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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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7-02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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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於宣傳隊的演出活動如此紅火,咱們學校的領導們又決定趁熱打鐵。經過向區衛生局請示,得到批准后,在一九六九年六月二十六號,也就是毛主席向舊衛生部發出『六二六指示』四周年紀念日的這一天,學校召開全校大會,大管在會上宣布:『根據偉大領袖毛主席:「要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的「六二六指示」精神,我校自今日起,正式成立「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中醫醫療按摩技術培訓班」,在盲人學生中培養中醫醫療按摩技術專業人才。將來在條件成熟時,還要開辦「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紅心中醫按摩診所」,對外開展義務醫療按摩門診服務。咱們學校所處的地方雖然不是農村,可卻是北京近郊區的城鄉結合部。本地大多數是貧下中農,還有一些工廠和軍營,可說是工農兵俱全了。我大管再別的事兒上不敢打誑語,但是在群眾看病這件事兒上敢打保票,一旦咱們學校開展對外義務門診時,前來看病的人,一定會絡繹不絕、應接不暇,不信你們就等著瞧吧。』我們當時也沒讓大管白打保票,全場給大管玩兒命的鼓了半天掌。我敢保證,那次掌聲絕對是自大管來到本校以來所受到的最熱烈的一次掌聲,沒有二回,空前絕後。關於『六二六指示』紀念日的事兒,是大管在成立按摩班大會上說的,要不就憑我這歲數,哪兒知道這個呀。咱們學校把這個按摩班命名為『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紅醫班』。這項工作由住校雙宣隊、校黨支部和革委會主抓,由大管具體負責,日常教學等工作由姚老師和校醫等人經辦。

「當時入班學習的第一批『老四屆』學生有二三十人。他們被視為第一期『紅醫班』學生,叫『紅醫一班』。咱們學校從市中醫醫院請來了一些名醫大夫親自授課。教的真教,學的苦學。經過一段時間勤學苦練的培訓,他們以優異的成績通過了老中醫們的嚴格考試,成了咱們學校文革以來,培養出的第一批中醫醫療按摩技術專業人才。學校就以『紅醫一班』的學生們為基礎,成立了『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紅心中醫醫療按摩診所』,正式開始了對外義務醫療按摩門診服務。咱們學校在『老四屆』的學生中,先後辦了三期『紅醫班』,從理論學習到臨床實踐,把『老四屆』的全體學生整個兒輪訓了一遍。紅醫班開診不到一個月,就出現了前來做按摩治療的患者越來越多的現象。又過了一段時間,每天的來診量已經遠遠超過了接診力。而且出現了凌晨四五點鐘就有人前來候診的現象,因此每天都有很多患者等了很長時間也坐不上按摩,只好失望而歸。因為咱們採用的是非預約式門診,所以有很多老患者也常常白跑一趟。他們找到了校領導,反應了這個問題,對此校領導們也一時拿不出什麼好辦法。到此,我們才知道,大管這人還真行,在按摩門診接診量的問題上,確實真有先見之明。

