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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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6-30
「啊秀你愣著幹什麼?李秀!快醒醒啊!」
是誰在叫我?我面前是一團漆黑的濃霧,它沒有氣味,只是在我面前翻滾著,像極了紀錄片里氫彈的蘑菇云,但又調皮地變化著形狀。
我好像被什麼砸到頭了,所以腦袋暫時空空的,想不起來什麼東西,但身上卻沒有什麼痛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面前那團黑霧變化形狀向我衝過來。
突然,我感覺領口被人往後用力拉了一把,我失去重心向後倒了下去,但是依然能看到那團黑霧穿過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做夢,但是我從混亂中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是趴在一張桌子上的,臉上還有壓在袖子上很久了的觸感,看樣子我確實是在做夢。把我驚醒的原因是,有人在我桌子前面放了一疊稿子。
對,稿子。
我叫李秀,是雜誌《新流文學》中文版的一名實習編輯,我們雜誌是為全世界外語學習者提供一個外語文學投稿和學習的平台,只要把中文作為外語學習的學生,都可以嘗試用中文寫散文、日記、短篇小說來給我們投稿,而我負責審來自高校學生的投稿,把那些覺得不錯的稿子歸納起來發給大編二審,如無問題就會刊登給稿費的常規操作。
千萬不要誤會,新流文學不是主要干這個的,那個讓全世界學中文的學生給我們投稿的計劃叫「地球村」,是一個聯合計劃,加盟的雜誌將會劃出一個板塊,為學習當地語言的學生開闢當地語言投稿的渠道,而我們獲得了「地球村」計劃中文板塊的加盟權,從而作為《新流文學》雜誌中的一個大板塊每個月都為大家呈現來自世界各地的非母語中文投稿。
我平時是不容易睡著在崗位上的,我平時不怎麼午休,這次頂不住了,是因為我們地球村板塊要考慮從《新流文學》獨立出來單獨發行了,主要原因是投稿量很大,內容十分豐富,僅僅搞個板塊填不了讀者的胃口,因此在一片呼聲中,獨立發行提上了日程。
我抬起頭看了下桌子,放稿子在我桌面的新人用嘴型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我的視線範圍。對哦,現在是午休,我一伸手把自己撐起來,畢竟沒有午休習慣,我很快清醒過來開始翻起桌上的那堆稿子。
可別嘲笑我們不用電子審稿,我現在看到的一堆稿子,都是來自堅持手寫原稿的原教旨投稿人,還是非母語的學生,當然是要好好尊重一下的。
單獨發行需要穩定的話題,需要另開板塊豐富雜誌內容,大編給我的工作是,把投稿分類,把寫得不錯的稿子分出來,然後給他審核。我昨天給他交了一堆散文投稿,今天打算分點別的出來,小說,就決定是你了。
這一疊稿子里分一半之後,發現後續連續一大疊投稿來自同一個人,署名為KATSURA,字跡工整,稍微看了下,題材看上去應該是短篇小說,寫在那種有點像小學生作文紙但是質量更好的本子上,洋洋洒洒二十多頁,但是只有署名沒有標題。
哪個閱卷老師不喜歡這樣的考卷呢,審稿的我也特別喜歡這種工整地毫無閱讀障礙的投稿,預留的回郵地址是大學城中文系的,留下的名字是星野桂。
嗯?和我一個大學城?這可有意思了,這麼有誠意的投稿,我立馬裝進歸納用的紙袋裡,放在了大編的桌子上。
行了,開溜。
三天後,我在課間就收到了大編的奪命連環call。
