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犯案/為掠奪品騰出空位(四)

變態，

跟蹤狂，

性犯罪者。

一直以來被強調的名詞，全都完美的直指了犯人的真面目。

能讓青綠芷草急凍下來，如冰雪凜冽般的尖刺視線，從方芷眼睛完全投射至脫去偽裝的男子。

「外型是手臂，用途看起來是來操控人形……」周天仁不再怠慢，端詳魔識的同時手臂向左邊甩出，像伸縮警棍一般，一根白色與身同長的白色棍棒憑空生出：「也就是說，以控制，奪取為目的而發展的『掠奪魔識』嗎？」

「可以別來礙事嗎？全被你們兩個不速之客給攪亂了啊！」

只見漆黑的手指輕輕顫抖，隨後在地面上便憑空冒出數十隻漆黑的動物。而再仔細一看的話，在陽朔偉身旁又冒出不少適才的動物形狀魔識，全被牽引著絲線的兩隻手臂操縱著。

「芷小姐，妳先到後面去。」

「天仁你不要阻止我。」方芷把一切都看在眼裡，雖然早就識破對方真面目卻無法順己之意阻止，她感覺自己的內心萌生出前所未有的破壞慾望：「明明只是那種程度……我馬上就能讓他灰飛煙滅。」

「想清楚，以前是由我當對象才沒事，但對方從夏妹妹小時候就一直交流，妳是想讓夏妹妹的心智倒退成嬰兒嗎？」

「……嘖。」

「妳也不想讓夏妹妹失去那種多彩的感情吧。」難怪對方會堅持不到最後不直接用魔識，周天仁一方面共感對方的想法後，回頭微笑安撫方芷的不滿：「善後才是妳的長處，當下體力活就交給你哥哥和不相關的變態大叔就行了。」

「……我姑且還是有把你當作家人。」

「這句話並沒有魔識的說服力呢。」

但卻是讓自己感到精神振奮呢。周天仁先是轉了轉兩下棍棒，接著二話不說直接衝進猛獸群。

「居然會因為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徵信社，讓一切全泡湯……」陽朔偉一面令動物魔識攻擊對方，一面低鳴吼道：「智慧，財富，文筆……明明可以在不知不覺間獲得教授和她的一切……觸碰我逆鱗的你們，我決定了，你們全都只有變成廢人一條路。」

簡直換了一個人。

或是說，根本已經入了魔了。

隻手遮天的魔識才是他本性的展露，他口中所道出的所有言語都嘗試著散播絲線，以便不知不覺的牽引他人，強制對方奉獻以豐腴自身生活。

受害者其一自然就是夏教授，可能，素昧平生的『源氏機人』作者也是其中之一，而現在就是夏文祈了。

「陽……」

夏文祈欲言又止，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的人了。

他還能被自己視為可靠又溫柔的大哥嗎？

明明從剛剛的宣言來看，那幾乎已經罪證確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自己的理智卻完全被感情壓了下來。

心中的『戀慕』，不受控制的越發膨脹。

「文祈，很痛苦吧。」陽朔偉柔聲道：「很難受吧，很矛盾吧，明明身體與感情都已經愛上了我，卻因為知道魔識而產生心理抵抗……但這都怪妳不好喔，明明好好壓抑對真相的追逐，把我當作精神支柱的話，無論是知道真相的難過或是被扭曲情緒的痛苦，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嗚……」夏文祈勉強還能依靠對父親的執著保持最後的理智：「所以，爸爸……」

「是自殺呢，就和一直以來的所有調查一樣。」

自己想聽到的不是這個啊。夏文祈軟弱的輕搖頭顱，但陽朔偉會這樣回答的話，卻也變向讓她知道想要的答案了。

「你該相信的是毫無爭議的事實……對了，『現實』與『事實』也是非常強大的說服詞語喔。」

「……不要。」

「『夏文祈是愛著陽朔偉的，甚至能讓她放棄對父親死亡的執著。』，只要順著己的戀心，把我當作下一個能倚靠的人就行了，有魔識的我可以保證不會『被自殺』，是個安心的對象呢。」魔性的聲音緩緩地滴入少女的思緒：「當然我不會完全抹除文祈妳那份對教授的追思之憶，就讓我們每年此時此刻，手牽手的向教授掃墓吧。」

