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詩
本章節 5230 字
更新於: 2023-06-07
上課鐘響，我催促弟弟趕緊回班上，他依依不捨得挪動腳步，走到樓梯口短短五十公尺他走了整整兩分鐘，回了三次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生離死別，在這上演離情依依的戲碼，直到我毫不留情把他趕上去，弟弟才夾著尾巴離開，我長舒一口氣，轉身要進教室，就跟剛來到教室的老師撞見面。
國文老師笑眯眯的說「陸辰，和弟弟感情真好啊？」我心道完了，這麼一磨蹭早就上課三分鐘了，整個班前一秒還鬧哄哄的，這會兒鴉雀無聲，乖的不立張獎狀表揚都說不過去，我尷尬的站在門口，不敢移動步伐。
國文老師叫卓姿窈，約莫三十多歲，綽號桌子搖，和弟弟他們班是同一個，我跟她不熟，也不知道這個老師性格怎麼樣，若是跟上次那選修老師一樣就糟了。
我心虛的囁嚅道「老師對不起，我馬上回座位。」心裡暗暗祈禱別受罰，幸好老師沒有追究，只是示意我趕緊坐好，徑直走上講台。
我鬆了口氣，迅速回到座位安置好課本，手機傳來一則訊息，我順手點開，就看見暱稱「世上第一大帥哥」的人發來消息「多謝陸辰同學拖延時間，解救沒做作業的同學們。」後頭還加了三個膜拜的表情符號，我轉頭見斜前方，張子洋手指頭還在抽屜裡打字，也不怕又被老師盯上。
等下課一定先把他暱稱換掉，那幾個字看了實在紮眼。
「同學把上次的學習單拿出來，我們選幾個人來做介紹啊。」國文老師說著手往籤筒抓了幾根，分別點到的有李雙晴、許希柏，還有剛剛一起打籃球的王銳傑，以及一個短髮女生郭方歆。
率先講述的是李雙晴，她拿著學習單認真的說道「我的理想世界是有很多可愛的小動物，每天都可以和動物們生活在一起，被牠們包圍著。」
這個回答聽起來挺符合她的人設的，的確像是李雙晴會想要的事。
接著是許希柏，他說想要過古代的生活，享有後宮佳麗三千人，話一出口，當即被全班女性炮轟，硬是被眾人調侃了一番。
王銳傑說他要的不多，像一百年前還有陸地就好了，這樣氣候難民也許就會少一點。
全班聽到這裡都陷入了沉思，一時間沒有歡聲笑語，大家都安安靜靜的聽著，沒有人插科打諢，也沒有人反對他說的話。
我不禁想，一百年前是什麼樣的生活呢？歷史課本上的不過是陳年舊事，時代一直在流轉，只一眨眼世界又變的不同了，那個時候和現在的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連活著都得心存感激，以前的人做了那麼多事情，怎麼沒想過未來的後代必須承擔責任？這不公平對吧？
人類就是這樣，一會兒享受地球的資源，一會兒殘害賴以生存的環境，丟下一切殘局交給後世承擔。
最後一個輪到郭芳歆，她落落大方的展示自己的作品，全班同學一看都驚呆了，那張白紙上畫著兩個人，他們激烈的擁吻在一起，畫面極其生動而香豔，重點是——那兩人都是男人！
台下發出一句句驚嘆還有竊竊私語，還有陣陣嬉笑，郭芳歆是個資深腐女，總是充滿各種幻想。
大家都被她的行為震懾住了，雖然說多元成家的議題早就十分開放，但敢在老師面前光明正大展示這種圖片的，她倒是頭一個，不得不說勇氣可嘉啊！
這堂課在鬧鬧哄哄的氛圍中過去了，不過那張圖一直縈繞在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明明超棒！」郭芳歆大聲喊道，她雖然是女生，但卻說話卻大大咧咧的，和男同學們混的熟，吵起來也毫不費勁，總能說的別人啞口無言，一旁的男生們不甘示弱回道「郭芳歆，不要把你的幻想加註在我們身上好嗎？」
