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寵愛的海豹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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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尼斯特確實是一隻可愛、有著虔誠信仰的海豹，只是理解能力稍遜於凡人。為此，本神費了不少時間，向他解釋本神與小露的職場關係，直到困惑徹底從他的臉上散去為止。

　　至此，距離訓練展開，尚有一段時間。為了讓阿尼斯特盡快習慣冥界的氛圍，本神按照先前的做法，徒步前往訓練場。

　　特此聲明，本神絕對不是為了能多看兩眼、阿尼斯特在地上蠕動的可愛模樣，所以特地選擇這段看似平坦、實則最遠的路徑。

　　咦？他剛剛是不是跳起來了？快點、幫本神拍下來！當然，在觀察阿尼斯特的一舉一動時，本神也不忘放慢腳步，回頭關注身負大包小包、儼然馱獸的葉仗仲。

　　「喂！」本神一邊整理儀容，一邊呼喚：「還不快跟上？還有，拿好那些便當，那可是梅德精心準備的鮮魚大餐。」

　　不知是本神的哪句話引起葉仗仲的反感，只見他維持肩扛箱子的姿勢，臉上寫滿嫌惡與無奈。「還好意思說？要是真怕俺打翻，怎地不讓女僕來拿？」

　　「蛤？」

　　霎時間，發生在不久之前，梅德奉本神指示、帶著一神、一人、一豹的便當抵達冥府時的景象在腦海中閃過。最讓本神印象深刻的，莫過於葉仗仲一臉癡迷、向梅德獻殷勤的可笑模樣。

　　「你要不要聽聽看，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

　　本想以此為開頭，開啟一段酸言酸語嘉年華，但只要稍加思考，不難想像葉仗仲對這類言語的免疫力有多強。因此，本神在瞬間的反思過後，決定換個說法：

　　「你剛才不是說過，要幫梅德分勞解憂嗎？」

　　說到一半，本神頓了頓，伸手指向頭頂的漆黑：

　　「你可知道，梅德是夜幕女神？上頭的這片黑夜，全都是她的眼線喔。」

　　話說到這裡，就連單純的阿尼斯特都注意到不對勁，何況是老想在女性面前出風頭的葉仗仲？沒有第二句話，葉仗仲當場挺直腰桿，將裝有便當的箱子舉得老高，生怕梅德看不到似的。

　　「走吧，阿尼斯特。訓練場就在前面。」

　　確定不用再分出心神關照葉仗仲後，本神假借催促阿尼斯特繼續前行，順手撫摸他飽含脂肪、柔軟有彈性的背脊。

　　嗯？祢那是什麼表情？本神不過是稍微檢查一下、確認阿尼斯特的靈魂是否安好，僅此而已。要不是那些凡人心狠手辣、如此壓榨阿尼斯特的善良，本神也不用做這些多餘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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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方才所見，阿尼斯特是隻擁有虔誠信仰、純真善良的快樂海豹。除了他們天性如此，海豹之神──哈波的教誨也是功不可沒。

　　作為海豹一族的信仰中心，哈波無疑是他們的心目中、唯一的真神。正因為哈波教導他們何謂愉悅，海豹一族這才得以在凡間北境的冰天雪地中，建立起屬於海豹的樂土──歐羅佳。

　　然而，擁有一族的立足之地，並非海豹一族唯一的願望。對海豹一族而言，貫徹哈波的核心思想、將愉悅散播至世界各地，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此後，隨著海豹一族日漸壯大，他們建立教會，從族群中尋找強壯、擁有潛力的個體，對其施加種種訓練，最終在族中祭司的祝福下，成為保護同胞、向外界宣揚哈波教義的聖騎士。

　　這便是阿尼斯特之所以自稱聖騎士、甚至能與哈波建立聯繫，其背後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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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尼斯特的腳程遠比本神想得迅速許多，與本神引領其他凡人勇者所需的時間相仿。

