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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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6-27
「我們果然又見面了呢。」看著眼前的小孩子,薩拉伊瓦露出笑容。
「……」黑髮的孩子沉默。這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嗎?
「那什麼……黎鳶,是吧?有沒有興趣再和我們切磋一場?」不在乎黎鳶的緘默,薩拉伊瓦興致勃勃的說著。
「沒興趣、沒空。」果斷回答,黎鳶覺得早知道會遇見他們、今天根本不該跟凡斯他們說要一個人出門逛逛的。
「別這樣,就切磋一場而已,用不著花太多時間的。」
「上次跟你們切磋完我回去就被罵了,所以我拒絕。」完全不想再被凡斯痛罵一頓,也沒興趣再連續高燒一個禮拜,黎鳶乾淨俐落的拒絕。
「原來妳也會怕被罵。我還以為以妳這種行動風格,妳大概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種。」薩拉伊瓦嘖嘖稱奇的說道。
「……需要我提醒上次要不是你堅持與我一戰、不然我根本不會落到被罵的地步嗎?」要不是他纏的逼得他不得不放大招來脫身,他有必要與凡斯他們簽下綁定這輩子的約定嗎!
「上次啊,妳那招真的不錯,可以教我嗎?」完全不在乎黎鳶語氣中夾帶的些微哀怨,薩拉伊瓦自顧自的說著。
「……我要離開了,後會無期。」對於應付這種自來熟的人非常不擅長,黎鳶後退一步腳下踩開移送陣,決定先走為妙。
「等等等等。」搶在移送陣運轉前,漫天的黑影倏地將三人包覆在內,黎鳶腳下的移送陣也瞬間破碎。
無視黎鳶的警戒,薩拉伊瓦彎起一抹讓黎鳶皺起眉頭的笑容。「別那麼急著走,我對妳的實力感到很好奇呢,妳就留下來跟我們聊會吧。」
「我認為你這樣的舉動更近似於「綁架」,而不是「一同坐下來好好聊聊」。」非常直白的說著,黎鳶抬頭看了看空間,思考著到底要怎麼用最少的力氣才能將這個空間擊個粉碎。「對於無禮者我可是相當反感的。」
對於這句十分針對的話,薩拉伊瓦聳聳肩。「反正妳一開始就對我沒什麼好感了吧,所以無所謂。」
「……」為什麼有人可以厚顏無恥成這樣?
「好了,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妳呢。我想想……加利,你有沒有問題要先問的?」看向站在一旁很想裝作不認識他的加利德法,薩拉伊瓦問道。
「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不管你問什麼她都不會回答的。」非常無力的嘆了口氣,加利德法簡直對這個非常任性妄為的友人感到絕望了。
「總算是有一個能溝通的人了。」平淡的說著。對於幸好還有一個是能好好說話的人,黎鳶覺得他的剛剛因為看到兩人而痛起來的頭好像好了一點。
「可是如果妳不回答的話,妳就別想離開這個空間了。」
對此黎鳶露出了一抹不是很明顯、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的鄙視。「……你認為,我都有辦法同時困住你們,這個空間我還打不破嗎?」
這話可說是相當的狂妄,薩拉伊瓦的笑容一下子危險起來。「喔?妳對自己的實力還挺有信心的啊。那給妳個機會妳要不要試一下?」
「不要。因為要是真的破壞了你還是不會放過我,而是想盡辦法用其它方式把我留下來。」無視他隱隱露出的壓迫感,黎鳶語氣十分的鎮靜。「我不做沒意義且浪費力氣的事。」
「也是。但妳這麼說可是讓我對妳的實力越來越好奇了呢。」
「沒什麼好好奇的,就只是這樣而已。」
將對話繞進了僵局,一方是想問,一方是抵死不想開口,幾個人就這樣待在黑漆漆的空間裡面面相覷著。
「喔,忘了說,我身上有追蹤術法,如果沒有定時傳回聯繫會有人找過來。」不是很想繼續待下去,黎鳶如此說道。「所以,在明知道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的前提下,我可以走了嗎?」
對此薩拉伊瓦回以一聲嗤笑。「那種東西,隨隨便便就能消除了不是嗎?」
「我勸你不要。」不要小看妖師的言靈啊,而且這位妖師在放任他到處亂跑時就在經過他的同意下在他身上下了殺咒,要是有人敢對他不利就準備遭人為天譴吧。
「妳這麼說讓我很想試試看呢。」非常不怕死的魔族有些躍躍欲試。
「如果你想死的話你可以盡量嘗試。」他倒是很想看看妖師的能力可以發揮到哪種程度。
魔族的命硬程度和妖師言靈的可怕程度,到底哪一種會勝出呢?
