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維儂之眼 07
本章節 4802 字
更新於: 2023-05-06
結束短暫溫馨的時刻後，正事這才要端上檯面。
「所以呢？你們有什麼好點子可以說出來聽聽。」
這是解開擁抱動作的菲亞所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非常好，看起來菲亞除了滿腦子想找村長理論之外，實際的做法是完全沒有思考過。當她看見我一臉無奈地搖頭之後，便故作鎮定地指著我說：「你……你幹嘛啦，我也很努力在想啊，不然你有什麼好方法？」
「這個嘛……」
我刻意不正面回應菲亞，而是看向伊森尋求意見。如同昨晚所說，我們的身份是否適合干涉旅途上的各種私人問題，而能夠為這些狀況做擔保的，就只有伊森了。
「柯琳，站在我們的立場，除了既有的討伐任務與事前委託之外，確實不方便干涉過多私人事務，這部分還希望妳諒解。」
面對伊森的解釋，柯琳雖然略顯失望，但很快地鼓起笑容說：「好的，我能夠明白。我的立場自然也不希望給你們添麻煩，之所以想找各位聊聊，或許只是想抒發心情也不一定，所以……」
「不過，如果狀況允許，我們可以有其他選擇。」
「咦？」柯琳與菲亞同時發出疑惑的聲音。
明明兩人才認識不久，但彼此的默契卻好像熟識多年的友人，看上去也著實有趣。至於伊森突如其來的轉變，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特別驚訝，只是直覺地認為他不會什麼都不做就離開這裡。
「我想伊森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試著提出解決方案，只要在一定規範內不妨礙放逐的進行，或許還有機會可以幫忙，請問這樣解釋對嗎？」我看向伊森如此補充說明。
「沒錯。」
「早……早說嘛！我還以為你們要放棄亞維儂村準備離開了呢。」
得知伊森願意釋出善意，菲亞一臉開心地無法掩飾。
「就時間上來看，我們最晚今天就要離開。」
上一秒還高興不已的菲亞，一聽到後續的行程安排後，隨即又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
「好了，把握時間。雷米，你有想法就說出來聽聽。」
「是。」
在伊森的指示下，我開始向大家說明自己的看法。
我認為可行的方案有兩種，首先是不透過以村長為代表的方式，由村民自主與外界進行商業交涉，而非單純停留在原地等待商人上門。一來能夠確保經濟來源並穩定村民的生活，同時讓農產品的名聲向外推廣。一旦做出成績，便能取得良好的交易口碑，這一點自然會是與村長溝通並使之轉念的有力支持。
若要這麼做，就必須有相對穩定的人際基礎作為前提。畢竟要跳過行政體的代表而私自對外貿易，儘管是不得不的做法，但觀感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尊重村長。長期來看，能否成為眼前困境的解決之道還有待討論。
至於第二種方法，對村子來說或許效率更佳，同時也不會傷害到誰，只需要一點來自外界的刺激就可以辦到。不過這個計畫能否成功，關鍵就在伊森的身上。
「哦？說來聽聽。」
看伊森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實在讓我大感意外，難不成他已經猜到我的計畫了嗎？而另外兩位則是專心聽我分析，過程中倒是頻頻點頭表示認同。
「一般而言，休息站申請的規章都有詳細公告出來，這部分沒什麼問題。那麼對於熟悉申請流程的村長來說，想必不會經常回頭翻閱規章吧？畢竟沒有這個必要。」
「然後呢？然後呢？」