「咱們學校中醫醫療按摩的社會影響越來越大,以至於冶金、礦山、運輸和建築等行業的一些單位,紛紛派人前來學校商借按摩大夫,學校便開始了外派按摩大夫的工作。到此為止,從咱們學校中醫按摩事業的發展情況和取得的成績上看,雙宣隊、黨支部和革委會是管理有方,姚老師等人是教學有道,紅醫班的學生們是學習有法、行醫有術。紅醫班的學生們無論在校還是在外,醫療按摩工作一直開展的都很好,相關各方反響也很熱烈。比如在校的按摩大夫們,每天診室一開門就開始忙活,除了吃午飯外,一直得干到吃晚飯,有不少時候他們還得找人幫忙買出晚飯。他們晚吃飯,吃涼飯的現象已成了家常便飯。在外的按摩大夫們口碑也非常好。一些單位看他們很受患者歡迎,就想長期留住他們。可是苦於沒有招工指標,這些單位就想以合同工的方式留住他們。跟他們商量時,他們一聽是合同工就婉言謝絕了。我問過他們中的一些人:『多好的事兒呀,你們怎麼不幹呀?』他們有的說:『不管怎麼說,我們這些首批北京紅星盲人學校的初中畢業生,怎麼著也得有個國營單位的正式工身份呀?要不然,我們這九年學不是就白上了嗎?』有的說:『合同工算怎麼回事兒呀?它有國營單位的正式工可靠嗎?萬一要是中途丟了飯碗,我們這一輩子不是就全完了嗎?』我說:『你們放心吧,在咱們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裡,明眼人都沒有失業的,哪兒能讓盲人失業呀?』他們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說,你一個十三四歲的小毛孩子懂個什麼呀?』當時他們把我說的啞口無言、好不尷尬。我不敢說他們人人都有這種想法,至少跟我說過這件事兒的人們,都是這麼想的、這麼說的。結果怎麼著了?這些首批北京紅星盲人學校初中畢業生,放著條件優越、頗有美好前途的國營大企業里的合同工不幹,一下子就都跑到遠郊縣手工作坊似的小工廠里,去當條件惡劣、前途渺茫的堂堂的國營單位正式工去了。」吳運時摘下耳機子往床上一撂:「周路平,你小子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長后眼了嗎?再說,在外的人當了合同工,在校的人不還是現在的結果嗎?」周路平說:「其實我是真在心裡替他們這些人惋惜難過呀!雖然沒法子全當合同工,可是混好了一個是一個,混好了一批是一批不是。再說,他們中要是真有人能勇敢的邁出大無畏的這一步,不但能解決他們自己的工作問題,說不定還會引起積極的連鎖性社會反響而解決更多人的就業問題呢。備不住我輩學子也是其中的受益者呢。這可是造福後世,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呀!退一步說吧,就算做不到我說的這麼樂觀,他們能解決好本身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不也是挺好的嗎,其結果也一定比現在強好些吧。他們一旦這麼做了,除了這麼做的人能從中受益之外,還能創造出盲生畢業分配工作的多樣化實際結果呢。說來這可是異議不凡、影響深遠的天大好事兒呀!」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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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果大膽的邁出這關鍵性的一步,就可以在就業出路多樣化的道路上解決有沒有的問題,從無到有,這可是個本質的飛躍呀。新事物在開始的時候總是不完善的,甚至還是有很多缺陷的,但是再道路坎坷、美中不足,也是前進與發展中的問題呀。這類問題隨著事物的不斷發展和完善,一定能逐步客服和解決的。從根本上說就是:先解決有的問題,再解決好的問題。你連有都沒有,上哪兒看突破性的希望和方向去呀?!我周路平不是什麼能人,更沒長什麼后眼。但這點兒務實精神我還是有的,因為我深知:萬隻鳳凰在面前,也不如一只野雞在己手的道理。