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潮水退去，就知道誰有穿褲子

　　從方才到現在，本應順利推進、持續消滅漏網魔族的冥界軍團，此刻正被數量猛地暴漲、強健程度遠勝獸形魔族的異形魔族攔截去路，陷入泥淖般的消耗戰中。

　　不行，得做點什麼。本神心有所想，可眼下的情況卻不容許本神分出太多心力。那道血光實在過於霸道，只要稍一接觸，冥界的規則便會瞬間被侵蝕、改寫。唯有本神親自驅使、代表冥界規則的權能，方能與之抗衡。

　　『怎麼？不說話是怎樣？』

　　正處於生涯顛峰的司玻伊爾明知故問，甚至無視圍繞在本神周遭的死霧，逕直穿過、最終來到與本神相同的高度，一臉愜意的俯視本神。

　　『沒事飛這麼高，還真以為自己是哪邊的大神啊？』

　　「呵呵。」情勢或許對本神不利，但氣勢可不能輸。「祢是腦子進水嗎？大神二字，可不是本神能用的。」

　　不出本神所料，此話一出，司玻伊爾立刻見笑轉生氣，眼中燃起憎惡的骯髒火焰。而本神要的便是這一瞬間。

　　「破綻！」言出法隨，權能化為一支看不見的鐵鎚、毫不留情地砸在司玻伊爾的天靈蓋上。饒是現在的司玻伊爾貴為魔族大公，也無法避免被擊落地面的下場。

　　「Strike！」

　　戰局依舊僵持不下，但本神這一反擊的餘威，不多不少的消滅十隻、剛從魔界大門走出的魔族伯爵。要是放任牠們加入戰局，局勢只會愈發糟糕。

　　是啊，就像在堆積如山的文件中，看到十張很好處理、三兩下就解決的例行文件，讓本神暗嘆幸運，哪怕現在根本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

　　循聲俯瞰而去，從煙塵中走出、額頭掛著一道鮮血的司玻伊爾抬頭，以怒吼掩飾方才的失算。在外界看來，這或許是無用、且彰顯無能的做法，可對魔族而言，卻有著另一層用意。

　　「祢有完沒完！」

　　抓準喘過氣的瞬間，本神也發出一聲怒喝，以權能壓下司玻伊爾混雜在吼聲中的邪能。不，不僅是邪能，那裡頭還有跟血光類似、與權能相近的東西。

　　說起來，這是本神的幾次發動權能？要是這一波反制還是不能控制住司玻伊爾，接下來只會越來越辛苦。想到這裡，本神不自覺的拉了拉衣領，讓悶在緊身衣下、力量轉換下所產生的熱能加速散去。

