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亡者審判
本章節 9057 字
更新於: 2023-05-02
遠離聖羅姆斯高等學院所在的繁華街道、穿過狹窄的巷弄,越走越能感受到經濟造成的貧富差距,以及高層對於區域的管理不良。
與伊絲奈所住靠近貧民區交界地附近不同,男孩住在另一端靠近下層的平民區。這塊區域沒有領路人巡邏,能看見有不少魂交雜在人群中四處遊走。
『和貧民區相比少很多,可數量也算不上少。』
「靠近下層又沒有領路人巡邏,可想而知會變成這樣。」
人潮一多,各式情緒瀰漫在街道,自然而然吸引了那些魂聚集而來。
『我家在那裡。啊,那些人又來了!』
沿著男孩手指望去,整排外觀相同的房子,僅有一戶前有兩個泛著一抹黑影的人,猶如兩尊門神似的堵在門口,抬手不斷敲擊門板。
按往常那樣不疾不徐戴上黑色手套,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金屬握把不假思索的一連串動作扣動板機。
散發淡藍微光的類魂彈順著槍管飛出。
幾乎沒有產生任何聲響、沒有煙硝味,且在擊中的瞬間煙消雲散不留一點痕跡。
男人抓住被擊中的手臂吃痛得破口大罵粗俗的話。
『媽的!死了不是就沒感覺了嗎!?』
「你死了之後沒被打過嗎?」
憤怒的視線投射而來,男孩害怕得躲到伊絲奈身後。
「並不是失去感覺,只是普通方是無法讓沒有肉體的魂感受到疼痛,才讓你有了那樣的錯覺。」
『痛死了啊!信不信我宰了妳!』
毫不掩飾的情緒與話語一股腦宣洩而出。
與之相反,伊絲奈淡漠開口:
「為了不讓魂仗著自己死了就為所欲為,才有這種能直接給靈魂帶來傷害的子彈。」
抽出彈匣展示了下藍色的類魂彈。
不過類魂彈本身還是有缺點的,因為對魂造成傷害對生者使用不會留下外傷,所以也有有心人士利用這點來殺人。
『蛤!?妳哪隻眼睛看見我們為所欲為了,可不要在這含血噴人!』
「要我將你們的罪狀一一列出來嗎?」
『哼,有本事就說啊,我還能幫妳對答案呢!』
男人嗤嗤笑著。
「你們不僅詐騙、偷竊主業還是人口販子。為了獲得你所謂的商品在街上尋找孤兒或是拐騙幼童都做過,還為了讓他們聽話以暴力與恐懼支配甚至不惜用上禁藥。經由你們雙手售出的兒童大半都已經死亡,還活著的也猶如身在地獄中生不如死。是就算被直接消滅都不該有怨言的垃圾。」
突然出現在手中的書本自動翻開,伊絲奈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說出鮮為人知的內容。
抬起注視兩人的雙眸比零下的冬季更冷冽。
男人短短一瞬顯露驚訝之色,但隨即一派輕鬆表示住在貧民區的人誰不偷竊,還堅決否認自己是人口販子,頂多幫人討討債、跑跑腿,一切和自己無關。
他們不知道的是伊絲奈手裡那本書只會記載和死者相關的一切「真實」,那是只在某些古老書籍文獻當中提到,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忒爾珀爾之書』,又名『亡者之書』或『逝者名簿』。
這能力是由地獄之主給予的。和神一樣,地獄之主給予的能力也有兩種:
其一為「智慧」。
關於這點地獄之主沒有明說,就連本人也沒有特別感受,但智慧這種東西本身就很抽象,難以理解也很正常。忒爾珀爾之書也是由地獄之主給予,實際上那本書是冥王的所有物。
其二為「靈魂」。
與神所給予的生命相輔相成,兩者缺一不可,唯有同時擁有兩者才會形成「人」。
既然知道自己手裡的書只會記載真實,那麼兩人口中道出的究竟是真是假並不足以影響選擇,要做的是終究不會改變。
『這家人要是乖乖還錢我們也不會這樣糾纏不休。』
「不必告訴我原由,那是你們之間的問題。」
『那就讓我解決啊,妳沒事來攪什麼局!』
「因為你是就算擁有才財富也毫無意義的亡魂。」