郭芳歆聞言掏出手機「你看看這個，多帥啊嘿嘿嘿！」接著她亮出螢幕，那是個加密相簿，裡頭充滿各種……奇特的圖片。
「齁！妳都在看這種東西喔！抓到！」許希柏嘲諷道「妳不要再傳授奇怪的知識了啦！gay的世界我不懂。」接著郭芳歆一頓輸出「都什麼年代了看這個怎麼了？，你這個思想迂腐陳舊的人類！」
「你不懂，我身為男人當然要取溫柔婉約的女孩子好嗎？像妳齁，給我我也不要啦！」
「欸！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才看不上你，懂？」
他們兩人轉身扭打在一起，像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上演，過不了五分鐘，許希柏就會敗下陣來，哭天喊地的求饒。
果然，沒過多久，許希柏激動的叫道「好好好我錯了，快停手！」郭芳歆這才放手，說道「看你還敢不敢，自找苦吃！」
只不過看他們鬥嘴打架總有說不出的感覺，好像許希柏老是刻意鬧郭芳歆，再陪著笑道歉似的。
這時郭芳歆又湊到男生團裡面說道「我們學校那麼多男的！該有幾個不錯的吧！」
眾男生一陣唏噓，擺出「又來」的表情，郭芳歆假裝沒看到，接著說「我們班也是有幾個不錯的嘛！」
「？」眾男生驚呆了。
她自顧自說道「像那個……嗯……」
就在男生們認為她講不出口，準備譏諷一番時，她叫道「陸辰！」
？？？？？？
這下輪到我問號了。
本來我坐在位置上靜靜看他們鬧，突然莫名其妙被扯進話題，幾人的目光紛紛向我投來，像刺目的白光打在身上，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你們看，陸辰皮膚白，眼睛又好看，五官又精緻，簡直那什麼憂鬱氣質美少年，不是很讚嗎？」她張口就滔滔不絕，機關槍似的，「美少年」這個說辭也太誇張，我剛想否定，張子洋一把攔住我的肩道「妳打錯主意了，陸辰筆直，認識五年了我能不知道？別拖人家下水。」
果然關鍵時刻得好兄弟救場，郭芳歆一臉不福氣的說「你又知道了？他跟你說過喜歡女孩嗎？」
「這是沒有。」張子洋頓了頓，接著又道「他也沒說喜歡男的啊，他從來沒有說過感情方面的問題。」
「嘖嘖嘖，這個你就不懂了，一個人不一定會意識到喜歡別人的，閉口不談一定是潛意識有人了，我來給他鑑定鑑定。」說完她轉頭看向我，一臉高深莫測道：「人的行為可以說明一切，陸辰，你每天跟誰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
「問這個幹嘛？」我有些不解，她說的鑑定，難道就是指這個？
「當然是看你的內心世界！」
張子洋終於看不下去，從一旁插話「妳這個標準太奇怪了吧！他當然和陸曦待最長啊！人家親兄弟，一個家的，一定待一塊嘛。」我連連點頭，表示認同張子洋，生怕扯出什麼誤會，這時恰好剛進教室的人大喊道「陸辰，桌子搖找你。」我逃也似離開了。
繼續在那兒，講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腦海偶然閃過郭芳歆那句「男孩子也很可愛」，還有奇怪的加密相簿裡各種刺激的圖片。
見了鬼了，我趕緊搖了搖頭，試圖甩掉那些片段。
反正這對於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的存在，它與我無關，也沒有瓜葛。
愛情對我來說遙不可及，我只願平凡的活下去。
腦中突然浮現少年的身影，高瘦而陽光，那是我屬於從小看著長大的人，以後他也會屬於別人。
