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審【荊棘咒歌】

本章節 10326 字
更新於: 2018-10-20
  本篇CP為 歷史修正主義者X女審神 ,不接受此配對的人,請右上按叉。

  以【刺鳥之歌】為前提的歷史修正主義者結局路線,心臟不夠大顆的,千萬不要點進來,很可怕,泉哥哥沒有騙你。

  本篇含帶先頭所有短篇的設定,請無法接受者不要觀閱。

  審神者黑化,有。

  劇情黑暗向,有。

  不接受其他審神者帶自家刀劍設定上門理論。


  
  她在睡夢中突然清醒,睜眼時,她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狀,周圍光線仍是一片昏暗,鋪在榻榻米上的棉被也依然溫暖,於是,神智上不是完全的清醒,還有些迷糊的她側過身,拉過棉被,便像隻幼貓般,再度回歸夢神懷抱。

  就在她意識昏沉,即將入睡的前一刻,男人低沉悅耳,透著一絲莞爾的笑聲,傳入她耳裡。

  她並沒有因為房裡多了個人而驚醒,對她來說,這樣的事在正常不過,或者該說,整個本丸,膽敢選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她房裡的人,只有一個。

  而她,默許了他的行為。

  儘管如此,在聽見男人笑聲的時候,她仍是以透著濃濃睡意的語調,不知是埋怨,還是說笑的開口,「這時候,不是該給我一個吻或擁抱嗎?」說到這,她像是想到什麼般,猛然一頓,旋即張開雙眼,自床鋪爬了起來。

  蜂須賀帶隊遠征去了。

  這樣的認知,讓她頓時睡意全無,本丸裡,不會有第二個人在沒有她的許可下,擅自闖入她的寢室,就連燭台切光忠也不會,至少,不會是在這種時間。

  饒是黑暗也無法阻礙他們視物,更何況,僅是天色未明的時候?

  他看著她驚醒,一臉防備的看向他所在的位置,她看不見他的模樣,他卻能清楚看見她臉上的警戒,真好。

  「睡得可好?」幾乎是蓄意的,他選擇以這句話作為開場。

  他知道,她能認出他來,哪怕她根本不看清他的面容,憑著對他的仇恨,她也能在一瞬間認出他來。

  她認出來他了,他看著她的神情,由最初的防備與錯愕,一瞬間轉變成現在的若無其事,他知道,那只是個看似平靜的假象,就像是無數個折磨他的夜晚,那樣的冰冷與瘋狂,融混在無盡的黑暗裡。

  她對他的憎恨,超越一切。

  那是刻劃在骨骸的情感,任誰也無法抹滅,這樣的事實,令他心情為之愉悅,他看著她在他的低笑聲中,發現那條銬在她腳踝的鎖鏈。

  這裡不是她的本丸,而是他的領域。

  他們間的立場顛倒過來了。

  現在的她,不是審神者,而是屬於他的囚鳥。

  饒是如此,他也沒想過能自她臉上看到一絲不安,或是求饒般的示弱。

  某方面來說,他確實相當瞭解她,甚至可能比她的付喪神更加瞭解她,面對自己失去自由這件事,她非但不顯驚慌,甚至伸手拉起那條看似纖細,實際上,就算她拼盡全力也無法掙脫的鎖鏈,「看來你以前的主人,不單沒有教你怎麼砍人腦袋,就連怎麼對待階下囚也沒教好。」

  「歷史修正者的大將,是這麼心慈手軟的傢伙?」掉回榻榻米的鎖鏈,發出清脆聲響,和著她的嗓音,交織出一曲清冷。

  「要我教你,怎麼在不殺死對方的情況下,凌遲一個人嗎?」

  如果落到其他人手裡,她不會說出挑釁的話語,但是,對於仇恨深結的他來說,示弱也好,沉默也好,一點意義也沒有,她甚至沒有問他,他是如何逃出地牢,又是怎麼將她從本丸裡帶出來,她的付喪神們情況如何。

  她沒有將自己的弱點送到他眼前,供他調笑的興趣。

  他顯然也清楚這點,起身走到她面前時,他如此說道:「如果情況允許,我會毀了妳的侍刀,一把不留。」

  「哦,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這是一句反諷,諷刺他大費周章的潛入本丸,最終什麼也沒能做到,只能帶出她這個毫無戰力的審神者。