　　『！？』一瞬間，司玻伊爾狂喜。再下一個瞬間，司玻伊爾催動邪能，藉由扭曲空間，試圖從本神背後發起偷襲。

　　這傢伙，記性有這麼差嗎？這裡可是本神的地盤，只要本神願意，視覺死角什麼的，根本不存在……

　　「？！」

　　感受到異樣的剎那，本神想維持鎮定，下意識卻失聲叫道：

　　「糟糕！」

　　伴隨一陣天旋地轉，堅硬的觸感接踵而至，並轉化為力量的波動，對本神的全身上下痛擊一番。看來司玻伊爾的自信來源，不單只有魔界的汙濁力量。

　　「這不是、進步了嗎？」

　　就算此刻的本神正躺在地上、腦袋瓜深陷在震盪的餘韻中，只要本神還能張嘴說話，本神針對司玻伊爾的嘲諷便不會停止。

　　『哦？都這樣了還能臭屁。不愧是老子的前上司。』

　　「嗯？」斜眼盯著信步走來的司玻伊爾，本神動都懶得動、只是煞有其事地說道：

　　「才不是臭屁。祢這損招，力度是有了，可火侯還差了點。」

　　果不其然，司玻伊爾再次被激怒，本應白淨的臉龐被怒火覆上一層濃墨，手中動作更是化為一道漆黑閃電，直奔本神而來。本神等的，就是接下來的瞬間。

　　只要那個瞬間如期到來，本神便能發動權能，一口氣壓制司玻伊爾，從而斷絕祂與魔界的聯繫。只可惜，事情的發展並沒有本神所想的那般順利。



　　「祢休想，叛徒！」

　　當梅德的怒斥從天而降，原先的計畫徹底被打亂。只見一道由夜幕組成的刀光劃過，將司玻伊爾的手臂一分為二，而且是從關節連接處、絲毫不差的將小臂與大臂分離。

　　『嘎啊──！』

　　說真的，本神不是很明白，這點程度的傷勢根本不算什麼，但司玻伊爾確實因為梅德的一擊，一邊發出歇斯底里的嘶吼，一邊兔躍而起，退回魔界大門旁，一雙獸目滿是怨毒、緊盯梅德不放。

　　「您沒事吧？」

　　「不礙事。」本神坐起身，盡可能保持鎮靜。「交代給妳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請您放心，」梅德拍著胸脯保證：「至福樂土的居民已全數疏散。還請您讓我等助您一臂之力。」

　　縱然梅德沒有這麼說，單憑她目光中的謎樣堅持，就足以逼得本神暫且放下方才的意外插曲，將話題轉向另一處困境：

　　「傻瓜！有這力氣幫本神，還不快去那邊、引導軍團前行。」

　　並非本神不相信梅德的力量，只是以梅德在冥界的工作定位，充其量只能擔當戰時的偵查員，而非在前線作戰的兵員。可惜，即使本神現在想下令，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本神說的不是別的，正是司玻伊爾。在本神任由情緒掌控自身、斥責梅德的間隙，司玻伊爾早已重生斷臂，餓虎撲食般攻來。以司玻伊爾的小心眼程度，祂的目標肯定是梅德。

　　「妳退後。」

　　本神下意識的伸手，欲將梅德拉回、護在身後，可梅德卻不理會本神，逕自化為夜幕，使本神只抓到一團虛無。放眼整個冥界，大概也只有梅德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避開本神的觸碰吧？

　　不對！重點不在這裡。或許梅德在本神底下的眾多女僕中，的確是最善戰的一位，但不代表她能和現在的司玻伊爾相抗衡。念及此地，本神奮力起身，無視體內傳來的哀鳴、竭力搾取體內的神力。

　　然而，即使本神拚盡全力，疲憊依舊拖住本神的腳步，使得本該在剎那間準備就緒的救援動作，延宕至幾個瞬間。在這期間，梅德與司玻伊爾的交鋒無比緊湊，一絲絲帶有光點的夜幕如同血液般飛濺。

　　「？」

　　『！？』

　　彷彿在呼應本神的急切，當力量凝聚完畢，本神當即切入二者間的空隙，先是一腳踢翻司玻伊爾、逼得祂再次摔個狗啃泥，隨後火速轉身，接住從夜幕中現形、傷痕累累的梅德，最後出腳蹬地、飛越魔族構成的肉牆，來到僅剩的訓練場圍牆頂端。

　　「為什麼？」不出意外的，梅德開口就是質問本神：「我等敬愛的冥王，為什麼不讓我等上陣殺敵？」

　　「傻瓜！」

　　這一次，本神不打算慣著她，厲聲道出內心的想法：

　　「本神的確需要幫忙，可本神並沒有讓妳幫這種忙！」

　　只可惜，司玻伊爾留給本神的時間並不多。僅一眨眼的時間，巨大的陰影籠罩本神與梅德，洋溢血光的腫脹手臂轟然砸下！

　　來得正好！機會來得過於恰巧，導致本神幾乎忘卻方才的教訓。那個能夠避開本神的一切感知、在零距離給予本神創傷的未知攻擊，在此刻瞄準本神的心臟，誓要奪去本神的生命！



　　「！！」

　　「？！」

　　『呿。』



　　本已成為定局的發展，卻在最後一個剎那，被乍現的夜幕包裹、消化。看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從梅德猛地咳出一口鮮血、頹然地坐倒在地的模樣，本神清楚地意識到，那一擊究竟有多麼凶險。