未來的某一天會離開我，會成家立業，然後帶著其他人回家，那個人也喊我哥，然後和弟弟親密的摟在一起，他們會互道愛意、許諾餘生，可能會有孩子，然後一起組成美滿的家庭。
會這樣嗎？
沒來由的心揪緊，好像……珍藏已久的寶物被奪走一樣難受。
我決定不再想那件事，眼不見心不煩，也許到了那一天我會適應的很快也說不定，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沒有兄弟會一輩子在一起。
再親密也不會。
國文科辦公室裡頭只有幾個老師還坐著，其餘的人都準備離開，這會兒時間已經放學十分鐘了，該走的早就走了，國文老師在陽台裝水，於是我走到她座位旁等著，辦公桌上攤著學習單，我無意間瞄了一眼，恰好看到上方寫著「二年三班 陸曦」。
這下我來了興致，沒想到改到我弟的考卷了，趁老師還沒回來，偷偷瞄一眼應該沒關係吧？我慢慢挪動腳步，怕驚動了其他老師，準備看看弟弟到底寫了什麼。
文章標題是情詩，我有些驚訝，居然要學生寫情詩？規定是用譬喻或摹寫做一篇小短文，墨水的字跡在紙上飛揚，說是楷書又不那麼端正，規矩中帶著一絲肆意，獨有些青少年的張揚。
他是昊天白月照入閣樓，純粹而美好，喚醒我內心的喧囂。
他是滄海之水緩流而下，溫暖而柔和，擾動我內心的盪漾。
再也藏不住想把他抱入懷中的衝動，多想在他耳邊低語，訴說翻騰的愛意。
邱比特啊！請賜予我春日的絢爛，給予我天降的甘霖，我願捨棄畢生榮華氣運，只求和他一起。
讓我再貪心一點，讓我觸碰他、擁抱他、佔有他。
我想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
字裡行間透漏著愛意，心臟無端抽痛起來，我還未看完，便聽到有人在叫我，抬頭看到國文老師站在我身後，我有些做賊心虛的感受，讓了讓身子，老師做到了位置上。
「之前你有很多課沒上到吧？有一些補充講義積在我這兒，你帶回去看一看，有不懂的再問我。」她頓了頓，又道「也可以問陸曦，他的文學知識很充足，對文章的敏感度也很高，總能對文章有一番獨到的見解，當作開開心境，不管課內課外都很適合參考。」
我聽到弟弟，心裡有些微妙，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一面為他高興，一面也吃驚他的能耐，沒想到弟弟語文能力這麼好，以前好像沒注意過，因為他要嘛翹課要嘛打架，感覺還真沒做過什麼正經事，如今突然聽到別人對他的誇讚，我打從心底高興。
以後弟弟發掘越多專長，可以獨當一面，是不是就不再處處需要我了？
想到這裡我又有點不是滋味，養了六七年以後也要離家，感覺好像白費心。
無端的情緒油然而生，心有一點空落落的，如同被抽走自己了一部分。
「哥。」突如其來的聲音令我嚇了一跳，抬頭正好撞上弟弟的目光，那一刻我看見的他似是神色熾熱而溫柔的模樣。
我不知道剛剛怎麼離開辦公室的，也不記得老師後面說了什麼，猛一回神，發現我早已在往回走的路上，多虧辦公大樓的走廊一向不熱鬧，才沒撞上什麼人。
我很快收拾好心思，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你們班的人說的。」他接過我手上那一大疊資料，回道「想說來這邊等你。」
「可是我書包留在教室。」
「再回去拿就好了。」弟弟笑著說，他笑起來很是好看，像是初開的白色小花，在微風中嬌滴滴的輕晃，惹人憐愛。
我覺得麻煩，想要自己上去拿，弟弟偏不同意，僵持一陣只好作罷，他可能不太聰明，來來回回這樣跑，一點效率都沒有。
回教室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經走了，只剩下兩三個同學，還有我前桌班長，弟弟自然的跟我進教室，彷彿他也是這個班的一樣。