菲亞就像好奇的小孩子不斷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我的想法是，若能製造出『往後協會的審查會更加嚴格執行，並不是每次都能順利通過』的印象，那麼村長會怎麼想？再往前一步來說，如果我們追加經濟狀況的評估條件進去呢？只要打造『為嚇阻政治體因為怠惰當地發展而濫用補助資金』的協會立場，說不定能夠幫上忙。」
「原來如此！」柯琳與菲亞兩人再次異口同聲地說道。
「以護送官為代表向村長進行無形的施壓，先行降低休息站申請的依賴。我想村長再怎麼荒唐，也不可能將村子完全置之不理吧？他的女兒柯琳同樣生活在這裡，為了在這塊土地上好好過日子，村長肯定會另謀生路。那麼這時放在他眼前的道路，便是重振當地經濟，同時積極恢復對外的商業管道，致力推廣當地優良的農產品。以上是我的拙見，不保證能夠成功就是……」
「原來還可以從制度面來著手……過去的我可是怎麼想都沒有想過。」
看著柯琳開心的表情，我的內心也舒坦了不少。
「畢竟我就是放逐者，這方面的消息自然比較靈通。不過當然了，要幫這個計畫打下良好的基礎，就只能麻煩伊森出面。」
看著伊森用尖銳而深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隨後點頭說：「沒問題，交給我來試試。」
「真的嗎？」這次則是我們三人一同驚呼。
「這個方案不錯，確實有一試的價值。」
眼看村子的難題即將有了突破的可能，柯琳便一臉感激地說：「真的很感謝護送官大人的幫忙，我……」柯琳一邊說，一邊向前伸出雙手，伊森見狀後便上前輕輕握住。
「不，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我想最後的關鍵，終究在柯琳妳的身上。只有妳能夠陪伴村長走過親人離開的傷痛，我們頂多是在背後推了一把。」
「嗯！我會努力！不管要我花上多少時間，我都會去做。」
柯琳一邊點頭，一邊輕輕地上下擺動被伊森握住的雙手。
§§§
在伊森與村長進行會談的空檔，我和菲亞負責將行李收拾打包，並到馬廄領回傑與馬車。既然在伊森歸隊之前都是難得的空閒時間，於是我抓緊機會向坐在馬車內休息的菲亞搭話，看是否能夠稍稍修補彼此的關係。
「對了，之前妳不是說想要教訓旅社老闆嗎？」
「嗯？對啊，怎麼了嗎？」
「結果呢？」
「有啊，我還是下手了。」
「什麼！」
對比菲亞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我過度驚訝的情緒表現實在顯得突兀，隨後我靠近車內小聲地說：「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只見菲亞擺出驕傲的表情進行宣言：「那是當然，讓你這個門外漢發現，那我也未免太丟臉了。聽好啦，就在剛才離開旅社時，我順手偷走了老闆腰上的麻布袋。」
「哦，收穫如何？」
「呿，只是幾個有奇怪紋路的破銅爛爛鐵而已，並不是我要的朗克……誰沒事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呢，真是的。」
菲亞接連發出期待落空的嘆息聲，站在一旁的我也不由得感到有趣。
「或許那是老闆為數不多的收藏吧，但是那包東西呢？妳丟了？」
「我還回去了，當然是趁老闆不注意的時候。」
「難怪剛才妳還特地折返回去，說什麼要跟老闆打聲招呼再走……妳的膽子還真大，就不怕被抓到嗎？」
「等真的被抓到再說吧，如果是我們的護送官，或許還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不是嗎？」
眼前的菲亞逐漸露出充滿自信的賊笑，而這副俏皮模樣倒是過去的她從未展現過的。或許，這也是我們彼此距離稍稍拉近的跡象吧。
「真不愧是菲亞。」
雖然知道伊森對待我們並不像其他護送官那樣嚴厲，態度上都還算寬容尊重，但我也不至於因為這樣就四處惹事生非，這一點菲亞應該也是如此，而這次也不過是惡作劇的程度罷了。
說到底，刻意觸犯法律而坐牢本來就不是我進入亞柏克的真正目的。
