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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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19
大學,自由風氣盛行的教育殿堂,不再僵化的課表,多元的社團活動,從沒想過的自主實習與研究,新的朋友,新的一切,每個剛上小大一的學生都會有若多若少的美好想像。
而距離開學已經過了兩個星期,對他來說,沒感覺到有什麼特別,還是坐在教室裡上課,下課鐘還是一樣的旋律,雖然知道改變還是有,但也許是至今平凡的學生生活讓他對這些變化淡然。
分針再過一圈就將打響正午的鐘,老教授有些結巴地為這堂課做下結尾。
「如果…你們覺得…我說的內容…有道理的話…」
─就來點掌聲
老教授最後的話怎樣都無所謂,他周遭因為鄰座同學的話語亂入而騷動起來,而他得誠實,自己一開始也沒有守住嘴角。
一個人的人緣好壞,與性格、習慣、喜好有很大的關係,如果說有一個人,有些幽默、會打球、會些音樂、會追新番、思考正向的話,那種人通常誰都談得來,天生是當人群中心的料。
他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鄰座同學正是這種人,名字叫路克。
「今天換你想中午要吃什麼?」
路克說完後,率先背起側背包,靠上椅子,方便裡面的他出來。
「今天禮拜三,吃校門左轉的牛肉麵吧」
記下每間店家的公休日與時段人潮,擬定每周的飲食計畫,這是獨居久了的他所養成的習慣。
「好,只是我記得上禮拜也吃那家」
「要換嗎?」
「不用,下午要練球,踩到雷拉肚子就不好笑了」
兩人往目的地邁進,身旁沒有其他同學,因為剛剛那堂是自己選課的通識課,班上只有他們倆幸運選到。
一路上,瞎聊著課業、班上女同學、聽說要舉辦的外校聯誼,其中聊最多的是棒球,本系沒有棒球系隊,只有慢壘系隊,而且很早解散了,雖然一個小顆一個大顆,路克對重組壘球隊很有興趣。
「有學長知道我們有經驗,找了一些人,和我說加上我們兩個就可以打比賽了」
「那比賽是說兩個月後的系際盃嗎?」
「對啊」
「學長他們有幾個有打過壘球?」
「我記得有兩三個」
「懂了,志在參與的意思」
「我們才大一,多玩有什麼不對?」
「說出這話的你居然是第一名入學…」
「所以…」
「打吧,當成團康活動」
他說完後,兩人停下腳步,等待斑馬線對面上的紅燈,路克這時挑起眉毛看向他,像鑑別寶物般,直勾勾的視線輪流掃過他的身前、背後、腳底、頭上。
「我身上有東西嗎?」
「有勝利的可能性」
「……」
「我們組個黃金二游怎樣?」
「先讓學長們選位置,我打剩的就好」
綠燈了,直到到了麵館前,路克都在描繪還未成形的隊伍。
「好了,吃飯就吃飯,待會你別含著東西講話」
「你很冷淡耶」
路克雖然這麼說,但他其實並不冷淡,在享用午餐時,心思都放在從沒有打過的壘球上。
雖然有雖敗猶榮這句成語,但比起輸還是贏的感覺比較好,他也不例外,雖然把比賽說是團康,但一旦上場了,仍會付出全力。
「…學」
「…你…手套…」
他想得太認真,直到肩膀被拍了才意識到路克在說話。
「怎麼?」
「你超發呆的」
「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 下午不是有社團招生嗎? 我要去棒球社練球所以不能去,你要不要去慢壘社看看?」
「其他學長會去嗎?」
「不會吧,他們好像有課」
「那我一個人能幹嘛?」
「別這麼想,以後我們是一個隊伍對吧?」
「對啊」
「如果隊伍實力能以分數呈現的話,那麼你一個人努力十人份,隊伍就會加一分實力了」
「我覺得不行,這效率太差」
「但我會這麼做」