我快速收拾好書包，已經超過四點半了，再浪費弟弟的時間不好，他從一樓到我們班，再到辦公大樓，這會兒又陪我回來，一來一往得折騰快十分鐘，若是換個人指不定惱火。
我弟脾氣真的很好，做什麼都不生氣，像是一隻乖順的貓，你逗他他捧場，你忙碌他就縮在角落陪你，不吵不鬧善解人意。
這樣的人竟然會和人打架，雖然不了解原委，但我是不相信我弟會無端找事的，他那麼乖巧，我想把那些人都抓起來質問一番，讓他們安分點，任何人都不能欺負我弟。
我捧在手心疼的孩子，怎麼可以在別人那受氣。
我離開的時候李雙晴正好也要離開，出於禮貌我和她道了別，她好像被我嚇了一跳，細聲回了句再見，然後又低下頭，衝衝下了樓，大概是要趕渡船，弟弟和我並肩離開教室，他自己也有書包，還幫我拿了袋子，我說不用，他又死活不交出來，只好由著他去。
他可能很喜歡幫忙，沒辦法，我弟就是這麼善良。
晚餐隨便吃，冰箱還有些昨天買的科技食材，不過其實我不太喜歡這些不自然的東西，實在是只剩下這個。
假的東西，做的再逼真，還是假。
吃過飯我先洗了澡，下午體育課雖然沒流多少汗，還是弄得渾身不舒服，春季晚上外頭的冷風直刮，發出呼呼的低嚎，但室內溫度很舒服，涼爽卻又不寒冷，我把毛巾掛在披在頭上，套了薄T恤，從浴室出來一股涼意襲來，大概是浴室內外的溫差有點大，雖然不是很冷，還是打了個寒顫，我催促弟弟趕緊洗澡，他正曲著一條腿靠在沙發上看書，聽到我叫他才抬眸。
「哥哥，你怎麼那麼快？」
「別廢話，早點洗。」我把他推進浴室，然後轉到廚房倒了杯溫水喝，打算把那些國文講義看一看。
我文科不是很好，在班上只能排中上，相比起來，理科輕鬆多了，國文那些補充的古文，密密麻麻的一整頁，看的我一個頭兩個大。
明明每個字都是楷書，被我搞得像甲骨文一樣難懂，來回翻了三遍還是只能略懂，偏偏不附翻譯和解析，憑我把紙看穿了也沒讀出個所以然。
「哥，」有人在我身後說話，頭上的毛巾動了起來，一雙大手擦拭起我的頭髮，動作輕而溫柔，不用猜都知道是誰，少年低聲道「把頭髮吹乾再看。」
我抬起頭，弟弟手上的動作停下來，聲音有一絲無奈「不要動，我擦頭。」「不用，一會就乾了。」我說，他立即反駁，聲音難得帶上認真：「不行，我幫你擦。」燈光下他的髮梢掛著幾滴水珠，眼睛裡有一層薄薄的水氣，朦朧了他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上去格外深情。
「小曦。」我叫了他，他低低應了一聲，拿起吹風機，我又忍不住叫了一聲
「小曦。」
「嗯？」他終於回應，不過吹風機太吵了，轟隆隆的叫著，明明我們這麼近，卻有些聽不清是不是真的應了，我猛然轉頭，他大概也沒想到，來不及反應，熱風薰到我的眼睛，霎時又熱又痛，弟弟關掉開關，詢問道「有沒有怎麼樣？」他的聲音裡帶著滿滿的焦急，一股怪異感襲來。
雖然很壞，但我看他著急的樣子，莫名的滿足。
我睜開眼，搖了搖頭，弟弟姣好的面容映入眼簾，他像玫瑰一般可人嬌艷，但在外又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荊棘包圍住美麗的紅花，築成高牆，我心裡升起一股奇怪的滿足感。
我是唯一碰的到玫瑰的人。
目前。
「小曦。」我想起關於情詩的事，是給誰寫的？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哥，你今天怎麼了？」他疑惑的望著我，眼神有些擔心。
