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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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6-11
在漆黑裡。
一個男人呈大字形趴伏地面動也不動,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五分鐘?或者已經過了兩三天?他始終維持這樣的姿勢。
男人被拋進這樣的地方,重重摔落地面,頭部與地面的撞擊讓男人腦袋有點發脹,也有點恍惚。
『我死了嗎?』從昏沉中悠悠醒轉來,腦海裡意識到的第一個問句。
這個地方實在太過黑暗,甚至無法分辨自己的肉體是否存在,抑或只剩意識飄蕩,尤其是在這樣的恍惚之間。
他伸手支撐著地面,將自己的身體翻轉向上,仰躺著。
試圖從墜落時的衝擊裡恢復,釐清思緒。
寂靜。
腦袋裡迴盪的嗡嗡聲是極度安靜下的昏沉共鳴。
喘息著。
對!他意識自己還有在呼吸。
而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噁的腐臭味,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四周極其安靜,他感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彷彿世界也跟著震盪,而跳動逐漸趨於平緩,他知道自己的肉體依舊存在。
『我還活著!』
剛剛伸手觸碰地面,泥土濕潤的觸感,他將手指舉到胸前,輕輕地搓動剛剛碰觸到的泥土,測試自己手上的觸感。
然而身處絕對的黑暗,眼前空無一物,他試著睜開眼、再閉上,漆黑沒什麼改變。
伸手摸向自己的臉,摸摸自己的臉孔,再摸上了眼睛。
這個漆黑已經到了無法分辨是不是有睜開眼睛的地步,五感麻痺了。
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呆了多久,過了一小時嗎?還是只經過五分鐘?
一切似乎沒那麼真實,或許這裡便是地獄。
回想發生的一切,那一場激烈的打鬥,與這片寂靜的漆黑相比,彷彿像假的,如夢似幻。
『這裡到底是那裡?!』失去五感的他,開始質疑自己,自我否定,一切知覺若有似無。
他緩緩的坐起來,感受著地面的平坦。
他需要光,只是自己一身勁裝,沒有帶著任何能生火,任何能發亮的工具。
回想最後看到的景象,他試圖擊殺影法師,卻被一團黑影壟罩,隨後墜入黑暗。
『難道我被關進了魔法牢籠?』意識半夢半醒,理不清頭緒。
空氣並不流通,帶著潮濕與悶熱。
觸碰地面感受到的泥土不像是假的,如果這是魔法生成的空間,應該不會有如此真實的觸感。
隨手摸到了塊長形物體,堅硬圓滑,他聞了聞,懷疑這是骨頭,像是動物的遺骸,還是人類遺體,他無法判斷。
『魔法牢籠?還是野獸的巢穴?』
受困牢籠?他揮手生成銀箭想向四方射出,試圖衝擊牢籠。
但寂靜的漆黑卻讓他無法辨別是否有成功生成銀箭,直到射出後四周傳來沉重的撞擊聲才能確定。
至少四周有牆壁,而不是無邊際的魔法領域,或許是野獸巢穴,他下了個沒把握的判斷。
他在恍惚中想起自己所擁有的能力,將手觸碰地面,釋放魔力,讓魔力盡量延伸,探索著周遭。