這些人中,有的為了面子,丟了裡子;有的杞人憂天,自誤自身。有這些思想意識的人恐怕不再少數,更不止『老四屆』里獨有。鬧派性時,『老四屆』里人人各逞英豪,事事能人輩出。就拿兩派互相辯論來說吧,當時,我也不知有多少次親耳聽見過他們當仁不讓、奇談疊出的雄辯宏論。一旦雙方辯論勢頭一起,他們便用毛主席語錄和文革理論以及他們臨場發揮出的個人觀點展開論戰互相爭鋒。人人大有蘇秦遊說六國之術,個個兒皆備孔明舌戰群儒之風。可是為什麼一到選擇自己終身出路的重大關鍵就業問題上,他們就一葉障目,不識泰山了呢?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結果呀?比如教育的、政治的、個人的、社會的,抑或是多種綜合的原因等等,這不是很值得深思深思嗎?人們不是老愛說三思而行嗎。不論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是什麼,它對於『老四屆』整體而言,實在是一個非常深刻、無法逆轉的歷史性教訓;對後人,特別是對於咱們這些在校生來說,可是十足的前車之鑒呀!我之所以如此說,絕無埋怨『老四屆』的意思,我只是想從中總結出點兒什麼警示後人的教訓,以便使後來者盡量少倒或者不倒『老四屆』的覆轍。僅此而已,別無它意。『老四屆』處境的嚴酷現實就要求咱們,在面臨大事時,必須要有務實精神和獨到眼光而,萬萬不可隨波逐流、貽害終身呀!」

吳運時聽周路平這樣說,便說道:「你如此大肆渲染老四屆的離校情節和評論他們的行止得失,原來是心有所感、意有所指呀!」周路平說:「行,吳運時,看來你跟我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就拿咱們入學時的初三年級說吧,他們畢業分配工作的時間應該是1966年,去的也應該是城區和近郊區的國營福利工廠。可是誰想到,因為文革,他們畢業分配工作的時間,一下子就被推遲到了1969年,而且去的還是遠郊縣裡手工作坊似得小工廠。幾年以後,咱們能不能按時畢業?是不是也得去遠郊縣的手工作坊?這麼隨便一說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的可怕後果,能不好好兒想想嗎?」吳運時說:「你隨便想吧,沒人攔著你。可是你想的再多,一旦大事臨頭,你又能怎麼樣呀?」周路平說:「我周某人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實在無力與大趨勢抗衡。但是通過另闢蹊徑、獨謀出路,或許是個好辦法,也未可知呀?你好好兒看看五年級的王文偉,人家憑著一把小樂號兒在手,在台上一主奏,全場立刻鴉雀無聲。不多時,台下的聽眾就呈現出一片:情起情伏樂聲里,人歌人哭氛圍中的感人場面!……這等本事誰能不服,誰與爭鋒?就憑著這種響噹噹的過硬本事,他就被一家區級專業劇團當做小號兒首席演奏員給請去了。為此,引得咱們學校里,幾多人願,幾多人慕,幾多人嗔,幾多人妒呀!要享人前貴,必受人後罪。人家功夫下到那兒了,誰不服又能怎麼樣呀?」李小村說:「文革前我認得王文偉,我沒跟他說過話,可是沒少聽他跟別人說話。他的小號兒吹的那麼棒呢?」周路平說:「看怎麼棒了。看上王文偉小號兒吹奏水平的,不光有那家區級專業劇團。有一次,王文偉他們劇團演出的時候,鐵道兵文工團的一位領導也在台下看演出。他聽了王文偉的小號兒演奏,沒等演出結束,馬上找到了王文偉他們劇團的頭兒。這位領導開門見山的說:『你們那個小號兒演奏員吹的還真好,我們準備讓他當兵。』王文偉他們劇團的頭兒說:『您是不是先看看人呀?』那位領導跟著劇團的頭兒來到後台一看是盲人,連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李小村說:「我想,就是在明眼人吹小號兒的人里,在現在這種形勢下,有這種因能力讓人主動找上門兒的人都應該是很少的,作為一個普通盲人學生的王文偉來說,能把小號兒吹到這份兒上,真是太不容易、太難得了,不得了。