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聖誕節（1）

顧盼是被窗戶悶響的聲音吵醒的。

聖誕節前夕，正好迎來了今年第一波寒流，昨晚冷風呼呼地吹了一晚上，把窗戶吹得響個不停，讓顧盼整晚都睡不安穩。

當然，他心知另有其他原因導致自己睡不安穩，只是他現在不是很想要去想這件事就是了。

聖誕節這天適逢禮拜天，是店裡的公休日，所以也不用上班，顧盼躺在床上發呆了半晌，才決定去圖書館看看書好了。

冷風還在呼呼地吹，但顧盼即使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也堅持要出門──要是待在家裡他肯定會一整天都在胡思亂想，倒不如去圖書館看看書，從讀書時他就很喜歡被書包圍帶來的寧靜感，那能讓他煩雜的思緒稍微冷靜一點。

聖誕節圖書館裡果然沒有什麼人，但顧盼一走進自習區就看見一對小情侶頭靠著頭在說悄悄話，看年紀大概是假日約出來一起讀書的學生情侶，顧盼閉了閉眼，默默離開自習區，拒絕聖誕節單身還吃狗糧。

他在文學區找到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直接靠著書櫃席地而坐，翻開書一看就是大半天過去，連午餐都忘了吃，是手機傳來有訊息的震動，才把他從書中的世界拉了出來。

手機顯示有來自母親的訊息，顧盼看了倒是不太驚訝。

他前幾天買了一個包快遞給母親當作聖誕節禮物，估計是這兩天會收到，因此他早料到這兩天會收到母親的訊息。

過然打開訊息就看見對話框裡寫著：【我收到禮物了，包很好看，謝謝。】

毫不意外。

【現在找到穩定的工作了嗎？還在小吃店打工嗎？】

這條也是毫不意外。

顧盼想著。

不想回，但已讀不回等下肯定有電話，那更煩。

顧盼想了想，才打字傳了訊息過去。

【最近天氣變冷了，要多注意保暖。】

看了下時間，快要五點了，他才覺得肚子有些餓，於是決定去覓食，在圖書館門口巧遇了以前的學生，現在在唸大一，每天閒著到處亂晃，今天在附近籃球場打球，突然想上廁所了所以才跑來圖書館借廁所。

兩人寒暄了幾句，學生問他現在在哪裡教書？之前回母校都找不到他了有點寂寞。

顧盼說自己身體不好，想休息一陣，最近在小吃店工作，把「謝老闆臭豆腐」的地址給了學生，讓他有空來吃飯，老師請客。

這個學生從讀書時就很黏他，畢業後兩人偶爾也會在通訊軟體聊上幾句，難得遇見了，學生便問他聖誕節有沒有安排、要老師請吃飯。

顧盼寵溺地笑了，說好啊，二路新開了一家西餐廳，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老師請吃飯。

學生高興地差點要在圖書館裡大聲歡呼，好在被顧盼即時攔下，他們兩人才沒有被趕出去。

顧盼看著學生年輕開朗的笑顏，突然又說還是算了，老師突然想起等下有點事，抱歉啊！這頓記著，老師下次一定請你吃飯。

學生果然立刻垮下臉，就像隻骨頭被拿走的小狗一樣，顧盼又無奈又抱歉地拍拍學生的肩膀，好說歹說地安慰，學生才答應讓他欠到下一頓。

出圖書館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風還在吹，顧盼騎著他的小摩托在強風中緩慢前行，最後還是一個人去吃了飯。

謝祁說得沒錯，二路那家新開的西餐廳真的很不錯。

他點了一個套餐，作為前菜的蔬菜沙拉鮮嫩可口，南瓜濃湯香氣逼人，海鮮燉飯料多味美，甜點的珍珠奶茶舒芙蕾甜而不膩，每一樣都很好吃，但分量太多了，就算是他也沒辦法一個人吃完。

他看著剩下一半的舒芙蕾，忍不住掉了兩顆眼淚。

要是謝祁和他一起來吃的話，他們就可以分著吃了。

啊！但是謝祁不喜歡吃珍珠，所以可能不會和他一起分著吃。

果然沒有叫謝祁和他一起來是對的。

而且那天之後，謝祁好像在氣他工作不認真的樣子，雖然謝祁還是會和他說話，也會對他笑，會問他餓不餓、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但他就是知道，謝祁在對他生悶氣，他想道歉，但對方沒有明說自己在生氣，他就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他又努力吃了一口舒芙蕾，眼淚和珍珠混在一起變成了有點奇怪的味道。

晚飯以後他騎著車在城市裡亂晃，看著家家燈火通明，似乎都在團聚著慶祝佳節，任由冷風把自己的雙手吹得幾乎要凍僵，他才打道回府。

他沒想到會在家門口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子。

但他應該要想到的。

畢竟，他們要一起去看錶演的話，十有八九是謝祁開車來載鍾子情母女去幼兒園的，現在表演結束了，肯定也要再載他們回來的。

車就停在公寓門口的路燈下，顧盼回來時車子才剛熄火，因此三人應該還在車上。

在說什麼呢？

顧盼想起之前謝祁送他回來時，他只是坐在副駕駛上就緊張得不得了，他連眼睛都不敢多看謝祁一眼，如今坐在副駕駛上的是另一個人，謝祁可能會紳士地幫鍾子情扣安全帶，他們可能會在停紅燈時默默牽手，而在離別時，也許他們會在車上分享一個離別吻，然後才依依不捨地分別。

就在這時，駕駛座的車門突然被打開了，男人的長腿剛跨出車門，顧盼就急急忙忙地牽著車躲到旁邊──他現在完全不想要去面對謝祁和鍾子情恩恩愛愛的樣子。

但他才剛往路邊前進一點，就看見路旁的長椅後面突然閃出一個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謝祁的車衝了過去，顧盼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就聽見一聲女人的尖叫，以及一陣男人低沉的咒罵，顧盼循聲回頭一看，就看見謝祁被揍倒在地，而那個從路邊竄出來的黑影正準備衝上去再補第二拳。

顧盼只覺得頭腦裡的血液像被一下子抽空了一樣，他無法思考，耳朵嗡嗡地想，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謝祁受傷了。

在他自己都還意識過來時，他已經衝了上去，用力扒住那個黑影，抬手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