魔力的觸角延伸蔓延,代替了他的視覺,他確認自己身處在一個四方形空間之中,壁面夾雜著岩石碎塊與泥土,這個空間方的很徹底,壁面上的岩塊構成部位像是被切削過的那樣平整,明顯帶著人為開鑿的痕跡。
『看來不是野獸巢穴,又或者說後來有野獸佔據了這個地方。』
而在右手邊探知到一個方形缺口,缺口後方似乎有個長廊,長廊是斜坡,緩緩朝上。
他站了起來,生成一根銀棒充當導盲杖,四處敲擊,緩慢的移動,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對距離與時間的概念,麻木的走著,像個沒有盡頭的長廊,時間過得好漫長。
總算,銀棒接觸的地面轉為平緩,他趨前卻遇到了面牆,長廊到了盡頭。
再次觸碰壁面釋放魔力,盡可能的延伸,確認目前身處迴廊,右側有路是個轉角,轉角不大,迴廊是髮夾形式,轉彎處依舊有一道往上爬的長廊,而且更為陡峭。
他的身體極為疲憊,那激烈一戰消耗太多魔力尚未恢復,而且極度飢餓,無奈剩餘魔力有限,無法再更加延伸探索,目前能探查到的部位僅顯示這裡是個深層的地穴。
他振作疲憊的步伐再次走到轉角轉身,往上抬頭似乎看見了一縷光芒,抓不住距離感,但他確定看到了光,就在這個陡坡的盡頭。
原來他被拋到了一個開鑿出來的地下洞穴,這洞穴利用轉折的長廊遮蔽了所有的光,知道出口位置,明白即將脫離地底的他振奮精神,盡力的向上爬。
越靠近盡頭光芒越顯刺眼,亦步亦趨總算走到亮光處。
就在盡頭的左側,開口是個裂縫,隱藏在巨石岩縫間,而裂縫不大,僅容一個人緊縮鑽過的大小。
幸好這時是白天,不然這樣的細微裂縫,走到這裡還不一定能發現。
鑽出後總算脫離黑暗的地底,陽光讓習慣黑暗的雙眼感到刺眼,不過沒多久他便適應了。
外面見到的是個樹林,身後是一塊巨岩小山,岩石堅硬,絕無可能以器具開鑿這樣的方正長廊,鐵定是透過魔法建造的。
他在樹林裡兜轉,在巨岩旁看見另一個小丘陵,丘陵夾雜的碎塊並不自然,但上面已完整覆蓋植披。
『這大概是從挖掘地穴的岩塊泥土堆成的吧,看來已經有段時間。』
所以他是被拋進一個挖好很久的地穴裡,他最後下了判斷。
這個判斷離事實不遠,地穴是凱瑛用魔法能力傳送切割而成,只是做為她使用能力戰鬥時,切割作用下拋棄遺骸的終端傳送點,也可以說是垃圾堆,洞穴裡的遺骸是被她切割的魔獸殘肢。
他不明白凱瑛為什麼沒殺他,卻將他丟進這樣的地穴中,心中暗暗發誓有一天要找到凱瑛,當面向她問清楚。
樹林長的都一樣,身處樹林深處的他依然不曉得身在何方,持續在樹林裡兜轉。
不過,很快他便看到了明顯的建築-通天塔。
他僅靠這通天塔便一眼認出這裡是魔法師團大本營的後山,這裡跟凱瑛有地緣關係,絕對不會搞錯,他記起往南走有城鎮,而城鎮便在皇城近郊。
確認方向後他一刻也不想停留,邁步往南走。
好不容易遇到了溪流彙集成水潭,他停下腳步,補充水分,解了身體的渴,無意間看到倒映在水面的倒影。
一張好陌生的臉孔。
這陣子以來忙於軍事,縱使陣前指揮若定,但卻沒有時間留意自己的基本儀容,這三年來心力交瘁,滿頭花白的長髮讓自己儼然老了二十歲,再加上下巴那參差不齊的鬍子,看起來就像個中年大叔,但此時的他也不過二十八歲而已。
看著倒影,不自覺笑了起來。
想當年意氣風發,就算不是極度英俊,至少也人模人樣,現在倒影裡這樣落魄蒼老,究竟為誰辛苦?究竟為了什麼?
輸了這場仗,彷彿人生也完了,仔細想想值得嗎?