啊……提到亞柏克，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對了。」
「又怎麼了？我還想趁這時間來補眠的。」
菲亞用力伸展筋骨並朝木椅躺下，因為她知道接下來負責駕駛的是我，接下來算是她和伊森的休息時間。
「菲亞之所以進入亞柏克，似乎是為了其他原因對嗎？」
聽到如此私人的打探，菲亞撐起上半身看了我一餉，卻遲遲沒有說話。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冒犯到的話……」
「唉，算了。」她嘆了一口氣，隨後接著說：「先前覺得讓你們知道也沒有幫助，而且我自己也有點想放棄了，既然如此，現在說出來應該也無所謂吧？其實……這幾年，我都在打聽失蹤父親的下落。」
「失蹤？在坎茲霍克？」
「嗯。」菲亞緩緩坐起身子並接著說：「入獄之前，我已經靠自己打聽了一段時間，當然也去了警備所和工會查詢，但都沒有查到任何關於他的死亡紀錄或是人口搬遷異動。這很荒唐對吧？感覺就像是……」
菲亞抬頭用落寞的眼神望著窗外，我想在她的視線前方，有的只是長年無助的思念。
「就像是被坎茲霍克這寒冷又該死的城市給吞沒了。」
坎茲霍克是個不大不小的政治體，一年之中會有多少人口失蹤或搬遷，這樣的數據我並沒有概念，但若有相關的案件發生，應該不至於遺漏才對。
要論治安，街頭鬥毆或是牽扯人口販賣的綁架事件偶有所聞，但若要仔細描述，發生在買賣上的商業糾紛可能才是大宗。基於坎茲霍克坐落在土壤貧瘠的北境之地，大多數的生活必需品還有糧食都要仰賴進口，但主要的經商管道都被政府還有少部分望族與黑市所把持。當政府規劃不足，市場就不夠透明，規章自然就漏洞百出，於是便容易滋生出壟斷與詐欺。
但這些狀況會與菲亞失蹤的父親有所關聯嗎？目前的我還是沒有頭緒。
「有沒有可能他只是暫時出遠門了呢？」
「依照他當時的狀況，要獨自離開那裡應該是不可能，畢竟……」
話說到這裡，菲亞便開始心神不寧，眼神也參雜著猶豫和不安。
「總之呢……他是一名貿易商，生意上會用到的文件也都留在家裡，實在沒有理由說離開就離開。」
縱使多年過去，菲亞也依舊掛念著失蹤父親的下落。或許……在對待家人這方面，菲亞與我也有幾分相似也說不定呢……
「等等……換句話說，妳刻意接觸走私生意就是為了……」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菲亞會為了父親而自願入獄，而一切都是為了打聽可能的情報。只是這些年來也不見她有任何行動，是不是在計畫上遇到瓶頸呢？儘管她願意用一派輕鬆的態度來對我坦承，但是……
「這風險未免太大……」
「是啊，當時的我算是賭上人生了吧。如果最後失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亞柏克裡什麼人都有，想要在那裡取得失蹤的情報，理論上不難吧？至少起初我是這麼認為的。沒想到打聽到最多的，盡是針對父親的輕視與罵名……哈哈哈，幹這行的多多少少都會得罪到一些人吧。」
菲亞那充滿自嘲與無奈的笑聲，正反應出她內心真正的煎熬。
或許正如她所說，從事商業活動很難不被競爭對手所仇視。贏家所賺取的每一分朗克，都是來自每個失敗者的口袋。現在的我總覺得可惜，要是當初有向拉龐打聽坎茲霍克的商業情報，說不定就能夠幫上菲亞，但就當時的我來說實在不可能主動調查這些。
如今得知了菲亞一部分的過去，似乎也讓我向這位情緒豐富的同行夥伴更靠近了一步。看著賭上人生也要找尋真相的她，讓我多少看到了與自己有所重疊的影子。
「原來如此，直到柯琳坦承現況之後，妳就變得像是把亞維儂村當成故鄉一般關心，這是因為……柯琳與父親的互動讓妳想起過往了嗎？」
「反正……都已經過去了，說這些做什麼呢……」
菲亞逐漸低下頭，看樣子已不願多談。
這時伊森正好從遠方走來，而我們的閒聊也就此結束。雖然我還有一些問題想瞭解，但今天是菲亞第一次願意提及往事並坦白入獄服刑的理由，我想目前她所釋出的善意已經十分足夠。