不光是他,就算再有錢也是如此,一旦死了什麼也帶不走。
「如果是人惹出來的事大概率我都會視而不見,但你是死後還滯留人間的魂才害得我無法置之不理。開心吧,那可是只有魂才能享有的特權。」
說出這話的伊絲奈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誰想要那種特權啊!』
「這可由不得你,畢竟做決定的是我。」
『做得到就試試看啊!』
男人用一種只有魂才能使用被稱為「念動」的能力,讓一旁的垃圾桶浮起狠狠投擲而去。
抓起男孩的衣領向後蹬一步。垃圾桶擊中牆面而凹陷,裡面的垃圾也散落一地。
聲響引起注意讓屋內的人出來看看情況。
出來的是一名中年男性。拄著拐杖腿部打上厚重的石膏,男孩一見到男人便喊著爸爸衝上前。
伊絲奈將槍口對準伸向男孩那隻手扣下板機,帶著淡淡藍白色微光的子彈精準擊中手腕。
男人收回手痛的咬緊牙關眼中滿是怒火,給一旁的同夥打信號,下一秒又有不少東西隨之飛來。
拄著拐杖的男人看見東西浮在空中嚇得跌坐在地,男孩蹲在父親面前不停呼喊。可惜已死之人無法與生者交流,男孩的父親不僅看不見在身邊的孩子更聽不見他的聲音。
「為什麼你們總是要把事情弄得更麻煩呢。」
伊絲奈語氣有些不悅。
光是處理這些魂已經夠費事了,就不能乖乖束手就擒嗎。
『妳以為這是我們自願的嗎,像妳這種人怎麼可能明白我們活得有多辛苦!』
怎麼可明白嗎…………
「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構成你們犯罪的理由。說別人不明白你們活的多辛苦,你們有想過其他人的生活嗎,有想過被賣掉的那些孩子的痛苦嗎?」
『反正大多都是沒人要的孤兒────』
「孤兒難道就沒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註定受人擺布嗎?因為你們所做的事讓他們連求助都是奢望,只能成天仰望漆黑的天花板飽嘗痛苦與折磨。你這種人又怎麼能理解。」
伊絲奈瞇起異色雙眸,男人被氣勢壓的怯步。
他確實不曾思考過那些被賣出的孩子,只想著讓自己的生活過的好一點,至少不會在寒冷的大街上凍得無法入眠,至少有能力讓自己不再挨餓。有了錢享受到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後當然不會想回到從前,即便有過無數次質疑卻早已無法回頭。
『事情都做了人也死了還能怎樣!』
面對男人的大吼,伊絲奈為他的愚蠢嘆息。
「哥哥,另一人交給你處理。」
『沒問題,妳自己小心點。』
迦爾法前去對付另一人,伊絲奈則將視線轉向擺出架式的男人。
見伊絲奈毫無動靜,男人輪起拳頭就往伊絲奈揮去。算準時機蹲下身伸腿絆倒男人後,抓起他的右手反折到背部,以膝蓋壓在腰部輕而易舉就將其制伏。
『可惡,一個女人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男人扭動身體,可伊絲奈聞風不動讓他感受到屈辱。
「妳、妳是誰啊,別在別人家門口鬧事!」
男孩父親直到現在才回神訓斥。
在外人眼裡伊絲奈肯定是個對空氣說話,甚至大打出手的瘋子吧。
「別在意,反正你也看不見,就連在身邊的兒子都注意不到。」
男孩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即使喊得撕心裂肺父親也無法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這就是生者與失去肉體的魂之間無法跨越的隔閡。就算看來近在咫尺終究還是處在不同世界。
「要我送你上路還是你自己走?」
『誰要上路啊,我的債可還沒討到手!』