這太過理想的理論與熱血的回答令他傻眼,但他沒有特別拒絕的理由,想著這只是社團招生會,於是點頭答應。
……
過了兩個小時後的現在,午後的艷陽正炙烤著站在操場草地上的他,邊埋怨著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邊跑向天空中的壘球即將落下的地方。
(早知道…)
最初,他在學校裡擺滿攤位的整條路上來回走過三遍,但都沒有看見掛著慢壘社的招牌,最後是問了學生會才知道他們在操場這。
在與其他大一生做傳接球時,被眼尖的社長拉到一旁,接著被送到學校壘球隊練習的草地上,直升外野其中一員。
「嘿!」
走出內野接應的學長舉起手套喊了一聲,他把剛收進手套的壘球傳出,完成這顆球的練習。
即戰力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受歡迎的,加上他才大一,無論是頂替累了的人守備,當場上的工具人,還是在休息時間撿打偏的球,當場下的工具人,都有他一份。
這些事情在他偶爾跟著玩的社會人球隊裡已經習慣,而他覺得不習慣的是話太多的隊長。
當隊長站上投手板投最後一局,而自己被叫去當一壘手時,他才知道和自己交換守位的學長露出的笑容是什麼意思。
隊長向前踏出一步,重心壓低再倏地拉升,將打直的手臂朝天空揮出,壘球從上一秒的指尖來到高高的天空藍裡,畫出拋物線。
打者揮棒,壘球在兩個軟弱的彈跳後,滾到界外。
兩好球。
「你打擊無力」
隊長的第二球被打出去,簡單的游擊手正面滾地球,但剛好遇上草地特有的不規則彈跳,變成火車過山洞。
「守備不精」
第二位打者打成落點微妙的二壘小飛球,二壘手一腳踩在壘包上做好準備,但在球即將進入手套時,將腳移開,收進球後再踩壘包,傳向一壘將以為自己出局而慢慢跑著的跑者變成第三個出局數。
「跑壘鬆散、反應遲鈍」
攻守轉換,他慢跑向投手板,將手套裡的球放在板旁,隨著距離靠近,漸漸聽到隊長的碎念。
「沒一個動作像樣,就憑你們也想拿杯子嗎?」
─「做你的美夢!
隊長大吼一句,讓他想起曾經在網路上看過球員在球場上失控的影片,但要說親眼的話,這是他第一次,相對有些被嚇到的他,其他從身邊走過的學長隊員們反而掛著笑容甚至笑了出來。
「隊長,你這些話又是從哪部卡通學來的?」
「什麼卡通? 要說動畫」
在歡笑聲中,今天的練習結束了,他填完記錄來訪學生的單子後,悄悄離開。
(早知道隊長是個怪人,就裝不會打球)
純粹傳接球體驗社團的新生早早就離開了,他跟完全套練習有些疲累,到最近的販賣機,將一旁資源回收桶裡的鋁罐變成兩枚硬幣,投了罐飲料,往男子宿舍走著,準備把這次遭遇講給路克。
走了一陣子,他腳步愈是放慢,看向路上兩旁大搬風的攤位,來往的學生們穿著制服,帳篷頂頭的招牌也換過,加上了高中兩字。
(對了… 之後是附設高中的社團招生)
看到彼此的時間只會在高中部放學後,他想著自己不久前也是其中一員,心裡有些懷念。
音樂社、合唱團、熱舞社…
他經過這些康樂性質的攤位,耳中傳來現場樂聲、合音、舞曲,其中聽得出學生的熱情。
而其中魔術社的攤位圍滿了人,他好奇地走去,從人頭之間看個究竟。
那是一位披著黑色斗篷的魔術師,伸手拿起桌上被觀眾洗過的撲克牌,魔術師抽出一張,只看著背面花紋,說出「不是這張」便丟進桌上一旁的高頂帽裡,隨著帽裡的牌數漸多,觀眾們愈發激動。
知道已經牢牢掌握氣氛的魔術師,臉上掛上笑容,調皮的說「是哪一張呢?」,輕輕左右搖擺身體,讓亞麻色的雙馬尾隨之晃動。
雖然這麼說,但早已抽出一張。
「就是這張!」
翻手將牌甩在桌上,那是一張紅心Q,那名當初洗牌的觀眾點頭後,周圍響起獻給魔術師的掌聲與讚美。
魔術師依序朝著四方回應,而好巧不巧地,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他被後來的觀眾堵住去路,相比之下,主動進擊的娜依撥開人牆,拉起他的手,往大學部的方向跑去,留下錯愕的觀眾與苦笑的攤位人員。