「計畫進行地很順利，至少在我們負責的部分是這樣。」伊森一開口就傳來我們所期待的結論。
「辛苦了，那麼村長的反應呢？」
對於自己的計策有所成果，我心裡也多少產生了踏實的成就感。
「起初村長很是驚慌與疑惑，隨後便不斷抱怨經營村子的難處，但有柯琳在一旁補充說明，村長的態度也確實出現搖擺。不過，接下來的關鍵就必須交給柯琳了。」
對於伊森的出手相助，我和菲亞都由衷地表示感謝。
「一般來說對於我們這種請求，其他護送官也會幫忙嗎？」我好奇問道。
「我不是他們，所以也不清楚。但至少對我來說，我認同這樣的做法。」
比起菲亞的多樣化情緒，完全看不透心思的伊森實在令人難以捉摸，兩個人站在一起總會形成強烈的對比。
「那麼柯琳呢？她會來送行嗎？」菲亞一臉期待地提問。
看來稍早還有些落寞的心情，此時此刻已被菲亞妥善調適。
只見伊森搖搖頭並說：「她原本有這打算，不過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這樣啊……」菲亞嘟著嘴，略顯失望地回應。
「『希望下次與三位見面時，亞維儂村能以全新的面貌來迎接各位，為此我會與大家一同努力來實現這個願景』。這是柯琳希望我轉達的話。」
儘管不見柯琳的人，我卻也能透過她所傳達的話，好好感受蘊含其中的堅強與期待。
「既然她都這麼堅持了，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畢竟我們也有自己的旅程要走。」我拍拍菲亞的肩膀試著安慰。
「……好啦，那你動作還不快一點，不然等等天黑就不好趕路了。」
菲亞推了我一把之後，便逕自躺回木椅休息。
「好了，準備啟程。雷米，接下來就麻煩你。」
「是。」
我坐在傑的背上緩慢駛出村子，離開前便再次回頭望向這小巧卻充滿無限可能的河岸小村。我想，只要有柯琳在，村子就有機會再次振作，我相信她能夠辦到，就如同她相信我們一樣，相信著曾經弄髒雙手的放逐者。
柯琳・柯爾曼，她可是亞維儂村裡對於未來看得最為清晰的人。
「所以呢？你們有什麼好點子可以說出來聽聽。」
這是解開擁抱動作的菲亞所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非常好，看起來菲亞除了滿腦子想找村長理論之外，實際的做法是完全沒有思考過。當她看見我一臉無奈地搖頭之後，便故作鎮定地指著我說：「你……你幹嘛啦，我也很努力在想啊，不然你有什麼好方法？」
「這個嘛……」
我刻意不正面回應菲亞，而是看向伊森尋求意見。如同昨晚所說，我們的身份是否適合干涉旅途上的各種私人問題，而能夠為這些狀況做擔保的，就只有伊森了。
「柯琳，站在我們的立場，除了既有的討伐任務與事前委託之外，確實不方便干涉過多私人事務，這部分還希望妳諒解。」
面對伊森的解釋，柯琳雖然略顯失望，但很快地鼓起笑容說：「好的，我能夠明白。我的立場自然也不希望給你們添麻煩，之所以想找各位聊聊，或許只是想抒發心情也不一定，所以……」
「不過，如果狀況允許，我們可以有其他選擇。」
「咦？」柯琳與菲亞同時發出疑惑的聲音。
明明兩人才認識不久，但彼此的默契卻好像熟識多年的友人，看上去也著實有趣。至於伊森突如其來的轉變，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特別驚訝，只是直覺地認為他不會什麼都不做就離開這裡。
「我想伊森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試著提出解決方案，只要在一定規範內不妨礙放逐的進行，或許還有機會可以幫忙，請問這樣解釋對嗎？」我看向伊森如此補充說明。
「沒錯。」
「早……早說嘛！我還以為你們要放棄亞維儂村準備離開了呢。」
得知伊森願意釋出善意，菲亞一臉開心地無法掩飾。
「就時間上來看，我們最晚今天就要離開。」