「啊秀啊,啊秀啊,聽到嗎?你在大學城外語學院是吧,你看看那個叫星野桂的在哪家學院的?遠不遠?」一接聽就是來自大編哥的連環追問,看來我的眼光和大編哥重合了。
「啊,大學城文學院的吧,哪個班我不知道啊。」
「給我問問她能不能給我們地球村寫個連載小說,她寫得不錯,談下來的話咱能有個穩定的板塊和稿子了,你看看行不行?」
「編哥,你這麼給他面子嗎?我們剛決定單獨發行就決定一個連載位?」
「你果然是新手啊,那一看就是大手子的馬甲,逗我們玩的,實際上是有點小名氣的作家,你看過地球村日本版的合作雜誌嗎?」
短短几句話給我整懵了,還能有這種操作嗎?我聳了聳肩,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編哥,何以見得啊?日本版我沒空看,就看了下那個KaZe的……嗯?你覺得他是那個?咋看出來的?」
「別提了,我有自己的方法,就問你能不能找到人?」編哥似乎在電話那頭有點小小的不耐煩,亦或許是略有激動,不管是哪個,我自己聽著也開始有點急了。
「行吧編哥,我試試去文學院找一下哈,他地址留的哪個班?」
「中文系一直就一個班,你每個年級都問一下,沒多久的,問好了給我發消息哈!」
在一斷無頭無尾也能完成有效交流的電話的餘韻中,我開始試圖理解大編的邏輯,日本版合作雜誌《青春》(AOIHARU)中,地球村是作為一個欄目連載的,但KaZe寫的連載小說不是地球村欄目內的,而是雜誌常駐小說板塊的。那麼,大編能看出他是KaZe的唯一線索就是,大編曾經跟進過KaZe的投稿,認出了筆跡。
果然是大編,雖然大編倆字有點不好聽,但是叫了那麼久不好改口了,今天他展現的能力我服了,現在開始我盡量叫他編哥吧。
那個叫KaZe的作家喜歡寫魔幻的輕小說,小短篇但是主線故事有關聯的作品是他的強項,讀者反饋讀起來像一千零一夜,看完一篇又想看下一篇的那種,因此在《青春》雜誌讀者投票穩坐前三。雖然名氣有了,但是人很低調,也沒有照片,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除了他的小說很有趣以外,我對他本人的認知是零。
差點忘記補充了,我在大學城外語學院主修商務英語,為了攢學分選修的日語,編哥是日本海歸,當時應聘實習的學生里就我選修選了日語,所以我就拿到了《新流文學》為數不多的實習位子……
可能是在熟悉的領域裡見到了熟悉的人,所以才那麼著急,他作為編輯好像不能隨便離開崗位,所以我就成了他的跑腿人員,行吧,找個時間去看看那個疑似KaZe的大手子到底是誰吧。
大學城學生卡就是好用,大學城內所有學院暢通無阻,不會因為被懷疑閑雜人等而拒絕入內,編哥肯定是因為年紀大了,一眼已經超出大學生年紀了,一臉胡茬子又愛抽煙,往哪走哪被攔,當然也因為這樣我就成跑腿了吧,但是我也確實想去揭曉答案,所以我身體還是十分誠實來到了文學院。
先整理一下目前僅有的信息,投稿人叫星野桂,回郵地址是大學城文學院文學系,沒有寫年級,一般來說這種投稿可能會被pass掉的,我眼光好,編哥眼光也好,戲劇性的問題促成了戲劇那樣的發展,所以才有現在這個回訪,嗯,第一時間就是要去找一個姓星野的人,最佳方式就是去找輔導員,行,說走就走。
我沒怎麼去過文學院但還是摸到了教職辦公室,開始用眼睛掃視看座位上的名牌,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中文系輔導員的名字——廖鍾榮。但是那個老師還在和一個女學生對話,我姑且先在一旁等下。
「怎麼了想去考古啊?你真去那個專業了的話直接上崗了,可能全系就你一個人了,中文系是要解讀古籍但是沒必要做什麼田野調查的,你老跟著那些老師跑來跑去不是不可以,你這論文來得及寫嗎?」輔導員對著女學生說道。
「抱歉抱歉,我沒打算給大家添麻煩!」妹子拚命鞠躬道歉。
