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本章節 2389 字
更新於: 2023-06-03
這一路上沒什麼風。
零下二十度的世界裡，我除了繫在腰際上的銅製鏈條，掛上金屬劍柄外，身上一件衣物也沒有。一開始很排斥這種感覺，儘管不認為這是我的身體，但赤裸著生活，還是很奇怪。
玲子曾經就這點說明過，由於這時代裡，每個人的義肢規格都截然不同，像我這種保有人類體態的身軀，是少數中的少數。此外絕大多數的生物，也在核子轟炸後的嚴冬死去，沒有毛皮可以獲取。
而各種機械已彌補生存所需，為了衣物這種僅有點綴外觀，沒有其他作用的東西，去消耗生存用的資源，根本是本末倒置。
「已經能看到山頂囉，大家加油！」在隊伍前方擔任斥候，張望情況的玲子，高聲呼喊。
傑拉夫則安靜地用自身機甲的重量，跟寬大的足部，踩在因長年酷寒而結凍的土壤上，造出簡易好走的小徑。隨著他的步履，每一步都能聽見泥土裡的冰霜，碎裂時發出啪搭啪嗒的聲響。
儘管預期對方的防禦措施，大多已遭到破壞，傑拉夫依然帶了相當多的武器。右肩上扛著長約三公尺的巨型狙擊槍，左手還提有看起來相當沉重的長形提箱，總覺得那裡頭可以塞進五個大人，都綽綽有餘。
我默默地跟在傑拉夫後頭，走在他踩出的小徑上，除了玲子偶爾回頭過來找我說話外，基本上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想著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
為了這次行動，光是能源部分的消耗便非常劇烈。即使現在能源儲存的設備，經過幾番改良後，能夠幾近無耗損地把能源儲存起來，但這樣的電能瓶，我們一天下來仍是需要用上兩大瓶多。
可是像這樣長時間在外頭行動，為避免低溫對人體的傷害，同時防止機體因溫度過低，而無法正常作用，光是維持義肢的正常機能，一天就會消耗一瓶左右。
而傑拉夫高約兩米七的混搭式機甲，加上武器等等的負重，使得他的能源消耗遠比玲子高出一倍多。
奇妙的是，我卻不需要生存而消耗任何能源。
根據DT對我的身體檢驗得知，這副身體是近似鋼鐵的無機物，但明明沒有如機器那樣，有活動的關節，卻能行動自如。更令人費解的是，在當中沒有心跳，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可是我的臉龐，確實還感受得到冷冽空氣帶來的刺痛……
「喂欸、喂欸。」玲子在山頂高舉雙手揮舞著，從背後的山峰內側，滿溢而出的光芒吞噬掉了玲子的輪廓，使得她猶如盛大廟會裡的一抹黑影。「到了呦，到了呦！」雖然看不清玲子的面容，卻能從她語氣裡感受到興奮的情緒。
我們陸續抵達玲子的身邊後，傑拉夫走向邊緣，朝底下的山坳處看了一眼，用他沒有起伏的電子音說：「太亮了。」
我像被火光引誘的飛蛾，也走向山崖邊向下一望。不知道有幾百坪的土地上，被異常耀眼的光芒所籠罩，所有事物都看起來異常清晰，這是平日未曾有過的體驗。
整個能源供應廠是以灰色為基調，四座半球狀的建築物將偌大的土地，平均地劃分成四等份。彼此連通的道路，或是建築物外圍都設有照明設備，一點一滴堆疊起來的燈光，將山坳裡每個角落的黑暗驅離，甚至連天空都彷彿要被這道光明所打穿。
「好奢侈，連我們貨櫃內都沒這麼亮過吧！」
「是啊，不過妳這樣說，DT會說：『能源優先供給給生命延續艙。原本沒有照明，你們依舊能正常生活。』」玲子刻意模仿DT的機器人語調說話，看著她另一半的臉，我不禁地噗哧一笑。
玲子鼓起一邊嘴巴，佯裝生氣地說：「什麼，妳居然敢嘲笑我！」
「沒有啦，沒有啦。」看到玲子作勢要打人，我趕緊表示投降。
「我們還是撤退吧。」掃視能源廠四周許久，半晌沒開口的傑拉夫，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讓我們兩人愣了好一會兒。
「我沒聽錯吧？你說要撤退，是嗎？」玲子率先開口，語氣有些不悅。
「你們兩個先仔細看看目標。」
玲子壓下自己的情緒，抱胸轉身朝向山坳仔細觀察，漸漸地她的右臉有了微微變化，開始蹙眉起來。好奇玲子看到什麼的我，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離我們最遠的位置，右前方的半球狀建築物，其後方明顯被倒插進一架，和它差不多大小的機體。雖然無法完全看清它有幾隻腳，但從我們的方向看過去，它早已失去動能的五隻腳，正無聲地朝著天空。