上一秒還高興不已的菲亞，一聽到後續的行程安排後，隨即又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
「好了，把握時間。雷米，你有想法就說出來聽聽。」
「是。」
在伊森的指示下，我開始向大家說明自己的看法。
我認為可行的方案有兩種，首先是不透過以村長為代表的方式，由村民自主與外界進行商業交涉，而非單純停留在原地等待商人上門。一來能夠確保經濟來源並穩定村民的生活，同時讓農產品的名聲向外推廣。一旦做出成績，便能取得良好的交易口碑，這一點自然會是與村長溝通並使之轉念的有力支持。
若要這麼做，就必須有相對穩定的人際基礎作為前提。畢竟要跳過行政體的代表而私自對外貿易，儘管是不得不的做法，但觀感上或多或少有些不尊重村長。長期來看，能否成為眼前困境的解決之道還有待討論。
至於第二種方法，對村子來說或許效率更佳，同時也不會傷害到誰，只需要一點來自外界的刺激就可以辦到。不過這個計畫能否成功，關鍵就在伊森的身上。
「哦？說來聽聽。」
看伊森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實在讓我大感意外，難不成他已經猜到我的計畫了嗎？而另外兩位則是專心聽我分析，過程中倒是頻頻點頭表示認同。
「一般而言，休息站申請的規章都有詳細公告出來，這部分沒什麼問題。那麼對於熟悉申請流程的村長來說，想必不會經常回頭翻閱規章吧？畢竟沒有這個必要。」
「然後呢？然後呢？」
菲亞就像好奇的小孩子不斷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我的想法是，若能製造出『往後協會的審查會更加嚴格執行，並不是每次都能順利通過』的印象，那麼村長會怎麼想？再往前一步來說，如果我們追加經濟狀況的評估條件進去呢？只要打造『為嚇阻政治體因為怠惰當地發展而濫用補助資金』的協會立場，說不定能夠幫上忙。」
「原來如此！」柯琳與菲亞兩人再次異口同聲地說道。
「以護送官為代表向村長進行無形的施壓，先行降低休息站申請的依賴。我想村長再怎麼荒唐，也不可能將村子完全置之不理吧？他的女兒柯琳同樣生活在這裡，為了在這塊土地上好好過日子，村長肯定會另謀生路。那麼這時放在他眼前的道路，便是重振當地經濟，同時積極恢復對外的商業管道，致力推廣當地優良的農產品。以上是我的拙見，不保證能夠成功就是……」
「原來還可以從制度面來著手……過去的我可是怎麼想都沒有想過。」
看著柯琳開心的表情，我的內心也舒坦了不少。
「畢竟我就是放逐者，這方面的消息自然比較靈通。不過當然了，要幫這個計畫打下良好的基礎，就只能麻煩伊森出面。」
看著伊森用尖銳而深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隨後點頭說：「沒問題，交給我來試試。」
「真的嗎？」這次則是我們三人一同驚呼。
「這個方案不錯，確實有一試的價值。」
眼看村子的難題即將有了突破的可能，柯琳便一臉感激地說：「真的很感謝護送官大人的幫忙，我……」柯琳一邊說，一邊向前伸出雙手，伊森見狀後便上前輕輕握住。
「不，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我想最後的關鍵，終究在柯琳妳的身上。只有妳能夠陪伴村長走過親人離開的傷痛，我們頂多是在背後推了一把。」
「嗯！我會努力！不管要我花上多少時間，我都會去做。」
柯琳一邊點頭，一邊輕輕地上下擺動被伊森握住的雙手。
§§§
在伊森與村長進行會談的空檔，我和菲亞負責將行李收拾打包，並到馬廄領回傑與馬車。既然在伊森歸隊之前都是難得的空閒時間，於是我抓緊機會向坐在馬車內休息的菲亞搭話，看是否能夠稍稍修補彼此的關係。
「對了，之前妳不是說想要教訓旅社老闆嗎？」
「嗯？對啊，怎麼了嗎？」
「結果呢？」
「有啊，我還是下手了。」
「什麼！」
