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瘋狂世界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不出所料，他們在夏洛克租住的單位發現一票女性用品：胸罩、鞋墊、束胸用的布條、衛生棉、鏡台上意外沾到的卸妝油。

除此之外，沒有更多。

這些物品都是最常見普通的款式，難以追查來源，而且對方很小心不留下自己的DNA。

「反偵查意識那麼高，十有八九是個慣犯。」

因此金和森先循商業犯罪的方向著手，最近頻頻出入經濟犯罪課的辦公室。

但艾菲覺得這不會是夏洛克的目的。

「零駿的倒閉與阿爾福斯‧莫利或者海象傳送無關，嫌疑人與莫利之間亦無任何已知的私怨。」因此可以暫時排除復仇的動機。「目前公司的技術亦無外流的跡象，亦沒有可疑的資金流動。」

「換言之，她的行為模式不符合一般對商業間諜的預期。」

(那麼夏洛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對此總裁亦覺得莫宰羊。時至今日，他仍然深信自己的秘書是可靠的男性機器人，是無能的人類警察搞錯了，刑偵局應該盡快調整方向，盡快找出異常AI的下落及抓住幕後黑手。

「完全陷入了信念固著呢。」

「這類人啊，那怕將證據攤上他的臉亦只會視而不見。」

斯奈德遞給她一杯咖啡。

「艾菲下士，為什麼你不接受『籠鳥』的假設？」

「作為刑警不能先入為主，要認真調查每一個可能性。」艾菲故意偏移視線，「而且這件事不是交給你去辦了嗎？有結果嗎？」

「還沒呢。夏洛克的通信紀錄沒有發現可疑之處，個人物品裡亦沒有發現與恐怖組織有關的線索。」斯奈德玩味一笑：「可是下士，怎麼我覺得你在逃避？」

「才沒有，固執己見的反而是你吧！」

「那麼請告訴我吧。海爾迦，你在害怕什麼？」

她不想回答。少強逼她作答。

這時候，電子腦接收到一則來電通知，艾菲鬆一口氣：

「我去接聽電話，是實驗室打來的。」

被扔在背後的斯奈德表情，她自然看不見。

「請說。」

「聲紋吻合。」是AI助理的聲音。「艾菲下士，關於你三日前委託法證實驗室查驗之物證，現有了初步的分析結果。詳情請聯絡候兒賽‧費恩博士以便取得進一步的了解，感謝。」

「怎麼會是她......」聽見名字的一刻，艾菲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種情緒一直蔓延至他們站在鑑識大樓的某間獨立實驗室門前。門上掛的電子門牌正以粗白字體滾動顯示「候兒賽‧費恩 數碼鑑識學實驗室」

「艾菲下士，你認識這個人嗎？」

「別問，別說話，她的內在是一片渾沌和漆黑。」機器人聽得一頭霧水。「簡單說，她是我極度不擅長應付的那類人。你知道『候兒賽』讀起來好像日文的うるさい？」

「所以她是個吵鬧的人嗎？」

「待會你便知道。」

推開門，完全推翻一般人對於實驗室的刻板印象：這裡簡直像一間打鐵工坊。

打樁機的聲音、敲打聲、碰撞聲……林林總總，聽到人雙耳生鳴。其中最格格不入的，莫過於坐在正中央一套刻意擺設的鑄鐵花園桌椅上悠然品茶的蘿莉塔美少女。獨特的外表令人印象難忘，她看起來就像《時尚惡女》庫伊拉和《水星魔女》雀丘利的混合體──一黑一白聳立的丸子頭，堅挺得令人懷疑重力的存在。

