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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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16
鴉之子是個討厭鬼。
從對方無視他們逕自要帶走梅耶那刻起,脩便如此認為。
他覺得自己和薩喀爾非常不對盤,薩喀爾不但我行我素、要事避而不談、待人更是愛答不理,帶給他的觀感相當不佳。
鴉之子明明掌握著關乎人類存亡的秘密,卻含糊其辭矇混過去,沒有想讓他們「局外人」知情的念頭,也就是說,梅耶所述的「渡魂使看重生命」見解不成立──鴉之子壓根不把全世界人性命把放在眼底。
是的,也許鴉之子並非邪惡之人。
而是冷酷。
而且,梅耶還說鴉之子平等對待萬物……個屁啦,哪裡一視同仁了!那傢伙明擺著只會理睬梅耶啊!換成他們卻三棍打不出一個悶屁,跩得二五八萬!這最好叫平等啦!
起初他還會與他們溝通、講一些話,等到踏上歸途後就完全在裝聾作啞了。這樣目中無人的混蛋,梅耶偏偏愛到卡慘死,自家隊友簡直遇人不淑嘛!
實在越想越氣,脩自覺他很久沒這麼火大了。
今晚薩喀爾的擅自脫隊又提高了脩的怒氣值,不被尊重的屈辱蜂擁而起,礙於平日教養脩才沒有爆粗口衝出去把人揪回來,再說梅耶是全隊唯一能牽制薩喀爾的角色,然而連他也放縱薩喀爾一意孤行。
「以前我和薩一起旅行時他也幹過這種事,但至少都會告知一聲再走,總之他有自己的理由,做完便會回來了。」梅耶輕哂,一臉司空見慣地說。
梅耶你這是溺愛啊醒醒好嗎!脩心裡瘋狂刷屏,幾乎要為夥伴的糟糕眼光操碎了心。
他依舊反感鴉之子,只是這反感從對惡魔的排斥轉移成針對薩喀爾個人的厭惡了。
接下來他們發現堆篝火的木柴快要告罄,梅耶毛遂自薦去撿拾新的木柴,大家想說反正是在附近繞繞不會跑很遠,便放心地交託給他。
然後梅耶也不見了。
「啊……這種既視感怎麼回事……我想起來了,去年梅耶也是毫無預警跑掉,我們睡醒來看到被褥摺得整整齊齊然而不見人影。十三開溜後梅耶也跟著失蹤,又是十三害的,連續兩次都是因為十三的緣故……」
「脩你嘀嘀咕咕什麼東東?」
「我在思索十三對梅耶的影響力深不可測。」摀著腦袋,脩氣呼呼地埋怨。
奈何他們不可能丟下隊友不管,三人也進入他們原本不想深入的森林裡探索,入夜的森林異常危險,絕不是個適合獨行者遊蕩的場所。他們不像經驗豐富的獵人懂得追蹤足跡,除了盲目找尋別無他法。
騎上馬匹、高舉油燈,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戒慎地左顧右盼,好在這容易使精神耗弱的高度緊繃狀態沒持續太久,他們受到亮光吸引,一步一步警惕地朝不被林蔭屏蔽月光的小湖走去,隨後驚喜發現要找的人就站在淺灘上──
跳、跳舞?
眼前場面實屬意料之外,三人愣在原地久久不動。梅耶舒展肢體翩翩起舞,薩喀爾坐於湖畔觀賞,彷彿梅耶是專程跳給他看一般。
起先他們吐槽離隊的夥伴竟有閒情逸致玩樂,再後來剩餘的唯一思緒是讚嘆那場目眩神迷的舞蹈。
跳舞中的梅耶美麗得叫人移不開視線。他微挑的眸光風情萬種,但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渾然天成的高雅,那是一種無論對男性女性都具備吸引力的性感。
月光鋪在他身上,替他增添一股飄渺的靈性,梅耶宛如下凡的神之使者,讓人不敢輕慢褻瀆。
「好漂亮……我從沒看過有舞覡能跳得像梅耶那樣漂亮……」丹佐目光發直地呢喃。
「我都要懷疑小梅為什麼不考取神學院了。」莎羅法詫異得合不攏嘴。
當整曲舞結束,梅耶與薩喀爾攀談、嬉鬧後,三人回過神來,牽著馬走出樹林。
薩喀爾只會為了梅耶收斂恣意妄為的脾性,相對的,很多事物梅耶同樣只在薩喀爾面前展現。脩又一次意識到他們與鴉之子的差距。
人比人氣死人,他也希望梅耶至少對他們展現明媚的笑容啊!
更可惡的是,即便鴉之子討厭到令脩想大發雷霆,在鴉之子直視著一個人說話時,那對赤眸的神情認真、堅決,不摻有半絲虛偽,猶如一眼洞察了他人的靈魂本質,讓人不由自主想信服於他──這點恰恰是脩難以忍受的。
「所有人過來,立刻遠離樹林。」
薩喀爾沉著臉下達指令,而他們乖乖照做了。
他為什麼會被那種無組織無紀律的人牽著鼻子走呢?