無視男人的話換下藍色裝上粉色彈匣,槍口底在男人後腦勺,食指扣下板機男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哥哥,我這邊解決了。」
『我這邊也是。』
迦爾法輕易擒住對方,對方也沒有反抗意識,任由他擺布。
『那就由我送過去。妳可不能像對待這兩人一樣對小孩動粗喔。』
留下一句叮嚀的話,迦爾法帶著另一人消失在街上。
伊絲奈轉過身面對還在門口的男孩與其父親。
「你擔心的事已經替你解決,現在你也該走了。」
『不要!我不想走,我要留在這裡!』
男孩說什麼也不願離開半步。
「看見剛才的傢伙了嗎,他們周圍都有黑色的東西對吧。」
男孩膽怯的點了點頭。
「一旦死亡靈魂脫離肉體,在人間停留越久越容易變成那樣,被負面情緒左右最終化作遵從慾望的怨魂。你想變成那樣嗎?」
這次男孩猛烈搖頭。
「所以是時候該走了。」
『可是、可是……』
男孩失落的垂下雙眼,伊絲奈不得已只好思索其他解決之道。
「妳到底在和誰說話??」
撇了眼男孩的父親,她知道和看不見的人解釋再多都是徒勞,於是詢問男孩。
「如果讓你和雙親道別,你能放下留戀離開嗎?」
『道別?可是爸爸又看不見我。』
「我不會提出辦不到的事,就看你要不要嘗試。」
『要!如果能在一次跟爸爸媽媽說話,我什麼都試!』
男孩打起精神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拭去眼裡的淚水。
「你叫什麼名字?」
『羅米。』
「羅米說希望能見你們最後一面在離開。」
「妳怎麼會知道我兒子的名字!?」
男人拄著拐杖起身,臉上布滿驚訝與疑惑。
「當然是問本人。」
「怎麼可能,羅米他兩年前死於疾病了!」
他的眼中滿溢著悲痛與無法忘卻的思念之情,想必是至今仍對兒子的早逝感到不捨。
「他現在就在這裡。無論你相不相信,這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接下來就算羅米不願意也有送走他的方法,不如說自己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要不是有迦爾法叮嚀,早就按照以往的做法強制將羅米送往冥界。
如果能了結心願放心離開,誰會想留下遺憾。
是迦爾法總帶著悲傷說的這句話讓她改變心意。
男人陷入沉默。
他不知道眼前來路不明少女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上一秒對著空氣說話還胡亂開槍,下一秒說自己死去的兒子就在這,儘管外表看來正常卻未必不是瘋子。
「我沒有多少時間等待,還請盡快做出決定。」
『爸爸不打算見我嗎?』
他擔心的扯了扯伊絲奈的袖子。
「不是不想見你,他在懷疑我說的話。畢竟有個陌生人突然出現說看得見自己死去的孩子,任誰都不會相信的。」
『就不能讓爸爸直接看見我嗎?』
伊絲奈沒想到不過是引渡一個小孩的魂,居然會需要動用到更多那份與神相關的力量。從不覺得引渡是件麻煩事的伊絲奈,現在開始感受到麻煩了。
「是有方法。」
『要怎麼做?』
「唉,成功後不管你願不願意真的要走了,我不打算多花時間在一個耍賴的小孩身上。」
再有更多要求伊絲奈可沒辦法接受。
吐出一口氣,午夜色髮絲微微飄起,手背上的貓頭鷹紋樣浮現。
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並逐漸被黑暗吞噬,聲音消失後只留下寂靜。接著,僅僅一瞬間色彩在漆黑中畫上天空、在草地上種下花朵,一片色彩斑斕彷彿沒有盡頭的花海於眼前出現。
那是「神的花園」。
伊絲奈動用神給予的力量借用了他精心打造的花園,這是她第一次將這份力量用在引渡外的地方,幸好順利將三人分的魂引到此處。
「這、這是,我是怎麼!?」
