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難民與間諜』

　　（　第二十章　）


　　香港特別行政區標準時間：０８３０時，銀翼小隊護衛任務第三日。荔枝角灣，難民庇護所。

　　史諾登仍然感到相當害怕。

　　只要史諾登一入睡沒多久，曾經在美麗華酒店裡經歷的一切就會清晰地出現在夢境當中，它們真實得好像身歷其境一樣，致使他好幾次在床上邊尖叫著邊驚醒過來。

　　從癱坐在床上的史諾登仍西裝筆挺地模樣看來，他肯定是連澡都沒有洗，一直都躲都在這間小房間裡不敢出門，彷彿害怕只要自己一出門，就會在荔枝角中重現尖沙嘴的慘況一樣。

　　直到一位外國小孩端著一杯裝有八分滿的水來到史諾登身邊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戳了史諾登兩下，小心得就像是在擔心他會像剛才那樣被嚇到尖叫起來。

　　「……嗯？」

　　透過窗外所照入的陽光，讓孩童那身黝黑皮膚映入了史諾登的眼廉當中，同時以憔悴的表情，看著站在自己身旁那位皮膚黝黑的孩子。

　　孩童不發一語地將端著水的手伸向史諾登，並示意那是要給他的。

　　「謝謝你。」史諾登在接過孩童的水杯之後，才面露苦笑地道謝著。

　　看著史諾登向自己道謝以後，孩童便笑著轉身跑走，然後在房門外撞到了一位同樣皮膚黝黑的外國女性。

　　「不可以用跑的！」女性以外文對孩童溫柔地指責說道。

　　只見孩童點點頭後，不曉得是沒聽懂還是我行我素，他又繼續用跑的往外面奔去。

　　在史諾登與女性相視了片刻之後，她便在史諾登的同意之下進入了房間，並拉了一張小折凳坐在床邊。

　　「對於你們所做的一切，我由衷地非常感謝。」史諾登微笑地道謝著，他希望這位女性聽得懂英文。
　　「不要緊，我們也是難民，知道在孤立無援時很令人灰心喪志。」女性以夾雜著外國口音的英文回應道。
　　「……原來妳也是因為香港保有言論自由與異議份子人權的關係，而滯留在這裡嗎？」史諾登問，雙手就捧著手裡的紙杯。
　　「我們都是在提伯先生的幫助下，在香港等待庇護的難民，對此我們很是感謝律師的協助。」
　　「妳來自哪裡？」
　　「我叫娜迪卡，來自斯里蘭卡。」
　　「妳發生了什麼才來到這裡的？」
　　「我的前男友具有政治權勢，對政治走向很是敏感，我本來不願意和他交往，但在他的堅持下我才心軟而接受。在斯里蘭卡，女性是不可以在結婚前發生性行為的，但他承諾我會娶我，所以我就……」
　　「我很遺憾，娜迪卡。」

　　史諾登瞇著眼，他發現娜迪卡的表情除了傷心以外還夾雜著恐懼，那些過往肯定造成她的心靈陰影了。

　　只見娜迪卡搖搖頭，表示那些過往可未止於此──

　　「他將我騙去他家，然後讓很多很多的朋友輪流強姦我，為了不讓我向他提告，他還偷拍影片來威脅我。」娜迪卡以不太流暢的英文，語氣顫抖地分享著，「我曾經嘗試過要自殺，但沒有成功，他在知道以後找了很多朋友想要把我殺了。就算報警，也因為他家有政治影響力而求助無門。在逃離斯里蘭卡，來到香港時，我才遇到提伯先生，他替我安排了在這裡的生活起居。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受過提伯先生的恩情，因此儘管我們不知道你的來歷，但在提伯先生的請求下也願意為你提供庇護。」
　　「娜迪卡……」

　　只見史諾登輕輕擁抱了眼眶泛淚的娜迪卡，試圖以此給她一些信心，讓她知道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她的前男友一樣渣。

　　「謝謝你，你讓我好多了。從來沒有人願意這樣接納我，除了提伯先生外，你是第一個。」娜迪卡對史諾登露出了破涕而笑的表情說道。
　　「不客氣，我相信未來妳能找到命中注定的伴侶的，娜迪卡。」
　　「希望如此了，先生。」

　　在娜迪卡語畢的同時，她也因為準備從房間裡離去而從折凳上站起，只見史諾登叫住了即將離開的娜迪卡，使她再度回望過來，並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為我不方便出門，所以能拜託妳幫我買一份早報嗎？」史諾登問。
　　「好的，我稍晚點會請蘇邦代為購買的。」
　　「謝謝妳，娜迪卡。」