  他聽著她的反諷,在低笑中,將她壓倒在榻榻米上頭。

  興許是知道付喪神的本質和人類差異有多大,也可能是知曉無論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對於伏在自己上頭的他,她沒有試著掙扎或是反抗,只是用著會讓多數男人失去興趣的冰冷語調輕語,「如果只是想看我驚慌失措的神情,動刑會比這更加有用。」

  她的話語,沒能阻止他的行為。

  就連他拉開長襦袢上頭的繩結,也沒能讓她的表情出現一絲變化,直到他的手指順著衣襟拉開她的衣服,她的嗓音才悠悠揚起,「這是報復?」

  熟悉的話語,不同的場景,不同的時間和地點。

  唯一相同的,只是立場對調的兩人。

  比起拚命掙扎,她選擇會讓多數男人倒盡胃口的行為,冷淡且無謂的任為他為所欲為,沒有半點屈辱,也沒有任何不甘,僅僅是一份無謂,她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不管他做了什麼,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效果。

  傷不到她,也動搖不了她的精神。

  幾近完美的審神者。他在心裡如此讚嘆,同時,俯首親吻底頭那具白晢的身體,「不,從來都不是。」

  他的話語,只換來她一句聽不出喜怒的話語,「是嗎?」

  佔有她的那瞬間,他就明白了,生理上的反應,興許能讓她發出呻吟或是壓抑的嬌喘,可她的內心始終將他拒絕在外。

  她並沒有接受他,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這是個沒有愛的結合。

  單方面的奪取,單方面的接受。

  他傷不了她,她卻總能輕易將他刺得遍體鱗傷……性事結束,剛在她體內釋放的他,壓在她身上喘息,然而,這個看似破綻百出的男人,幾乎在她剛有動作的瞬間,便穩穩捉住她偷襲而來的右手,「就這麼恨我?」

  隨著他逐漸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最終握不住利器的她,並沒有露出吃痛的神情,她只是望著他,輕語,「是呢!」

  自她手中掉落的東西,是她一直戴在身上,刻有卍字的小飾品。

  蜂須賀氏家紋。

  哪怕她整個過程都是那樣的毫無所謂、不做反抗,他卻沒有漏看,那個讓她緊緊握在手裡的東西,與其說,她認命,不如說她在等待機會,等他露出破綻的那一瞬間。

  事實上,她的判斷也沒有錯。

  不管是人,還是付喪神,只要是雄性,在性事當結束的那一刻,總是大意疏失的叫人難以置信,她唯一估錯的,是他始終注視著她的一切。

  她的動作,她的神情,就連最細微難以察覺的情緒,他也能在第一時間發覺。

  他就是這樣注視著她。

  看著那個顯然經過改造,必要時可以化作兇器的飾品,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隱晦不明的情緒,哪怕失去曾經以引為傲的主人,付喪神也不會隨便將曾經擁有的家紋交給別人,會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

  多麼驕傲又張揚的付喪神。

  就像是巴不得告訴全世界,她屬於他一樣,許久以前,曾經在他心裡翻滾沸騰的情緒,再次湧現,他掬起一撮她好不容易長回的長髮置於唇前親吻,一面宣誓般的低語,「我會將那把打刀折碎,再帶到妳面前。」

  不是威脅,也不是恐嚇。

  早在他發現,那個付喪神和她間有著特殊關係時,他就不止一次的想過,要將他徹底毀壞,讓他再也無法重鑄。

  面對他這樣直白的殺意,身為階下囚的她非但不以為然,甚至展現出與現在情境截然不同的氣勢與信任,「我得告訴你,他可是很強的。」這瞬間,她彷彿不是失去自由的囚鳥,而是待在本丸裡的審神者。

  她打從心底相信那個付喪神,那份信任,曾經屬於他。

  不知不覺間,他想起在他們依舊和平共處的時候,他曾躺在草地上,指著天上的星子,告訴躺在旁邊的她,那些和星宿相關的故事。

  她一面聽著,一面笑著說,古人就是浪漫。

  在她的時代,曾被古人視為神靈崇敬的星宿,在他們眼裡只是一顆星球,也許,還帶著一兩則浪漫,但誰也不會當真的神話故事,她像是想抓住那些星星般的伸直雙手,接著,轉頭對他一笑,「相當美麗的時代,不是嗎?」

  「我們那個時代除了光害,還是光害。」

  即使是夜晚,抬頭也不見得看得見星星。

  文明與科技帶來了繁榮,也剝奪了應有的色彩。

  他無法想像那樣的世界,但他知道,被剝奪走光彩的,不僅是星空,還有他眼裡的世界……那時,他為什麼沒有吻她?