男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懾感到無比驚豔。
「只是把你們的靈魂暫時抽出來丟到另一個空間。」
伊絲奈一派輕鬆的解釋。
「爸爸!」
聽見熟悉且睽違兩年之久的聲音,男人轉過身兒子就站在那,自己卻張著嘴說不出半句話。
羅米不顧呆若木雞的父親,衝上前抱緊對方。
「……這不是在作夢吧?」
男人伸手捏了自己的臉頰,因為尚未死亡所以疼痛告訴他自己不是在作夢,不是過於思念兒子產生的幻覺,一切都是現實。
「你媽媽,得讓你媽媽也看看你,可是她還臥病在床……」
「只把靈魂拉到這裡,就算肉體臥病在床也不影響。我想她應該就在附近。」
「羅米!?真的是你嗎!?」
說人人到,一名女性急促奔跑在花海中,從後方將羅米擁入懷中。
伊絲奈退到後方讓一家人久違的聚一聚。
兩年間肯定累積了不少想說的話,或是曾經來不及說出口的話,到了最後一刻肯定沒有什麼是說不出口的吧。這也是為了不把遺憾帶到下一個地方。
在這個向神借來空間中沒有所謂的時間概念,應該說神所存在或擁有的空間本就是如此。
不知過去多久,羅米牽著父親與母親的手開心地走來,聽羅米說完前因後果他們鄭重地向伊絲奈道謝。從未想過還有能再見到死去的兒子,而伊絲奈給予的機會簡直是奇蹟。
接受了道謝的伊絲奈沒有特別說什麼,她對這種事或著該說這種場面沒有太大的感觸。絕非是沒血沒淚,只因從未感受過所以無法體會。
談話結束後,空間扭曲再次被漆黑吞噬,最終回到原先的地點。
雖然往後再也無法與兒子相見,但想說的話一句不留的全數說出,做為父母要說沒有遺憾絕對是騙人的,可至少擁有了最後道別的機會,不能夠奢求在此之上的什麼了。
「話都說完了?」
這話既是對著羅米同時也是對著男人說的。
「把曾經以為再也沒機會說的話都說遍了。」
男人的笑容中帶著釋懷。
羅米沒有開口,只是注視著父親晗首。
「有好好道別了吧。」
「是啊,確實地說了聲再見。」
羅米吸了吸鼻子慶幸父親看不見自己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我們真的很感激妳所做的!」
「沒什麼,只是工作的一部份。」
對於伊絲奈冷淡地回應,男人只是不斷表達濃厚的謝意,接著目送她離去。
『我們要去哪?』
擦乾眼淚的羅米抬眼看向伊絲奈的側臉。
「塔利教堂。」
伊絲奈簡短回應羅米的疑問。
稍嫌破舊的小教堂坐落在能俯瞰大半城市的山上。
一名穿著修道服的老人正帶著幾個孩子在門口清掃,時不時停下以手敲打年老後容易痠痛的腰間。
「神父又腰痛了嗎?」
「快去裡面休息,這裡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一男一女兩名孩童催促神父進到教堂休息,可神父慈祥的藍灰眼眸卻望著前方的下坡處。
「回來了呀。」
「有誰出去嗎?」
女孩抬頭問神父。
「是你們沒見過的人。也就偶爾來看看,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孩子。」
神父微笑著輕拍女孩的頭。
孩子們與神父望著同一處,沒多久人影便出現在盡頭。
來到教堂前的伊絲奈和許久未見的神父打了聲招呼,隨後看了眼圍繞在神父身邊那幾名陌生孩童。
「又增加了?」
「距離妳上次回來到現在增加了五人。」
孤兒人數一直不見減少的跡象,這對於小教堂來說是莫大的負擔,尤其塔利教堂並沒有獲得足以提供所有人吃住的金錢與空間。
神父是位熱心的人,無法放著有困難的孩子不管,儘管目前日子都說不上平穩卻還是毫不猶豫對孤兒伸出援手,正因為是這樣的人才深得孩子們的喜愛。
「迦爾法沒和妳一起回來嗎?」
「出了點事。」
「難得見妳帶客人回來。」
神父看向伊絲奈身邊的羅米露出和藹的笑容。
「我是來送他走的。」
「是嗎。」
