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即使是渺小的

大多數一開始找不到神緣的人，升上高年級或巧遇機緣後都找到了。
有時賜方司會擔任那個幫每屆新生鑑定神緣的接待人。

很久之前也有過這麼一個找不到神緣的人，憑藉自己的努力一躍而上榮譽榜首位，證明沒有神明的祝福也可以成就自我。
那個人是神道首任校長的友人，替後面的新人們開創新的未來，對社會有著極大的貢獻，只差沒有拯救世界了。
是一個英雄般的存在。
賜方司翻著神道史，每次讀到這裡，心裡都非常激動。
所以每當他看到開學後還沒有神緣的學生，便都會想起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名留史上——會不會有天也遇上了這麼一位人士——在他還沒覺醒時便要多提攜提攜。
這是作為大千世界裡，一名小小的教師微小的夢想。

可惜的是......

「在OO鎮，一名自稱沒有神緣的A姓男子，因其自尊心破碎而決心闖入銀行打劫，並且聲稱：『這輩子都沒有希望了』，被逮捕後趁著警方不注意時逃出獄，後來疑似想自我毀滅，今早在XX凍住的河邊嘗試破冰跳水再度被抓……」

賜方司想起在家看到的電視報導。
很多沒有神緣的人，在知道自己往後的命運，便都走上歪路，為師者難以挽救。
就算後來轉去其它不需神緣的普通學校，也因適應不良或自卑心作祟等等，而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當初沒有神緣的「英雄」大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他不由得思考著這問題。

整理好桌上的東西後，賜方司拿起教科書，走往一年B班的方向，今天的課可是用不著神紋也能學習的內容。

今年一年級沒有神緣的新生有這麼幾個，相比以前佔少數。
這個年代隨著魔法相關發展，越來越普遍，有更多的「神明」願意與人類接觸，擁有神緣的人也逐漸變多。
等同神道學院創立以來，教師們的業績有往上攀升的趨勢，畢業的學生們，大多也都各自發展出自己的路來。

不過校園風氣還是一時難改。
有神緣的學生，總是會嘲笑沒有神緣的學生，兩邊出現對立——演變成後來處於劣勢的人，在得到神緣後，拼了命想要跟贏在起跑點上的先手爭個高下，雪恥一番。

一年B班。
賜方司看向教室門口掛的班級牌子。
他想起了那個看上去總是怯懦的學生——店車。
差不多也該來聽課了。
神研的社長風勁，前些日子特地找過他，自己得多多關照這名新生才行。

「同學們，我們首先來認識有關神緣的屬性吧。」
賜方司翻開厚重的書本，在他厚厚的眼鏡下，看了一眼靠近角落的位置，黑髮少女就坐在那，她的朋友們平常都有來上課。
店車果然有來，還好她不是會自我放棄的學生。
那麼自己就可以放心講課了。

「翻開第3頁，我們複習一下……」

所有的神緣基本屬性的認知。
光，恢復精神、治癒異常狀態。
闇，摧毀、吞噬一切。
金，煉製、生產裝備與道具。
木，自我修復能力加速。
水，輔助、增幅 祝福。
火，攻擊、敏捷上升。
土，防禦變強。

「這些為最有名的七大屬性。當然還有其它屬性，這個先不細說。」

「……大致上是這樣。但是拿水屬性舉例的話，它特殊的地方就在於——並非只能用在輔助這麼簡單，而這也是進階內容，因此現在只作簡略說明，等我們從基礎學好再深入探討。」
賜方司將他腦內要傳授的知識一一寫在黑板上。
轉身拿起書繼續講課時，靠著眼角餘光注意店車那邊的動靜。

