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揪命啊非禮啊我被文管會逮捕了（上）

　　「哼……」

　　走在回家的路上，黑帝斯依舊藏不住笑意。

　　鬧劇……剛才在文藝創作社的社辦裡面簡直就是一場鬧劇。

　　怎麼──怎麼會有那種人啊！什麼少女的溫暖……什麼暖暖包……而且小如老師竟然還誤會我跟她在做那種奇怪的事情……！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黑帝斯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像這種既無厘頭又歡樂的發展是相當有趣的。他認為，今天放學之後在文藝創作社的社辦裡面發生的事情，比他至今在電視上看過的任何一齣喜劇都還要好笑。

　　如果……

　　如果文藝創作社每天都像這麼好玩的話……那我每天都去報到，其實也沒關係嘛！

　　「嘻嘻……」

　　黑帝斯一邊傻笑，一邊踏進家門。

　　然而，黑帝斯卻絲毫沒有察覺──這時候在他頭頂上的天空，開始烏雲籠罩。

　　

　　※

　　

　　一進到家裡，黑帝斯立刻脫掉皮鞋跟襪子，然後換上拖鞋。他將書包朝客廳的沙發一丟，直接走到廚房坐在餐桌前面。

　　「姊我餓死了──晚飯還沒煮好哦？」

　　黑帝斯的姊姊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黑帝斯立刻開始狼吞虎嚥吃了起來。

　　「這麼餓？你今天是去跑全馬哦？身上都是汗臭味……」

　　黑帝斯的姊姊洗完手，一邊坐下還一邊摀住鼻子。

　　「你、你吃完飯馬上給我去洗澡哦！我才不要我的弟弟親起來有鹹味……」

　　「……我有說要給妳親嗎？」

　　「你沒說我就不能親嗎？」

　　黑帝斯的姊姊舔舔筷子。

　　「總之，你吃完飯就給我去洗澡！」

　　「好啦。」

　　黑帝斯聳聳肩。他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

　　「你、你笑什麼啊？笑得這麼噁心……你今天在學校撿到一百元吼？」

　　「沒有啦……沒事……」

　　可是黑帝斯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

　　「還是說你今天上樓梯的時候，抬頭不小心瞄到女同學的小褲褲？」

　　「哈？」

　　「哈什麼啊？」黑帝斯的姊姊傾身向前。「你不要以為姊姊我都沒發現哦，每次姊姊彎腰的時候，你都會偷瞄一眼對吧！」

　　「妳想太多了。」

　　黑帝斯的姊姊突然拉下領口。

　　「妳做什麼──」

　　黑帝斯將頭偏向一邊，眼神卻飄移了一下──

　　「哈！被我抓到了吼！」

　　黑帝斯的姊姊瞇起眼，微笑。

　　「沒關係啦！姊姊我又不在意，你這種年紀血氣方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大不了你想看哪裡，姊姊就露給你看嘛！」

　　「這是一個姊姊該說的話嗎？」

　　「當然！俗話說言教不如身教，現在要是不好好教你，以後你往奇怪的地方發展怎麼辦！」

　　「我會往什麼奇怪的地方……」

　　黑帝斯的姊姊捧起胸部。

　　「不過這裡已經是極限了哦，你要求再多的話……姊姊我只好咬舌自盡了！」

　　「姊。」

　　黑帝斯一臉淡定。

　　今天我非常的快樂，所以姊的調戲對我沒用！

　　「我絕對不會變成變態啦，所以別再開玩笑了。」

　　「我才不是開玩笑咧！不過你得先去洗澡，還有就是只能看不準摸！」

　　「我吃飽了。」

　　黑帝斯從容地站起來，接著步出廚房。

　　「等等啦！」

　　黑帝斯站在廚房門口。「幹嘛啦？我要去洗澡了欸。」

　　「姊姊還有話想要對你說──」

　　叮咚～～

　　這時候，門口的門鈴恰好響起。「先去幫我開門吧。」黑帝斯的姊姊不太甘願的對黑帝斯說。黑帝斯心想終於可以脫離他姊姊的調戲，立刻走向家門口。

　　叮咚～～

　　門鈴又響了一次。黑帝斯一邊咕噥著：「誰啊……」一邊轉動門把。

　　「晚安。這麼晚了還來府上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黑帝斯站著不動。當他一打開門，令他就這麼佇立在原地的不是眼前那兩名帶著和善口氣眼神卻無比嚇人的陌生男子，而是那兩名陌生男子身後，更加嚇人的漆黑天空。