  他將她的手按在被褥上頭,防止她再度襲擊的同時,低頭覆上她的嘴唇。

  輕柔的唇瓣,徐緩挪動,最後,自脖頸傳來的濕熱感,讓她不由得訕笑,「呵,真是諷刺,沒想到,歷史修正者的大將和人類男性一樣,只能在女人身上尋找征服的快感。」她依舊沒有掙扎,更甚比方才更加放鬆身軀,「可以啊!隨你高興吧!」

  「一次也好,兩次也好,不管多少次,你想要就給你吧!」她以著不像是受害者與階下囚的高傲態度,對撫上她大腿的他如此說道。

  毫無所懼。

  「不過就是上過床的程度,誰都無所謂。」

  他將破綻和弱點展示在她的面前,她卻毫不在意,轉頭,便輕易的將他刺得遍體鱗傷、渾身是血……望著她看似平靜冰冷的目光,他低低的笑了。

  如果這就是她的憎恨,他欣然接受。

    ***    ***    ***

  他從她那裡獲得的東西,除了最初的友情,就只有憎恨。

  面對那份超越了一切的憎恨,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或者該說,他感到相當滿足,他獨佔了她所有的怨恨,無人能出其右,誰也不能從他身上分走她的憎恨。

  只要他還活著,她便會持續憎恨下去。

  全心全心,不帶半點雜質,只注視著他一人,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她愛著一樣……他自後方拉起她的手臂,令她不得不挺起身子,被汗水浸溼的烏髮髮絲隨著她的動作,在半空劃出一道絢麗的弧。

  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在被褥和榻榻米上頭,化作深色的圓點,無聲見證他們的交合。

  在她的喘息聲中,他再一次將分身挺入她的身體,直達蜜穴最深處的侵犯,讓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嗚咽,身軀更是因為承受不住這份快感而微微顫抖。

  碎吻雨點般的落在她肩頸。

  唯一的遺憾,便是她的長髮垂懸在臉龐兩側,遮去她大半容顏,掩去了她此刻的神情,他只能藉著她微張的紅唇,想像她現在是怎樣妖媚動情,聽著她因為他的深入和撤離不住喘息,有時急促,有時壓抑,更多時候,是無法自抑的歡快,偶爾混著一兩聲克制不住的輕吟。

  那樣的聲音,對他來說是種詛咒。

  饒是如此,他依然甘願深陷其中,哪怕最後換來的,只是愈發高熾的憎恨,他也毫無所謂,或這該說,他期待的就是那一瞬間。

  她宛如飄蕩在江上的小船,只能隨著他的聳動搖晃身體。

  他伸手觸撫被囚禁在他懷裡的她,指腹滑過的脖頸時,被扼殺在喉間,沒有機會傳到他耳裡的呻吟,化作自她喉間傳來的細微震動,透過指尖傳遞給他。

  比起表面所看到的,身體更加誠實的反應出她的現況。

  她對他的憎恨深烙骨骸,幾成習慣的刻劃在她靈魂深處,哪怕她已經意識迷離,哪怕她依舊恨他。

  他找不到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加值得高興的事。

  他得到她一半的靈魂。他捏住她的下巴,讓她轉頭面對自己,再堵住她的唇,將她的喘息和呻吟全部堵死在這個吻裡。

  唇舌交纏之間,失去發洩空間的身體,官感愈發敏感。

  堅硬灼熱的分身刮過肉壁,帶來的酥麻感,倏地放大不知幾倍,幾要化作一灘爛泥癱在他懷裡的她,令他意識到,身為付喪神的他可以不知疲憊,可以不用休息,但,身為人類的她,顯然已到極限。

  她的身體和心靈是分開的,這點,他比誰都要清楚,然而,就算他所得到的僅是一具空殼,他也不打算就此罷手。

  無關他們間的仇恨,也與他的身份立場沒有關係,他只是單純的想這麼做,就像他當初毀掉她的刀一樣,只會是出自慾望……在她無力支撐而傾倒的那一瞬間,他撐住她所有的重量,小心翼翼的讓她躺在床舖上頭。