只見那少女十分專心地抄筆記。
「看來風勁找了個不錯的人啊。」
賜方司面上平靜，心下這麼想著。


迦言是水屬性。
店車如此想著。
當時風勁鐵了心要斬迦言的「桃花」，結果後者強烈的求生意志讓神紋亮起，發出耀眼的水藍色光芒，這就是水屬性的代表色。

那麼天寧和阿雪呢？
店車望向走在自己左右兩旁的人。

「怎麼了？」「嗯？」
兩人一同問起。

「你們的神緣屬性是什麼？」

「原來店車是疑惑這個。我啊，是水喲。」
天寧露出開心的表情，看來她很喜歡自己的屬性。
是跟迦言一樣的屬性。

「有什麼好講的，是火。」
獨刃雪則是一副不怎麼樣的神情。
他表示：怎樣的屬性都可以，只要能順利使用。

「等店車找到神緣了，到時候也要給我們看看呀。」

「……嗯。」
店車點頭，然後低頭。
擁有屬於她的神緣，如今看起來是很渺小的機會。
身旁的兩人見狀，連忙安慰她。

神緣——也許是緣分還沒到吧。

××× ××× ×××

「沒有神緣也無所謂。」

所謂的神緣——是個跟證明書差不多的存在，大多為的是讓結緣者在神道過得比較好而已。
這是很多人共通的想法。

可沒有人想過，為何神道卻要創造出許多極需神緣才能上的課。
其中究竟包含什麼原因、發生過什麼事，對於生在現代的神道學生而言，是沒有必要理解的。
這是題外話。

「神道裡的課程很多都需要神緣。」

就算有了神緣，有了加成，也不代表能操控好、或是順利畢業。
很多時候，結緣者們弄不好無法提升自己的話，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還要遭到鄙視。

「舉個例子。很久以前，也有人不靠神緣，成就一世功名。」

「就是那個常在神道史裡，提到的英雄大人？」

「沒錯，作為一個生命，千萬不能妄自菲薄。」

因為在這大千世界裡，還有無限種可能。
就算是隻小小的螻蟻，也能藉著微薄的力量，最終撼動一棵大樹。

……

店車睜開雙眼，看向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昨日放學前，賜方司在教室對她說的話，如同小樹一般，開始紮根在心底，教人生出勇氣。

提前按掉鬧鐘，站在鏡前整理自己的儀容，拍拍自己的臉提起精神。
店車起得特別早，因此洗漱完、吃完早餐後，還能出外逛逛附近的街。

在自己家與神道學院相隔的中間，就是「神圈」的位置，就算順路去那邊，也不會來不及趕到學校。

神圈之大，前段日子店車和寧雪三人，參拜的神像只到七成，剩下的三成則是比較陌生、或是小眾的神像，那日兩人才說「都參拜完了」。

既然有名或是耳聞過的神像——都無法結緣，那就連那「三成」都一試也不錯。

就算最後失敗告終，還有賜方司老師對她的鼓勵。
店車如此想著。
她經過天寧的住所、路過獨刃雪的家，然後搭上開往神圈的專車。

專車上有幾個人，大部分都是有年紀的老人，以及一名掛上耳機、認真聽著音樂的神道學生。
黎明時刻，並非假日，原來也有如此虔誠的一批人。

經過了幾段路幾條街，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乘車之旅，總算到達神圈。
老人們全都下車後，店車本打算也直接下車，不過她回頭望了望——那個吸引自己目光、同校的女學生。
只見那人聽音樂聽到睡著，全然沒發現巴士已經停靠在車站，司機暫時下去吹吹風，順便買東西吃去。

說真的，能知道這名女學生之所以也就讀神道，完全是靠書包款式認得的。
不然對方刻意綁的粉色雙馬尾，加上身穿黑色蘿莉塔服，整個打扮就是所謂的「地雷系」——其中一隻畫得黑紅的濃重眼影下，還有黑色雨滴和星星的符號，根本毫無辨識度可言。
乍看還以為是哪個歌星。

店車搖了搖這名地雷系女子的肩膀，對方才慢慢睜開矇矓的雙眼。

「咦……喔，到站了？」
女子看見眼前的黑髮少女，再看著對方穿著正規的神道校服後：「謝謝妳啊。」隨後便背著書包快速地下車了。

店車本來跟在女子的後方，下車後卻完全看不見人，也沒有多在意，繼續找尋願意與她結緣的神明。

走進神圈的入口，映入眼簾的是左右兩旁的石像，順著前方的走道前進，能看見即使已經歷經風霜、輪廓變得圓潤，依稀能看出各個神明的特徵。

入口處是一般常見的小神，再沿著走一段路後，便逐漸有了寺廟，裡頭供奉的是稍微有名氣的神明。

再繼續往深處走的話，寬敞的道路變得狹小，因為寺廟變得越來越大，稍微往裡看，便能看到紅色和暖黃交織在一起的光，牆上刻著古文和彩繪，桌上還有很多的水果餅乾，那是信徒們出錢一同整修後的布置。

