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岡大山谷的暴雨迷霧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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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14
距離我們離開故鄉至今,時間上大約過了六個月,季節也正式步入夏季,此時隊伍的足跡將抵達位居大陸中部的歐岡大山谷地區。

此處的地形錯綜複雜,宛如巨人背脊般的綿延山嶺與深邃下切的峽谷溪流布滿整個區域,其佔據面積至少也有百里之廣。除了地勢險峻之外,氣候方面更是極端驚人,一年之中的雨季竟長達半年之久。然而也拜此所賜,造就了當地豐富又多樣化的巍峨景觀。

「接下來的路程會比較辛苦,大家要跟上。」

當我們駐足在一處小徑並感嘆眼前壯闊的美景之餘,伊森便如此提醒。

「這麼大的山區,我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離開啊?」

菲亞東張西望地眺望著,好似想要把整座山區給收入眼底。

「雖然這裡的路徑被峽谷切得相當碎,不過有當地族人所搭建的橋梁可以使用。順利的話,至少也要花上一個月吧。」

「這裡的路好像並不寬敞,而且考慮到坡度……接下來我們無法繼續待在馬車上對吧?」

儘管心中有些抗拒,但當我提出這樣的疑問時,心中早已做好準備。

「沒錯,如果不這麼做,傑肯定會受不了。」

伊森拍了拍傑的背部,而牠似乎聽得懂似的,便抬頭對空長嘯一聲。

雖然我聽過的馬叫聲不算多,但傑的聲音倒是挺特別,抑揚頓挫又高昂有力。或許哪天牠混在馬群中喊叫,我也能第一時間認出牠也說不定。

「好了,大家拿一些裝備在身上,好減輕傑的負擔。」伊森隨即吩咐道。

「好吧……爬山就爬山吧!論體力我肯定不會輸給雷米。」

瞧菲亞開始彎腰拉筋,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於是我也跟上她的動作。

「很難說,我這幾個月的鍛鍊也沒有偷懶。」

「哦,很有自信嘛!」

雖然我嘴巴上是這麼說,但能不能堅持到最後,老實說我並沒有把握。

伊森抬頭看了一下太陽的位置並說:「現在時間大概正中午,日落前我們要趕到卡拉維爾村,這種山區能避免野營是最好的。」

「收到。」

於是我和菲亞走在隊伍後方待命,伊森則是在前方控管行進方向。

根據伊森的情報,整座山區棲息著不少野獸,除了當地的獵人之外,地形上對於我們是絕對不利,所以一路上要格外小心。對此我則是相當謹慎,畢竟自己身處在此生未曾見過的複雜環境中,比起寒冷又單調的北境,我想這裡肯定要來得危險許多。

在緩慢前行的山路上,蟲鳴鳥叫不絕於耳,幾隻小動物在草叢間自在穿梭跳躍,耀眼的陽光貫穿樹蔭的層層空隙,無數個金黃色斑點就這麼恣意灑落在布滿石子與落葉的道路上,彷彿在為迷途旅人指引方向。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隨著地勢逐漸攀升,隊伍中所產生的喘氣聲似乎更加明顯了。

「前面的彎繞過去就會看到村子了,再加把勁。」

聽到伊森傳來的捷報,我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但有件事讓我很是在意,那便是從大約二十分鐘前,伊森就頻頻抬頭掃視天象,不確定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或是在警戒著什麼……

嗯?此時的我似乎也意識到了周遭環境的微妙改變。

「好潮濕的味道……難道……」

我把手心朝上伸了出來,果然接到了幾滴雨滴,隨後不只是手掌,而是全身都感受到了這又急又快的自然惡魔突襲。不用一會兒的時間,大夥全部難逃暴雨的全面侵襲,連綿不斷的雷聲作響更是壟罩了整片山林。

「搞什麼啊!剛剛不是大晴天嘛!」菲亞一邊大喊一邊拔腿狂奔。

「大家動作快!」伊森試著用壓過雷雨聲的音量來催促。

很幸運的,在我們進入歐岡大山谷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徹底領教到那令人束手無策的狂風暴雨。如果有山神存在,那我真不知道這是否為迎接來訪旅人的見面禮,抑或是災難當前的警告。