　　「梅德！」

　　本神之所以叫喊，絕非受到感情左右。相反的，當梅德以性命為賭注，除去鄰近本神的致命威脅時，本神的專注程度來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祢X的背骨仔！就是個打工仔都比祢好！！」

　　此後，再也沒有任何變故阻攔，本神抬手接住同樣致命、來自頭頂的血色手臂，神力轟然爆發，在權能的引導下，一舉殺入司玻伊爾自滿的身軀，給予祂翻天覆地的重創。

　　對，別看司玻伊爾只是後退幾步、雙目緊盯本神，一副無甚大礙的便秘表情。那不過是出於祂死要面子的劣根性，強裝出來的鎮定。

　　『祢、竟敢，噗嘎──。』

　　本神看都懶得看，逕自轉身、來到梅德身邊，俯身查看她的傷勢。

　　「真的、非常抱歉。」

　　不等本神確認傷勢，梅德勉力抬頭，強撐一口氣說道：「我等只是、想幫忙，卻不知您的本意。還請您無需、顧慮我等，以大局、為重……咳──。」

　　本神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見梅德透過目光、表露深刻的歉意，本神旋即調轉話鋒，語帶無奈的說道：

　　「是本神教導無方，沒有事先訓練妳、該在這種狀況下做什麼。」

　　小心翼翼地編織所剩不多的神力，穩住梅德的傷勢後，本神伸出一指搭在梅德蠢蠢欲動的唇瓣上、制止她繼續說話，並鄭重地交代：

　　「所以，妳先休息一會兒。覺得可以動的時候，趕緊回去冥府大廳，把剩下的神明、衛兵都叫來。本神需要祂們幫忙收尾。」

　　沒錯，就在剛才、本神對司玻伊爾發出權能攻擊時，局勢終於被扭轉、抵達本神預期中的結果。

　　本應從魔界大門發出、源源不絕地流向司玻伊爾的魔界邪能被中斷，不僅使司玻伊爾再也無法隨意發出血光，更斬斷祂與其他魔族的聯繫。如此一來，司玻伊爾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此刻，缺少本神祝福的冥界軍團，與極度仰賴司玻伊爾的邪能加持的魔族大軍，在本神看來，早已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兩種極端。霎時間，冥界軍團彷彿掙脫枷鎖的猛獸，向周圍的魔族大軍展開怒濤般的反擊。

　　魔族的敗北已成定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

　　不是本神不願聆聽司玻伊爾作為敗者的抱怨，只是方才那一下、凝聚本神所有權能的反擊，早已將司玻伊爾轟至面目全非，化作一團不斷掙扎、鼓動的肉塊。那陣始終無法聽清的叫喊，正是從那團肉塊的某處、尚能辨識出頭臉的部位發出。

