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時間往前推移，白語實剛問完了那個問題後雙眼直視著白素望，隨後他瞄向了白素望外套的口袋，一台手機的小角露了出來，他小心翼翼的伸手要去搶過手機，沒想到他的速度還是沒法比上白素望，對方早先搶一步將手機甩到地上踢向了牆角。

「妳想做什麼呢？」

白素望依舊面露微笑歪了歪頭，接著她突然答非所問的牽住白語實的手往房間外面走去，一開始還有門阻隔外面的味道，當白語實一出去時，一股濃厚的汽油味撲鼻而來。

他被突如其來的味道嗆的直咳嗽，反倒白素望完全沒受影響，就像她早已習慣這個氣味一般，她一走出房門就鬆開了白語實的手，雪白的長裙在月光和彩色玻璃的反射下呈現了琉璃般的色調。

「將將！猜猜下一個會是誰呢？」

白素望在白語實面前轉了一圈，她朝著白語實張開雙手，語調間帶著孩子般的稚氣，但臉上的憂愁色彩卻是甩也甩不掉。

「妳夠了沒？」
「什麼夠了沒？」

白素望看似不明所以的看著白語實，她歪了歪頭，還伸手摸向白語實的面頰，而白語實卻拍開她的手，不必言語來溝通都能感受到現在的氣氛不怎麼好，白素望終於收起了笑容，那份黯淡在月光下一覽無遺，雙瞳中沒有任何的高光像是失去了生命。

她明白白語實的意思，一直都明白，只是怎麼會夠呢？她做的一切無疑不是為了白語實，然而最後白語實不僅不理解還問了他「夠了沒」。

「還剩最後一個。」

她語調不冷不熱，說完還移動步伐往旁邊的走道走，位置一瞬間變換成白語實站在樓梯口走道外側，白素望背對著他往前走了幾步，而他則是沒有跟上去只是停留在原地。

「妳殺了他們倉庫的事並不會因此轉為沒發生過。」

汽油的味道聞久了後很快就習慣了不少，但很快的白語實發現，白素望並不是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淋上汽油，只有一開始的房間門口有淋上，他看到白素望走到那門口，她一腳踹在一桶鐵桶上，裡頭的液體全灑落在方才他們待的房內地面。

等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之後，白素望才轉頭看向白語實，不過她沒有回答白語實的話，兩人安靜了許久之後，白語實又開口說道。

「妳自己也清楚不只他們五個知道。」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語實，我答應過你，一定會讓你成為正常人......」
「我都想起來了。」

白素望話還沒說完白語實突然往前跨一步把她逼到牆面上，還叉口冒出了一句不明不白的句子。

她背部撞到了冰冷的水泥牆上，脫落下來的細小水泥塊在這突如其來的撞擊剝落下來，她看見白語實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平淡、溫順，就好似從前那樣，毫無情緒波折。

他湊近了白素望，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緩緩道。

「我都想起來了，雖然還很模糊，但我想起了曾有一個男人對我進行了催眠，要我忘記那一切。」

「妳把催眠的過程錄下來，並把錄影軸藏在了楊日樺老師那裡，這樣縱使袁玲昕為了得知我為何失去記憶而搶奪那份錄影軸時，終究不會牽扯到妳頭上。」

「是，你們成功了，我忘了那份記憶，我現在就像一般人一樣。但為什麼是選擇讓我遺忘？為什麼讓我忘記陳蕭？」

他一句接著一句說著，其實記憶遭到斷片對他影響不大，但對於他人來說，這帶給他很大的轉變，他遺忘了關於怪物的自己，他把自己當正常人，只因為他就像正常人一樣，會笑、會生氣、會無奈。

但儘管如此，那究竟是因為遺忘改造了他，還是他本身就不屬於怪物？

在他眼前的白素望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在他面前誓言說要履行約定的人，但追根究底她用錯了方法，她用盡了一生證明了自己的感情，而他也用盡一生將這感情給了其他人。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讓你像個正常人一樣，擁有感情的，我答應你。」

在多年前，白素望雙手捧著白語實的臉，她笑的極為燦爛，與白語實的表情呈現了完美的對比。白語實抓住了白素望的手，在她手上蹭了兩下，他悶聲嗯了幾聲後才小聲的開口。

「假如我的情感是靠犧牲成就來的，我還會是我嗎？」
「假如我的情感是靠犧牲成就來的，我還會是我嗎？」

語落，白語實往後退了一步，再次給予了白素望一個空間，白語實說出了和當年一樣的話語，只是這時他得知了所有，不再是那年盲目跟在她後面的小男孩兒。

她聽完之後呆愣地看著白語實，張開的嘴像是要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多年前，她只露出了一個微笑，並沒有正面回答白語實什麼，多年後的現在，她依舊雙手捧起了白語實的雙頰，眼神和往年一樣，充滿了佔有與情意。

「你依舊還是你的，語實，不管過程如何結果如何，你依舊是我最愛的那個人。」

愛情會遮蔽一個人眼前的一切，因為愛那個人所以希望他一生都無往不利，即使摔落了懸崖摔得粉身碎骨，也想在對方受任何一點傷害之前接住他，不惜一切代價，不論行動有多麼非人性。