　　要知道，這可是本神刻意空出、用來鍛鍊勇者耐心的試煉之道，即使是已經走過好幾回、對這裡無比熟悉的葉仗仲，仍舊免不了一番抱怨：

　　「喂，妲斯忒，祢好歹裝飾一下，讓咱們在路上有東西可瞧啊。」

　　說來可笑，本神聽過的抱怨中，當屬葉仗仲的抱怨最溫和。若換作是其他勇者，包括先前的女權勇者巴菲，都曾因為試煉之道的極致枯燥，在本神面前大肆批評。

　　不過，那又如何？這可是本神親自規劃、不可分割的訓練環節，是這些凡人悟性太差，完全無法理解本神的用心良苦。對、沒錯，肯定是這樣。

　　「──！」

　　正當本神閉目思考、該用哪種新說法反駁葉仗仲時，前腳已經踏入訓練場的阿尼斯特像是突然領悟到什麼，倏地停下腳步，一彈一跳地轉過身、向本神提問道：

　　「妲斯忒大人，這條路，也是訓練的一環嗎？」

　　不愧是哈波精挑細選的聖騎士，悟性極高，跟本神訓練過的凡人勇者相比，不知高出多少境界。然而，真正讓本神徹底淪陷的，是阿尼斯特接下來的回應：

　　「這讓我想到以前、在歐羅佳的雪地行軍。不僅鍛鍊我的體力，也鍛鍊我的心智。」

　　哦──，天啊！這孩子、可愛死了！儘管心裡樂開了花，但本神還是憑藉與生俱來的意志力，強行壓下內心的雀躍，不慌不忙的說道：

　　「既然知道的話，就快點把便當吃完，本神的訓練向來不等人。」

　　當然，本神相信，在吃飯速度方面，生為海豹的阿尼斯特肯定不會輸給凡人。尤其在親眼目睹葉仗仲出於莫名的比較心態、拚命往嘴裡塞飯菜，卻始終快不過生吞鮮魚的阿尼斯特的景象過後，無形無質的猜想昇華，變成有憑有據的事實。

　　不一會兒的工夫，阿尼斯特已經清空魚桶，如尋常海豹般、慵懶的躺下，嘴裡喃喃說道：

　　「感恩哈波，讚嘆哈波，讓我餐餐有魚吃。」

　　明知阿尼斯特只是在例行禱告，但本神仍免不了一陣揪心。雖說不是本神親自準備的鮮魚，但這些鮮魚好歹也是出自冥界，怎麼也算不到哈波頭上吧？短短半個剎那，本神的思緒彷彿墜入塔塔羅斯，周遭盡是無邊的漆黑。

　　「妲斯忒大人，妲斯忒大人。」

　　所幸阿尼斯特的呼喚及時傳到本神耳裡，將本神的思緒拉回現實：

　　「謝謝您的鮮魚，我已經吃飽了。」

　　「唔、俺也束！」葉仗仲緊隨其後，在滿嘴飯菜的狀態下說道：

　　「俺謀有輸、俺束跟他一起齣完嘟！」

　　「那個，葉仗仲先生。」阿尼斯特轉過頭，目光閃過一絲擔憂。「您是人類，還是像個人類、細嚼慢嚥吧。」

　　「要你管！」一怒之下，葉仗仲一口氣吞下剩餘的飯菜、不服輸的喊道：

　　「這場決鬥，咱倆平手。下一場接著輸贏！」

　　說到輸贏二字，葉仗仲眼中的光芒更盛，轉頭便衝著本神喊道：

　　「嘿！妲斯忒，這次的訓練是什麼？俺要跟臭海豹輸贏！」

　　毫無懸念的，本神先是下意識的送給葉仗仲一記上鉤拳、當作他言語不雅的懲罰，隨後蹲下身子，向不知從何時開始、半瞇著雙眼的阿尼斯特問道：

　　「看你的樣子，是不是想休息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

　　只見阿尼斯特努力睜開雙眼，一副害怕說錯話的模樣。「請您、讓我睡一會兒。真的，二十分鐘就好。」

　　話才剛說完，阿尼斯特雙眼一閉、側身一躺，就此酣睡過去。縱然撇開這幅可愛到不行的景象不說，本神也不得不答應，只因為這就是海豹的生理時鐘，就算現在的阿尼斯特只是個靈魂，也擺脫不了這一束縛。