  映著底頭雪白的被褥,面帶緋紅的她,顯得愈發誘人。

  他將她的雙腿架於肩上,已經習慣他存在的蜜穴,感受到在入口擠壓的分身頂部時,無意識的收縮了一下,彷彿小穴主動吞含他分身的畫面,充滿不可言喻的誘惑。

  他並沒有忍耐,當下便將分身擠進她的身體。

  與她是否願意沒有關聯,也與她的意志沒有關係,純粹因為生理而充血的蜜肉,在碩大入侵的那一刻便急不可待的開始收縮吸絞,帶給她彷彿是要滅頂的快感,也帶給他宛如置身天堂的暢快。

  架於他肩上的腿,隨著他的動作晃動,連帶的,銬於她左腳踝的鎖鏈也跟著他的抽插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聲響。

  每一聲都像是在宣告,他佔有了她。

  他的左手覆蓋在她右手上頭,有些蠻橫或是理所當然的伸入指縫,宛如交扣的緊握著,那樣的感覺相當奇妙,除了生理上的暢快,心理也有著難以言喻的舒暢。

  他在滿足和尚未饜足的界線中掙扎,渴望從她身上獲得更多歡愉,卻又不想對她造成傷害的矛盾,令他不由自主的加快抽插速度,蜜肉緊緻的幾乎要讓他窒息的包覆感,化作一波波衝擊腦門的歡快。

  當他再一次重重衝撞蜜壺最深處,引得她一陣痙攣時,他隨著蜜肉劇烈收縮所產生的快感,再一次釋放在她的體內。

  他無法成為她的付喪神。

  她卻可以成為他的所有物。

  與保有餘力的他不同,看著疲累到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眼皮輕輕閉上的她,他心裡彷彿有一塊地方變得超乎想像的柔軟。

  感覺就像是回到從前一樣。

  不同的是,她終於屬於他了……目光流轉間,察覺到銬在她腳踝的鐐銬,因為過度的搖晃磨擦而將她的肌膚蹭破一塊皮時,他心裡有些內咎,然而,那份內咎只維持到那個自從落在榻榻米上,便再也沒人理會的飾品映入他眼底的那一刻。

  它就像是那個站在她身側的付喪神,耀武揚威的宣揚自己存在。

  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不管是意識清醒時,還是意識逐漸散煥的那一刻,她的心裡,始終想著那個付喪神。

  那個付喪神屬於她,她也屬於那個付喪神。

  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就這樣盯著那個飾品許久,久到就連周遭空氣都像是要凍結一般,最後,他發出一聲低笑,徐緩將視線移到太過疲累,已然睡去的她身上。

  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看著她規律起伏的胸脯,他突然想起,被她囚禁在地牢裡的日子。

  他們間從來不曾存在永恆,就像他可以在因緣際會下重獲自由一樣,有朝一日,她也會回到那個付喪神身側,只要他們間存在著未知的變數……想起她為他佔有時的話語,再想到她和那個付喪神站一塊的景象,他低低一笑。「那就讓妳哪也去不了吧!」

  這不是報復,從來都不是。

  只是得到後,遠比不曾得到更加讓他難以放手,就算他依然獨佔她所有的憎恨,也堵不上那個因為得到而產生的缺口。

  他活在她的詛咒之中,無法自拔。

  這回,輪到他詛咒她了,是人也好,化作異形也無所謂,只要能將她留在他身邊,變成什麼模樣都沒關係……念頭成形的那一瞬間,他注視著她的眼神亦隨之轉沉。

  彷彿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是那麼微不足道般,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身體,同一時間,帶著不祥的言語已在他舌尖凝聚,那是他對她的詛咒,是他給予的囚籠,他狀似溫柔的俯身親吻她肩胛。

  詛咒在那一瞬間侵蝕她的精神。

  落下的那一刻,它就像是自地底深處萌芽的幼苗一樣,綻放出豔麗卻駭人的圖紋,悄悄爬上她的肩胛。

  他看著原本熟睡的她睜開雙眼。

  躺於被褥上頭的她,目光彷彿越過他,穿過這個房間,望向遙遠的彼方般,充滿驚懼與絕望。

  破碎斷續的嗚咽聲自她嘴裡傳出,她彷彿看見什麼不能承受的畫面般,雙手抱頭,最後,一度哽住的聲音,終於衝破限制化作最為淒厲的悲鳴,響徹他的領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強行撬開她封鎖在內心深處的回憶,硬生將她失去侍刀的那一幕拉自意識最表層。