神父沒有多問,但對伊絲奈的改變感到欣慰。
「神父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打掃完就休息吃點心吧。」
「哇!點心!」
「太棒了!」
「吃點心、吃點心!」
聽見有點心吃,單純的孩子們紛紛加緊腳步打掃。
「送走那孩子後要吃點東西再走嗎,我也想久違地和妳聊聊近況。」
「正好我也有件關於教堂的事要說。」
伊絲奈知道光靠自己給教堂補貼的捐獻已經無法支撐了,光是用於修繕就需要大量費用,加上生計更是陷入入不敷出的情況。伊絲奈打算和神父說的就是今天約特曼提到的貢獻一事,有了以聖羅姆斯高等學院為名的捐獻出現後,想必陸續會有更多人願意為這座小教堂出一份力。
「鑰匙放在老地方。」
「知道了。」
「願神賜予妳/你祝福。」
教堂頂端有個從外部看不出來上了鎖的房間,會進入的只有伊絲奈與固定負責打掃的修女。
房間內空無一物,就連一張椅子甚至一扇窗都沒有。
石磚堆砌而成的地面與牆面都有著白色的線條,光是低頭去看只會被認為是塗鴉吧,只有親自畫出這些線條的人才知道這究竟有何意義與用途。
那是以整個房間為基礎,在神的指引下費時將近一周才完成的。
『這個房間裡什麼都沒有。』
「因為不需要,這裡只用來開門。」
『門?』
羅米納悶,明明沒有除了入口之外的任何一道門。
「我乃生者、我乃死者,我乃亡靈的領路人────」
隨著身處房間中央伊絲奈的聲音,地面與牆面的白色線條併發耀眼的光芒將兩人籠罩,房間再次變得空無一物。
†††
難以辨別上下左右的奇異空間,看似扭曲卻又並非如此。
據說不同人眼中所見的空間樣貌不同,在伊絲奈眼中這空間就如水面或鏡面,腳下倒映著一模一樣的自己,讓人搞不清兩者間的虛實。
『姐姐,這裡是哪裡啊,看起來真好玩!』
看來傳言不假。羅米與自己所見的空間樣貌並不相同。
「幽冥迴廊,靈魂的必經之路。死神可以從四面八方進入這個空間,但是除了自己與其帶領的魂之外看不見其他人。」
『為什麼?』
「神不希望魂之間互相干擾。」
『?』
伊絲奈本來就不認為羅米能理解畢竟他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自己也不打算為人一生只會來一次的地方詳細解釋,純粹是對方問了自己就回答,僅此而已。
『我們現在要去哪?』
「唯一能決定你未來的地方。」
『我都看不到盡頭,要走多久才會到?』
「感覺上也許只有幾秒鐘或幾分鐘,也可能久的讓人感覺像走了幾天甚至幾年。」
幽冥迴廊中沒有時間概念,這意味著這裡匯集了過去、現在、未來。通往任何時間帶是死亡後被賦予「死神」一職的魂所擁有的特殊能力,被帶來的魂無一例外都將在下一個地方決定最終去處。
而領路人雖然能夠看見死者的魂,卻因為還是擁有肉體的生者,無法向死神一樣帶領魂來到冥界。伊絲奈之所以能做到這點,主要是因為去過鬼門關一遭,比領路人的情況更特殊一些。
一般人不會知曉領路人這個職業的由來,但伊絲奈曾聽神提起過,原因既不特殊也不重要,說出來只會令人失望,所以讓它保有那份神祕才是最好的。
正因為是這樣的地方才會有魂認為有翻盤的機會,但這種事神是不允許的,無論生死人們都不該妄圖改變既定的過去,更不該以為能窺探未來。
現實就是這個看上去沒有盡頭的空間廣闊空間,實際上也不過是條走廊,只被允許走向既定的地方。
拉著伊斯奈衣角的羅米停下腳步,不安地低下頭。
『吶,死掉的人最後都去哪裡了?』
「不知道。只是無論去往何處都不是你我能做決定的。」
聽完伊絲奈的話,羅米躊躇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眼下連退路都沒有隻有前進一途。
『姐姐妳害怕死亡嗎?』
伊絲奈搖頭。