「我看到……你的情詩了。」我盡量裝作閒話家常，自然的說，卻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不知道是不是怕弟弟氣我偷窺，一面覺得奇怪，只是配合作業寫的，我卻格外在意。
直覺告訴我一件事，卻讓我怎麼也不肯承認。
「你有喜歡的人了，是嗎？」
國文老師笑眯眯的說「陸辰，和弟弟感情真好啊？」我心道完了，這麼一磨蹭早就上課三分鐘了，整個班前一秒還鬧哄哄的，這會兒鴉雀無聲，乖的不立張獎狀表揚都說不過去，我尷尬的站在門口，不敢移動步伐。
國文老師叫卓姿窈，約莫三十多歲，綽號桌子搖，和弟弟他們班是同一個，我跟她不熟，也不知道這個老師性格怎麼樣，若是跟上次那選修老師一樣就糟了。
我心虛的囁嚅道「老師對不起，我馬上回座位。」心裡暗暗祈禱別受罰，幸好老師沒有追究，只是示意我趕緊坐好，徑直走上講台。
我鬆了口氣，迅速回到座位安置好課本，手機傳來一則訊息，我順手點開，就看見暱稱「世上第一大帥哥」的人發來消息「多謝陸辰同學拖延時間，解救沒做作業的同學們。」後頭還加了三個膜拜的表情符號，我轉頭見斜前方，張子洋手指頭還在抽屜裡打字，也不怕又被老師盯上。
等下課一定先把他暱稱換掉，那幾個字看了實在紮眼。
「同學把上次的學習單拿出來，我們選幾個人來做介紹啊。」國文老師說著手往籤筒抓了幾根，分別點到的有李雙晴、許希柏，還有剛剛一起打籃球的王銳傑，以及一個短髮女生郭方歆。
率先講述的是李雙晴，她拿著學習單認真的說道「我的理想世界是有很多可愛的小動物，每天都可以和動物們生活在一起，被牠們包圍著。」
這個回答聽起來挺符合她的人設的，的確像是李雙晴會想要的事。
接著是許希柏，他說想要過古代的生活，享有後宮佳麗三千人，話一出口，當即被全班女性炮轟，硬是被眾人調侃了一番。
王銳傑說他要的不多，像一百年前還有陸地就好了，這樣氣候難民也許就會少一點。
全班聽到這裡都陷入了沉思，一時間沒有歡聲笑語，大家都安安靜靜的聽著，沒有人插科打諢，也沒有人反對他說的話。
我不禁想，一百年前是什麼樣的生活呢？歷史課本上的不過是陳年舊事，時代一直在流轉，只一眨眼世界又變的不同了，那個時候和現在的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連活著都得心存感激，以前的人做了那麼多事情，怎麼沒想過未來的後代必須承擔責任？這不公平對吧？
人類就是這樣，一會兒享受地球的資源，一會兒殘害賴以生存的環境，丟下一切殘局交給後世承擔。
最後一個輪到郭芳歆，她落落大方的展示自己的作品，全班同學一看都驚呆了，那張白紙上畫著兩個人，他們激烈的擁吻在一起，畫面極其生動而香豔，重點是——那兩人都是男人！
台下發出一句句驚嘆還有竊竊私語，還有陣陣嬉笑，郭芳歆是個資深腐女，總是充滿各種幻想。
大家都被她的行為震懾住了，雖然說多元成家的議題早就十分開放，但敢在老師面前光明正大展示這種圖片的，她倒是頭一個，不得不說勇氣可嘉啊！
這堂課在鬧鬧哄哄的氛圍中過去了，不過那張圖一直縈繞在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明明超棒！」郭芳歆大聲喊道，她雖然是女生，但卻說話卻大大咧咧的，和男同學們混的熟，吵起來也毫不費勁，總能說的別人啞口無言，一旁的男生們不甘示弱回道「郭芳歆，不要把你的幻想加註在我們身上好嗎？」
郭芳歆聞言掏出手機「你看看這個，多帥啊嘿嘿嘿！」接著她亮出螢幕，那是個加密相簿，裡頭充滿各種……奇特的圖片。
「齁！妳都在看這種東西喔！抓到！」許希柏嘲諷道「妳不要再傳授奇怪的知識了啦！gay的世界我不懂。」接著郭芳歆一頓輸出「都什麼年代了看這個怎麼了？，你這個思想迂腐陳舊的人類！」