語畢後，從陽朔偉的身後再度冒出手臂。

「不要這樣……嗚！」

這次沒有牽引絲線，兩隻手指直接夾住夏文祈的雙側臉頰，使勁一掐，強硬打開少女櫻唇朝向空中，接著另一隻手又抓住水蛭外型的漆黑魔識。

夏文祈瞪大眼睛，她知道那準備要直接塞進自己口中的魔識絕對不是什麼善物。自己將會於永遠甜蜜，充滿濃情蜜意的溫柔鄉中迷失自我，成為於他人設想的行為模式中打轉的方便少女。

這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但卻又無力改變現實，擁有魔識的人太過霸道，能恣意用言語說服改寫他人的意識，就算認知到這種世界，也會因為沒有相應的自保手段而感到深深的無力。

能做的只有無可奈何的接受現實。

美麗的委託人只能閉上眼睛，靜靜流下婆娑的淚珠。

「……嗯？」

然而此時，發生了異狀。

那隻水蛭明明已經朝嘴巴投放，但並沒有流入少女的身體中，卻是在文祈的身體表面上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浮現出一層薄薄的保護膜。

「透明的……薄布？」

就是這東西擋住的嗎？陽朔偉用兩種手臂輕輕一碰，雖然用肉身觸摸沒有問題，但魔識的手臂卻被拒於外側，無論黑手怎麼觸碰都是一樣的結過。

怎麼突然冒出這種東西，再回頭一看兩人，只見方芷右手手掌張向夏文祈，那道無法令魔識接近少女身軀的布幕正是她施展出來的。

「真令人意外，雖然是塊破布，但小小年紀就擁有魔識嗎？」

「我可不小，沒禮貌的年輕人！」方芷瞪眼說：「你休想再拉扯文祈內心一分一毫的思念。」

「幼稚的謾罵並沒有任何力量啊。」雖然陽朔偉沒有料到還有這手防護措施，但他轉念一想總歸和魔識有關：「不過沒關係，換個目標的事罷了，只要再用魔識讓你們斷絕所有關係，這層防護也會消失吧。」

要像之前的業務員一樣把兩人從事件中放逐掉嗎？方芷啐嘴一聲：「剛剛提議的合作是為了想慢慢滲透我們的心靈吧，真是與重罪犯相稱的思考，可是你覺得我們會被擊退？」

「嗯，可能在接觸魔識上我還是個不如你們的新人，但如果你們真有那麼豐富的經驗，就該曉得在攏絡文祈這件事上，你們現在無法贏過我吧，畢竟當事人的文祈是這麼的愛我呢。」

如果今天是為了博取路上陌生人的信任，那方芷與周天仁無疑能壓勝陽朔偉。

但現在她們卻必須說服夏文祈，於夏文祈的心明顯偏向陽朔偉的不利狀況下，將被感情牢籠禁錮住的她解放出來。

方芷看了一眼對面身體軟垂，被撫摸臉龐卻毫不抵抗的少女，雖然自己輕輕用了力量讓她暫時不受攻擊，但這只是維持夏文祈的心智現狀不再度惡化，並沒辦法根治問題。

「有一定強度的阻礙啊……正巧這也是個機會，教授留下的遺產精進了我不少魔識的影響力，就讓我試著用用看吧，你們可不要輕易就被言語的力量壓倒喔。」

看來得先將兩人解決後才能讓少女的心完全歸於己身，不過扭斷對少女而言的最大希望也足以讓她死心了吧。

想到此處陽朔偉心意已決，右手一揮，開始緩緩頌道：

「『你應從少者意願，任其展翅未來，輝煌必會到臨。』」

試作神話，節九、段十五、行四引用。

妳必須聽取少女夏文祈的意願，將她的未來交由她自身決定，如此一來將有美好的人生迎接她。

「嗚！怎麼？」此時一隻黑色的野狼張牙舞爪衝向方芷，雖然被周天仁用白色棍棒橫掃打了回去，拿捏下這一擊所使出的力道後不禁皺起眉頭：「他應該沒有那種才華……明明只是照搬話語而已，居然就能加強魔識的影響力嗎？」