好像看到輔導員訓人了,要不要改天呢?正當我想到這裡,他們的對話又開始繼續了。
「不是不是,老師他們很喜歡你這麼熱心,我只是看著怕你頂不住,你學習這麼好,如果一下子時間分配上剎不住車,論文沒弄好我是有責任的。」
「輔導員,請相信我,我能做好的!拜託!」妹子像個鞠躬機器一樣猛鞠躬好幾下然後向後退了幾步準備走人。
差不多了吧,我一個小步走上去,準備掏出工作證問問那個廖老師。
「廖老師好,我是新流文學的實習編輯,我叫李秀,請問你們系有個叫星野桂的同學嗎?他有一份稿子投在了我們這裡但是沒寫年級……」
話沒說完,我發現廖老師抬著頭盯著我身後準備撤退的女同學。然後我身後傳來了一句輕聲的日語:「あたし?」
好傢夥,我準備回過頭去仔細看看那個叫星野桂的同學長什麼樣子時,對方的表情好像事先認出了我。
「啊,李秀!」妹子先開口說出了我的名字。
「你認識我嗎?」
「官網上有你的信息和郵箱!」妹子指著我說。
輔導員也不甘示弱在後面補充說:「那個星野同學,你這快畢業了搞那麼多事呢?」
「啊!ごめんごめん!我忘記寫年級了,抱歉,我後面會親自來你們編輯部的!」星野桂雙手合十微微向我鞠了個躬。
輔導員又補充一句說道:「那個編輯小哥你哪個系的?感覺是其他學院的……」
「我是外語學院商務英語系的……」
「老師,我時間真的是夠的,你相信我吧!」
這一幕就像電視劇里一人一句話的混亂場景,輪流地向我各種問話各種回答,但是又在一陣子看似雞同鴨講的畫面中我找到了一問一答的平衡。
「那個那個,等下!」整個教職員辦公室的人都盯著我們三個了,我只好趕緊叫停這個噪音來源,然後再壓低聲音對著妹子說「那個星野同學,我們出去說吧……」
星野桂對著輔導員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轉身走出辦公室,我甚至能用餘光感受到她輔導員無奈的表情,只能說我猜測她的學業可能是關係到輔導員的KPI了。
從剛開始就沒好好留意她的衣服,她轉身出去的那幾秒我算是看個清楚了,1米6的身材穿著白村衫和JK格子裙,黑色的頭髮剛過領口,黑色鞋子,像極了正統日本校服……等等,這可能就是她的高中校服?
剛走出教職員辦公室,星野桂就對著我說:「那個秀君,實在不好意思,我給你郵箱投稿了兩次,你好像沒有收到,所以就用手寫了……」
嗯?我好像沒有印象在工作郵箱里接到過這樣的投稿,但是因為這個原因就改手寫那確實是太可怕了……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我這次是來替我們項目編輯來問你願不願意給我們專欄投連載小說的。」說完,我掏出編哥給我發的名片給她。
她輕輕接過名片,然後看了一眼編哥的名字——陸鳴,一下驚訝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陸哥終於親自來了!」
原來如此,原來早就認識了是吧,我就像一個蒙在鼓裡的工具人,成為他們闊別重逢的牽頭人。
「那個,陸哥當時在日本是我的責任編輯,秀君你是他的部下吧,請多指教呢!」
星野桂帶著甜甜的笑容拿著編哥的名片,猶如一個青春劇的女主一樣閃閃發亮,她長得挺可愛的,我若再看兩眼可能就會沉浸到日本青春校園劇的幻想中。
我是來工作的,對方再好看也……實在忍不住了再看幾眼吧。
星野桂發現我在看她,她連忙輕輕鞠了個躬:「よろしく,秀君,對了,見面禮!」
她從挎包中拿出一本書,給我遞了過來,我仔細一看,是古事記,日語原版,年代略久,老書,出了名的晦澀難懂,頓時把我看傻眼了,我輕輕接過這本封面輕微磨掉漆,略有磨損的書,愣在了原地,彷彿走廊上只有我和她,當然還有尷尬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