　　不過，這樣也好。說到底，阿尼斯特來得突然，本神甚至沒有時間去詳細閱讀他的死亡經歷。不如就趁這段不可抗力的意外，彌補本神的準備不足吧。

　　「唔、疼啊。」

　　本神思考期間，葉仗仲終於爬起身，一手摀著下巴、一臉不解的問道：

　　「這臭海豹怎麼睡著了？喂！還不快起來？」

　　沒有第二句話，本神抬手又是一巴掌，搧得葉仗仲往一旁飛出、直到撞上訓練場的外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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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豹一族的睡眠時間並不固定，有時只有數十分鐘，也有數小時之久。但好在阿尼斯特是隻接受過嚴格訓練的聖騎士，一旦說自己只睡二十分鐘，他絕對不會多睡一秒鐘。

　　「妲斯忒大人，讓您久等了。」

　　此刻，見阿尼斯特一副躍躍欲試、卻又不知如何開始的徬徨模樣，本神終於做到一心二用，一邊在心底高呼可愛的同時，一邊擺出神明應有的架式，順手將葉仗仲抓起、拎小雞般地丟到阿尼斯特面前。

　　「別擔心。」本神放慢語速，手中力道微微加重。「凡事都有第一次。不過，在這之前，讓你先看看本神是怎麼做的，當作是給你的預習吧。」

　　本神沒有透露太多，葉仗仲卻能聽出本神話中的涵義，趕緊轉過身、準備出聲抗議，卻不曾想本神根本不想聽他廢話，逕自呼喚死霧、將其拘束的同時，斯利普佛格也緊隨其後，將葉仗仲光速送入夢鄉。

　　「好了。接下來就讓你看看，凡人──也就是你說的人類，他們當中究竟藏有多少邪惡。」

　　跳過那些充滿細節的講解，本神決定直奔主題，透過葉仗仲的人生經歷，向阿尼斯特展示人類的險惡面相。

　　首先，以葉仗仲遇過的旅行商人為例。在葉仗仲的眼中，旅行商人或許是個友善的引領者，但對西大陸各國的百姓來說，旅行商人能帶給他們的，只有拐彎抹角的買低賣高，以及莫名其妙的高利貸。