而建築物內部因遭受暴力衝撞，使得表面留有數個不明的凸起，同時被撞破的缺口邊緣，都呈現被外物強行擠入，而向內彎曲，更導致一根紅色的鋼材，直接穿刺出建築物，總覺得下一秒殷紅的液體會從這個傷口泉湧而出。
位於它左側的建築物，其狀況也沒多好，後半部不知道被什麼強力攻擊所颳飛，內部機組零件呈扇形噴向右側。
順著地面的痕跡往右看，會發現山壁下方橫倒一架六腳的蜘蛛型機兵，看起來和被倒插的那架很相似，只是它的敵人對它更為兇殘，除了外殼遭到嚴重擠壓變形外，連裝置於身邊兩側的近戰用鐮刀，都被扯斷丟棄。
「這根本是單方面的武力碾壓嘛！」
「不只這樣，」傑拉夫指了指自己的頭部：「用我的高倍數望遠鏡，可以清楚看到狂狼這次的進攻中，幾乎沒有用上槍彈類的武器。無論是能源廠，或是地面都沒有彈孔，也沒有火藥轟炸過的痕跡。」
「怎麼可能，完全仰賴近戰，怎麼可能打得倒那麼巨型的機兵。」玲子方才的不悅，已經隨著驚訝之情，煙消雲散。
「這也不是我認識的瓦西里會做的事。」傑拉夫開始將身上的武器卸下，提箱也擱置在地上：「他們團隊會被稱呼為狂狼，很大因素就是瓦西里酷愛破壞。像照明能正常運作，還有兩座能源廠在運轉中，根本不符合那傢伙的作風。」
「即便浪費資源，也要滿足破壞的慾望嗎？」瓦西里似乎是狂狼首領的名字。說起來我不太清楚傑拉夫身上發生過的事，我們之間不太有互動。
「沒錯，他就是這樣的人。」
傑拉夫以半跪之姿調整那把長槍，同時抬起頭盯著我跟玲子，用他沒有音調起伏的聲音問：「明知道有陷阱，你們還是要去嗎？」
我不懂為什麼狂狼會對我們設陷阱，可是我沒有問出口。
玲子倒是一絲疑惑也沒有，開口回答：「當然！我們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我知道不是那樣的。
儘管是隱隱約約的念頭，但我確信那是事實，玲子因為失去太多，無法再放棄任何人事物，才會做這個選擇，畢竟資源嚴重不足時，必須割捨掉某些人，才能繼續向前邁進。
望著玲子的右臉，那堅定目標時毫無退縮的笑顏，我只能點點頭，跟隨她的決定。
但心底卻悄然升起一絲不安。
零下二十度的世界裡，我除了繫在腰際上的銅製鏈條，掛上金屬劍柄外，身上一件衣物也沒有。一開始很排斥這種感覺，儘管不認為這是我的身體，但赤裸著生活，還是很奇怪。
玲子曾經就這點說明過，由於這時代裡，每個人的義肢規格都截然不同，像我這種保有人類體態的身軀，是少數中的少數。此外絕大多數的生物，也在核子轟炸後的嚴冬死去，沒有毛皮可以獲取。
而各種機械已彌補生存所需，為了衣物這種僅有點綴外觀，沒有其他作用的東西，去消耗生存用的資源，根本是本末倒置。
「已經能看到山頂囉，大家加油！」在隊伍前方擔任斥候，張望情況的玲子，高聲呼喊。
傑拉夫則安靜地用自身機甲的重量，跟寬大的足部，踩在因長年酷寒而結凍的土壤上，造出簡易好走的小徑。隨著他的步履，每一步都能聽見泥土裡的冰霜，碎裂時發出啪搭啪嗒的聲響。
儘管預期對方的防禦措施，大多已遭到破壞，傑拉夫依然帶了相當多的武器。右肩上扛著長約三公尺的巨型狙擊槍，左手還提有看起來相當沉重的長形提箱，總覺得那裡頭可以塞進五個大人，都綽綽有餘。
我默默地跟在傑拉夫後頭，走在他踩出的小徑上，除了玲子偶爾回頭過來找我說話外，基本上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想著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
為了這次行動，光是能源部分的消耗便非常劇烈。即使現在能源儲存的設備，經過幾番改良後，能夠幾近無耗損地把能源儲存起來，但這樣的電能瓶，我們一天下來仍是需要用上兩大瓶多。
可是像這樣長時間在外頭行動，為避免低溫對人體的傷害，同時防止機體因溫度過低，而無法正常作用，光是維持義肢的正常機能，一天就會消耗一瓶左右。
而傑拉夫高約兩米七的混搭式機甲，加上武器等等的負重，使得他的能源消耗遠比玲子高出一倍多。
奇妙的是，我卻不需要生存而消耗任何能源。
根據DT對我的身體檢驗得知，這副身體是近似鋼鐵的無機物，但明明沒有如機器那樣，有活動的關節，卻能行動自如。更令人費解的是，在當中沒有心跳，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可是我的臉龐，確實還感受得到冷冽空氣帶來的刺痛……