　　

　　※

　　

　　「你、你們是誰啊？」

　　「我是來送信的。掛號。」

　　比較年輕的男子說。同時，比較年長的男子遞給黑帝斯一封信函。

　　黑帝斯接過信函，正想問為什麼送信需要兩個人一起來送時，那兩名男子卻已經轉身離開。

　　「到底是誰啊……」

　　黑帝斯把信封翻過來一看──

　　寄件人：文學管理委員會。

　　……！

　　黑帝斯立刻把信撕開。他姊姊在他身後的廚房喊著「是誰啊」，黑帝斯連忙大聲回答：

　　「沒事啦！是、是按錯電鈴的！」

　　文學管理委員會……

　　文學管理委員會……！

　　黑帝斯手忙腳亂地從信封裡面抽出一張白紙。

　　如果……如果我想得沒錯的話……

　　

文學管理委員會　函

　　經查台端「ＯＯＯ」（筆名黑帝斯）疑似違反「文學及相關創作監督條例」第四條，請於文到三日內至本會任一分會陳述意見……

　　

　　黑帝斯輕輕地關上家門。

　　他是……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一直上網反覆搜尋，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第四條。

　　文學及相關創作條例（簡稱監文條款）第四條：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者，處新台幣八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緩。＂

　　

　　黑帝斯偷偷瞄了一眼廚房──姊姊已經在收拾餐桌。

　　他緊緊握著那份公文，想起剛才造訪他家的那兩名陌生男子。

　　黑帝斯把信一丟。他打開家門，立刻衝了出去。

　　我、我現在就要去……

　　我現在就要去！！！

　　我要去找那兩個人！我要去文管會！！！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者，處新台幣八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緩……」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者，處新台幣八萬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罰緩……」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者……」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者……」

　　「未取得作家證照，而至台灣文壇公開發表廢文……」

　　也就是說，文管會已經認定我在網路上發的那一些文章，是廢文了！？

　　現在，黑帝斯興奮的不得了。

　　一旦……一旦文管會對我做出處分的話……

　　那麼我就等於是，成功達到那種厲害的境界了！

　　這一刻，黑帝斯開心的程度早就已經超越今天傍晚發生的鬧劇。他全力在漆黑的馬路上奔跑，離充滿光亮的家越來越遠。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也開始飄雨。

　　

　　※

　　

　　這是黑帝斯生平第一次在晚上出門，所以他有些不自在。

　　平常這個時間，我應該是窩在房間裡面上網，直到姊熄燈為止才對……

　　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街道兩旁的住戶也都暗著。不知道為什麼，街道上的路燈也沒有開，所以黑帝斯只能就著街口一閃一閃的紅綠燈確認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現在文管會應該已經關門了……

　　那麼，如果我要現在確認自己寫的文章到底是不是廢文，就只能去找剛才的那兩個人。

　　從剛才到現在只過了幾分鐘。那兩個人，應該還沒走太遠……

　　但如果那兩個人是開車來的咧？

　　一想到這一點，黑帝斯開始奔跑。當他一跑到某個十字路口，這時候他也發現就在前方的不遠處蹲著一小群人正在飲酒作樂。他下意識地遠離那些人，經常看新聞的他很清楚靠近那些人可能會有什麼下場。

　　「哈哈！我Ｘ你娘──」

　　「你Ｘ的咧……」

　　當他順利走過那些人的面前時，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結果，那些人只是自顧自地在罵髒話，對經過的黑帝斯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