越尊貴有名氣的神，總是擺在後面。

不過若是再往深處的深處持續前行，便是護法神之類的了。會向祂們祈求保佑或是互動的少之又少，但是依據傳說又不能少了這些存在，因此放置在深處的外圍，代表鎮壓邪氣，守護和平。

而意義非凡的和平女神，距離護法神所在前方不遠，據說祂生在不同的時空，在另一個時空擔當偉大的管理者，確保整個該宇宙的一切順利運行，白話來說就如同稱號——帶來和平的存在。

這些概念便是店車就讀神道以前，人們會口耳相傳的故事。
當初筆試也有出過這類型的題目。

差不多走走逛逛了一圈，店車將剩下三成沒拜過的神像、甚至於護法神都祈求過。
店車內心早已有了答案，所以不至於沮喪。
正待要走到出口，寒風刮過，她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轉過身子，看向和平女神的神像。
明明那裡什麼也沒有，但心中卻有股怪怪的感覺。

那晚，店車回到家就寢後，作起了怪夢。
她夢到那個跟看到的神像、面容神似的和平女神，在屬於祂的大寺廟裡，與跪著的自己談話。

不，也許不是與她談話，而是另一位「神明」。

只見那個閃著橙色光芒、擁有一頭及腰長髮——店車總是會夢到的神秘存在，從空中緩緩降落在她身邊，與和平女神聊天，而自己只能待在原地，無法動彈。

「祢確定要幫她？」

「沒錯，這是我的決定。既然都過來了。」

「但這裡可不是跟我們那裡一樣的規則哦。」

「我知道。之所以打算如此，也算是我的願望吧，為了彌補遺憾。」

「好吧，那祝祢遊玩愉快，我不會阻止祢。」

隨著兩神談話的結束，畫面越來越模糊。
最後，店車突然意識到，橙色的神明那總是看不清楚的臉，這次竟然看清了。
是一張和自己相似的面貌，甚至可說是……一模一樣。

接著就醒了。

店車起身，本來覺得又是跟以前差不多的日子，卻又覺得好像哪裡不一樣。
不過她依舊照著鏡子、打理好自己後，便出門上學了。

「天寧，阿雪。」
走了一段路後，遠遠地就看見寧雪兩人，正站在路口等待她。

「怎麼了，氣色好像有變好？」

「嗯？」

「真的，我也感覺今天的店車不同以往呢。」

「是嗎。」

店車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旁的天寧從書包拿出小鏡子，這麼一照果然相比以前好上許多。
容光煥發，不再如過往般蒼白無血色。

「一定是最近碰上什麼好事了吧。」
天寧高興地說著。

「呃呃……」
嚴格說來不算什麼好事吧。
店車想起前段時間的遭遇。
跟風勁一同捲入迦言、甦戟、白盼的感情糾葛當中，從夢裡醒來後，日子依舊照過。
頂多讓迦甦倆知道白盼的存在，他們兩人一神還是常常在一起。
特別是白盼，當迦甦做出類似親密的舉動時，便會出手干涉——雖然看不到，但是時間上的巧合也能猜到是誰所為。這點甦戟有特別來神研抱怨過。
總歸來說，風勁做了既像有貢獻、又彷彿什麼都沒做也沒差的事。

店車將大致告訴寧雪兩人，聽得他們一愣一愣。

原本以為是在社團教室裡看看書、找找資料就能度過在校的時間，但是神研社長脫序的行為，又說明絕對不僅是這樣。
——神研的主要活動到底是什麼？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

「之後妳會慢慢明白的。」
店車記著當初風勁所講的話、他刻意營造的神秘。
暫時還是先出席社團吧，除了聽賜方司的理論課演講之外，她也沒別的事可做。
說不定哪天就能明白，所謂「神緣研究社」的真正意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