『我徹底輸了......。』
就算認了失敗,但心裡仍迴盪著不甘心。
看看自己的裝扮,不禁有些失落。
『除去這身標誌性的銀質鎧甲,究竟還有誰認得我希爾弗?』
『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想想一身裝備不能再穿,但要放棄這一身榮耀實在不容易,念舊的他猶豫了起來,畢竟這身銀甲陪伴他征戰如此多年。
『罷了,希爾弗早就死了!』
遲疑過後,他毅然決然除去鎧甲,只留下襯衣,深深挖了個坑,隆重的將鎧甲埋了起來,也將過去的自己埋葬。
退下重裝這一刻開始,他驀然感到了自在,或許是卸下責任,或許是告別過去,這些年給自己的壓力實在太大,此時的他心靈有所沉澱,所有的過不去終究已經是過去了。
他站了起來,割短了自己的一頭白髮,重新修整鬍子,拍拍身上的灰塵,繼續邁步前行,以一個重生的姿態。
他心裡了解,縱使再怎樣不甘心,大勢已定,自己一個人再怎樣也改變不了局勢。
但心裡依舊掛念著特利亞,但這次不再是因為「皇子」,而是為了「朋友」。
沿著溪流往南不久,他脫離了樹林。
此時已近傍晚,陽光傾斜灑在一整片稻田上,甫結穂的稻梗在陽光下更顯金黃亮眼,前方不遠即是城郊小鎮,已有稀疏燈火,而近處溪流繞過的農田邊有零星幾間農舍。
農舍沒有人,大概已近傍晚,務農者收工休息去了,他在農舍裡找到幾件粗製布衣,沒多加思索便換上,他檢視自己,嚴然一副普通農稼老漢模樣,他對於自己重獲新生後的新模樣感到很滿意。
抬起頭,緩緩的往小鎮走去。
沒意外,就算他沒多加遮掩,小鎮裡的人也不會多看他一眼,又有誰知道這個穿著普通的老漢,會是曾經叱吒風雲的銀騎士?
飢腸轆轆的他來到鎮上唯一的餐酒館,打算先填飽肚子,晚點再潛入皇城另作打算。
餐酒館裡眾人討論著局勢,他心裡激動,靜靜的聽著。
原來自己居然在地穴裡昏迷了一天,「希爾弗」已經在昨天戰場上被凱瑛殺死,而凱瑛在隨後又死在塞西爾的手裡。
可是蒸發了是怎麼回事?凱瑛多半沒有死!
而塞西爾不是跟凱瑛串通的嗎?怎麼會反而倒戈相向,他心裡不明白。
另外聽到消息,伊戈斯確實已死,特利亞則被帶回東宮寢居軟禁,而東宮據此不遠,他心裡盤算著要見特利亞一面。
飽餐一頓起身離開,此時天已黑,他隱去自身的魔力,漫步前往皇城。
戰爭結束了,皇城內駐守的近衛軍不再戒嚴,而長期離家在外的官士兵們回到了久違的家,整個皇城瀰漫著一股輕鬆的氣氛,戒備並不森嚴。
他一身普通的裝扮,甚至髒兮兮的外表,讓人連看一眼都嫌麻煩,毫無困難的便走近了東宮。
東宮倒是看似戒備森嚴,此地與其他地方隔絕開,東宮有外牆,裡面似乎有一整隊護衛兵馬駐守,肅殺氣氛濃厚,牆外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在此地顯得特別突兀。
東宮這個地方對他來說相當熟悉,雖然過了三年,景物有些差異,但主題結構仍跟當初一樣。
『幹什麼的?!』
心想著要勘查地形與守備配置,但沒多久就被注意到,兩名門口的士兵上前盤查,看軍服顏色應是塞西爾第三軍團的人。