  他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她在過去的幻影中垂死掙扎,任由她在煎熬中顯現瘋狂,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憐憫。

  這不是報復。

  從來都不是。

    ***    ***    ***

  他領域內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從某處擄回一名審神者。

  儘管,審神者和歷史修正主義者是水火不容的關係,雙方碰面只能拼個你死我活,但,那日,自他住所傳出的悲鳴太過驚人,就像是承受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的淒絕,幾個交情較深的歷史修正主義者造訪時,曾語重心長的勸他。

  是殺或剮,給那名審神者一個痛快。

  面對他們的關心,他只是揚著一抹令人心驚膽顫的微笑,半句不說。

  沒有人知道,就連他曾經的下屬也不知道,對她,他有的從來都不是恨,在這樣的前提下,他想要的,不是她的性命,而是更加深沉,驚世駭俗的東西。

  他沒有能力將人變作神靈,但,將她化作非人的能力,他還是有的。

  拉開寢室的拉門,她就在那裡,帶著他所給予的詛咒,苦苦支撐著,那樣的堅強,那樣的脆弱,矛盾而美麗,教他無法移開視線。

  他從來不曾指望,靠著一開始發作的詛咒,就能將她吞噬殆盡。

  會被詛咒輕易吞噬的人,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精神過於純粹乾淨的人,這類的人,一旦接觸到黑暗,便容易被黑暗吞噬,另一種人,則是身處黑暗而不自覺得傢伙,詛咒會悄悄在他心裡紮根,等到適當時機,一舉吞噬。

  但她……兩種都不是。

  她的心裡潛伏著黑暗與瘋狂,而那份黑暗早已存在,遠在她斷刀之前,就已經根深柢固的存在她心裡,茁壯成完整的形態,如同業火般靜靜搖曳。

  她知道,並且接受了這樣的自己。

  黑暗成為她最大的後盾。

  在這個前提下,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再怎麼兇殘惡毒的詛咒,也不見得能傷她分毫,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看著冷汗涔涔的她注意到他歸返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他知道,乍看之下,她憑著自己的意志壓制了詛咒,事實上,詛咒在她密不通風的壁壘上鑿了個洞。

  愛上自己的付喪神,與之相愛,便是她的意外。

  他朝著她走去,手剛觸碰到她的臉,便被她一掌揮開。

  面對這種直白的拒絕,他非但不覺得氣惱,反而有些滿意,如果她還是過去那個審神者,她只會對他的行為投以輕衊一笑。

  曾經融入黑暗,與瘋狂一塊沉澱的憎恨,悄然浮動。

  隨著他的出現,他的一舉一動而鼓躁,她的自我防備正在剝落,詛咒正一點一點的侵蝕,她卻毫無所覺,看著她眼中若隱若現的恨意,他曬然一笑,旋即將她壓制在身下。

  他以左手將她的雙手按壓在她頭頂的榻榻米上,面對她滿是驚愕的神情,他低沉而不失性感的笑了,「不是應該已經習慣了嗎?」說到這,他刻意且惡質的附於她耳際低語,「在被我侵犯了那麼多次以後……」

  他的言語,帶著靈性,是詛咒的言靈。

  嚴格來說,他施加在她身上的詛咒,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可,對她而言,恰巧是最為兇狠的劇毒,它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的無能,以及大意,讓她一度失去了最愛的男人。

  那是她不能遺忘的過去,無法彌補的罪過。

  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出陰霾,自以為她可以直視那段過往,殊不知,她從來不曾真正放下,她只是承認並且接受那個結果,不代表她已然原諒自己,原諒他的背叛。

  詛咒則是最擅於趁虛而入的咒術。

  它一層一層剝開她的偽裝,敲碎她的防禦,直到露出被藏在最底頭的真實,逼得她無處可逃,幾欲成狂。

  肉體受到侵犯,精神受到侵蝕,稍有分神,便一發不可收拾。

  無論晝夜,是醒著,還是睡著,刀劍斷裂破碎的聲響,不斷在她耳際迴盪,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相信了歷史修正主義者的話語,如果不是她無法當個稱職的審神者,如果不是她太過無能,他不會因此斷去。