「你不懂，我身為男人當然要取溫柔婉約的女孩子好嗎？像妳齁，給我我也不要啦！」
「欸！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才看不上你，懂？」
他們兩人轉身扭打在一起，像這樣的場景每天都會上演，過不了五分鐘，許希柏就會敗下陣來，哭天喊地的求饒。
果然，沒過多久，許希柏激動的叫道「好好好我錯了，快停手！」郭芳歆這才放手，說道「看你還敢不敢，自找苦吃！」
只不過看他們鬥嘴打架總有說不出的感覺，好像許希柏老是刻意鬧郭芳歆，再陪著笑道歉似的。
這時郭芳歆又湊到男生團裡面說道「我們學校那麼多男的！該有幾個不錯的吧！」
眾男生一陣唏噓，擺出「又來」的表情，郭芳歆假裝沒看到，接著說「我們班也是有幾個不錯的嘛！」
「？」眾男生驚呆了。
她自顧自說道「像那個……嗯……」
就在男生們認為她講不出口，準備譏諷一番時，她叫道「陸辰！」
？？？？？？
這下輪到我問號了。
本來我坐在位置上靜靜看他們鬧，突然莫名其妙被扯進話題，幾人的目光紛紛向我投來，像刺目的白光打在身上，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你們看，陸辰皮膚白，眼睛又好看，五官又精緻，簡直那什麼憂鬱氣質美少年，不是很讚嗎？」她張口就滔滔不絕，機關槍似的，「美少年」這個說辭也太誇張，我剛想否定，張子洋一把攔住我的肩道「妳打錯主意了，陸辰筆直，認識五年了我能不知道？別拖人家下水。」
果然關鍵時刻得好兄弟救場，郭芳歆一臉不福氣的說「你又知道了？他跟你說過喜歡女孩嗎？」
「這是沒有。」張子洋頓了頓，接著又道「他也沒說喜歡男的啊，他從來沒有說過感情方面的問題。」
「嘖嘖嘖，這個你就不懂了，一個人不一定會意識到喜歡別人的，閉口不談一定是潛意識有人了，我來給他鑑定鑑定。」說完她轉頭看向我，一臉高深莫測道：「人的行為可以說明一切，陸辰，你每天跟誰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
「問這個幹嘛？」我有些不解，她說的鑑定，難道就是指這個？
「當然是看你的內心世界！」
張子洋終於看不下去，從一旁插話「妳這個標準太奇怪了吧！他當然和陸曦待最長啊！人家親兄弟，一個家的，一定待一塊嘛。」我連連點頭，表示認同張子洋，生怕扯出什麼誤會，這時恰好剛進教室的人大喊道「陸辰，桌子搖找你。」我逃也似離開了。
繼續在那兒，講得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腦海偶然閃過郭芳歆那句「男孩子也很可愛」，還有奇怪的加密相簿裡各種刺激的圖片。
見了鬼了，我趕緊搖了搖頭，試圖甩掉那些片段。
反正這對於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的存在，它與我無關，也沒有瓜葛。
愛情對我來說遙不可及，我只願平凡的活下去。
腦中突然浮現少年的身影，高瘦而陽光，那是我屬於從小看著長大的人，以後他也會屬於別人。
未來的某一天會離開我，會成家立業，然後帶著其他人回家，那個人也喊我哥，然後和弟弟親密的摟在一起，他們會互道愛意、許諾餘生，可能會有孩子，然後一起組成美滿的家庭。
會這樣嗎？
沒來由的心揪緊，好像……珍藏已久的寶物被奪走一樣難受。
我決定不再想那件事，眼不見心不煩，也許到了那一天我會適應的很快也說不定，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沒有兄弟會一輩子在一起。