雖然王文偉沒當成兵,可是從以上的情況看,已經說明了他有當兵的能力和機會了,這就很不容易了。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和當上兵已經是一樣的了。」周路平說:「你說的對,在一定的意義上說,重要的已經不是形勢了。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能力,有能力才能有發展。王文偉憑著自己的能力,鳳凰喜站高枝去了。可是他們排呢?他們全排去年就該畢業分配工作,離校兒去了。可是除他以外,他們全排到現在還不是一直在咱們學校里空耗著呢嗎?王文偉的成功經歷告訴人們:這就是能力的作用,這就是眼界的區別,這就是會抓機會的好處,這就是與眾不同的結果,不服行嗎!?人家王文偉不但本事獨特,而且眼光而也獨道。他們排里不乏音樂人才。有會吹笛子的,有會拉二胡、京胡的,有會彈琵琶的,這些人無論獨奏還是合奏,演奏水平都很高。他們當年在宣傳隊里對外演出時,有專業樂手說過,『這些人里有幾個人的演奏水平已經很接近專業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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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沈正的琵琶說吧,我聽過他彈的琵琶曲,比如《十面埋伏》、《霸王卸甲》、《夕陽簫鼓》等樂曲,他彈起來就跟白居易《琵琶行》里說的一樣:『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常慶的二胡也挺棒,他演奏的《二泉映月》、《流波曲》、《空山鳥語》、《獨弦操》、《病中吟》,也能讓你聽的如痴如醉,不忍離去。此外,他們排還有幾個嗓音好、技能高的男女歌手,一旦一展歌喉,雖然不敢說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但是讓人聽得心醉神迷、流連忘返是絕沒問題的。儘管如此,人家王文偉依舊是特立獨行、不為所動。他這些都不玩兒,專心玩兒小號兒。人家不但玩兒的刻苦忘我,玩兒的水平大進,玩兒的技能高超,而且還玩兒出了響亮的名氣,玩兒出了過硬的關係,玩兒出了就業的機會。咱們學校成立宣傳隊以後,還真成就了不少人的音樂本領、文藝才能和社會活動能力,有些人藉此機會,也著實在社會上大大的風光過一陣子。王文偉也是其中的受益者,可是他不滿足於此。他憑藉著自己獨特的判斷能力,紮實的苦練精神,不斷的上升水平和靈活的處事方法,就能把因對外文藝演出帶來的各種相關機遇發揮到極致,不但學到了吹奏小號兒的本事,叫響了在外的名聲,而且還交上了過硬的朋友,找到了就業的門路,在與眾人同走一條路的過程中,適時的成就了他自己單過獨木橋的個人事業。由此看來,因為這支宣傳隊,培養和鍛煉了一批盲人文藝人才,提高了咱們學校的社會名望,也成就了王文偉的個人功業。雖然王文偉最初可能和大家差不多,不一定有什麼明確目的,但是與眾人相比,王文偉的可貴之處就在於:他沒在宣傳隊文藝演出帶來的成就感中滿足現狀、迷失自我,而是能根據實際、洞察世事,因勢利導、按圖索驥的找到了目標、成就了自己。這種在實際經歷中增長起來的本事可著實不得了。知道王文偉會吹小號兒的人在咱們學校不再少數,知道王文偉憑藉著吹小號兒找到好工作的人也不再少數,但是能分析出王文偉這等成就歷程道理的人可就不多了,我周某人是其中的一個。所不同的是人家不說兒我卻說出了而已。