『為什麼?死掉之後不是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因為我知道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事。而且死亡不是終結,是新的開始。」
『我也會有新的開始嗎?』
「我不能洩漏機密,如果你想了解情況可以提前進去。」
不和任何人打交道的伊絲奈,還是初次與迦爾法外的人說這麼多話、相處這麼久的時間。幫助小孩雖然耗費更多時間程序也增加不少,可感覺似乎不壞,比起那些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傢伙好多了。
『我想我準備好了!』
羅米在胸前握起雙拳下定決心繼續前進。
隱約能看見透出光線的一條狹長縫隙,另一頭是基本上一生只能進入一次的未知場所。
伊絲奈將手伸向那條縫隙,光線描繪出門的形狀,隨後帶領羅米進入另一個神祕空間。
一個四方型空間中頭頂上有著以彩繪玻璃拼成的人物,放眼望去的都非一般人。他們長相與人類別無二致,但從背後延伸而出的漆黑或純白羽翼凸眼其特別之處。
他們按照翅膀顏色坐在左右兩側,正前方則有兩名持有六翼的一男一女,坐在一張長桌前,彷彿人間法庭的翻版。實際上它就是代表法庭,不過它有專屬於自己的名稱,他們稱之為『審判之間』。
審判之間因冥王缺席之故,由天界與地獄派遣高級天使與惡魔代為負責。將以生前死後的一切為基準在此進行一連串審判,其審判結果不可上訴、不可變更,一旦定案立即生效。
站在四方型空間正中樣的是稍早前被伊絲奈強制引渡的男人。
他被幾個環形的物體所束縛雙腳被固定在地面上,這是防止魂逃離的手段。
『比我想的耗費更多時間呢。』
迦爾法對走到身旁的伊絲奈說道。
「誰讓有人不讓我直接把他送來,害得我多花上比平時多幾倍的時間處理這件事。」
『要是真的不情願早就二話不說把人送來了,我說的話效果才沒那麼好。』
迦爾法露出與神父相似的欣慰表情。
『怎麼樣,這種引渡方式感覺不差吧。』
「……」
伊絲奈沉默不語不打算為此表達任何想法。
『不說話就當妳不排斥。』
「我說過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迦爾法瞄了眼既好奇又緊張跟在伊絲奈身邊的羅米。
『還提前帶他進來,對他照顧有加呢。』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這句狠心的話讓迦爾法乖乖閉上嘴,他知道再說下去待會站在審判台上的或許就會變成自己。
眼看審判即將開始,鴉雀無聲的空間彷彿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被審者報上名字。」
男人遲遲不開口只是保持沉默。
「算了,不說名字也罷。反正只是流程,你的名字也沒必要讓所有人知道。」
有著純白六翼的女性連一眼都沒有瞧過男人,只是盯著桌上那疊由有著漆黑六翼的男性轉交而來的厚重資料,隨手翻上幾頁大致看了下重點。
「那現在就開始審判吧。」
槌子敲響桌上的圓盤,宣告開庭的聲響傳遍整個空間。
「被審者將孤兒售出給黑市及拍賣會,在三十歲過後得知販賣家世背景不錯的兒童能兩方賺取金錢後,更是做出拐賣兒童的不恥行徑。還有對施暴、染指禁藥、竊盜、勒索等。你是否承認自己犯下的多項罪刑?」
女性第一次抬眼看向男性,那神聖的氛圍以及滿溢著威壓的眼神,讓男人不禁緊張的嚥下一口唾液。
「我那是為生活所逼!」
「這種說法我聽多了。世間這麼多事可以做,你偏偏都選不能做的。是真的逼不得已,還是你短視近利?」
「你這女人少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以為自己是誰啊!」