成群灰狼虎視眈眈地朝著他們低鳴,大難臨頭之際,脩心神仍有點恍惚。
待到鴉之子做出一件驚人舉動,被對方胡來行徑嚇到的脩總算停止神遊太虛。
「怎麼會有這麼多狼?夏季時的狼不是獨行俠嗎?」莎羅法驚愕地悄聲問。
「不、不不不一定,狼的群體生活習、習性會因地域改變……」儘管丹佐怕得要死,仍為隊友解惑。
梅耶的反射神經支使他握住劍柄預備,但手一揮卻在腰側摸了空,他才想起自己把單手劍留在營地了。好樣的,梅耶明白脩為什麼耳提面命不可以讓武器離身了。
要是個正常的人,都會斷定現在狀況不太妙,或許不到絕望,但也並非對己身有利。在場只有三個人持有武器防身,除外的兩位一個身懷武技卻未曾赤手空拳實戰過、一個甚至手無縛雞之力,以及剩下兩匹極易成為靶子的馬,這樣的組合在數目超過二十隻的狼群眼底,無非是夠牠們飽餐好幾頓的肥美獵物。
然而梅耶不是那種「正常人」,外掛神器薩喀爾站在旁邊,他有什麼好畏懼?薩喀爾與動物溝通還有驅退猛獸的本事,他很早就見識過了。
灰狼個個眼神飢渴難耐,傳達出不將他們吃下肚勢必不罷休的決意,頂在這樣的壓力之下,薩喀爾不畏狼群躊躇滿志的氣勢,長腿一跨向前走了三步。
明眼人都看得出薩喀爾要幹麼──他想靠近狼群。
丹佐不禁死死握緊韁繩;脩張大嘴,不知該不該叫喚他;莎羅法瞪大眼,幾乎停止呼吸。唯獨梅耶跟薩喀爾一樣冷靜。
「離開這裡。」薩喀爾的語氣冷淡。
在薩喀爾說出這句話的剎那,丹佐感覺身周空氣震盪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驀然甦醒過來,無法言喻的壓迫感從腦頂直通腳底,他立即渾身爬滿雞皮疙瘩。丹佐悄悄觀察其他人,大家表情還是和剛剛相同,好像除他之外沒人有著同樣的感受。
錯覺嗎?丹佐只得這般認為。
「我不干涉你們狩獵,但別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聽起來護短且自私的言論從那好看的唇瓣吐出,原來薩喀爾是在與狼群對談。
開什麼國際玩笑,野狼最好聽得懂人話!脩等人頓時啼笑皆非。
正當他們這樣想的時候,現實馬上摑了他們的臉,狼群後方一隻與眾不同的狼低吼一聲,走上前來瞪視薩喀爾。牠是頭狼,帶領整支狼族的首領,毛色雪白、體型較同族稍大一些,尾巴翹得老高。
薩喀爾和頭狼四目交接,現在場面看上去有如人類與狼群各自推派一名代表,用眼神進行暗潮洶湧的較量。
又來了!梅耶心頭暗暗訝異,想起去年遇上的馬群領袖──純黑大公馬,雪白頭狼足以與大公馬相提並論,也是一隻有點人性化、表現聰慧的動物。
「別逼我動手。」薩喀爾平靜得彷彿毫無侵略性,嘴上卻不留情地要脅。
白狼唇沿外掀,露齒咆哮。
「我再問一次,你們不離開嗎?」
白狼眸中凶光更盛,兩耳聾下貼服著腦殼。狼群自然不會乖乖就範,叫牠們滾牠們就得夾著尾巴開溜,憑什麼?
「沒得談了。」薩喀爾面不改色,雖然他的聲音放得又輕又緩,丹佐卻寒毛倒豎,因為大氣裡刺激他感官的壓力一瞬間暴增,宛如一隻大爪子猛然鉗住他。
頸毛高聳的白狼發出吼叫,薩喀爾卸下腰後的彎刀,他倆同時做出的這舉動即是開戰信號。一隻狼朝薩喀爾喉嚨飛撲而來,薩喀爾側身閃避,伸手抓住還在半空中的那隻狼的頸子,藉著牠撲來的慣性將牠甩出去。
狼群進攻,其他人不可能作壁上觀,莎羅法和脩提著武器加入戰局,寇拉張開鋒利的腳爪嵌進背脊肉裡,展現出跟藍莓打鬧迥異的狠辣。
「不要殺牠們,不要弄出大傷!」到了此刻,薩喀爾仍謹守非必要不殺生的準則。
「你非得強人所難不可嗎?」殺掉比放對方一條生路省事,也不需顧忌出手輕重,脩嘴上抱怨,還是按捺脾氣學薩喀爾只拿劍鞘揮擊。
灰狼們被打得哀哀叫,但沒有因三番兩次攻擊不成而退卻,抖抖身子很快地又齜牙裂嘴襲擊過來。狼的特質即是堅忍不拔,牠們毅力堪稱惱人至極的頑強,在沒受到絕對重創前不會放棄噬咬對手。
莎羅法的刺劍這次有了用武之地,她是唯一武器出鞘的人,刁鑽的細長鋒刃專挑薄弱點下手,不用造成極大創口就可令敵人敗退。
「丹佐,讓一匹馬給我。」梅耶靠向牽著馬的丹佐。
丹佐沒多想便交出手裡的一條韁繩,看見梅耶踏上馬鐙隨即驚呼。「梅耶,你──」
「我來引走幾隻狼!」梅耶跨上馬背,呼喚青鳥協助他。「藍莓,營地在哪個方向?」
「梅耶,你會騎馬?」脩回頭大喊,他記得梅耶還沒修騎術課程。
「不會!」梅耶理直氣壯。
「那太危險啦,小梅快下來!」莎羅法想擺脫狼隻衝過去把人拉下馬。騎到馬背上這種簡單動作,有勇氣的人都辦得到,但難處在於不是人人都懂得操控馬匹,尤其要在夜晚的森林裡奔馳更是困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