「我之所以要說出這個道理,是想說明:咱們學校當年包括王文偉在內,一度參加宣傳隊的人們不再少數,他們藉助宣傳隊這塊文藝園地也都曾在對外文藝演出中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人甚至也曾大顯身手、名噪一時。可是為什麼只有王文偉一人,能把愛好、藝術、技能、演出、人際關係和就業機會等眾多相關因素連在一起,來了個鯉魚跳龍門呢?當然,這是拿王文偉和宣傳隊做比較,是豎著比。如果再拿王文偉和『老四屆』橫著比,不是就能很清楚的看到他憑藉著靈活的頭腦和善於捕捉機會的能力,徹底擺脫被分到遠郊縣手工作坊里的厄運結果了嗎。如果從表面看,這可能只是個人能力問題。但是要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話,它就應該有一定的哲學意義了。要是從前者看問題,跟別人也許沒什麼關係。要是從後者看問題,對別人就會有一定的借鑒意義了。人們要是從哲學意義上認真總結總結,不是就會有可能從中發現一些帶有某些規律性的東西了嗎。比如:在坐事時,怎樣才能不失時機的抓住機會,做到獲取利益的最大化;再比如:怎樣做,才能把自己遇到的不利條件轉化為有利條件;又比如:在何種情況下必須擺脫從眾思想,毅然走出獨立之路等等。倘若如此,再用這些被發現的帶有規律性的東西反過來指導人們的言行,起不是一件很有哲學意義的大好事兒嗎?特別是在就業問題上,有『老四屆』前車之鑒的現在;特別是咱們這些在校生幾年以後,在就業問題上也有重蹈『老四屆』覆轍可能的現實問題中,其意義不是由顯重要,更顯特殊了嗎?」

「說完了王文偉,咱們再說說『老四屆』的情況。如果在外做按摩的人們能面對現實,突破頭腦里固有的思維框框,不是就能當上合同工了嗎。要是果真如此,不但能較好的解決他們自己的就業問題,給後人留下一條可行的就業之路,而且還能給後人開闢一種在困境面前敢於突破舊框框,勇於探索新路程的具有普遍意義的思路呢。這不是理論、實踐雙收穫的大好事兒嗎。從王文偉和『老四屆』的不同情況看,個有個的哲學指導意義。這說明,要想實際解決好咱們面臨的就業困境,就得把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辯證關係用好。總而言之,哲學理論的指導意義就在於讓人既學會設法避免盲目行動,千萬別干出超越條件的蠢事兒,又讓人學會不失時機的抓住有利機會,根據實際情況,走出一條既符合現實條件又帶有自己特點的成功之路。」吳運時問:「周路平,你今天怎麼了,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口若懸河如此雄辯的了?」周路平說:「我也不知怎麼了?在說道王文偉時,忽然覺得茅塞頓開、思如泉湧,就順勢說了那麼多道理,好像冥冥之中似有神助是的。平時我就是再怎麼冥思苦想、搜索枯腸,也無法如此出口成章、侃侃而論。我都不知道剛才一下子從哪兒來的那麼多想法?大概是心血來潮之下出現的靈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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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運時說:「路平,說實在的,憑著你一個十五歲的小盲人兒,既沒受過高等專業教育,又沒辦法讀什麼哲學理論書籍,你能有此分析能力還真不得了,你的這一分析過程我都說不上來,我都感到很驚奇。你的這種進步一定是你們家的兩位老編輯和你姐姐長期給你大量念書和你再平時勤於觀察與思考的結果。這大概就是周總理說過的『長期積累,偶然得知』了吧。你好好兒記住剛才的思路,在夜闌人靜、氣定神閑的時候,仔細總結總結這一思想方法,一旦記到爛熟於心、用到熟能生巧的程度,那它的作用可就非同小可了,你小子也就跟著抖起來了。藝術創作需要靈感,理論思考也同樣需要靈感。這種東西如果沒有,是怎麼也找不著的,但是一旦有了,要是抓不住,那就再難尋覓了。古今中外有多少人因為得而復失的靈感而抱恨終身啊!