§§§

面對劇烈變化的天氣現象,在當地人眼中自是所謂的日常,完全不足以大驚小怪,只有像我們這樣的異鄉人才會如此驚呼與狼狽。

在馬廄裡安頓好同樣濕漉漉的傑與馬車之後,我們立刻前往卡拉維爾村的旅社辦理入住。

「護送官大人,辛苦您了。來,先用毛巾擦乾吧。」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這句話聽起來多少帶有些許口音,此時招呼我們的旅社人員是一名穿著當地傳統服飾,膚色微微黝黑、留著一頭鮮紅色長捲髮且臉上畫有精緻圖紋的年輕女子。第一眼看上去感覺和我年紀相仿,而她正體貼地為伊森送上毛巾,舉止間透露出一絲成熟幹練的氛圍。

「不好意思,竟然用這種模樣入住,真是添麻煩了。」

「不要緊的,畢竟就是這樣的地區啊。你們也是,拿去吧。」

她把另外兩條毛巾遞到我和菲亞面前,意料之外的貼心舉動讓我們愣在原地數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是。先前所接觸過的旅社人員,對待放逐者的態度大多不佳,多數人會選擇無視我們,更不要說主動服務了。

「呃……謝謝!」

我趕緊接過毛巾並分一條給菲亞,隨後迅速擦乾臉部與不斷滴水的頭髮。

「各位請趕緊上樓整理吧,著涼就不好了。」

儘管她沒有再多說,但能明顯感受到對方的和善與溫暖,至少願意把我們當作一般的房客看待。像她這樣的服務人員,離開坎茲霍克之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隨後三人換洗完畢,便下樓來到旅社內的餐廳使用晚餐。

作為餐桌上的小習慣,伊森詢問了那名年輕女子是否有辣味的佐料可以使用。關於伊森喜歡吃辣,是這趟旅程中為數不多能夠更加瞭解他的特點。對此他的說法是讓自己多流汗,就像是把體內不好的廢物給排出,那種出汗後的清爽淋漓特別讓他感到舒適。

關於隊伍成員的飲食愛好,除了偏好辣味的伊森,菲亞則是喜歡甜食,而我倒是什麼都吃,沒有明顯喜好。老實說,旅途上不論是自行野炊,或是進入城鎮使用餐點,甜食基本上都是鮮少出現的選擇。

在這塊大陸上,糖類似乎是產量不多的高價值原料,因此相關的製品不容易取得,單價自然也高於平均。

但話又說回來,我又是如何知道菲亞的愛好呢?

先前來到一座以量產蔗糖為主要發展的大型城鎮,在旅社後方的商店街設置了玲瑯滿目的甜點販售。看到這副光景的菲亞簡直兩眼發光,眼下更是忽略了五分鐘前才下肚的中餐,硬是拖著我們陪她享受飯後甜點。最後伊森拗不過菲亞的再三請求,便自掏腰包買了兩份甜點給我們。

看著菲亞獲得珍貴的糖分補充,臉上自然少不了開心滿足的笑容,於是我把自己的那一份也送給了她。對此我所得到的回報便是在離開城鎮之前,菲亞都不曾對我大小聲,態度甚至還相當客氣。

§§§

使用完餐點後,我們提早在餐桌上進行今天的夜間回報。

「當地主要的困擾大多是野獸威脅,加上雨季的氣候多變,獵人們應付起來也相對吃力,這部分可能需要我們從旁支援。」

稍早在二樓客房盥洗時,窗外依舊是狂風暴雨,然而現在向外看去,風雨已明顯小了許多。

收拾完畢的旅社人員此時從櫃台走過來並親切問候:「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都可以協助。不好意思先自我介紹晚了,我是艾塔莎・阿爾貝魯,叫我艾塔莎就好。」

一行人彼此介紹完之後,伊森先行問道:「櫃台那邊沒問題嗎?」

「這部分沒問題。一般來說,不會有人在雨季來訪卡拉維爾,除了少數的旅行商人,剩下的就是像您這樣的隊伍了。」

伊森看上去並不介意夜間回報被打斷,畢竟與當地人適時交流也很重要。以我個人而言,像這樣位居山林中,而且氣候變化多端的卡拉維爾村著實令我感到新奇,若能更加瞭解當地自然也是好事一樁。

可以的話,我倒是想在村內放慢步調,好好體會與大自然共生共存的樸實生活。過去除了那冷颼颼的故鄉,我還不曾到過這種被山林繚繞的綠色村莊。對於這塊大陸的認識,我顯然只有冰山一角的程度。

「原來如此,怪不得從進來到現在,我都沒看到其他房客呢。」菲亞用手撐著頭說道。

「扣除三位之外,還有一位海伍德先生。他前天入住,但稍早似乎趁著好天氣上山去了。」

在這種陰晴不定的天氣之下,一個人上山不會有危險嗎?