『我......我正要回家。』希爾弗這一生行事正大光明,但此刻卻因為要營救特利亞,不習慣這樣偷偷摸摸而感到畏縮,更加顯得鬼祟。
『回家?!這附近那有住人阿?!你住那裡?!』士兵語氣相當兇狠,他感到緊張,情緒一時失控。
『我......那裡!我住......在前面那裡......』他緊張的語塞,這輩子從來沒人這樣對他兇,他緊張到連扯謊都想不到該怎麼說。
『好了啦,別嚇他,看他害怕成什麼樣。』
『你!以後這裡不能隨意走動,不要再來這,你以後繞路走,知道嗎?去去去。』幸好另一名看守態度婉轉,似乎有意放他走,他的情緒緩緩平穩下來。
『嘿,那個,你不準走,你很可疑!』連忙點頭道謝轉身離開的他,突然又被攔住。
『我可以抓你問審,你把身上全部的錢留下。』守衛一副無賴的樣子,看起來是想當街勒索,看看周圍只有他一個,就算對方殺了自己也不會有人發現。
他心裡咒罵著,緩緩掏出身上應急的錢。
就算身處戰場,希爾弗也習慣帶著一袋資金在身上,有時充作對部下特別的犒賞,有時也只是為了安心。
『這麼多?你哪來這麼多的錢?!偷的嗎?!』身上的這筆備用金,反而與他老農的身份格格不入,此時兩名守衛的反應顯得很激動。
他萬萬沒想到會這樣,原本想著交出去打發他們就算了,現在反而麻煩,這兩個人纏著他不放,沒完沒了,他不想再多說與他們牽扯,也不打算就這麼畏縮下去,他的殺心油然而生。
『反正這裡根本沒人。』他隨口碎念了一句心裡的話。
『你說什麼?!』無賴的守衛貼著他很兇的問一句,隨後便沒了聲響,渾身抖動。
他從自己的手掌延伸出一片銀色刀刃,化成名副其實的「手刀」,在對方靠近大聲說話的同時,由下而上直接從對方下巴插進了腦袋。
在其身後的另一名守衛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眼見前方的守衛往前倒了下去,還疑惑著低頭注視,一抬頭只見一片明亮的刀刃朝自己插過來,嘴巴張開來不及發出呼喊,刀刃便從嘴裡插入從後腦貫穿,瞪大眼直到沒了意識。
不過就一瞬間,他靜悄悄的連殺兩人。
解除刀刃,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兩人以及逐漸流出的滿地鮮血,眼裡盡是寒冷。
穿插交接換班通常是一個小時,他盤算著該如何善後,但心想這裡受管制,裡面駐守的應該是獨立部隊,交接班多半從內部駐守的士兵出來替換,外邊的人不會過來,現在是晚上更不用說,外邊的人發現異常最快也是明早的事。
『乾脆全殺了!』此刻的他已變身為惡鬼,又或者是死神,殺人的工具全身上下都是。
他看著高約三公尺的高牆,心想悄悄翻越並非難事,但不引人注意就有點困難。
思索後他決定從正門推門而入,沒什麼比正大光明直接走進去還要讓人覺得理所當然,若直接穿軍服,相信巡邏的人也不會特別警惕。
於是他除去屍體上的軍服並套在身上,小心翼翼避免沾染血跡,這時的他反而覺得身上的粗製布衣比任何衣服還來的珍貴,連同軍帽戴上,換好後儼然一副第三軍團老兵的樣子。
推門進入後,很意外的內部並沒有看到巡邏的人,遠遠的只看到主建築前方坐著唯一的看守人員。
『或許昨天的勝利讓他們散漫了吧。』想想也是!