本能的感覺到某種危機,薩拉伊瓦上下打量了黎鳶一眼。「不知為何,我怎麼感覺妳有點不懷好意?」
「你的錯覺。」他只是具有實驗精神而已。「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讓我離開了。」
「不要。」難得遇到這麼有趣的人,他哪可能就這樣放人離開。
對於這個無法講道理的魔族,黎鳶難得的皺皺眉頭。「你好煩。」
「……」先是說他奇怪,現在又嫌他煩,這人說話可以客氣一點嗎?
「既然你奈何不了我,也無法持續跟我在這個空間裡耗,不如就乾脆點直接讓我離開吧。」依舊是鎮定的語氣,黎鳶十分肯定的說道。噬月血魔族的空間術法雖然高超,但當空間中容納了白色種族時依然會對他們自身造成影響。黎鳶就是看準了現在空間裡除了有實力與這位魔族旗鼓相當的天使,還有自己這個實際年歲破億的大天使,於是肯定的斷言薩拉伊瓦無法長時間的將他困在這裡。
他敢保證,要是這個魔族鐵了心跟他耗,那麼他的下場絕對只剩下被他自身的光給侵蝕殆盡的下場。
「妳的語氣真是肯定到讓人厭惡啊。」薩拉伊瓦摸了摸下巴。「的確,一次容納兩個白色種族對我而言並不是什麼無關痛癢的小事。就如妳所說的,我無法困住妳太久。」
「但是,我也不可能就這樣放妳走。」
黑色的空間倏地消退,一下子湧入的刺眼陽光讓黎鳶不適應的皺起眉,隨後發現這裡並非原先的地點。
「這裡是哪裡?」警戒的張望著四周,發現他無法辨識出正確的所在地後黎鳶不悅的瞇起眼。
「加利他們那族居住地的附近。」薩拉伊瓦非常愉悅的說。「要是一個不小心引起的動靜被發現,我們都會有麻煩的。所以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平心靜氣的好好聊聊了吧?」
「……你為什麼會告訴他你族群的居住地?」面無表情的看向加利德法,黎鳶語氣平板的問。
到底為什麼一個魔族會這麼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天使族的領地附近?這是不要命了嗎?
「他趁我不注意時自己跟上來的。」露出頭疼的表情,加利德法認真覺得他根本是誤交損友。
「因為好奇嘛。」跟蹤的那人笑瞇瞇的說,對於自己的舉動沒有絲毫的悔意。「所以,願意好好談話了嗎?放心問完我想知道的我就會讓妳走了。」
「據我所知,魔族的保證可信度似乎都不怎麼樣。」明擺著不相信他的話,黎鳶嘗試最後的勸說。「更何況你憑什麼過問我的事?恕我直言,我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是曾經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而已,不會有任何人願意對陌生人坦白自身的情況的。」
「我們哪裡是陌生人啊?妳知道我們的名字,我們也知道妳的名字,這樣不就是我們認識彼此的證據嗎?」完全不覺得自己說的證據十分的牽強,薩拉伊瓦振振有詞的說著。
「……曾經聽聞魔族是一個相當能言善道的種族,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明褒暗貶的說,黎鳶完全放棄與他正常溝通的念頭。
早知道就直接把人打趴,省得接下來這些雜七雜八的。
「好說好說。」不是沒聽出黎鳶話中的暗諷,只不過她沒明說就乾脆把這話當成讚美的薩拉伊瓦勾起嘴角。「那與其在這裡跟我繼續耗下去,不如就回答我們幾個問題?放心耽誤不了妳多少時間的。」
你已經浪費我很多時間了。
默默的想著,黎鳶自暴自棄的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要問什麼就趕快問,我還得趕著回去。」
眼見黎鳶妥協了,薩拉伊瓦笑的眼睛都彎起來。一旁的加利德法扶額,內心不住的對被糾纏到放棄掙扎的黎鳶道歉。
也跟著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薩拉伊瓦看著黎鳶,神色相當認真。「那第一個問題,妳現在到底幾歲?」
對此黎鳶用著一種非常複雜的神情看著他,看上去大約是介於「這傢伙是認真的嗎?」和「糾纏我這麼久結果你居然第一個給我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之間,簡而言之,大約是可以歸類為「這傢伙是白痴嗎」的眼神。
