曾經擁有異能，再比如說：你未曾去過孤兒院，而你父母的死與首領有關。

你的目標從此改以暗殺首領為優先。

而也就是在你決定以暗殺首領為首要目標之後，你才逐漸向「真正的」暗殺者靠攏，一步步成為未來那個臭名昭彰卻威震四方的模樣。

你每天扣除和老師學習的時間，剩餘時間就用來自學，以及應付尼古萊的騷擾。

尼古萊的騷擾某種程度算是訓練的一環，他訓練你如何隱蔽自己的行蹤，也訓練你忍受驚嚇的程度──是的，雖然這一切都只是你的自我安慰而已。他會在你自以為行蹤隱蔽時從背後出現，也會忽然從不可能藏人的地方蹦出來……如此事蹟過於頻繁，於是你便厭世地將它視作鍛鍊的一環去面對。

而事實證明，把這當作日常訓練也是有好處的。

你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反應速度甚至快於大腦，漸漸地，各種「奇襲」於你而言皆為兒戲，連尼古萊的「驚嚇」也逐漸變得毫無用武之地。現在他常抱怨你變得無聊了，不會露出驚嚇的表情，也沒有任何反應。他不知道的是，你的抗壓性在一次次的驚嚇中飛快增長，但或許是增長過了頭，你變成了面癱，那種連內心都毫無起伏的面癱。

他親手把你改造為面癱，但他本人卻毫不知情──你有些無語。

*


時間過得飛快，此時你已是組織的幹部候補，現在正要去執行決定你是否能晉升幹部的重要任務。

這個任務對於執行多年暗殺任務的你來說十分容易，就是一般的暗殺任務，只是對方更謹慎也更會躲藏了一些。

黃昏時，你來到目標所在地附近的必經路線進行埋伏，打算跟蹤他進入巷子或屋內時再進行暗殺，但是你左等右等，直到距離預計暗殺時間已經晚了一個小時之久，都沒有看見目標出現，你感到有些奇怪，不祥的預感也愈來愈重。

你向監考官申請移動後，開始進行偵查。

你在任務前，根據上頭給的目標資料做足了功課，所以你對目標所在地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與推測。你朝著他可能在的那棟房屋移動，果然看見了一名疑似目標的男子與一名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在門口交談，不久後便一同返回屋內。

你向考官確認目標是否只有男子一人時，監考官卻告訴你，目標新增一人，女子也必須一起殺掉，換句話說，不可留下目擊者。

你其實對於殺害無辜的人是反感的，也打算能避免就避免，但是這次不是個人任務，而是有監考官在旁陪同的晉升考試，容不得你任性，你只好照做。

夜幕逐漸低垂，冷風也呼呼地吹著，像是在預言不久後的悲劇──死神將毫無預警地收割目標性命。

你一邊觀察裡頭的動靜，一邊偷偷地朝屋子的後門靠近，然後熟練地掏出髮夾，撬開了門鎖──不知為何，你總覺得這個動作很熟悉，但是卻想不起原因，或許這是你缺失的記憶之一吧？曾經是個小偷之類的。

你輕手輕腳地潛入屋內，然後偷偷前進。

你好像聽到目標在交談著什麼，但你因為對方只是個普通人，再加上外頭監考官不斷催促，所以沒有多想，抓準時機便衝了出去。

──你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老師的臉。

當刀劃破目標的脖頸時，你清楚地看見，站在目標對面的女子，那個被列為新目標的陌生女人，竟然是你的老師。

「老……師……？」你愣住了。

你親愛的老師，此刻像是沒有生氣的人偶一般跌坐在地。

她不斷地喃喃自語道：「這就是報應嗎？」

你彷彿失去了語言能力一般，張開嘴卻擠不出任何一個字。你感覺全身的力量都被抽離，漸漸快要站不住腳。

你的老師還在不斷低語著，眼神空洞，彷彿對一切不再抱有希望。

你的老師就像你的第二個母親一般，對你百般照顧。出事幫你扛，如果你被欺負，也會默默替你報仇，在你還是個負責打雜的時候，便已經在暗中幫助著你，在你被尼古萊害而被罵時，也會拉下身為幹部的自尊，充當和事佬，使你的生活過的還算不錯。

然而，此刻，她卻是你必須暗殺的目標，你的敵人。

你不曉得原因，也不知曉你殺的到底是老師的什麼人，但是，冥冥之中有股預感，這和你的過去有關。

「老師……」你勉強擠出這兩個字，痛苦地看著面前的人。

「殺了我吧。」你的老師忽然開口道。「這是場必須結束的孽緣。」

孽緣，這就是你的老師對你們關係的定義。

你靜靜地望著老師：「這和我的過去有關嗎？」

「你本該在普通的家庭長大，」她頓了頓，像是在躊躇著是否要告訴你實情，最終，她選擇張口緩緩吐露多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

剎那，那被塵封了的過往，那失去了的記憶，一切都像是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般，一發不可收拾。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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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後悔過去，不如奮鬥將來」──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