塞西爾與他的第三軍團一股作氣直接收服另外兩個軍團,從而大獲全勝,皇城內另有近衛軍留守,想來已經沒有敵人,便沒有理由再對外警戒,這支部隊唯一的任務也只有盯緊裡面的特利亞一家罷了。
這樣的狀態給了他很好的機會。
他步伐帶點輕鬆自在,緩緩的走向主建築,那名看守人員似乎迷迷糊糊打著瞌睡,看著穿軍服的他向前也絲毫不以為意。
『幹嘛?尿急喔?』兩名看門的留一人在外,另一名入內,任何人的直覺大概都是尿急吧。
『不會外面路邊隨便尿一......』看守者連來人的五官都沒正眼瞧上,話說到一半,一道銀色刀刃便直接從額頭貫穿,安靜無聲的送了性命。
他將這名迷糊的看守者屍體擺了個打瞌睡的姿勢,雙手交叉環胸,斜斜地低下了頭,不管從任何角度看都只像是睡著了,他感到很滿意。
建築物內留守的人員似乎都住在最外邊的幾間傭人的房間,充作待命班的宿舍,看樣子特利亞他們仍住在內庭。
穿著軍服的他隨意的繞了繞,確定留守的只有約二十人,大部份的人正聚在同一間寢室喝著酒,大聲嬉鬧,看起來戒備真的太過放鬆了。
於是他從零散的幾名待在寢室的人員開始,一個一個靜悄悄的奪去性命。
最後進入那間聚集眾士兵的房間,一進入便有人注意到他,開口詢問他是誰,他二話不說雙手化成刀刃,化身死神穿梭夾擊,房間裡的人還來不及反抗,銀亮的刀刃已經透體而過,房間裡只有人倒下撞倒東西的聲音,不過也才一瞬間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連抵抗都沒有便被他殺了精光。
他情緒沒有絲毫波動,完事後輕輕帶上門往內庭走去。
內庭出乎意料的冷清,本該有侍女跟僕役的場景完全不見,一個人都沒有。
他逕自走到特利亞的寢室外。
『你們不能來這裡。』突然間冒出的這麼一句,在空盪盪的走廊顯得特別嚇人。
他循聲轉頭,只見一名執事裝扮的老者顫抖著盯著自己,他認出這位是特利亞長期以來忠心的老管家。
『是我,我是希爾弗。』他趕緊脫下帽子表明身分,作為特利亞直系的軍官,雙方再熟悉不過。
隨後他便簡單的說明潛入的事,連帶將殺光駐守士兵的事也說了,老管家嚇得瞪大眼睛,隨後慢慢平復過來。
『怎麼這裡都沒人,侍女們呢?』他詢問老管家,心裡正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們全被趕走了,只留下兩個人,聽他們說再過幾天才會派人過來。』老管家的意思很明白,塞西爾將特利亞府內忠心的僕役遣散,預計再派過來的只會是他的眼線。
『這樣也好。』畢竟在希爾弗原先的構想裡,今天這府內不會有任何人活著,而這些都是特利亞忠心耿耿的「家人」,為了避免洩漏行蹤不得不做處理,既然都不在,反倒鬆了一口氣。
總算見到特利亞,希爾弗情緒異常激動,特利亞同樣也對於希爾弗的生還感到高興,但在得知希爾弗殺光駐守的第三軍團士兵後,情緒迅速轉為低落。
特利亞感到害怕,見識過塞西爾日間那殘酷的手段後,對於自身最後的結局已經釋懷坦然,但現在駐軍遭到屠戮,心想自己唯有一死了之,才能保全家人。
特利亞反倒埋怨了起來,原本將要平靜的生活又起了波瀾,這一生實在不順遂,連想要平淡的過完也身不由己。
不過希爾弗給了他另一個選擇。
『你要我帶著妻小逃走?!』逃亡什麼的,特利亞想都不敢想。
在希爾弗的勸說下,特利亞沉默了。
是阿,留下來唯有一死,妻子與八歲的兒子跟五歲的女兒這輩子都將在恐懼下度過,在希爾弗闖入後,唯一選擇只有逃了,。
『可又能逃去那裡?』