再親密也不會。
國文科辦公室裡頭只有幾個老師還坐著，其餘的人都準備離開，這會兒時間已經放學十分鐘了，該走的早就走了，國文老師在陽台裝水，於是我走到她座位旁等著，辦公桌上攤著學習單，我無意間瞄了一眼，恰好看到上方寫著「二年三班 陸曦」。
這下我來了興致，沒想到改到我弟的考卷了，趁老師還沒回來，偷偷瞄一眼應該沒關係吧？我慢慢挪動腳步，怕驚動了其他老師，準備看看弟弟到底寫了什麼。
文章標題是情詩，我有些驚訝，居然要學生寫情詩？規定是用譬喻或摹寫做一篇小短文，墨水的字跡在紙上飛揚，說是楷書又不那麼端正，規矩中帶著一絲肆意，獨有些青少年的張揚。
他是昊天白月照入閣樓，純粹而美好，喚醒我內心的喧囂。
他是滄海之水緩流而下，溫暖而柔和，擾動我內心的盪漾。
再也藏不住想把他抱入懷中的衝動，多想在他耳邊低語，訴說翻騰的愛意。
邱比特啊！請賜予我春日的絢爛，給予我天降的甘霖，我願捨棄畢生榮華氣運，只求和他一起。
讓我再貪心一點，讓我觸碰他、擁抱他、佔有他。
我想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
字裡行間透漏著愛意，心臟無端抽痛起來，我還未看完，便聽到有人在叫我，抬頭看到國文老師站在我身後，我有些做賊心虛的感受，讓了讓身子，老師做到了位置上。
「之前你有很多課沒上到吧？有一些補充講義積在我這兒，你帶回去看一看，有不懂的再問我。」她頓了頓，又道「也可以問陸曦，他的文學知識很充足，對文章的敏感度也很高，總能對文章有一番獨到的見解，當作開開心境，不管課內課外都很適合參考。」
我聽到弟弟，心裡有些微妙，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一面為他高興，一面也吃驚他的能耐，沒想到弟弟語文能力這麼好，以前好像沒注意過，因為他要嘛翹課要嘛打架，感覺還真沒做過什麼正經事，如今突然聽到別人對他的誇讚，我打從心底高興。
以後弟弟發掘越多專長，可以獨當一面，是不是就不再處處需要我了？
想到這裡我又有點不是滋味，養了六七年以後也要離家，感覺好像白費心。
無端的情緒油然而生，心有一點空落落的，如同被抽走自己了一部分。
「哥。」突如其來的聲音令我嚇了一跳，抬頭正好撞上弟弟的目光，那一刻我看見的他似是神色熾熱而溫柔的模樣。
我不知道剛剛怎麼離開辦公室的，也不記得老師後面說了什麼，猛一回神，發現我早已在往回走的路上，多虧辦公大樓的走廊一向不熱鬧，才沒撞上什麼人。
我很快收拾好心思，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你們班的人說的。」他接過我手上那一大疊資料，回道「想說來這邊等你。」
「可是我書包留在教室。」
「再回去拿就好了。」弟弟笑著說，他笑起來很是好看，像是初開的白色小花，在微風中嬌滴滴的輕晃，惹人憐愛。
我覺得麻煩，想要自己上去拿，弟弟偏不同意，僵持一陣只好作罷，他可能不太聰明，來來回回這樣跑，一點效率都沒有。
回教室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已經走了，只剩下兩三個同學，還有我前桌班長，弟弟自然的跟我進教室，彷彿他也是這個班的一樣。
我快速收拾好書包，已經超過四點半了，再浪費弟弟的時間不好，他從一樓到我們班，再到辦公大樓，這會兒又陪我回來，一來一往得折騰快十分鐘，若是換個人指不定惱火。
我弟脾氣真的很好，做什麼都不生氣，像是一隻乖順的貓，你逗他他捧場，你忙碌他就縮在角落陪你，不吵不鬧善解人意。