　　是啊，如果可以的話，本神也很想把剩下的工作盡數交給其他神明，可本神畢竟是領導者。在本神的法典裡，並沒有放任屬下衝鋒陷陣、自個兒在後方乘涼的領導者。

　　「是時候結束了。」

　　拖著疲憊的身軀，本神來到司玻伊爾近前，一邊緊盯司玻伊爾、防範任何可能的垂死掙扎，一邊向冥界軍團的方向下達指示：

　　「戈爾貢！魔界大門就麻煩妳了。」

　　本神的聲音充斥於冥界全境，戈爾貢肯定不會漏聽。但在戈爾貢所處的位置上，戈爾貢不見得有餘裕回答本神。

　　因此，作為回應本神的替代方案，戈爾貢當機立斷，釋放自身神力、化作高聳如山的巨蛇，無視魔族大軍的雨點般的攻勢，逕直朝魔界大門奔去。

　　「不用急！」趕在戈爾貢抵達魔界大門前，本神不忘再三叮囑：

　　「這個魔界大門，跟以前看過的不一樣。小心為上，一口氣解決掉。」

　　本神倉促下達的指示，戈爾貢一聽就懂，當即低垂腦袋，將自己的目光、連同頭頂的無數小蛇對準魔界大門。下一秒，凝固萬物的力量迸發，將魔界大門徹底石化，斷絕魔族的退路。



　　 (ﾒ ﾟ皿ﾟ)ﾒ　　(΄◞ิ౪◟ิ‵)



　　魔族侵攻冥界、看似磅礡而漫長的戰鬥，實際上只維持一個凡間日，便以冥界的勝利宣告結束。

　　話雖如此，當本神終於能就地坐下、好好喘口氣時，這才發現魔族──尤其是司玻伊爾帶給冥界的傷害，遠超本神先前的想像。不少地方因為血光侵蝕而腐敗，幾乎脫離冥界的掌控，需要本神的權能予以修復。



　　「不過，在這之前，本神還有件業務過失要先處理。」



　　為此，本神果斷選擇借宿在至福樂土，待精神與神力稍有恢復，本神立刻從梅德特意張羅的吊床躍下，三步併作兩步地趕到魔界大門前。

　　更精準地說，是被戈爾貢石化、以葉仗仲的靈魂為基底的魔界大門。好在戈爾貢在本神底下工作多年，不僅對石化之眼的掌控更上層樓，更與本神建立某種默契，僅憑本神言語中的情緒起伏，便做出徹底石化魔界大門、同時不傷及葉仗仲靈魂的絕佳操作。

　　「這一回，本神定要好好獎賞妳。戈爾貢，妳先回去休息，晚點本神會親自登門拜訪。」

　　不等戈爾貢拋出惶恐的情緒，本神隨即一個彈指，將其送回她在冥界的住所。若不這麼做，往後要再提起此事，只怕會難如登天。

　　緊接在後的，是本神覺得無趣、卻引起祢的興致，專門分離靈魂與詛咒的冗長儀式。這項作業所消耗的神力不多，唯獨需要時間與耐心，即使是匆忙趕到現場、滿臉驚恐的諾絲不斷向本神懺悔，也不會影響儀式分毫。

　　「那麼，換妳接手。關於勇者業務暫停一事，有勞妳代本神說明。」

　　親手將說明稿遞給諾絲後，本神頭也不回，抬手一個響指，將自己帶往下一個目的地。



　　「進度如何？」雙腳剛落地，本神立刻開口詢問：「有從祂那邊探到任何消息嗎？」

　　當然，本神這麼問，並非給予旗下的拷問官壓力，只是司玻伊爾的出現，著實無法讓本神視而不見。即使到頭來問不出任何東西，本神也要將此事呈報至天界，讓朱奧祂們一起來幫本神思考，是否該重新訂定對魔族的警戒標準。

　　「回冥王。」拷問官顫顫巍巍地開口：「司玻伊爾祂、神識破碎，沒辦法正常對話。就算偶爾對我等的言語有反應，祂也、只會重複同一句話。」

　　「是哪句話？能說給本神聽聽嗎？」

　　「不行！不、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

　　扣除掉沒營養、傷耳朵的垃圾話，唯有那些難以啟齒的禁忌情報，方能使本神直屬的拷問官支支吾吾，就是不肯直接說出口。不過，既然這項工作已經進入本神建立的流程中，遲早都會傳到本神的耳裡。

　　所以，本神決定讓拷問官退到一邊，由本神親自聆聽，那曾經是司玻伊爾的醜惡肉塊，究竟想說些什麼。



　　嗯？祢說祢也想聽？不行，事關天界機密，就算本神說好，朱奧肯定會說話的。所以說，祢先在這裡等著，本神去去就回，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