『那裡我都護送您去!』希爾弗的話,讓特利亞腦海裡浮現了卡爾的笑容,還有幾年前到訪時所見伊納海明媚的海岸線。
『只要讓外邊的遺體換上您的衣物,營造您已死亡的跡象,應該可以拖延一點時間,到時他們也無從追查。』
特利亞燃起了一絲希望。
於是。
希爾弗與老管家搬了具與特利亞身材相似的士兵遺體,將其裝作特利亞,接著破壞遺體斬去頭顱,將頭顱在庭院內埋藏。
他們迅速收拾了部分家當,換起了普通衣物,特利亞與妻子,還有一對八歲及五歲的子女,另有老管家及年老的女僕役,總共六人扮成祖孫三代,趁夜靜悄悄的走出東宮,徹底遺棄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此時夜並不深,路上尚有許多人,他們一行七人遮掩著低調移動,走過關隘口竟也沒有人多加阻攔。
北方的夜晚有點冷,他們緩步走到東邊的小鎮,買了輛馬車,城內危機四伏,他們心裡知道越早離開越好,打算連夜逃離。
為了避免追擊,設立斷點,他們猶豫著選擇路線,往東是條大道,直線通往奎特地區,但途中攔截哨點眾多,恐怕不是個好選擇。
現在最好的選擇是以最快的路徑盡速離開洛薩帝國,往東南避入麥坎尼,再擇路往東北方進入伊納海是最佳選擇,雖然表面上像是繞了路,實際上這樣迂迴的方式卻是最安全。
而往南方小鎮的路有兩條,他們堅決的選擇了杳無人煙的那條小路,可直接抵達南方小鎮。
而另一條路途中還會經過另一個城鎮,人多紛亂徒增被目擊的風險。
不過。
在路途中他們遇到一群特別的人,從而改變了後續的選擇。
希爾弗與老管家駕著馬車,特利亞一家人不耐旅途顛頗,疲累的在車廂中睡著了,他們一路往南,途中完全沒遇到任何士兵甚至是行人,心裡正自慶幸。
不過後來遇到了一匹馬車,同樣正往南行。
對方車行緩慢,在自己馬車經過時被對方攔下,正緊張中,發現對方顯得更為慌張,開口交談後,才知道原來他們迷失在這條杳無人煙的小路上。
這一隊冒險者,駕車的男人高大挺拔,開口詢路相當有禮貌,另一名駕車的男子面相兇惡,車上還有一名頭戴紫色面罩的女戰士讓他印象深刻,他依稀記得對方是幾天前與沃爾夫同行,由豪火的卡爾直接委任營救特利亞的冒險者們。
兇惡的男子撇了他一眼後,就不再注意他,而戴頭盔的女戰士不斷傳來探索的魔力,其中參雜的殺氣忽隱忽現,他急忙隱去自身的魔力掩飾。
『他們怎麼會在這?』他心中帶著疑惑。
這群人幾天前才剛見過面,但此時卻似乎完全認不得自己,希爾弗想來覺得好笑。
他心裡盤算著,這群人實力還可以,自己獨自一個護衛特利亞一家有點勉強,正欠缺人手,如果有他們幫忙,會是不錯的助力,是不是要表明身分,向對方提出委託?
正猶豫間,交談中聽到了他們來此似乎有別的任務,目的地是通天塔,剛好與自己相反。
另外他們的話語中提及,他們原本要與另一批人會合,卻走錯路,才會在這路上徘徊,不知該往那走。
那天沃爾夫也提到卡爾除了這群冒險者,也同時出動炎龍騎士團參與援救,兩批人絕對有直接關聯,依此聯想預計與他們會合的另一批人十之八九會是炎龍騎士團。
要去伊納海尋求卡爾庇護,與其委託這群冒險者,不如直接找上炎龍騎士團,聽他們的說法,正巧炎龍騎士團就在南方另一邊的城鎮上,希爾弗從這一線索上燃起了另一片希望。
他不動聲色的將往北方城鎮的距離時間,還有往南城鎮的路徑仔細的說明,交由對方冒險者決定,若能同行最好。
最後對方決定往北前往通天塔,希爾弗心裡也頗好奇往通天塔的目的是什麼,但他不願節外生枝,於是靜靜地與對方道別,往南前往炎龍騎士團所在的小鎮。