「上次不就問過了,貨真價實的十歲。」覺得為什麼自己要浪費時間回答這種完全沒有意義的問題,黎鳶的眼神更死了。
「真的十歲?」
「我謊報年齡有什麼好處?」
「是沒有。不過妳的身手看上去可不像只是十歲啊。」那麼凌厲的攻擊、那麼精準的預估,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年僅十歲的孩童會有的程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打算,黎鳶相當敷衍的說著。「你如果要過問,我就引起騷動,大家一起同歸於盡吧。」
「好吧。」完全不懷疑眼前這名孩子做得出這種事,薩拉伊瓦只得把到嘴邊的問句吞了回去,有些可惜的咂了下嘴。「那下一個,妳住哪裡?」
「……如果你再問我這種無意義的問題,我現在就把人引過來。」倏地站起身,黎鳶手上轉出術法,威嚇的意圖明顯。
「這哪是無意義的問題。如果妳告訴我們妳的居住地,我們就可以常過去找妳啦!」
「你怎麼會認為我會讓你這種只會造成我生活上麻煩的人來到我的居住地。」面無表情的說著。當他腦袋進水想不開嗎?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薩拉伊瓦理所當然的說著。
「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這件事。」冷聲說道。「如果你想知道的都是這些探人隱私的事情,那我要離開了。」
「好吧好吧,咱們心平氣和一點。」眼見要是他再多說一句廢話這人真的會轉身就走,薩拉伊瓦連忙挽留。「不過妳既然不想讓我問這些問題,那基本上就沒有可以問的了啊。」
「所以我不是一開始就就很清楚的表明「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這件事了嗎?」他可是從一開始就沒說過「會好好回答他的問題」這種話啊。
「那既然這樣好了,我們互相問彼此問題,都要老實回答,這樣妳也不虧了吧?」
「我不知道我該先對魔族口中的「老實」到底有多少可信價值存疑,還是該實際的說我對你們根本不感興趣?」非常直白的說,因為打從一開始就對他沒好感,黎鳶完全沒打算稍微美化自己話的意思。
「別這樣嘛,妳就問個,我一定會誠實回答妳的。」
「我想問的問題你無法給我我想要的答案。」冷聲說著,黎鳶實在不認為他唯一想知道的那個答案是眼前的人能給出來的。
「妳就問問看吧。」
「那如果你回答不出來呢?」
對此薩拉伊瓦很有自信。「不可能,如果我答不出來那我就放妳走。」
黎鳶就是在等他這一句。「好。我的問題是,你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放棄詢問我那些沒意義的問題然後讓我走。」
「……」很好,這問題他還真的答不出來。
回答說「現在」就代表他以後都別想詢問任何有關她的問題,回答說「以後」又顯得太籠統敷衍,完全不是一個肯定的答案。
「既然你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回答,那我要走了。」反將了人一軍,黎鳶腳下踏開移送陣,卻猛地被打散。
皺起眉頭,黎鳶看向出手者。「我以為你不是會做出這種強行留住他人舉動的人。」
「抱歉。但這時間會有人在附近巡邏,要是被他們察覺了我們都很難脫身。」非常乾脆的道歉,加利德法佈下匿跡的結界時出言解釋。
「巡邏的時間有多長?」
「大約是一小時左右。」
「嘖。」雖然沒有把情緒表現在臉上,但黎鳶周身的氛圍可是出賣了他現在的心情。
原本可以走了卻又因為這種理由不得不繼續滯留,任誰都會不高興的。
眼見人心情不是很好,低氣壓重到幾乎都能具現化了,另外兩人對看了一眼,決定先暫時安靜一會以免被掃到颱風尾。
沒辦法,一個人心情不好時要是去招惹那下場通常不會太好,更何況那個心情不好的人實力還在他們之上,他們一點也不懷疑要是真的惹毛了她,她絕對做得出讓他們頭大而她自己撇的一乾二淨的事。
「咳、咳咳。」壓抑的悶咳低低的傳入他們耳中,他們一秒看向聲音來源,隨後驚愕的瞠大了眼,愣愣的看著殷紅的血爭先恐後擠過黎鳶白皙的指間,在地上砸出一個個鮮紅圓點。
「喂,妳怎麼了?」飛快的湊上前,薩拉伊瓦緊張的察看人的情況,但下一秒黎鳶抬起頭時的眼神震懾住他。