對比菲亞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我過度驚訝的情緒表現實在顯得突兀，隨後我靠近車內小聲地說：「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只見菲亞擺出驕傲的表情進行宣言：「那是當然，讓你這個門外漢發現，那我也未免太丟臉了。聽好啦，就在剛才離開旅社時，我順手偷走了老闆腰上的麻布袋。」
「哦，收穫如何？」
「呿，只是幾個有奇怪紋路的破銅爛爛鐵而已，並不是我要的朗克……誰沒事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呢，真是的。」
菲亞接連發出期待落空的嘆息聲，站在一旁的我也不由得感到有趣。
「或許那是老闆為數不多的收藏吧，但是那包東西呢？妳丟了？」
「我還回去了，當然是趁老闆不注意的時候。」
「難怪剛才妳還特地折返回去，說什麼要跟老闆打聲招呼再走……妳的膽子還真大，就不怕被抓到嗎？」
「等真的被抓到再說吧，如果是我們的護送官，或許還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不是嗎？」
眼前的菲亞逐漸露出充滿自信的賊笑，而這副俏皮模樣倒是過去的她從未展現過的。或許，這也是我們彼此距離稍稍拉近的跡象吧。
「真不愧是菲亞。」
雖然知道伊森對待我們並不像其他護送官那樣嚴厲，態度上都還算寬容尊重，但我也不至於因為這樣就四處惹事生非，這一點菲亞應該也是如此，而這次也不過是惡作劇的程度罷了。
說到底，刻意觸犯法律而坐牢本來就不是我進入亞柏克的真正目的。
啊……提到亞柏克，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對了。」
「又怎麼了？我還想趁這時間來補眠的。」
菲亞用力伸展筋骨並朝木椅躺下，因為她知道接下來負責駕駛的是我，接下來算是她和伊森的休息時間。
「菲亞之所以進入亞柏克，似乎是為了其他原因對嗎？」
聽到如此私人的打探，菲亞撐起上半身看了我一餉，卻遲遲沒有說話。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冒犯到的話……」
「唉，算了。」她嘆了一口氣，隨後接著說：「先前覺得讓你們知道也沒有幫助，而且我自己也有點想放棄了，既然如此，現在說出來應該也無所謂吧？其實……這幾年，我都在打聽失蹤父親的下落。」
「失蹤？在坎茲霍克？」
「嗯。」菲亞緩緩坐起身子並接著說：「入獄之前，我已經靠自己打聽了一段時間，當然也去了警備所和工會查詢，但都沒有查到任何關於他的死亡紀錄或是人口搬遷異動。這很荒唐對吧？感覺就像是……」
菲亞抬頭用落寞的眼神望著窗外，我想在她的視線前方，有的只是長年無助的思念。
「就像是被坎茲霍克這寒冷又該死的城市給吞沒了。」
坎茲霍克是個不大不小的政治體，一年之中會有多少人口失蹤或搬遷，這樣的數據我並沒有概念，但若有相關的案件發生，應該不至於遺漏才對。
要論治安，街頭鬥毆或是牽扯人口販賣的綁架事件偶有所聞，但若要仔細描述，發生在買賣上的商業糾紛可能才是大宗。基於坎茲霍克坐落在土壤貧瘠的北境之地，大多數的生活必需品還有糧食都要仰賴進口，但主要的經商管道都被政府還有少部分望族與黑市所把持。當政府規劃不足，市場就不夠透明，規章自然就漏洞百出，於是便容易滋生出壟斷與詐欺。
但這些狀況會與菲亞失蹤的父親有所關聯嗎？目前的我還是沒有頭緒。
「有沒有可能他只是暫時出遠門了呢？」
「依照他當時的狀況，要獨自離開那裡應該是不可能，畢竟……」
話說到這裡，菲亞便開始心神不寧，眼神也參雜著猶豫和不安。
「總之呢……他是一名貿易商，生意上會用到的文件也都留在家裡，實在沒有理由說離開就離開。」
縱使多年過去，菲亞也依舊掛念著失蹤父親的下落。或許……在對待家人這方面，菲亞與我也有幾分相似也說不定呢……