一路上沒再遇到什麼人,情緒緊張的希爾弗連夜駕著馬車卻不顯得疲累,他知道正在危險中,一絲鬆懈都可能帶來無可挽回的遺憾。
到達小鎮時天已經亮了。
進入小鎮後,希爾弗馬上察覺到路口站立著兩名明顯喬裝打扮的路人,就算刻意掩飾也遮擋不住那渾身的鬥氣。
炎龍騎士團的成員都是受過訓練的好手,長期進行隱密行動應不至於輕易便被發現,只是一些細微的舉動反應在舉手投足間,完全被身經百戰的希爾弗看在眼裡。
主要是時間點不對,畢竟一大早人不多,兩名散發鬥氣的年輕人在城鎮出入口等待,這擺明就是在進行探查。
希爾弗並未與炎龍騎士團打過交道,只知道這群人是卡爾麾下最精銳的高手,戰力等級至少都在150級以上,這樣的實力在一般冒險者隊伍至少也都是隊長級人物了。
其中最強的「霄」更是與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有可能超越自己,據說戰力已經直逼300級。
而現在的實力無法確定,畢竟上回見面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僅在卡爾率團拜訪時見過一面,印象中長相帥氣、劍術超群,而當時的自己才剛被人稱為洛薩金銀雙壁的銀騎士。
有這樣的團隊幫助再好不過,但要怎麼跟對方搭上線倒是有點麻煩,以現在這身裝扮很難不讓對方起疑,唯一見過面的霄還認不認得自己很難說。
回想幾天前冒險者的話,炎龍騎士團大舉潛入是為了營救受困布羅宮的特利亞,那至少他們對特利亞會有印象吧?看來還是得請特利亞跟對方接觸。
駕著馬車進入城鎮,那兩名警戒著的年輕人似乎也注意到希爾弗,看著馬車交頭接耳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在車上希爾弗小聲地與老管家討論該怎麼請特利亞與對方聯繫,不久馬車便到了鎮上的旅店,甫一停好車,眼前便見到一名女子緩步而來。
正當女子越走越近,抬頭一瞥,她身後還跟著一名男子,一頭金髮帶著俊朗的面容,依稀便是當年見過一面的「霄」。
沒想到來的這樣快,希爾弗正猶豫著是否要跟對方表明身分,畢竟自身的容貌與穿著跟之前大相逕庭。
『希爾弗先生,您好!』這名女子逕自走到希爾弗跟前,帶著微笑禮貌的起了個頭,一聲招呼讓希爾弗嚇了好大一跳。
『妳怎麼知道是我?!』對自己偽裝很有自信的希爾弗面對一眼識破他的陌生女子感到詫異,連該要做掩飾保護自己都忘了。
『我運用了能力,不好意思竊聽你們談話。』
『我叫莉莎,是炎龍騎士團的情報官,這位是我們隊長霄。』莉莎親切有禮的自報上了姓氏。
愣了一下,希爾弗原本還在煩惱該怎麼接觸,在一瞬間就由莉莎把最困難的部分處理好了,這名美麗的女子似乎已經看透了一切,莫非對方擁有讀心的能力?
但無論如何,眼前的人是目前唯一能幫助自己的重要人物,希爾弗鬆了口氣,索性坦然的將自己的來意向對方說明。
『好,我明白了。』霄的表情嚴肅,並未多說什麼。
畢竟仍在洛薩險境中,特利亞不方便露面,希爾弗遂帶著霄與莉莎至馬車車廂中與特利亞會面。
簡單的打過招呼後,霄便開始指派人手,這時正值清晨,女僕役與老管家先到餐館內張羅早餐。
『卡爾呢?他在那裡?』特利亞帶著惶恐的表情,似乎仍驚魂未定。
『不瞞您說,奎特地區幾天前發生叛亂,卡爾先生才會中途離開,但現在應該已經折返,相信不久後就能見面。』霄帶著微笑的表情溫和地說著。
『是的,叛亂已經受到因巴斯大人鎮壓,現下卡爾大人已重新進入洛薩境內。』莉莎補充卡爾的動向。