因此,世界上有不少大藝術家、大思想家、大理論家之所以和藝術殿堂、思想殿堂和理論殿堂中的某些顯赫地位失之交臂,恐怕這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吧。」周路平笑著說:「運時,你能不能好好兒說話呀,我怎麼聽怎麼覺得你的話里有股子怪音兒呀?」吳運時說:「那就看你心裡有沒有鬼了?我的話都是好好兒說的。你要愛聽,它就是句好話,你要湊合著聽,它就是句實話;你要不愛聽,就當句笑話,你要覺著討厭,就當句廢話吧。」周路平說:「那我就從正面聽,把你的這些話都當做大好話、大實話吧。」仨人都笑了。

吳運時說:「從文革以來的大量情況看,咱們都是學到點兒知識或是聽見點兒新鮮事兒就能深入思考、融會貫通的人。咱們學校里有如你、我、卓越夫這種智能的人不再少數,他們的學習和思考能力都很強。但是有這種學習條件的人就只有咱們和卓越夫三個人了。卓越夫跟他們家人學的是數學,是理科。咱們學的是文科,或者叫雜科。不管我以前跟我哥學習,還是你跟你們家的兩個老編輯學習,也不論咱們的求知慾如何強烈,其實咱們學的都是皮毛,因為咱們沒有條件做到完整而系統的學到一門專業知識的程度。所以在學習之路上只能是半根人學,半自己琢么的慢慢的往前爬行了,卓越夫也有這個困境。雖然這種學習對咱們來說很不理想,但是比起那些想學習又沒有咱們這種條件的大多數人來說,咱們又算是比較幸運的了。正因為如此,老俄、你、我咱們仨人看問題、想事情,才能稍高於常人。你和老俄現在還能跟著家人繼續學習,可是我哥遠在千里之外,我的學習也就到此打了折扣了。」周路平問:「什麼叫打了折扣啊?」吳運時說:「我哥去兵團以前,跟我妹妹說,讓她給我念書。可她現在還是個學生,文革以後又沒怎麼上課,有些書她一時也念不大好。我哥每過些日子就給她來信,讓她查著字典給我哥回信,以此加強她的認字量。不過最近她還真有長進。等她一插隊,我的學習也就徹底告吹了,所以我才說我的學習是打了折扣了。咱們雖然如此幸運,可是在學習上,也不過僅此而已了。

「唉!有道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一沒了眼睛,就是有多好的學習條件又有什麼大用呀!就算真能學成了專家、學者又有何用武之地呀?人這輩子,眼睛一壞就什麼都完了。你就是再要強,甚至是再能,也絕對無法融入主流社會。退一萬步說,就是你真干出了一流成績,甚至也得到了社會的廣泛承認,在主流社會裡也有了一席之地,人家在你所取得的成績前頭不是還得給你加上盲人倆字兒嗎?!這就是咱們盲人一生再難擺脫的宿命和悲哀呀!不管再過多少年,就是真到了咱們國家教育事業特別發達的時候,能為培養咱們這些盲人而專門投資開辦高等教育院校嗎?咱們國家明眼人那麼多,要是培養也得先培養他們呀。再說,咱們國家的明眼人是怎麼培養也培養不盡的,是怎麼用也用不完的,何必還要多此一舉,另外投入人力、財力、物力,專門培養咱們這些雙目失明的盲人呢?退一萬步說,即使咱們國家真能這樣做,恐怕也得是咱們國家發展到非常發達時代的事兒了。從現實情況看,要發展到那麼進步的程度,怎麼也得是一二百年以後的事兒了。那時候,我吳某人早就灰飛煙滅不知多少年了。」周路平說:「你看你看,你又來了。你一人悲觀也就算了,怎麼還把咱們整個國家也扯到你個人的悲觀之路上去了呀?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還是先聽我接著說吧。