「等等……換句話說，妳刻意接觸走私生意就是為了……」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菲亞會為了父親而自願入獄，而一切都是為了打聽可能的情報。只是這些年來也不見她有任何行動，是不是在計畫上遇到瓶頸呢？儘管她願意用一派輕鬆的態度來對我坦承，但是……
「這風險未免太大……」
「是啊，當時的我算是賭上人生了吧。如果最後失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亞柏克裡什麼人都有，想要在那裡取得失蹤的情報，理論上不難吧？至少起初我是這麼認為的。沒想到打聽到最多的，盡是針對父親的輕視與罵名……哈哈哈，幹這行的多多少少都會得罪到一些人吧。」
菲亞那充滿自嘲與無奈的笑聲，正反應出她內心真正的煎熬。
或許正如她所說，從事商業活動很難不被競爭對手所仇視。贏家所賺取的每一分朗克，都是來自每個失敗者的口袋。現在的我總覺得可惜，要是當初有向拉龐打聽坎茲霍克的商業情報，說不定就能夠幫上菲亞，但就當時的我來說實在不可能主動調查這些。
如今得知了菲亞一部分的過去，似乎也讓我向這位情緒豐富的同行夥伴更靠近了一步。看著賭上人生也要找尋真相的她，讓我多少看到了與自己有所重疊的影子。
「原來如此，直到柯琳坦承現況之後，妳就變得像是把亞維儂村當成故鄉一般關心，這是因為……柯琳與父親的互動讓妳想起過往了嗎？」
「反正……都已經過去了，說這些做什麼呢……」
菲亞逐漸低下頭，看樣子已不願多談。
這時伊森正好從遠方走來，而我們的閒聊也就此結束。雖然我還有一些問題想瞭解，但今天是菲亞第一次願意提及往事並坦白入獄服刑的理由，我想目前她所釋出的善意已經十分足夠。
「計畫進行地很順利，至少在我們負責的部分是這樣。」伊森一開口就傳來我們所期待的結論。
「辛苦了，那麼村長的反應呢？」
對於自己的計策有所成果，我心裡也多少產生了踏實的成就感。
「起初村長很是驚慌與疑惑，隨後便不斷抱怨經營村子的難處，但有柯琳在一旁補充說明，村長的態度也確實出現搖擺。不過，接下來的關鍵就必須交給柯琳了。」
對於伊森的出手相助，我和菲亞都由衷地表示感謝。
「一般來說對於我們這種請求，其他護送官也會幫忙嗎？」我好奇問道。
「我不是他們，所以也不清楚。但至少對我來說，我認同這樣的做法。」
比起菲亞的多樣化情緒，完全看不透心思的伊森實在令人難以捉摸，兩個人站在一起總會形成強烈的對比。
「那麼柯琳呢？她會來送行嗎？」菲亞一臉期待地提問。
看來稍早還有些落寞的心情，此時此刻已被菲亞妥善調適。
只見伊森搖搖頭並說：「她原本有這打算，不過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這樣啊……」菲亞嘟著嘴，略顯失望地回應。
「『希望下次與三位見面時，亞維儂村能以全新的面貌來迎接各位，為此我會與大家一同努力來實現這個願景』。這是柯琳希望我轉達的話。」
儘管不見柯琳的人，我卻也能透過她所傳達的話，好好感受蘊含其中的堅強與期待。
「既然她都這麼堅持了，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畢竟我們也有自己的旅程要走。」我拍拍菲亞的肩膀試著安慰。
「……好啦，那你動作還不快一點，不然等等天黑就不好趕路了。」
菲亞推了我一把之後，便逕自躺回木椅休息。
「好了，準備啟程。雷米，接下來就麻煩你。」
「是。」
我坐在傑的背上緩慢駛出村子，離開前便再次回頭望向這小巧卻充滿無限可能的河岸小村。我想，只要有柯琳在，村子就有機會再次振作，我相信她能夠辦到，就如同她相信我們一樣，相信著曾經弄髒雙手的放逐者。
柯琳・柯爾曼，她可是亞維儂村裡對於未來看得最為清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