夏文祈知道在試作神話原本的故事中，那本是因為主角放心不下幫助過的人，他旅行的同伴開導主角不需擔心的話語，可此時卻被照本宣科，像是撰寫作文時引用古人名言一般拿來增加話語說服力，結果就是使魔識的攻擊性被提升了不只一個檔次。

最惡毒的是，劇情的本意是讓主角不要陷入對他人永無止境的幫助，這般的斷章取義根本不是爸爸作品想要表達的真正內涵。

「『應予選擇自由，即便選擇非所認之善。』」

試作神話，節九、段十六、行三引用。

夏文祈所選擇的這份愛慕之情，即便妳看起來是大錯特錯，身為外人的妳們也要順從她的決定。

「啊啊，有點不妙。」這次的引用似乎使漆黑的動物開始增殖，不自覺被拉開的距離正反應了雙方此消彼長的情勢，原本突進的周天仁現在已經退回方芷身邊：「被先下手為強可真難受，如果夏妹妹能做清醒的判斷，這些東西根本不在話下。」

「所以你要我放棄文祈，關在家中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後上門的運氣？」

「我知道妳很中意她啦！住在洞穴的野丫頭真是難伺候……是說這是那個教授的文章吧，不知道魔識怎麼會研究出這種東西？如果他是在純樸的千年前出生的話根本能成為新一代神棍啊。」

再被引用幾句話，恐怕兩人就會被強制說服而再也無法干涉陽朔偉的作為。知曉魔識卻受魔識侵蝕的人，會像現在的夏文祈一般，產生出理智清醒，但肉體卻像被強加束縛般不自覺萌生出不該出現的情緒與行動。

從外人來看那會是合情的現實表現，但對當事人而言卻是異常無理的痛苦，只有選擇隨波逐流或是等待抵抗心情折斷的那刻。

「『天下正義，即為禱神，非一言之。』」

試作神話，節十三、段二、行八引用。

世間的正義，就算是向神明祈禱之人，也沒有權力訂下唯一依皈。

會引用這段無疑是暗罵方芷憑藉一己情緒指責自己為兇手一事。同時魔識的體積陡然增加了二至二點五倍，即便只有一隻的話周天仁或許還能靠技巧卸下力道，但如果群起而踐踏，兩人立刻會折服於影響之下。

「厲害！太厲害了！這就是教授的遺產嗎？果然束之高閣太可惜了，明明為什麼能濃縮成那樣的意思都摸不著頭緒，但照搬語句就有這般效果的話，成為學術翹楚也不成問題啊。」

醜惡的青年，打了一聲響指。

只見完全強化的成群猛獸，全部撲向方芷與周天人。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不用體積遮掩，光是揚起的煙塵就能把所有畫面淹沒下來。

少女最後突破虛偽戀心所表達的情感，僅僅只能以慘痛的吼叫表現出來。

「失敗將在你們內心植入受到掠奪的恐懼，往後再也做不出什麼成就的廢人才是最適合你們的結局呢。」

誇耀著不屬於自己的才華，現出為掠奪而生的猙獰嘴臉。

陽朔偉滿意極了。

摘取別人的成就據為己用，然後把失去價值的人嘲諷一頓，再看著其他無知的人們按照自己想法自投羅網。他完全理解掌權者的心態，因為達成計畫使心中揚起的成就感每每讓他欲罷不能。

這就是處於金字塔頂端的掠奪者才能享受到的特有快感，所以他才難以放棄使用掠奪的魔識啊。

「那麼，那道破布也該消失了，接下來就是我們兩人的時間了喔，文祈。」

陽朔偉志得意滿的低頭，眼光回到掠奪而來的少女身上。

可是，剛從高昂的勝利氣氛回神的他，情緒卻瞬間冷卻下來。

卻是本應屬於自己的少女，不知何時竟已消失不見。

「就你是那個用著魔識的，變態跟蹤狂性犯罪者啊！」

不合口誅筆伐氣息，混雜著輕浮口吻的男性語氣，緩緩地鑽入陽朔偉耳中。

一個男性的身影，毫無預警的出現在自己右前方的玄關板凳上。

在他一旁的則是仍舊動彈不得，臥倒狀態的夏文祈。

「……你又是哪個路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殺意再度騰起。

「現在是方形徵信社，方形圄。」年輕的社長回應道：「不過，冒犯芷妹妹的這狀況，報上『一家之主』比較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