「除了眼前看到的村落之外,山上還有其他設施嗎?」我懷著好奇問道。

「人們居住的地方就在這裡沒錯喔,山上則是工作的場所。我想大家應該都知道,當地有許多英勇的獵人,主要負責保護村莊以及獵捕天然食材。不過除了狩獵,礦產與林業也是重要的經濟支柱,但比起收入,環境保育與族人們的神靈信仰將會擺在第一位,因此開採進度一直都有嚴格管制,而這樣的規定則代代相傳至今。」艾塔莎用熱情與認真的口吻來一一說明。

除了村內的概況,後續也聽聞了族人們針對乾濕季所做的水力裝置、大角度傾斜的木造屋頂設計,以及抵禦野獸侵犯的尖刺柵欄與陷阱等等,面對我們的種種提問,艾塔莎都相當有耐心地回覆。

「那麼艾塔莎,目前山豬對於村落的威脅狀況如何?」

閒聊之際,伊森也時時刻刻將專注放在委託任務上。

「是的,這方面確實有些棘手。」艾塔莎一臉擔憂地說:「關於山豬的數量,獵人們都會嚴加控管,只有在碰上山豬的發情期,導致繁殖過多的時候,他們才會主動獵捕。每當雨季來臨,這部分的作業會比平常來得辛苦,也會有人因此受傷。棲息在此的山豬,體型較為龐大,性格也多屬暴躁,危險程度不是其他地方所能比擬。」

「我知道了,這幾天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們都會全力支援。」

「好的,我在此先代表村子向你們致上敬意。」

只見艾塔莎緩緩將兩手心交疊在胸口,左腳在前右腳在後,並輕微彎曲雙膝,搭配她閉上雙眼輕輕低頭,這些動作依序串聯在一起,進而表現出她想要傳達的敬意。我想這樣的動作,就是當地文化中向他人致意的行禮方式吧。

正因為艾塔莎如此敬重的態度,我甚至一時忘了自己是不該被正常對待的放逐者。此時我看向菲亞,她也同時回望著我,兩人面對艾塔莎滿滿的敬意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儘管茫然無措,但內心所感受到的溫暖卻很實在。

此時突如其來的開門聲,中斷了我們日常悠閒的談話。

「小莎哪!@#$% %$#@……啊!就是你們嗎?」

一名身材精實,外貌約三十歲的男人揹著弓箭匆忙踏入旅社。看他被大雨淋濕的健壯肌肉,以及身上幾處不同於傳統輕便服裝的厚實擋板,應該是村內的獵人沒錯。

除此之外,他還有著一頭相對於艾塔莎更暗沉許多的紅色頭髮,而那過長的髮尾則是緊緊紮成牢固的辮子,整個人正散發出陽剛有力的氣息。

然而對於男子一口道地的方言,我們只能呆站一旁摸不著頭緒。

「抱歉哪,剛才是我失禮了,因為急著需要人手,所以……」

伊森與對方握手致意並介紹彼此,隨後這位名為蓋勒・古格斯的獵人便急忙地進行說明。

「我來是因為礦坑區發生山崩,警備所的人已經過去幫忙了,但我們還需要人手投入救災!」

聽聞如此消息,一時之間大家都繃緊了神經。

「瞭解,趕過去的路上再麻煩你說明詳細狀況。雷米、菲亞,我們準備出發。」

「是!」

「那麼再麻煩各位哪!」

蓋勒與艾塔莎的態度一樣,彷彿站在他們眼前的就只是兩個普通人而已。

「對了小莎!不確定醫護站的病床是否夠用哪,如果有需要,要麻煩旅社這邊支援床位。」

「好的,我現在立刻準備,還請大家路上小心。」

收下艾塔莎的祝福後,我們便穿起斗篷跟在蓋勒身後大步前進。眼見目前的天色已黑,加上忽大忽小的雨勢,完全無法預期接下來的危險。

我抓緊斗篷大衣濕透的帽沿,看來今晚會相當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