『赤紅法師嗎?爆炎支配者!王妃大人果然依舊強悍。』特利亞嘴裡呢喃著。
因巴斯是卡爾的母親,也是伊納海王國的王妃,同時也是莉莎與炎龍騎士團一眾魔劍士,魔法上的啟蒙老師,莉莎與霄聽到對方誇獎顯得很高興。
希爾弗想起昨晚遇到的冒險者,若不是遇見他們,現在也不會那麼順利的與伊納海接洽,他將狀況告知霄與莉莎。
霄聽聞後表情變得格外嚴肅,瞬間起身。
『原來他們走到另一條路上,他們是我們在這裡等待的原因,也是我們的另一個任務,非常感謝您轉告這個訊息,我必須要去支援他們,莉莎!麻煩妳聯繫卡爾先生,我帶三個人北上,保護特利亞先生他們的工作後續交給妳了。』霄說完便神色匆忙地離開安排人手去了。
『別介意,霄擔心他們的安危,畢竟他們有極大的危險,不過請放心,我們會妥善安排保護好你們的安全的。』莉莎盡可能的安撫著特利亞。
『他們似乎是要找影法師,究竟有什麼原因?影法師可不好對付。』希爾弗回想起那天的一戰,他明白自己完全沒有對抗的方法。
『這個說來話長,不過您不用介意,霄自有安排。倒是有個消息必需告知,要請你們做接下來的決定。』莉莎神情變為嚴肅。
『就在你們抵達前不久,我接獲消息,三皇子塞西爾在昨天夜裡遭到刺殺,已經死亡!』莉莎鄭重的告知,特利亞他們為之一愣。
『什麼?!怎麽會!』特利亞驚訝的喊了出來,而希爾弗面露震驚不發一語。
長年的友誼,塞西爾的死帶給希爾弗的是滿滿的感傷,面對塞西爾當天陣前倒戈相向,希爾弗雖然氣憤,但心裡卻不恨他,畢竟他保全了特利亞,戰鬥時並未對自己下殺手,他死亡的消息讓希爾弗震驚到說不出話來,心裡充滿的是哀戚,與悲憤。
『知道是誰做的嗎?』希爾弗平靜了情緒,心裡想的只有報仇。
『據稱是末日教派,大火吞噬了現場,昨夜皇城一片混亂,刺客似乎也逃走了。』莉莎正經的回答。
『特利亞先生,目前您是皇位第一繼承人,我想問問您,確定要離開洛薩嗎?』莉莎注視著特利亞,等待著答覆。
特利亞低了頭沉思著。
的確!希爾弗帶著特利亞一家逃亡,主要原因也是塞西爾的進逼,現在塞西爾已經亡故,逃亡的根本理由不再存在,特利亞回去便是正式繼承皇位,成為下一任洛薩皇帝。
那,特利亞在猶豫什麼?
只見特利亞緩緩抬起頭,眼神充滿疲憊,他看看依舊熟睡的孩子,看看自己的夫人,搖了搖頭。
『我決定要離開。』特利亞沉重的嘆了口氣。
『特利亞大人?!』希爾弗輕輕喚著他長期以來事奉的主君。
『特利亞死了,我不是什麼大人,我只想與我的家人平靜的渡過這一生。希爾弗,很感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以後我們做為朋友,希望你不要嫌棄。』
『皇位什麼的我不敢要,我想拜託你再陪我一程,還有炎龍騎士團的各位,請護送我的家人到伊納海,麻煩了!』特利亞誠懇的向著希爾弗與莉莎低下了頭懇託,希爾弗面對此景動了容。
『我相信您會是個仁慈的好皇帝,您不再考慮一下嗎?』莉莎或許基於伊納海王國的利益,或許由衷的肯定特利亞,面對此景似乎從心裡帶點婉惜。
『不了,我心意已決,決定放棄。』特利亞抬起頭,眼神堅定。
『好!我代表伊納海,代表卡爾先生,我們炎龍騎士團向您保證一定將您平安送至伊納海王國,這一路或許顛頗,要麻煩您忍耐!』莉莎回應了特利亞的決定。
其後,特利亞與炎龍騎士團他們共乘馬車,由裝扮平凡的希爾弗駕車,往南往東逐漸消失在大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