　　「對了，還有這個。這傢伙之所以會找上葉仗仲，不過是想利用葉仗仲超凡的力量，讓他能少付點過路費、順道賺點仲介費。雖說不上是大奸大惡，但也是機關算盡，吃人夠夠。」

　　一口氣說完結論，再看一直仰望本神、神情專注的阿尼斯特，本神似乎能從阿尼斯特圓滾滾的大眼中，看出幾分理解的光芒。好孩子，不愧是聖騎士，這麼快就能理解本神的用心。

　　然而，本神還沒來得及高興，阿尼斯特的困惑張嘴就來：

　　「為什麼？他們、哪裡做得不對？」

　　「旅行商人的作法很不厚道。」本神指著一段影像解釋道：「葉仗仲幫他賺到不少錢，卻不曾見他回饋給葉仗仲。換作是本神，早就跟他翻臉了。」

　　「可是，」阿尼斯特腦袋一歪，再度拋出疑問：「這商人，不是幫葉仗仲先生『認識世界』了嗎？」

　　見本神沒有回應，阿尼斯特伸長脖子，繼續闡述自己的想法：

　　「如果沒有他幫忙，葉仗仲先生就不會離開部落、認識外面的世界。這麼慷慨的幫助，葉仗仲先生一定也想好好感謝他吧？」

　　唔──，阿尼斯特怎會如此純真、覺得旅行商人毫無心機？是本神舉的例子太難懂，阿尼斯特的小腦袋瓜無法理解？不行，本神得找個更簡單、直接的例子說服他才行。

　　本神心念一動，當即將夢境稍微快轉，來到葉仗仲第一次討伐林間盜匪的橋段，隨後伸手指著盜匪一方，向阿尼斯特述說：

　　「這些人為了滿足慾望，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搶同類的貨物、食物、自由，甚至連生命也不放過。實在是罪上加罪。」

　　「就像阿弗卡的信徒，只會帶給世界憤怒？」

　　阿尼斯特盯著畫面中、窮凶極惡的盜匪嘴臉，鄭重地開口：

　　「像他們這樣、被憤怒蒙蔽心智的人類，在我剛離開歐羅佳、踏上傳教之旅的時候，曾經在海上遇過幾次。」

　　隨著阿尼斯特回憶起過去的遭遇，本神停下手中動作，一邊聆聽阿尼斯特對付海盜的種種描述，一邊尋找他對邪惡的定義，以及比較的基準點。

　　祢得相信本神，這絕對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相較於思緒清晰、壁壘分明的神明，凡間萬物的思緒相對混亂，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出其中的核心思維，如同在滿是繩結的毛線球中，找出一條完全沒有打結的毛線一樣困難。

　　「妲斯忒大人。」阿尼斯特的呼喚忽地闖進本神的思緒。「您的意思是，不靠自己抓魚、養活自己的人類很可惡，對吧？」

　　思緒回到現實的瞬間，本神的視線恰巧與阿尼斯特對上。那雙水潤的大眼正不斷閃爍專注的光輝，與那伸長脖子、仰首期盼的的姿勢相互輝映，使得阿尼斯特看起來更加可愛。

　　所以，當本神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呈現半跪姿，雙手環抱阿尼斯特的脖頸、側臉反覆摩擦那身洋溢太陽香味的毛皮。

　　「好孩子，就是這樣。」

　　如同本神所想，只要將自己的行為包裝成某種獎勵，阿尼斯特便不會懷疑本神的脫序行為。沒錯，為了能多抱阿尼斯特幾次，本神得繼續努力才行。

　　「既然你已經知道，什麼是惡人，接下來就讓你看看，這些惡人平時是怎麼隱藏自己的邪惡。」

　　說是這麼說，可本神翻遍葉仗仲滿是打打殺殺的人生，就是找不到真正適合說明「人心險惡，不到關鍵時刻，絕對看不出他人用心」的案例。

　　霎時間，就連本神都能清楚感受到，訓練場的氛圍因為本神不斷減少的耐心，逐漸邁入冷冽的寒冬。好在阿尼斯特是隻海豹，對刺骨的寒風擁有絕佳的抵抗力。

　　「妲斯忒大人，還沒好嗎？」

　　「再等一下。」

　　本神的視線在反覆回放的斯利普佛格、滿臉疑惑的阿尼斯特之間來回，莫名的不安驀地湧現。「葉仗仲這傢伙，記憶比其他人混亂得多，需要多點時間去統整順序。」

　　本神之所以這麼說，不單是為了應付阿尼斯特。若非經過反覆審閱，本神也不會發現，存在於葉仗仲的靈魂內部、夢境與記憶交會於一處的區域，竟是如此混亂不堪，彷彿一間被人蓄意搗亂、杯盤狼藉的餐館。

　　「不行，得換個方式。」

　　張手拍散葉仗仲天靈蓋上的斯利普佛格，本神假借有其他神明發來聯繫、要求阿尼斯特照顧葉仗仲，並趁著這一空檔走出訓練場，再度翻開勇者名簿、複習阿尼斯特幸福且精彩、最後卻以悲劇收場的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