「剛才我拿王文偉與宣傳隊和『老四屆』相比,說的是哲學問題。現在,我再拿別人和王文偉比,說說能力問題,看看人怎樣做才能增長走好成功之路的能力。全北京所有的區縣,差不多都有專業劇團,人家那兒從來不乏吹拉彈打的民樂樂手,這是歷史形成的傳統現象。王文偉他們排的那些音樂能人再能,由於供過於求的關係所限,還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嗎?自從上頭要求大演樣板戲以來,所有劇團都必須演樣板戲。凡是演出樣板戲,樂隊必須加西樂。如此一來,所有劇團都在想方設法大量吸收西樂樂手。因此,西樂樂手就成了稀缺的社會資源了。要王文偉去的那個劇團,缺的偏偏就是吹小號兒的能人,據說,他們還缺個吹中音號的樂手。如果咱們學校還有會這個的,也一定能走王文偉之路。有此看來,再把眼界放寬些,咱們這些盲生里要是還有其它方面突出本領的人才,一旦社會上有需求,不是也能照此辦理嗎。 對所有的人來說,機會從來就不是均等的,它光顧的永遠都是有本事、有準備的聰明人。通過王文偉的成功之路應該使人們看到,一個人要想獲得成功,至少要具備以下五個條件:一,有一定的天賦聰明並能充分利用這種聰明;二,清楚自己的長短,會設計自己的未來;三,有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勤奮精神;四,能審時度勢會抓機會;五,主動廣交朋友,積極創造機會,充分宣傳自己。這些經驗之談,全是來自近些年裡咱們學校和社會上所出現的現象,可能今後還有變化。但是就目前情況而言,這些做法應該都是有實際意義的。當然,我在此之所以如此讚揚王文偉,只是為了說清問題,表明觀點。對王文偉來說,本人也許有溢美過譽之嫌,可對他們全排而言,我可絕無任何不敬之心呀!他們全排都是我的學哥、學姐,何況其中還有我的幾個好朋友呢。我周某人就是再目中無人,也不敢對他們稍有不敬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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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運時說:「你說的『設計自己的未來』,這個觀點挺好,是不是把它叫做『規劃自己未來的人生目標』更好呀?「周路平說:」好,這個提法起點高,又有一定的理論色彩,以後我們就這樣兒說吧。」李曉村說:「你們倆想的事兒就是深遠,這麼好的想法兒,我怎麼就想不出來呀?」周路平說:「甭著急,你以後也會這樣兒的。」吳運時說:「小村,你用不著著急,我們也不是一朝之功就能這樣兒的。周路平,我佩服你的獨道見解和遠大眼光而。不過你可別光說不練、坐而論道,從現在起,你就開始大處著眼,小處著手,來個理論聯繫實際吧。需要我無某人出力的話,言語一聲兒,本人一定鼎力相助。不過你可得管好你這張撒氣漏風的厲口,留神有人說你個人奮鬥,白專道路。」周路平說:「這個我自然之道。不過為了一生前程,如果確有必要,那也就只好『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了。」吳運時說:「行,算你小子有骨頭。不過你這些話跟我這兒說沒用,最好上大管那兒說去,那才算你小子真有骨頭呢。行了,你還是接著給小村白話吧。」說完,吳運時又戴上了耳機子。

周路平笑著對李小村說:「據說最近校領導可能要採用限號和收費等辦法解決接診力不足的問題,但也只是個傳說而已。現在,『紅醫班』已經辦到第六期了。後來,我聽有的老師說:咱們學校不論是成立宣傳隊還是開辦按摩班,全是為了擴大盲人在社會上的影響力,最終都是為了探索著給盲人多找幾條就業之路,希望從根本上徹底改變盲生們出了學校門,就進工廠門的畢業分配工作的單一結果。我聽了之後深受感動!咱們學校的領導和老師真好,為了咱們將來的生活出路,也真是費盡心思、用心良苦了。竟管他們無法預測黨和國家未來的大政方針如何變化,竟管他們無法把握現實社會未來的發展趨勢如何走向,但是他們在現有的條件下,在可能的情況中,憑藉著自己的許可權,已經發揮出了最大的能力。他們不但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且也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緊憑這些,就足以讓我輩永遠感激、永遠不忘的了!