　　警察應該把這些人都帶走才對……

　　再跑過一條街之後，黑帝斯開始放慢腳步，東張西望。他不知道剛才的那兩名男子究竟是往哪個方向去，所以他只能像這樣東張西望碰碰運氣，希望能夠幸運地捕捉到那兩名男子的身影──

　　「啊！」

　　那兩名男子就站在離他不遠的一處紅綠燈正下方。

　　我、我也太幸運了吧！

　　黑帝斯忍不住揚起嘴角。他走向那兩名男子。仔細一看，那兩名男子的年齡差距還滿大的。比較年輕的男子穿得很體面，至於比較年邁的男子，則是穿得很邋遢。

　　那兩名男子就著紅綠燈一閃一閃的燈光，一臉困惑，眼神卻警戒地盯著朝他們走過來的黑帝斯。

　　「你有什麼事？」

　　當黑帝斯來到那兩人面前，比較年輕的男子開口問。

　　「啊！」

　　一旁比較年長的男子突然拍了一下手。

　　「你是剛剛我們送信去的那戶人家嘛！」

　　「對對對──然後──」

　　然後……

　　黑帝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然後是要直接問他們「你們覺得我寫的是廢文」嗎？還是先承認「我就是黑帝斯」？

　　「信封送錯了嗎？」

　　年輕的男子一臉關心地問。

　　「呃──不是，就是那個信……是給我的嗎？」

　　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什麼？」

　　「就是──」

　　這時候，比較年輕的男子突然從口袋掏出一本小筆記本翻了翻，然後停在其中一頁。

　　「所以……你就是黑帝斯本人？」

　　黑帝斯立刻拚命點頭。

　　「我是──就是──我是來說明的！來陳述意見！」

　　黑帝斯說完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三人之間突然陷入一陣沉默。

　　「……」

　　「……」

　　「……」

　　年輕的男子與年長的男子互相看對方一眼，他們自顧自地點點頭。

　　接著……

　　他們突然一人一邊，抓住黑帝斯的手臂！

　　「怎麼──」

　　黑帝斯嚇了一跳。他拚命掙扎，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年長的男子說著：「把他抓好，押到車上去。」

　　抓？押？

　　黑帝斯這下慌了。

　　不是──不是陳述意見而已嗎？他們抓我幹嘛？他們抓我幹嘛？

　　「進去！」

　　年長的男子吆喝一聲，然後硬是把黑帝斯推進附近一輛車子的後座。年長的男子關上車門，示意年輕的男子開車，同時坐到副駕駛座。

　　那兩名男子同時關上車門。那名年輕的男子將所有車門都上鎖。

　　「你、你們要把我抓去哪！我不是──不是只要陳述意見而已──」

　　「閉嘴！」中年男子又吆喝一聲。「所以我們現在帶你去啊！」

　　咦？

　　所以，他們現在只是要帶我去陳述意見……？

　　可是剛才他們粗暴的舉動，根本不像是要帶我去「陳述意見」啊……

　　黑帝斯突然感覺手腕涼涼的。他把手舉到眼前，一看──

　　「什麼──」

　　手銬？？？

　　在看見手銬的那一瞬間，黑帝斯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要寫廢文了……

　　

　　※

　　

　　黑帝斯的姊姊將洗好的碗盤疊在一旁的烘碗機，接著用圍裙擦了擦手。

　　她走出廚房，來到客廳。

　　咦？

　　黑帝斯人呢？

　　他……他上去洗澡了嗎？

　　黑帝斯的姊姊帶著疑問走到緊閉的家門。結果，她踩到一張紙。

　　她撿起那張紙，粗略地讀了一下上頭的文字……

　　「什──」

　　剎那間，她覺得周圍天旋地轉。

　　黑帝斯的姊姊握著那張紙，就這樣站著發呆，發呆了好一段時間。

　　最後，她以極端惡毒的眼神，注視那張紙在她激烈的撕扯中逐漸化成碎片，落入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