　　在喝了一口水後，史諾登兀自沉思了起來──他心繫著身在美國的家人，如果因為自己現在的行為，而造成他們在未來面臨有如娜迪卡這樣的人生，那這麼做還會是正確的嗎？

　　自己是不是對於這個世界與人性太過於理想化了？史諾登有些懊悔地回顧當初下定決心時的心情。

　　與此同時，庇護所頂樓。

　　靠在樓頂圍牆邊的克萊，先是觀察下方的車流情況，然後才又接著確認四周可能的狙擊點方位與數量。

　　突地想起的手機鈴聲，讓專心在任務中的克萊稍微分心了一些，而使他從口袋中拿出早些時候由江朝昌那裡取得的王八機。

　　『Eagle4 to Eagle5，聽得見嗎？』尹智厚的聲音，突地從克萊的手機聽筒裡傳起。
　　「這裡是Eagle5，完成新的通訊網路了嗎？」
　　『對，總算完成了。』尹智厚的聲音聽來有些疲累感，『晚點我會嘗試與Top-01取得聯繫，現在不知道為什麼無法與她連上。』
　　「知道了，Eagle2在你旁邊嗎？」
　　『對，她在旁邊呼呼大睡，昨天喝完啤酒就睡到現在了。』

　　居然在任務中喝酒？……

　　克萊暗自長嘆了口氣，然後接著開始安排並確認撤離路線。

　　與此同時，聖基督國王院，輪保格納庫，怒號曙光基地。

　　Ｍ.Ｉ.Ｂ西城分部當下可用的所有武裝、運輸機、戰鬥機、各式直升機、人員等等各種資料被鉅細靡遺地透過軍線網路傳送到了大戰主控中心，並與此同時顯示在最上方的主螢幕中。

　　當情報官、後勤官與軍械士官目睹了這些機密資料之後，全都露出了一副叫人不敢相信的表情來。

　　他們沒想到紗雪居然會真的把軍情通通交出來，包括這一次可用的武器、各式軍機、護衛任務內容、銀翼小隊的人員編制、各員的身體機能，以及作戰習慣都被清楚地羅列在表格當中。

　　「他們的上校，是認真要把指揮權轉移到我們這裡來嗎？」情報官雙手抱著頭，對於眼前的畫面半信半疑地問道。
　　「這樣看起來應該是認真的了。」後勤官點點頭，一副覺得假不了地說道。
　　「那副官的滲透任務該怎麼辦？我們無法同時為兩邊進行領航！」通訊兵為難地對著魅上娜問道。

　　主要的指揮中心只有一處，而且通訊兵的人數也不夠，如果要勉強地為兩邊作戰同時領航，到時恐怕會演變成蠟燭兩頭一起燒的窘境。

　　只能把藏櫻叫回來了嗎？……

　　雖然不情願，但眼下的情況也只能這麼做了。

　　蒐集情報什麼的以後只要有機會都還可以重新開始，但尹智厚要是死在香港，對怒號曙光而言無疑是大失血，更別說魅上娜是絕對不會讓他死掉的。

　　「通訊兵，接通Manager，告知中斷任務，要求她返回大戰基地。」魅上娜命令道。
　　「是，指揮官。」

　　與此同時，Ｍ.Ｉ.Ｂ西城分部，軍眷居住生活區，醫療部門，研究機要室。

　　白得讓感到刺眼的室內，淨是一些泠藏櫻所看不懂的儀器與設備，這不禁讓她心煩意亂了起來，畢竟她在怒號曙光裡除了副官以外，也是具有執照且懂得執刀的軍醫，卻看不懂這裡的醫療設備，難免令她有些灰心喪志。

　　泠藏櫻透過從倒在一旁的女姓研究員身上，輕易地找到了她的識別手環以後，利用手環的權限在主控台中搜索各種資訊。

　　小畫面中的介面與一般電腦相當不同，除了作業視窗還勉強算得上類似以外，其他的部分就顯得截然不同了。

　　這樣不知名的系統在泠藏櫻摸索之下，得出了就算不依靠控制台操作，也能以觸碰螢幕的方式作業，而每一個就像魔術方塊一樣立體的選單按鈕在被點選開來之後，都在它下方羅列出了許多子條目。

　　（Sigma腦波研究紀錄。）
　　（死海文書精神感染紀錄。）
　　（粒子加速型模擬方舟操作紀錄。）

　　由於泠藏櫻對腦波一點概念也沒有，所以在閱讀了有關Sigma腦波的內容之後也完全無法理解，而在接下來點開了第二個子條目。

　　「是影片檔？」

　　泠藏櫻先是皺眉，然後才將它點開來播放。

　　畫面中，那是紗雪在１８個月前將自己作為實驗對象，進行記憶模擬所發生的一切──從精神感染開始起，到警報大肆作響，接著作業人員一個接著一個因為被感染而自殘死亡，最後謝仲滿身血地跪在以（死亡）自稱的紗雪面前。