想起方才被人壓在地上,接著就被送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現在還要面對奇怪女人的質問,男人因此怒不可遏。
男人的話沒有因此惹女性不快,她只是輕彈下手指,男人身上的數個環便緊縮,使他痛苦的跪倒在地。
「我的名諱輪不到你聽。」
女性笑臉盈盈行為卻與之相反帶著一股狠勁。
「直到你因被人刺殺身亡為止,直接及間接害死的人數總計超過五十。就算你不認罪也沒關係,一切都已經以白紙黑字的形式記錄下來了,是無法逃脫的罪。」
「是我讓那些無家可歸的小鬼有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就算我最後把他們都賣了好歹也算曾經撫養過吧,看在這份上減輕罪刑是不是──」
「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這場審判並不是用來讓你來討價還價的,只是為了細數你的罪並降下最終裁決。」
女性瞇起檸檬黃的眼眸繼續說道:
「到地獄去反省吧,在你償還完自己的業之前都沒有輪迴的資格。」
槌子在宣判完畢後立刻敲響。
「開什麼玩笑!」
男人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被突然現身的一名死神帶走。
羅米看完方才的審判受到不小的震撼,想到待會站在上頭的將會是自己就感到莫名害怕。
接著槌子轉交給了男性,下一場審判的主導人將會是有著漆黑六翼的男性。
「下一人。」
站在長桌旁的一名男性開口,伊絲奈輕拍羅米的背部示意他上前。
「去吧,別緊張、別害怕。如果你沒有做壞事,一切都會好的。」
儘管有伊絲奈安慰,羅米還是無法掩蓋內心擴散的不安與害怕。
「被審者報上名字。」
男性的嗓音平緩低沉,漆黑的瞳眸看起來冰冷無情。,從台上俯瞰著矮小的羅米。
「羅米‧埃里切。」
羅米怯生生開口說出自己的全名。
「現在開始進行羅米‧埃里切的審判。」
槌子敲下後,隨侍在側的女性呈上一份資料給純白六翼的女性,粗略看過之後又轉交給男性。
僅僅十歲的孩子能呈上的內容也不多,幾張紙就足夠寫完他的一生。
男性翻閱那份資料,臉上的嚴肅表情沒有一刻鬆懈,認真對待每一場審判。
「羅米‧埃里切,雖說小小年紀就碰上這種事不能怪你,但我還是要說你犯下了唯一一個無法挽回的罪。」
聽見別人說自己犯了罪,卻不知該如何辯駁,只能靜靜地垂下眼簾。
「想必你的雙親今後都會為你的早逝而心痛萬分吧。」
想起再也無法見面的雙親,羅米露出炫然欲泣的表情又強忍著難過的情緒。
「你看,把人家弄哭了啦,都怪你嘴笨!」
女性悄聲和男性說道。
「我說錯了嗎,上面就是這樣寫的。」
男性指著手裡那份資料。
「所以才說你嘴笨啊,只會照本宣科。還好我有讓人把資料修改的婉轉一點。」
「私自修改資料是被禁止的。」
「你不要那麼死板好嗎,要不是我幫你改了內容,說不定那孩子早就嚎啕大哭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
「自己捅的婁子自己收拾囉。」
女性並沒有幫男性解圍的意思。
男性陷入短暫的沉思後輕咳兩聲,似乎是找到了扭轉現況的說詞。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下次能長久陪伴在雙親身邊。給你下達的判決便是──去天界等待輪迴。」
手中的槌子落下,審判結果出爐。
伊絲奈上前告知羅米自己只能送他到這,接下來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一名死神出現在兩人身邊,他向伊絲奈點頭示意接著將羅米接走。
伊絲奈的工作就至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