「來者是客，留下買路錢。」

艾菲識相地遞出某知名品牌的蛋糕盒。

懸空的機械臂勾走了袋繩，少女才裝模作樣放下茶杯，以扭曲的表情誇張大笑：「想不到今日你都會有求於我吧！海爾迦‧艾菲！」

「我來只是為了商談公事。」

「那就跪下來求我吧？」

艾菲只瞟了她一眼，然後轉身欲走：「我們回去了，斯奈德探員。」

「等等！你不好奇結果嗎！別走啊！」好傢伙，竟然以九秒九的光速，牛皮糖一樣黏上艾菲大腿。

「有話快講，有屁快放，你這變態地雷女。」

「嗚嗚，為什麼下士寶貝要對我這麼冷淡啊？」這是哪門子的痴女發言啦？「你知道我想死你了嗎我的心肝寶貝。」

真心受不了。

「給我放手──」

忽然，蘿莉塔少女被旁邊的機器人吸引，於是放開緊抱的大腿，目不轉睛地注視起來。

「這個彷生人──我喜歡！小哥哥，要不要撇開這個貧乳女跟姐姐我上床？我『吹簫』的技術很好的哦！」

艾菲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你的床伴還嫌少嗎？」

「你懂個屁！與絕倫機器人做愛的滋味，試過之後再無法回頭。」

艾菲的確不懂。

因為不懂，所以沉默。又因為她的沉默，斯奈德笑吟吟道：「感謝博士你的邀請，可惜我沒有性愛功能。」

美少女的臉一瞬間垮下來。

「艾菲，既然這件破銅爛鐵不懂得做愛，」求你別秀逗了好不好？你的人生裡只剩下性慾嗎？「那你帶他過來幹嘛？」

「容我重新介紹，他是我的監視官『哈托‧斯奈德探員』。」

費恩的反應不比昨日的森和金強多少，但沒有即場暈倒已屬勇氣可嘉。

霎時間她換上平靜理性的學者臉孔，剛才的痴態彷彿從不存在。

「隨便找個位置坐。姐很忙，我就長話短說了。」一條機械手臂把一個高至小腿肚的黑色立方體抬至她們中間。「這個記憶編輯器是個空箱子。」

啥？

「話雖如此，它又是一個爆炸裝置。引信是一個小小的搖鈴系統，假設有某個笨蛋嘗試利用傳輸線攻入裡面，『呯』！」費恩手腳並用，繪影繪聲：「她的電子大腦會被炸成粉碎。」

「這種炸彈類型很罕見，有辦法找出源頭嗎？」

「我的助手正在搜尋全國爆炸物資料庫，相信很快會有結果。不過艾菲啊，我認得它。」她笑得好似裂口女一樣，教人不寒而慄，「【火焰魔法師 周一樂】。」

他是舉國聞名的炸彈客。確認身分後，證實是「籠鳥」的活躍成員。

「費恩博士，十年前周一樂已經被判處死刑。」

「所以或許是有人繼承他的遺志，又可能是某隻溝渠老鼠偷偷藏起他的炸彈。誰知道呢？找出真相不是你們探索官的工作嗎？」

「死人是無法進行【探索】的。」

「但你們有個大活人在逃。」彷彿是在嘲笑艾菲的無能。「只要抓住她就萬事大吉囉！」

「摩爾‧夏洛克不符合炸彈客的犯罪側寫。」

「側寫師寫的現場報告我有看。但是艾菲，我百分之百肯定這是周留下的頭腦炸彈。你不信我的判斷嗎？」

艾菲攥緊雙手：「你意思是，嫌疑人與『籠鳥』有關？」

「Bingo~」費恩一拍響指，「怕你不相信，今早我特意請助手用你的名義，搬來另一台編輯器。」

......難怪今晨艾菲又收到來自海象傳送的投訴信。

機械臂再次出動，另一個黑色立方體被放在炸彈立方體旁邊，並排而立。

「尺寸一樣，型號一樣，連刮 走生產序號的工具都是白兔牌的美工刀。」她說。「但從公司抬來的這部是看似運作正常的編輯器。」

斯奈德問：「所以嫌疑人原本打算將兩者交換，在公司內部放置炸彈？」

「不，」艾菲反駁，「考慮到他心細如塵的性格，這更似是一個陷阱──她知道警方會搜查她的住處。說吧，費恩博士。另一部記憶編輯器被動了什麼手腳？」

「不愧是我最欣賞的對手。」費恩滿意一笑，用修整得齊整美豔的凝膠指甲連敲頂蓋，「想想我發現了什麼？我們的小秘書刪除記憶的時間與總裁先生相差八分十六秒，而被刪除記憶時長同樣是八分十六秒。」

艾菲貌似聽過這組數字。

「是施華洛恐襲案。」斯奈德卻比她更早回憶此事。「某位恐怖份子駭入施華洛車廠的自動駕駛系統，導致有紀錄至少八宗的車禍，傷亡人數涉入八位機械市民和十六位人類市民，目前真兇身分未明，只知道『他』曾經在廣播電台聲稱自己是『籠鳥』的成員，這場恐襲是向帝國議會發出的宣戰布告。」

「挺上道啊你！」費恩笑道，「每個罪犯都會留下簽名。八分十六秒，是由入侵系統到悲劇生效的時間，亦是涉事行車記錄儀失蹤片段的總時長。艾菲下士，這就是『施華洛賽車手』的犯罪簽名。」

「我明白了。『炸彈客』和『賽車手』，因此你認為夏洛克有很大機會屬於恐怖組織的成員。」

「沒錯。所以吶，艾菲！」敞若魔鬼會笑，那麼肯定會是費恩博士此時候的樣子。「假如你抓到那隻『籠中鳥』，記得切下她八隻手指，放在我父母墳前獻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