  他的毀去前的身影,就在她的面前,朝她溫柔一笑,下秒,支離破碎。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不管她用什麼方法,不管她有多努力,重鑄之後的他,也不再是他了,忘了一切,忘了她,忘了全部的事,只是個相似的形體。

  就在此刻,一道低沉嗓音附在她耳際,輕輕說道:「他原本不會斷的。」

  是的,他原本不會斷的,全是因為她的愚蠢,是她……是她造成的,全都是她的錯!遭受背叛的憤怒,侍刀斷於眼前的疼痛,無法原諒自己的自責,激發她心裡最為深沉的恨意,和著原本就潛伏在心裡的黑暗,化作足以吞噬一切漩渦,滋潤了詛咒。

  她的強大,只是假象。

  她沒有一天原諒自己,一次也沒有。

  他發現了這個弱點,將詛咒烙在她身上,看著那荊棘劃開她的心臟,流出殷紅鮮血,

  他看著烙於她肩胛的詛咒,一點一點的舒緩張開,就像是攀爬在她肌膚上頭的荊棘,如此耀眼,如此美麗。

  沒有人能救她,就連他也不行。

  他在每個擁抱她的時刻,將含帶傷害的言靈送入她耳裡,和著她體內的詛咒,將她逼上滅亡,聽著她那使人心驚,宛如生命即將步入終點的哀鳴,他輕輕的笑了,「抓到妳了。」無論她現在是否還能聽見他的話語。

  他終究是抓到她了。

    ***    ***    ***

  距離審神者消失,已有好長一段時間。

  那天清晨,按照慣例前往她寢室喚她起身的燭台切光忠,怎麼也得不到回應,以往,不管她有多困多倦,只要聽見他的呼喚,她總回應上一聲,如今,他什麼也沒聽到,這樣的異常,變成纏繞心頭的不祥預感。

  他顧不得審神者會有多麼生氣,也顧不得這樣的舉動是否合理,直接拉開她寢室的拉門。

  迎接他的,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審神者失蹤了。

  如果不是凌亂的被褥,證明她確實是在房裡就寢的,他幾乎要以為,這只是場玩笑,偏偏,整個本丸,沒人看她的身影,就連那天負責守夜的岩融和次郎也沒有看見她離開。

  她就像是被神隱了一般,毫無蹤跡。

  他們曾經試著讓自己冷靜,猜想她也許只是夜裡睡不著,出去透透氣,晚點就會出現在他們面前,畢竟,她是個做什麼都不會讓人意外的審神者。

  然而,五虎退的小白虎,以及鳴狐的狐狸,發狂似的在她的寢室外頭不斷打轉,又是抓地又是嚎叫的吸引他們注意,接著,他們在那裡發現自外頭延續至內的腳印,以及歷史修正主義者才會佩帶的面具。

  她被擄走了!

  這樣的認知,讓還在本丸的所有人動員了起來,他們組成數個搜索隊,大規模的進行搜索,卻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歷史修正主義者為什麼只將她帶走?

  這樣的問題,沒有人想討論,唯一能夠安慰他們的,是既然對方將審神者帶走,便意味著暫時沒有取她性命的打算,她是安全的,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堅信她仍活著,此刻正被某個歷史修正主義者監禁,等待他們前往救援的付喪神們,用著超乎以往的默契,團結在一塊,他們並沒有大張旗鼓的進行大規模征討,而是和平常一樣,看似在審神者允許下,規律的出陣。

  只有和他們交過手的歷史修正主義者才會知道,化身羅剎的他們,有多瘋狂殘暴。

  他們踏著無數個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殘骸,一路前行,只要持續消滅歷史修正主義者,總有一天,他們會遇上奪走他們審神者的傢伙。

  終於,他們來到這個時代最大的歷史修正主義者陣營。

  與以往每個陣營只有一名大將的情況不同,這個歷史修正主義者的大將似乎有兩人,其中一人,還是個以帷帽遮蔽面容的女性。

  沒等和泉守兼定他們發出疑問,一路陪著審神者走到現在的蜂須賀和光忠,幾乎是在一個照面,就認出對方來了,對於這個曾經被他們聯手拿下,最後落在審神者手裡的歷史修正主義者,他們並不覺得陌生。

