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代課(3)

「你有想過你為什麼只有在學校上課時會出現失聲的狀況嗎？」

做了一晚在講台上失聲的噩夢，顧盼睜開眼睛後，第一個想起的，便是昨晚臨下班前，謝祁問他的話。

他當然想過。

但是沒有答案。

他明明不覺得教書有什麼壓力，也不討厭教書，但醫生卻說在學校教書令他心理壓力過大。

顧盼翻身下了床，經過書桌時看到上面放了一個牛皮紙袋，便順手拿去回收了。

紙袋是昨天從信箱裡拿出來的，沒有寫寄信人，但顧盼已多少猜到是他母親拿來的，果不其然將裡頭的文件拿出來，就是一家公司的簡介和徵才資訊，於是顧盼疲憊地把資料全塞回紙袋裡，順手丟在桌上。

應該要昨天就馬上拿去丟的……不對，應該連拿都不要拿上來！本來就夠煩了，一早看到這個壓力更大。

手機非常適時地傳來了有訊息的通知，顧盼看到是謝祁的訊息，心裡的烏雲便散了一半。

【早安。】

雖說已是早上十點多，早就不早了，但顧盼還是回覆他：【早安。】

【今天要做什麼？】謝祁問。

今天是週日，店裡公休，以前週日顧盼還得去幫陸燈補習作文，因此還是會去到店裡，見到謝祁，但因為顧盼要去幫忙代課，謝祁擔心他又要忙學校，又要忙店裡，身體會累壞，加上陸燈補習後作文已大有長進，謝祁便提出作文課先暫停。

顧盼知道謝祁是心疼自己辛苦，才提出作文課先暫停的，但顧盼其實更希望作文課可以繼續，這樣他有事情可以忙，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整天無事可做，一門心思都在想聲音的事，反而更焦慮了。

而且上作文課得去店裡，那他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見到謝祁了。

今天大概是見不到面了。想到這，顧盼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但還是努力振作精神回了訊息，不想讓謝祁發現自己的壞情緒。

【要準備上課的東西。】

【這麼快？】

【嗯，昨天和老師說可以去代課後，老師說希望我下禮拜就去上課，所以要開始準備了。】

【先吃早餐再準備。】

顧盼看見訊息不禁有些心虛，卻又有些甜蜜。

他確實是打算直接開始工作，完全忘了要吃早餐這件事，謝祁可說是十分了解他了。

【好，那我先去買早餐了。】

【去吧！路上小心。工作準備加油。】

【好，謝謝學長。】

關掉手機螢幕，顧盼不願敷衍謝祁，於是乖乖出門買了早餐，回到家快速吃完以後，便投入到工作裡面：必須先記得學生的名字，還要熟悉要教的課文，設計課程和學習單……等到顧盼忙完，已是下午快四點。

顧盼看著自己準備好的資料，知道這些很有可能都是無用功，如果他進到教室裡又發不出聲音，這些資料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學生只能傻坐在台下看他演默劇。

但擔心也沒用，他現在只能努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因此他決定自己在家裡試教幾次，把所有要上課的內容都熟記於心。

考教師甄試還有考代課時，一定都會有「試教」這個環節，幾位評審老師坐在台下，看來參加考試的老師在台上演個十到十五分，演示自己會怎麼上這一課、怎麼和學生互動等，因為必須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展示自己的教學技巧，因此上課時該如何開頭、說什麼來引起學生的興趣、舉什麼例子來講解某個概念、要問學生什麼問題……種種諸如此類的內容都必須事先設計好，有的人會習慣把要試教的內容寫成「劇本」，直接全部背下來，考試時就照著劇本演一遍。

但顧盼不喜歡這樣死背，因此他都是大概想好要講些什麼內容後，就自己在空教室或無人的空地實際演練一遍，忘詞了或講的不順就再一遍，一遍練完再一遍，往往一課練下來得練上十幾遍，雖然很累，卻能讓顧盼的心裡變得很踏實，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充分了。

因此後來搬來這裡時，他便特意在客廳的一面牆弄了整牆的黑板漆，平時寫滿了教師甄試要熟背的一些理論知識以便隨時記憶，要準備試教的時候則可以當作黑板來用。

現在他也打算用同樣的方法來準備要上課的內容，雖然不知道這對他發聲到底有沒有效，但至少可以讓自己不要那麼焦慮。

於是他來到客廳那面黑板前，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上課，但上到一半，門鈴突然響了，他不禁有些困惑地皺起眉。

是母親嗎？

也許是來問他有沒有好好看那個牛皮紙袋裡的文件、有沒有好好準備面試的。

除了她以外顧盼也想不到還有其他人會到訪了。

越想越篤定一定是母親來訪，一股煩躁油然而生，顧盼連貓眼都懶得確認了，逕自打開大門，還來不及看清楚來人，先被來人的聲音嚇了一跳。

「Surprise！」

門外站的可不只一個人，就見謝祁、陸仁義、陸燈、鍾子情，還有鍾子情的女兒小瑾就站在外頭，把小小的樓道都擠滿了。

顧盼有點被這麼多人嚇到了，只知道愣愣地看著他們，謝祁被推到中間有些無奈又有些抱歉地拿出一盒蛋糕：「要吃伯爵紅茶蛋糕嗎？」

顧盼腦子還沒轉過來，嘴巴已經先發言了：「好。」

於是一群人陸續脫了鞋子進屋，顧盼招待他們在沙發坐下，因為從沒料到自己家會來這麼多客人，因此客廳的雙人小沙發坐不下，顧盼去房間搬了椅子出來，又翻出來幾個坐墊，讓小孩可以坐在地上。

「抱歉，家裡沒那麼多椅子，不好意思要讓你們擠一下。」

「沒關係，你不用忙，我們全坐地上也沒關係。」陸仁義自來熟地坐在沙發上，一邊說一邊打量顧盼家：「盼盼，你家有好多書啊！」

「看到喜歡的書就忍不住想買，不知不覺就這麼多了。大家都要吃蛋糕吧？我去廚房拿盤子。」

「我幫你吧！」見顧盼進廚房，謝祁便也跟著進去，一離開眾人的視線，謝祁立刻拉住顧盼的手，滿臉歉意道：「抱歉啊，盼，我本來只是想自己來看看你，結果被陸燈這臭小子知道以後就告訴了陸仁義，陸仁義剛好在鍾子情家，結果就變成所有人都來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吃完蛋糕我就把他們全轟回去六樓。」

顧盼見謝祁一臉愧疚的樣子，忍不住用拇指輕輕搓搓謝祁握著他的手：「學長，沒關係的，沒有打擾到我，而且大家一起吃蛋糕，蛋糕會更好吃。」

「代課的事準備得差不多了嗎？」

「我已經弄到一個段落了，正想休息一下，還好有你們來陪我聊聊天。」

謝祁聞言才稍稍放下心，同時又想到他們這麼多人不打招呼就厚臉皮地自己找上門，顧盼也不生氣，還安慰他，不禁再度被顧盼的溫柔擊中，忍不住拉過顧盼，輕輕吻在他的額角，顧盼立刻紅了臉，小聲道：「被看到又要被陸先生取笑了。」

謝祁輕笑起來，這才甘願放了顧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