　　泠藏櫻彷彿也受到了影片中的精神感染一樣，不寒而慄的感受就從心底不斷湧現，冷得刺骨的感受讓她幾乎就要忍受不住了，最後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將這段紀錄給全部都錄製了下來。

　　在吃了上次隨身碟的一次悶虧後，學聰明了的泠藏櫻，才在這次以錄影與拍照的傳統方式將這些機密資訊通通記錄下來。

　　「該死……巫條紗雪到底是做了什麼？精神感染又是什麼鬼東西？」呢喃自語的泠藏櫻不禁咬緊牙根，忍耐著影片為自己帶來的不適感。

　　在錄製完畢之後，泠藏櫻才又點開了下一個子條目──

　　只見泠藏櫻瞪大了雙眼，彷彿是對於顯示在畫面中的資料大感詫異一樣。

　　許多的屍體照片被一張張整齊地記錄在資料當中，照片旁邊還記下在經過驗屍過後所被判定的死因。

　　一面紀錄的泠藏櫻，一面壓抑自己的頭暈目眩，這些死者儘管看起來都非常年輕，但死因卻一概都和大腦年齡有關。

　　「開什麼玩笑？……這樣一來尹智厚他不就……」

　　泠藏櫻皺緊了眉頭，憤恨地咕噥著的她，情緒在此時看來顯得異常憤怒。

　　『大戰呼叫Manager，聽得到嗎？』
　　「這裡是Manager，怎麼了？」
　　『怒號曙光有代號A01-S01-C03之新任務，立刻從妳現在的任務中撤離，回到大戰基地。』

　　A01-S01-C03是怒號曙光在為各種任務進行分級的方式，S為最高等級，最低等級則是D級。

　　A01代表此任務的順序為優先、S01是任務困難度為最高級別，而C03則是代表任務機密性為普通等級。

　　在這些代表級別的英文代號當中，它們後方的數字則是代表該等級的次級別，從最小的01到最大05，數字越小代表該等級越高，數字越大則反之。

　　「……Manager收到，現在立刻歸隊。」

　　香港特別行政區標準時間：１０００時。荔枝角灣，難民庇護所樓頂。

　　在江朝昌連番以不堪入耳的字眼對莉絲進行訓戒之後，才讓徹底酒醒的莉絲與傑瑞德重新回到安全屋的任務中，而使尹智厚能夠從本來不該是自己的職責之中抽身，回到庇護所中替換克萊的班。

　　「現在沒什麼事，你先睡一會。」
　　「我才和Eagle5換班，你就叫我去睡？」

　　在聽見江朝昌所說的話之後，尹智厚才面露被打敗的表情沒好氣地說道，那無奈的眼神毫不避諱地就坐落在江朝昌的臉上，惹得他也以同樣無奈的眼神回敬尹智厚。

　　「要是因為睡眠不夠而死在戰場上可就划不來了，反正現在暫時還安全，你就在史諾登的房裡邊護衛邊瞇一下。以上這些，你是哪個字聽不懂？」江朝昌沒好氣地問著。
　　「你剛才才因為Eagle2怠忽職守而對她狂噴髒話，現在居然叫我去偷懶，我當然會聽不懂你的意思啊……」
　　「說到這個，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放任她在任務中喝酒。」
　　「她是長官，我能說什麼？」尹智厚托腮在圍牆邊，邊看著荔枝角大橋上往來的車輛，邊語帶無奈地回應著。
　　「就算是長官也沒有可以犯錯的特權，你真以為長官犯錯屬下就不需要負責嗎？默許也是一種過錯，如果還想在這種環境裡混的話，你最好要牢記在心。」

　　Ｍ.Ｉ.Ｂ對尹智厚來說，確實和怒號曙光大不相同。

　　看似訓練有素且有紀律的Ｍ.Ｉ.Ｂ，其實和怒號曙光相比下，軍紀卻顯得鬆散不已。

　　先不說莉絲在任務中喝酒這點，就連在部隊中都沒有所謂的門禁管制，這些全在他眼裡看來，Ｍ.Ｉ.Ｂ根本就不是一支軍隊，反而是個網羅了來自四面八方牛鬼蛇神的傭兵部隊。

　　果然西城分部對紗雪而言只是個跳台。

　　一面思考江朝昌對自己訓戒的話，一面走入史諾登房內的尹智厚，看見了皮膚黝黑的男性正與史諾登共處一室，他手上拿著剛買來的華南早報，用著某種懼怕的眼神看著史諾登，以及剛進門的尹智厚。

　　「我的天，你們到底是誰？」黑人男性以不知何以面對兩人的語氣問道。

　　一頭霧水的尹智厚，在看見了史諾登手上的華南早報中，佔滿了整個頁面的頭版內容之後，才明白男性為什麼會露出如此害怕的表情。

　　（U.S SPY NET TARGETS HK.）

　　除了頭版的英文標題以外，史諾登偌大的肖像就與之相伴。


（　難民與間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