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3

　　大蛇神廟就在眼前！

　　整條街除蟲鳴只剩下自己的鼻息，影子被路燈反復拉長又逃入黑夜，就像沒人願意站在同一條戰線。

　　手邊能對抗大蛇的魔力不多，犧牲幸運度轉化魔力和儲存魔力兩樣，總量大該能把二層樓夷為平地。如果大蛇超過這個強度，那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

　　神廟下號稱數百層的階梯，粗略算下來大該五百階。深夜中月光為唯一指引道路的光線。

　　從踏上石階開始到現在，最後一階似乎從未縮短距離，光望著都不由得燥熱留下熱汗。此刻奔跑熱氣卻無法掩飾體溫下降的冷汗。

　　因為地面正在顫抖，台階上湧現如冬天暴雪般的大蛇魔力。魔力沾上皮膚立刻向結霜一樣黏上，一旁不知名花朵都跟著垂下，果樹也咚咚掉落。

　　不要緊，這種魔力量大該比二層樓高一些，依靠選擇最佳攻擊路徑應該能勉強對抗。持續加快腳步，終於越過最後一個石階，抵達神廟所在的平台。

　　神廟建在會反射月光的石磚上，亮度就像點著無數小型燈泡。

　　黑夜中，不只身形嬌小的祭在神廟前，連吃飯時不曾出現、頭髮繫著蝴蝶結的唯學姊也在現場。

　　祭背對著我面向唯學姊，激動踮起腳尖，試圖彌補身高差距：

　　「妳為什麼在這裡！真宮家破壞爺爺公司，而我已依照脅迫條件來神廟，妳們到底還想要什麼？」

　　「我只想保護妳。」唯學姊說。

　　「妳就不用再哄騙了，等一下我就會成為祭品。堅持讓我上學，好讓妳能在學校監視的目標已經達成呢。」

　　「在家中宣稱妳就像我的個人物品可以好好利用，只是希望真宮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再找藉口欺負妳，上學也只是希望妳不用再被關在倉庫。」