這樣的人竟然會和人打架，雖然不了解原委，但我是不相信我弟會無端找事的，他那麼乖巧，我想把那些人都抓起來質問一番，讓他們安分點，任何人都不能欺負我弟。
我捧在手心疼的孩子，怎麼可以在別人那受氣。
我離開的時候李雙晴正好也要離開，出於禮貌我和她道了別，她好像被我嚇了一跳，細聲回了句再見，然後又低下頭，衝衝下了樓，大概是要趕渡船，弟弟和我並肩離開教室，他自己也有書包，還幫我拿了袋子，我說不用，他又死活不交出來，只好由著他去。
他可能很喜歡幫忙，沒辦法，我弟就是這麼善良。
晚餐隨便吃，冰箱還有些昨天買的科技食材，不過其實我不太喜歡這些不自然的東西，實在是只剩下這個。
假的東西，做的再逼真，還是假。
吃過飯我先洗了澡，下午體育課雖然沒流多少汗，還是弄得渾身不舒服，春季晚上外頭的冷風直刮，發出呼呼的低嚎，但室內溫度很舒服，涼爽卻又不寒冷，我把毛巾掛在披在頭上，套了薄T恤，從浴室出來一股涼意襲來，大概是浴室內外的溫差有點大，雖然不是很冷，還是打了個寒顫，我催促弟弟趕緊洗澡，他正曲著一條腿靠在沙發上看書，聽到我叫他才抬眸。
「哥哥，你怎麼那麼快？」
「別廢話，早點洗。」我把他推進浴室，然後轉到廚房倒了杯溫水喝，打算把那些國文講義看一看。
我文科不是很好，在班上只能排中上，相比起來，理科輕鬆多了，國文那些補充的古文，密密麻麻的一整頁，看的我一個頭兩個大。
明明每個字都是楷書，被我搞得像甲骨文一樣難懂，來回翻了三遍還是只能略懂，偏偏不附翻譯和解析，憑我把紙看穿了也沒讀出個所以然。
「哥，」有人在我身後說話，頭上的毛巾動了起來，一雙大手擦拭起我的頭髮，動作輕而溫柔，不用猜都知道是誰，少年低聲道「把頭髮吹乾再看。」
我抬起頭，弟弟手上的動作停下來，聲音有一絲無奈「不要動，我擦頭。」「不用，一會就乾了。」我說，他立即反駁，聲音難得帶上認真：「不行，我幫你擦。」燈光下他的髮梢掛著幾滴水珠，眼睛裡有一層薄薄的水氣，朦朧了他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上去格外深情。
「小曦。」我叫了他，他低低應了一聲，拿起吹風機，我又忍不住叫了一聲
「小曦。」
「嗯？」他終於回應，不過吹風機太吵了，轟隆隆的叫著，明明我們這麼近，卻有些聽不清是不是真的應了，我猛然轉頭，他大概也沒想到，來不及反應，熱風薰到我的眼睛，霎時又熱又痛，弟弟關掉開關，詢問道「有沒有怎麼樣？」他的聲音裡帶著滿滿的焦急，一股怪異感襲來。
雖然很壞，但我看他著急的樣子，莫名的滿足。
我睜開眼，搖了搖頭，弟弟姣好的面容映入眼簾，他像玫瑰一般可人嬌艷，但在外又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荊棘包圍住美麗的紅花，築成高牆，我心裡升起一股奇怪的滿足感。
我是唯一碰的到玫瑰的人。
目前。
「小曦。」我想起關於情詩的事，是給誰寫的？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哥，你今天怎麼了？」他疑惑的望著我，眼神有些擔心。
「我看到……你的情詩了。」我盡量裝作閒話家常，自然的說，卻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不知道是不是怕弟弟氣我偷窺，一面覺得奇怪，只是配合作業寫的，我卻格外在意。
直覺告訴我一件事，卻讓我怎麼也不肯承認。
「你有喜歡的人了，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