「成立宣傳隊和開辦按摩班,是咱們學校繼1963年開辦初中教育以來的又兩項重大的特教成就。這兩項具有歷史性開創意義的成就,是我校特教工作史上的雙璧。儘管它是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條件下產生的特殊事物,可它所表現出來的強大生命力,不但在我校現在的教學中會顯示出重要的作用和意義,就是在我校今後的特教史上,也必將會產生長期而深遠的歷史性積極影響。因此雙璧,不但產生了一批擅長教授盲生專業技能的老師,而且還在盲生中培養出了一大批具有專業技能的特殊人才。更可貴的是,師生還共同創造了一種:『認真教學,專心鑽研,不畏困難,甘願付出,注重實際,勇於創新』的教學精神。這些師生共創的教學精神,既是貢獻於我校當代的特教資源,又是我校傳至後世的特教遺產。這筆遺產的最大意義就是:『勇於創新特教內容,不斷開拓就業新路。』如此歷史性的創舉,不但會讓我輩末齒不忘、牢記一聲,而且也將永遠激勵和惠及後世學子!如此開拓性的創新之路,絕對值得我校後學永遠紀念,永遠頌揚,永遠堅持走下去!不管過多長時間,咱們這批學生是遲早要畢業離校的,可是與在校全體盲生共同創建和見證上述這些歷史功績的全校教職員工們可還要在這兒長期堅守下去呀。剛才咱們說到的特教遺產就全靠現在的全校教職員工傳承下去了。為此,我周某人願以一個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普通盲人學生的名義,在此由衷的向著全校教職員工,發自內心的說聲:全校教職員工們,謝謝你們了!只要還有你們在此堅守,不管情況如何,也不管困難多大,我和我輩學子,一定堅信:你們不但能把這筆遺產遠遠傳承下去,而且完全能更好的發揚光大、增色生輝!」說道此機動處,周路平起身,十分莊重的向四面八方個拜了幾拜!

吳運時說:「周路平,你這傢伙什麼時候又變成性情中人了?」周路平說:「我周某人從來都是性情中人,只是以前這種性情未被激發、無緣宣洩而已。」吳運時說:「那你可得幽著點兒宣洩,一旦過了度,可就成了半封銀子——二百五了。」周路平說:「那又怎麼樣?『為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仕自風流』嗎。」李小村贊說:「說的好,夠痛快!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是個性快意、心胸達觀的人。路平,我記得以前你是個連話都不大愛說的人,沒想到經過這麼些年,你竟然變成了今天這樣有著鮮明個性的男子漢,真讓人看了羨慕。我也想做這樣的人,可怎麼就是做不到呀?」吳運時說:「小村,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性格。你大可不必為不是某種性格兒遺憾。只要對人對事兒是真性情,就是好性格。你現在的性格不是就挺好的嗎。」李小村笑著說:「聽人勸,吃飽飯,你說我現在的性格好就好吧。」吳運時問:「路平,你如此結合天下大事,縱論我校十數年歷史,眼界不可謂不高,心胸不可謂不大,思想不可謂不系統,理論不可謂不深刻。可是你想過沒有,咱們學校建宣傳隊也罷,開按摩班也罷,已經這麼多年了,究竟有多大實際意義呀?比如,宣傳隊幾十人幹了好幾年,也曾在社會上名噪一時,甚至還被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向全國選播了一些節目。可是除了王文偉以外,誰幹了文藝這一行呢?按摩班開辦了這麼多年,培養了眾多的按摩人才。這些人也曾為一些患者治好了一些疑難雜症,在一定的社會範圍里,受到了廣大患者的讚譽。可是又有誰成了醫院裡的按摩大夫呢?」周路平說:「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可惜,這不是咱們這個有著近百年校史,佔地面積八十三畝土地,具備百多位教職員工的正科級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能管得了的事兒。總之,在咱們國家目前的情況下,咱們校領導把自己管的著、管得了、管得好的事情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實屬難能可貴了,唉,但願咱們的國家能早些走向正軌吧!但願全校師生員工們的良好心愿能早日實現吧!『人間正道是滄桑』,『風霧長移放眼量』嗎。」仨人無語。過了片刻,周路平說:「小村,以上我說的這些情況現在跟咱們還沒什麼直接關係,你就當聽個熱鬧吧。跟你有直接關係的,有以下四件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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