  唯一讓他們感到驚奇的是,理應毀在審神者手裡的他,竟然完好無缺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們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滿是驚愕的對看一眼,在發覺對方眼裡,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驚懼和懷疑時,同時將目光移到大將身邊的女性身上。

  他們既驚且懼,不敢肯定,但又充滿期待的眼神,換來他的低笑,他親切而溫柔的對著身邊的她低語,「看來,他們對妳的容貌很是好奇,不讓他們看看妳的樣子嗎?」沒等她作出回應,他已伸手掀起遮蔽她容貌的帷帽。

  看著蜂須賀不知是憤怒,還是驚愕的神情,他滿意的笑了。

  哪怕她的外貌已出現重大改變,曾經令他愛不釋手的烏黑長髮,混入了一絲雪白,她那雙總是坦然注視著他的眼眸,泛著妖異的紅光,就連肌膚上頭都爬著咒紋,蜂須賀依然在第一時間就認出她來了。

  他的審神者。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他正準備進行遠征,她帶著早已過了花季,不知從哪找來的櫻花,出現在他的面前,笑臉盈盈的將它別在他的衣襟。

  她對他說,早點回來。

  在櫻花凋謝之前。

  他回來了,可是她卻失蹤了,那時,他像是瘋了一樣,四處尋找,見到歷史修正主義者就砍,無論強弱,無論大小,凡是可能與她有關的,他一個也沒放過。

  他知道,她一定還活著,就在這個時代的某個角落。

  他會找到她。

  蜂須賀這麼告訴自己,直到那名大將掀開她的帷帽。

  他終於見到她了,可是,她已經不再是人了,非但如此,她的神情和目光都是那樣空洞虛無,她再也認不得他了……看著精神被破壞殆盡的審神者,蜂須賀用著巴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眼神看著那名歷史修正主義者,「你對她做了什麼?」

  身為大將,在歷史修正主義者陣列最後方的他,並沒有回應蜂須賀的詢問,他只是動作輕柔的將她攬抱在懷中。

  他詛咒了她,並成功的將她變成非人,然而,他卻忘記了,不管她外表看起來多堅強,她始終是個人類,人類……有時比想像中的更為脆弱。

  現在,他正品味著自己不可饒恕的過錯,如同當初的她一樣。

  他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就好似一旦鬆手,她便會化作虛無一樣,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轉頭看向已然拔刀,顯然是打算靠武力奪回審神者的蜂須賀,以及其他付喪神,他朝他們揚起一抹微笑,既溫柔又冰冷的低語,「她不再是你的了。」

  曾經作為道標,引領他們前進的審神者不存在了。

  曾經深愛著蜂須賀的她,也不存在了。

  現在的她,是經過闇墮的非人,是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存在,饒是如此,他依然沒有放手,不管她認不認得他,記不記得他……他始終沒有忘記,是他親手將她墮落至黑暗深處,是他奪走了她原本的容身之處。

  歷經背叛,歷經憎恨,最後,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儘管,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看著像是要將他置之死地而後快的蜂須賀,看著那群同樣義憤填膺的付喪神,不以為然的輕笑,「讓我們以折斷彼此為目標的廝殺吧!」

  幾乎是在他說完這一句話,理智早已被憤怒的情緒所取代的付喪神們,已抄著刀和他旗下的歷史修正主義者廝殺在一塊。

  那樣的混亂,並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他慢條斯理的為她撥攏被風吹亂的長髮,再為她披上保暖用的外衣,最後才拿起他的本體,毫無猶豫的轉身朝那個金色的付喪神走去。

  就像是他與蜂須賀間有筆帳要算一樣,蜂須賀顯然有也筆帳要跟他算清,幾乎是在他加入戰圈的一瞬間,蜂須賀已將目標鎖定在他身上,看著無所畏懼朝他衝來的付喪神,他不以為然的低笑,「那麼,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像她說的那麼強吧!」

  他沒有回頭看她的表情,或者該說,他知道,不管發生怎樣的事,她的表情都不會出現任何變化。

  哪怕是他就此殞落,還是蜂須賀在此為他所斷,她也不會眨一下眼。

  他知道,那是他不可饒恕的罪過。

  他的闇墮者。

  而他……從來不曾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