俗話說愛使人盲目，果真如此。

「我不希望妳因為我擁有這麼扭曲的情感，我寧可妳去喜歡鹿鳴......」
「但你不會允許的，對吧？」

這次換白素望打斷了白語實，她輕輕地轉過身撫了下腐朽的門框，那木頭在她柔軟的指腹下化成了碎片，彷彿不管任何的事物都會被她溫柔的對待，然後在最柔和的光照耀下傷害所有她帶有恨意的人事物。

「語實，從小到大，不管是媽還是爸他們最關心的都是你，我一生中最愛的人也是你，但你從來沒有為此感到珍惜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目光向後撇過去看向白語實，此時一陣強風從窗戶灌進來，白素望的髮絲順著風滑落肩頭甚至隨風揚起，四處飄散在他倆四周的灰塵及各式碎片沉浸在沉默的氛圍之中。

「因為你，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愛。」

隨著風的停止，白素望指向了白語實一字一句的說道，她走向前懷抱住了白語實的頸子，一手勾弄著他的髮絲，一手細膩的撫摸他的脖頸，像是在把什麼心愛的東西捧在手掌心中，小心的呵護。

「我們都是一樣的，都是眾人所畏懼的怪物，我們都會為愛而異常執著，只不過你因為我才有了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我成為了現在這個樣子而不被人畏懼都是因為妳，那妳呢？妳就甘願成為墊腳石自己去當惡人嗎？」

白語實推開了白素望的懷抱，兩人各因為反作用力後退了幾步，白素望又退回了門邊，而白語實則更加靠近了樓梯旁，甚至還險些摔下去。

他們其實不是怪物，他們只不過是對愛較為偏執，不過是大眾以外的少數人，因為這樣就因此不被接受，覺得噁心、恐怖，甚或是將其視為怪物一般的存在。

「我甘之如飴。」

一抹甜甜的微笑在白素望臉上綻放開來，她笑著，真誠的笑著，就像小女孩一般純潔的笑容，就像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在自己的面前。

足夠了，一切都足夠了，風聲又響起了，灰塵又如雪花一般揚起了，沉寂的氛圍緩解了，所有的喜悅、傷情、戀慕、別離，都在這一刻稍縱即逝，在這一秒裡，獲得了永恆的延續。

她心甘情願，她願為付出一切，就為了生命中最愛的這個人，或許愛的方式有些錯誤，但......又有誰是無辜的？

「收手吧，不要再說還有最後一個了。」

白語實主動伸出手撫向了白素望的髮絲，他說出這段話時眼裡依舊沒有過多的情感，但話語間卻展現了無盡的溫柔，這是他欠她的，她背負了連同他所有的罪孽，他奪走了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不該再為了他這個累贅背上任何的罪過，不該再為了他犯下更多的過錯。

「妳說過妳除了我和鹿鳴以外一無所有，妳說過我們不能夠背叛妳，我們做到了，現在不是很好了嗎？」

他順著白素望的髮絲往下撫去，單手捧住了她的臉龐，面對眼前的笑顏，他感受到了滿滿的愛意及佔有，他還沒了解如何愛一個人，不懂白素望對待他的感情究竟是多麼瘋狂。

即使如此，白素望對他的所有付出，都是真真切切的。

「我們一定還能更幸福，一定還能像以前一樣，不會再有人畏懼任何人。」

「所以我們回家好嗎？白素望，我們回家。」

幾乎有那麼一秒鐘，白語實想要哭出來，但他還是沒有流下眼淚，他沒哭過，打從他有印象起他就從來沒有哭過，他一直以來都覺得沒什麼大礙，但生平第一次，他希望自己的能感受到悲傷，甚至能夠哭出來的情緒。

白素望的笑容在白語實說完話之後呆愣在了同一個樣子，她呆了一會兒之後舉起了雙手握住了白語實捧著她臉的那一隻手，臉上的笑容重拾在她的臉上，她再次笑著，沉醉的說道。

「我很幸福啊，一直以來都很幸福。」

這一瞬間白語實似乎被白素望出乎意料的話有些驚訝，他還來不及接下去，白素望又再次開口。

「只要在你身邊，對我來說就是無比的幸福。」

「我會一直愛你，永遠的愛你，即使邁入了死亡。」

她的眼神中除了愛慕與佔有又添了許多的瘋狂，白語實還沒聽明白白素望想要表達什麼，下一秒，他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往後倒去，後方剛好位於樓梯口，他騰空在樓梯上方，向下跌去。

白素望手還維持在方才推他的位置，她張開了雙臂，滿臉呈現著幸福，她是「神」，大家都稱作她為「神」，她能夠控制住一個人對她的想法，她能讓一個人永遠的服從她一人。

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除了白語實這個變數，所以只要消失就好了，他們兩人只能留一個，才能到達幸福的結局，然後她，已經很幸福了。

「白語實！！—」

下一秒，燈光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