不知道是有意的安排還是無意的巧合,又回到剛剛才光顧過的販賣機旁。
看著有些喘不過氣的娜依,這次他老實的從皮夾拿出六枚硬幣,投了兩瓶運動飲料,娜依接過後,先踩了他的運動鞋。
「皮鞋呢?」
「妳來亂的啊」
在喝完一半,呼吸平緩後,娜依以手背擦過流在嘴角的飲料。
「你考到這裡?」
「嗯」
「怎麼這樣,那我以後不能叫老闆的私生子,要叫學長了」
「就說我不是…」
如果只是遇到認識的人而聊一下或開個玩笑,那麼娜依根本沒有必要帶他來這,而正如他想的,主題很快就被提上。
「你認識聖德尼對吧? 私底下的」
「…不認識」
「怎麼猶豫了呢? 學長,你看起來很不會說謊」
「剛剛打完球,又陪妳跑步,有點累了而已」
「又說謊了,我聽說了,你來看錶演的那天,老闆最後帶你到聖德尼的休息室,結果就敲定了同台表演的檔期,你們一定有什麼關係」
「我是從那裡的出口離開,別想太多」
「大門那時候也還沒關,而且那間休息室我們根本不能進去」
「……」
不管他的沉默,娜依說了「就當你認識」後,將手機螢幕送到他的眼前,那是一張威尼斯半臉銀面具,但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面具以外的景象。
白色枕頭、粉色被單、歐式床頭櫃上的水晶與各色瓶罐、奇蹟之殿的海報…
「面具很漂亮,怎麼了?」
那張面具是他用銀冠變成的,自認有盡量做到和最初一樣,以模仿來說,可以打上接近滿分的成績,所以他不知道哪裡有問題。
「叫...請他把銀冠還我」
「什麼?」
「上一次表演時,他把我的面具變成銀冠,被老闆收走後,隔天給我這張面具,說是聖德尼送我的」
「這面具不好嗎?」
「是純銀的耶,比925純銀還純,是擔心我遇到吸血鬼嗎?」
他絞盡腦汁,想一套不在場的人才會有的台詞。
「等等,聽妳剛剛說的,所以這銀面具不是妳當初的面具」
「不是啊,所以要你跟他說我要交換」
「交換?」
「老闆說銀冠和銀面具都是他的,他拿走我面具的事就先算了,我想和他換銀冠不行嗎?」
那一天表演結束後,他擔心娜依會因為面具被當成材料而生氣,所以把銀冠變成銀面具還給她,老闆原本是反對的,也許現在發生的事正是老闆所擔心的。
(自作孽啊…)
他的心思飛回家裡的衣櫃裡,計算要用什麼來做銀冠。
「你有在聽嗎?」
「…可以」
「可以什麼? 聖德尼說可以才有用」
「妳為什麼想要那銀冠,那也不是妳的對吧?」
「因為…是他給…」
娜依的低喃隨著她轉過身而聽不見,而他沒那麼遲鈍,在心裡告誡著以後當自己是聖德尼時,不能太接近她。
「我不認識他,但我會去問老闆看看,我不會說出妳的事」
「謝謝」
在他準備離開時,身後的衣尾被娜依拉住。
「學長,給我你的手機號碼,以後才找得到你」
在短暫的沉默中,兩人交換了手機,他盡量不去在意手機上的白面具吊飾,很快輸入完還給她。
之後由他向名為「天才鋼琴美少女娜依」的聯絡人打了一通未接電話。
「這名字…」
「別擔心,學長,我這邊也會改你輸入的名字」
「改什麼?」
「老闆的私生子」
「…我看,聖德尼搞不好會買一個原來妳戴的面具來還妳,不,他應該不會理妳」
「這樣的話你就死定了!」
碰。
娜依用學生鞋堅硬的前端踢了他的小腿,之後像怕被回擊般,迅速跑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他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句話。
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
「…只是有些會有點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