　　唯學姊聲音哽咽，金髮沾上濕氣貼在臉頰，就像母親被女兒誤解而感到委屈。祭音調冷漠：

　　「別再騙人。這麼長的時間都不曾提過，怎麼現在才講？妳只是想看我被欺負，瞧我相信妳的蠢樣。」

　　「真宮家不完全相信我，在學校和家中都有人監視，只要我說出真相，他們肯定會立刻把妳抓回倉庫。沒發現妳在學校被欺負，確實是姐姐的錯。」

　　「我不會再相信妳的話！」

　　唯學姊用手背擦乾眼淚，趁祭來不及後退前緊緊抱住她。即使祭扭動身體嘗試掙脫，唯學姊也沒鬆開的意思。

　　我在游泳課的雨天操場被唯學姊重傷前，她也這樣緊抱著我。此刻我卻不相信緊抱祭的唯學姊會傷害她。

　　因為唯學姊輕輕撫著祭毛躁長髮和嬌小的背，動作輕柔像哄著做惡夢的孩子。不只如此，她就像要將祭的體溫牢牢記住，閉上眼睛感受這一刻。

　　祭原本可以不用面對今天這些事情。如果我在雨天操場受重傷沒痊癒，祭肯定會選擇在病房陪我。

　　換句話說，唯學姊用她的方式替祭著想，即使被誤解也無所謂。唯學姊張開眼睛，視線越過祭嬌小的身軀對我微笑：

　　「真理弟弟，能帶我的妹妹離開嗎——」

　　唯學姊將祭的身體轉半圈，從身後輕輕將她推過來：

　　「——這裡交給姐姐。」

　　祭沒走來，她張大眼回頭望。唯學姊一改平常母親般包容的笑容，露出小孩惡作劇的頑皮輕笑：

　　「能騙過妹妹們和真理，努力沒白費呢。只要犧牲我成為祭品，大家都會幸福。」

　　這時神廟右側地面，湧現五芒星配上各類多邊形的魔法陣。從構造推測，它專門用來束縛魔物，就像將人關入黑牢一樣，除吃飯時間基本無法露面。

　　魔法陣內側散發的大蛇魔力，彷彿免費大放送不停撞擊魔法陣，只為從狹小出口湧出，因此導致地面不停晃動。從正面對決的勝算，已經低的不敢預測。

　　不久魔法陣上出現一位眼尾抹紅的妖豔女子，臀部長著蛇尾在空中左右晃動。她細長的爬蟲類瞳孔微微收縮，上下打量我們：

　　「這次的食物不只一個啊。」

　　「祭品只有我，其他人只是剛好被捲入其中。」唯學姊說。

　　「蛇不挑食，習慣吃下肚再考慮。妾身可不會放過任何眼前的食物。」

　　「拜託了。我們真宮家從未失約，現場只有我是祭品，請不要您不要傷害他們。」

　　唯學姊激動提高音量。蛇女皺起眉毛顯得困惑的晃動身子，單薄衣服下的碩胸也隨著晃動，一會：

　　「那就沒辦法了，妾身答應決不會親手傷害他們。能靠近一點，讓妾身瞧瞧誰這麼有勇氣。」

　　這時絕對不能靠近蛇女，就像見到疾駛而來的電車絕不能踏上鐵軌。唯學姊身體正在顫抖，卻仍邁出步伐走向蛇女。

　　不一會，唯學姊滿頭大汗，表情痛苦回頭尖叫：

　　「快逃！」

　　下一瞬間，唯學姊被蛇女強灌超出身體儲存上限的魔力量，就像高聳河堤遇到暴雨而潰堤。

　　蛇女奢侈的沒將魔力轉化成魔法發動攻擊，直接讓它從破口傾瀉。

　　大量魔力如海嘯席捲，將經過的反光地磚撬開、拔起掃過的大樹。所見之物都混著塵土，離開原處一湧而來。

　　還沒戰鬥就消耗魔力抵抗這波海嘯，那麼勝利的道路將全部被封死。但不使用儲存的魔力對抗，我和祭只會捲入其中，身體像斷成兩截的樹幹。

　　不能再猶豫了！別犯女澡堂時的錯誤。

　　我將儲存的魔力切成兩半。其中一半在祭前方打造出半透明的魔法風牆，剩下一半用在自己前方……。

　　不，來不及了。海嘯已經將我吞噬，只能在身體上創造一層薄膜，就像全身包裹在棉被中減少受傷。

　　海嘯內像一台打果汁機，身體騰飛離開地面和其他硬物不停轉動彼此碰撞。尖銳物體如針般刺穿纏繞的薄膜，猛力撞擊則像把內臟來回翻轉。

　　疼痛佔據整個意識前，身體連同神廟外牆被甩進神廟內坍塌的瓦礫堆中。

　　雖然失血使思考速度下降，但這景象很明顯為最後一個預言場景，接下來就會被蛇女吃下肚死亡。

　　神廟外唯學姊吼著：

　　「為什麼？！」

　　「妾身答應妳不傷害他們，可沒約定不透過別人的手傷害。」蛇女說。

　　「您不是真宮家的守護神，怎麼會惡意……」

　　「你們殺光妾身族人、父母和丈夫，還故意在妾身眼前凌虐妾身的孩子。那時孩子斷著手腳哭著求救，妾身卻被壓在原地無法動彈的景象，妾身永遠不會忘記！」

　　蛇女咆哮，但隨即音調帶些無奈，彷彿厭倦無止盡的仇恨：

　　「你們將妾身束縛在此地並強迫妾身提供魔力，所以妾身決定讓你們也嘗一嘗失去親人的痛，要求每十六年提供流著真宮家血液的祭品。」

　　「……」

　　「妾身可是知道，你們數百年都犧牲雜種當祭品，那女孩也是強迫一位女人生下的孩子吧？別驚訝，只要扭斷祭品的手腳，他們自然會哭著說出真相。」

　　真宮家到底還要惹出多少事情？

　　好不容易從神廟瓦礫堆中撐起失血的身體，疼痛卻阻止手腳更進一步動作。

　　目前已用光儲存魔力，我和蛇女的魔力差距大概像平地和摩天輪，隨便從高處丟下玻璃碎片就能在地面打出一個凹洞，毫無勝算。