那是一種死寂、一種蠻不在乎的漠然,彷彿這種狀況對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飯,而她早已放棄所有能夠治癒的希望,只是平靜的等著那滿溢而出的血流盡乾涸為止。
那種眼神,不該出現在一個孩童身上。
「妳……」
「能量反噬,沒見過嗎?」將嘴裡的血吐乾淨,感覺到自體攻伐的能量又再度修補起他的身體,黎鳶轉開了隨身攜帶的水瓶的蓋子,就著滿嘴的血腥味一同嚥下食道。即使水流滑過破損的部位他連眉頭也不皺,像是根本感受不到體內那些翻騰的痛楚一樣。
「妳這樣多久了?」皺著眉,加利德法問道。
「很久了。」覺得口中的血氣被吞嚥的差不多,黎鳶改將水壺裡的水倒在滿是鮮血的手上,被水稀釋的血液悄然無聲的滲入泥土中,暈染出了一片深色。「不用處理也沒關係,這治不好的。」
「妳怎麼知道?」
「我有一位朋友是藥師,連他都只能做到盡力拖延我身體崩潰的時間,由此可知要完全治癒根本是癡人說夢。」盯著自指間滑落的血水,黎鳶的語氣平靜的漠然。「我早就放棄了。」
放棄試圖拯救這副軀體、放棄自這樣的命運掙脫開來,在一切無可改變的情況下他能做的也只是不再掙扎並蹉跎著漫長折磨的歲月。
既然已經知道既定的結果,那麼過程的垂死掙扎是有意義的嗎?也許有人認為至少要掙扎過才能證實自己曾經是這麼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但對他來說,那是乏味至極且徒勞無功的舉動。
畢竟死亡終究會到來,在時間的沖刷下曾經活著的證據也很快就會被新的足跡掩蓋,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在這張緻密的網中苦苦掙扎,不顧一切拚死也要從中探出頭去喘息一口新鮮的空氣。
那多沒意義啊,不是嗎。
「妳……」面對她這種態度,兩人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要她不要放棄希望嗎。先不提他們沒有那麼熟,熟到可以以他們之間的羈絆勸阻她放棄一切。再者她自己都說這是不治之症,那還有懷著希望的必要嗎?
要露出同情或擔憂的神情嗎。可是連她自己都不在乎,那麼這些情緒似乎就顯得多餘。
但為什麼,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會露出這種彷彿看透一切、空洞無比的眼神呢?
「有些事情不要知道太多會比較幸福。」彷彿看透了他們想問卻不敢問的心思,黎鳶突然說道。「無知是愚昧的,但同時也是最美好的。」
「相信只要還有心跳就有希望、相信只要苦苦掙扎終有一天能看見曙光的人是值得敬佩的、也是愚昧不堪的。如果相信就能改變現況那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缺憾了。」
「我已經喪失了能執著相信一件事的意志,在我眼中什麼事都是會改變的,命運從來不是由我自己掌控,我能做的只有接受與放棄。」
「畢竟,這是早已註定好的。」
從被賦予米迦勒這個名起,他就沒有掙扎的餘地了。
他必須成為武器、他沒有選擇道路的餘地。因為背負著這個名,所以他就必須貫徹這個名的意義。
「……不對,妳說的不對。」因為這番言論沉默了會,薩拉伊瓦說道。「沒有什麼是註定好的,只是看妳要不要去爭取而已。」
「爭取什麼?一副健康的軀體、一對不會拋棄我的父母、恆久的止息安寧?告訴我,哪一項是我可以自己爭取到的?」歪著頭,黎鳶平靜的說著。「財富、地位、力量,一切能讓尋常人升起渴望的事物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都是些即使我苦苦追求也不能獲得的。」
「所以,我放棄掙扎,又有什麼錯呢?」
求而不得,那打從一開始就別求了吧。
反正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不是嗎?
對此,另外兩人再度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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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夜班來不及更新了,凌晨補更以示我沒有拖稿(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