「喂欸、喂欸。」玲子在山頂高舉雙手揮舞著，從背後的山峰內側，滿溢而出的光芒吞噬掉了玲子的輪廓，使得她猶如盛大廟會裡的一抹黑影。「到了呦，到了呦！」雖然看不清玲子的面容，卻能從她語氣裡感受到興奮的情緒。
我們陸續抵達玲子的身邊後，傑拉夫走向邊緣，朝底下的山坳處看了一眼，用他沒有起伏的電子音說：「太亮了。」
我像被火光引誘的飛蛾，也走向山崖邊向下一望。不知道有幾百坪的土地上，被異常耀眼的光芒所籠罩，所有事物都看起來異常清晰，這是平日未曾有過的體驗。
整個能源供應廠是以灰色為基調，四座半球狀的建築物將偌大的土地，平均地劃分成四等份。彼此連通的道路，或是建築物外圍都設有照明設備，一點一滴堆疊起來的燈光，將山坳裡每個角落的黑暗驅離，甚至連天空都彷彿要被這道光明所打穿。
「好奢侈，連我們貨櫃內都沒這麼亮過吧！」
「是啊，不過妳這樣說，DT會說：『能源優先供給給生命延續艙。原本沒有照明，你們依舊能正常生活。』」玲子刻意模仿DT的機器人語調說話，看著她另一半的臉，我不禁地噗哧一笑。
玲子鼓起一邊嘴巴，佯裝生氣地說：「什麼，妳居然敢嘲笑我！」
「沒有啦，沒有啦。」看到玲子作勢要打人，我趕緊表示投降。
「我們還是撤退吧。」掃視能源廠四周許久，半晌沒開口的傑拉夫，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讓我們兩人愣了好一會兒。
「我沒聽錯吧？你說要撤退，是嗎？」玲子率先開口，語氣有些不悅。
「你們兩個先仔細看看目標。」
玲子壓下自己的情緒，抱胸轉身朝向山坳仔細觀察，漸漸地她的右臉有了微微變化，開始蹙眉起來。好奇玲子看到什麼的我，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離我們最遠的位置，右前方的半球狀建築物，其後方明顯被倒插進一架，和它差不多大小的機體。雖然無法完全看清它有幾隻腳，但從我們的方向看過去，它早已失去動能的五隻腳，正無聲地朝著天空。
而建築物內部因遭受暴力衝撞，使得表面留有數個不明的凸起，同時被撞破的缺口邊緣，都呈現被外物強行擠入，而向內彎曲，更導致一根紅色的鋼材，直接穿刺出建築物，總覺得下一秒殷紅的液體會從這個傷口泉湧而出。
位於它左側的建築物，其狀況也沒多好，後半部不知道被什麼強力攻擊所颳飛，內部機組零件呈扇形噴向右側。
順著地面的痕跡往右看，會發現山壁下方橫倒一架六腳的蜘蛛型機兵，看起來和被倒插的那架很相似，只是它的敵人對它更為兇殘，除了外殼遭到嚴重擠壓變形外，連裝置於身邊兩側的近戰用鐮刀，都被扯斷丟棄。
「這根本是單方面的武力碾壓嘛！」
「不只這樣，」傑拉夫指了指自己的頭部：「用我的高倍數望遠鏡，可以清楚看到狂狼這次的進攻中，幾乎沒有用上槍彈類的武器。無論是能源廠，或是地面都沒有彈孔，也沒有火藥轟炸過的痕跡。」
「怎麼可能，完全仰賴近戰，怎麼可能打得倒那麼巨型的機兵。」玲子方才的不悅，已經隨著驚訝之情，煙消雲散。
「這也不是我認識的瓦西里會做的事。」傑拉夫開始將身上的武器卸下，提箱也擱置在地上：「他們團隊會被稱呼為狂狼，很大因素就是瓦西里酷愛破壞。像照明能正常運作，還有兩座能源廠在運轉中，根本不符合那傢伙的作風。」
「即便浪費資源，也要滿足破壞的慾望嗎？」瓦西里似乎是狂狼首領的名字。說起來我不太清楚傑拉夫身上發生過的事，我們之間不太有互動。
「沒錯，他就是這樣的人。」
傑拉夫以半跪之姿調整那把長槍，同時抬起頭盯著我跟玲子，用他沒有音調起伏的聲音問：「明知道有陷阱，你們還是要去嗎？」
我不懂為什麼狂狼會對我們設陷阱，可是我沒有問出口。
玲子倒是一絲疑惑也沒有，開口回答：「當然！我們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我知道不是那樣的。
儘管是隱隱約約的念頭，但我確信那是事實，玲子因為失去太多，無法再放棄任何人事物，才會做這個選擇，畢竟資源嚴重不足時，必須割捨掉某些人，才能繼續向前邁進。
望著玲子的右臉，那堅定目標時毫無退縮的笑顏，我只能點點頭，跟隨她的決定。
但心底卻悄然升起一絲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