　　「先讓祭品無法走路好了。」

　　蛇女操控唯學姊發動風魔法，一個像鐮刀的白濁氣體直奔祭而去。祭未放棄抵抗，從腰部衣服下襬取出短小的魔法仗：

　　「我會擊敗妳！因為我最喜歡姐姐！」

　　在昏暗的乳白色月光下，仍可以清楚見到祭臉色紅潤。她透過羞恥心成功引出魔力並轉化成風魔法抵銷白色鐮刀，並朝蛇女射出碎石組成的石箭。

　　蛇女倒吸一口氣。贏了？

　　不，蛇女露出一抹詭異笑容。她拉起唯學姊擋在身前當作盾牌，迫使祭將石箭改道，插入魔法陣旁的大樹。

　　「對，再表現出更多祭品該有的絕望，那種哭喪求救的表情。」

　　蛇女大笑，從大樹中拔出石箭仍向祭。我和祭的距離足夠近，所以趕在祭回神前奔跑將她撲倒在地。

　　石箭從我們頭上呼嘯而過，聲音就像飛機滑過天空。剛才沒閃避，恐怕祭身體已挖開大洞。

　　蛇女豎起爬蟲類的瞳孔：

　　「又來一位麻煩的人。你沒有真宮家的氣息，現在離開妾身可以不追究。」

　　「要我看著她們絕望模樣？別作夢了。」

　　蛇女甩動袖子，地面立刻刮出兩道向前奔跑的深溝，從我和祭身體左右兩側滑過。她不用說話和裝腔作勢，這警告的一擊就能看出魔力差距。

　　「這裡有姊姊在，快離開。」唯學姊說。

　　「這裡的事我會自己處理。」祭說。

　　我知道這時候要冷靜，聲調卻高出好幾階：

　　「犧牲自己，有問過活下來的人是否活在罪惡中嗎？在善意的家人前也不願伸出手求救嗎？妳們只是想要幸福活著，而不是成就偉業吧？該留下來的人，應該是想成為英雄的我啊！」

　　「你可以贏妾身？」蛇女說。

　　「怎麼可能，透過萬物真理洞悉所有結果，早已不存在擊敗妳的可能性。但我想做的不只是將真理攤在眼前，而是實踐我心目中的未來！」

　　我將幸運度全部轉為魔力。-S幸運下，部分溢出的魔力濺射到地面小石子，讓它反射彈跳砸向額頭，彷彿暗示尚未開始就已經輸的局面。

　　我跨出步伐，身體前傾開始奔跑，試著拉近和蛇女的距離，減少魔法隨距離消失的威力。

　　蛇女表情無奈，甚至不瞧一眼打起哈欠。她肯定知道，現在我無論如何接近，就像一隻螞蟻扳倒大象，勝率始終維持零。

　　唯學姊扭動身體掙扎，試著用指甲刮傷蛇女的眼睛，祭發動魔法射出石柱襲向蛇女的雙腳。蛇女猶如拍落身上灰塵，袖子輕拂攻勢便消失殆盡。

　　如果賭上手邊的資源仍舊無法獲得一丁點勝算，那麼就賭上性命，犧牲早已成為-S的幸運度，踏入未知領域。

　　手指骨折發黑卻仍揮舞指頭的唯學姊，這時像破抹布被蛇女扔向祭。她們來不及反應摔成一團，發出喪鐘般的哀號。

　　我暴漲的魔力讓蛇女細長的瞳孔撐大，她似乎不願這股興致受到打擾。

　　透過窺看狀態，幸運度已經從-S變為負無窮再變成亂碼，身上也憑空出現各式詛咒：孤獨終身、靈魂消滅、失去味覺、喪失真理……。

　　即使會喪失一切，我仍繼續將幸運度轉化成魔力，只為壓過蛇女那堵高聳的牆。

　　蛇女擲來巨型的白色魔力團塊試探，碰觸瞬間好比雪花飄落海面，消失的無影無蹤。她驚訝得合不攏嘴：

　　「你是誰？！」

　　「英雄。」

　　蛇女愣住，下一刻嘴角上彎，彷彿嘴唇畫上紅色顏料的小丑，一直在期待這一刻而瘋狂笑著：

　　「來吧，粉碎碎妾身，又或者妾身擊碎英雄！」

　　還不夠，要決定性的一擊必須繼續犧牲幸運度轉化成魔力，讓魔力總量如火山，將蛇女冰冷的魔力完全蒸發。

　　在即將彼此碰觸瞬間，結局將定下來的頃刻，時間忽然停滯。眼前出現萬物真理的光芒。

　　不，萬物真理在我後方閃耀，前方則是無序的黑暗。好比水往下滴並非受到拉力、就像小籃子中存在取之不盡的食物、就像時間正在逆行。

　　因為狀態太多亂碼，讓我來到萬物真理支配的因果之外？！

　　「……謝謝。」

　　蛇女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我們魔力碰撞形成向上噴濺的圓柱形七彩光芒。

　　蛇女身上刻畫著不能自殘、不能離開的魔法鎖鏈忽然現蹤，並跟著她的身影一起逐漸變成半透明，然後先一步粉碎。

　　光芒中，蛇女依偎在一位男性的大蛇懷中，他們身邊跟著一位小小蛇女。

　　七彩光芒最後連同天空的雲朵和他們的身影一同吞噬消失，獨留我在一個大坑洞中。

　　狀態列上各式詛咒和亂碼已經消失，只剩下一碰就歸零的生命和-S幸運度。這時碰到鐵壁或一顆小石頭都會死亡。

　　「真理！」

　　「真理弟弟！」

　　祭和唯學姊正從坑洞上方奔來，接下來只要小心就會沒事吧。

　　啊，真不該提，-S幸運度讓我絆到自己的鞋帶往前撲。臉和身體傳來棉花糖和牆壁的觸感，之後意識便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