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啟蒙

　　正如斯提娜所說，尼歐正在進行自己的研究，但並非是火槍的研究，槍械的研究尼歐已經暫時放手，尼歐已經提供了方向，剩下的只需交給那些專家們處理。
　　尼毆打算進行的是另一項研究，同時也處理另一件任務。
　　「默克里大宅滅門事件」，包含僕從、護衛在內，默克里家族宗嫡系核心成員，共計２７人，在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
　　現在沒有留下任何完整的屍體，屍身血肉被當成褻瀆的儀式器具，擺滿了整個大宅，將整個大宅化作如地獄繪畫中的惡魔大殿。
　　第一時間進入現場調查的三名警備隊員當場瘋掉，隨後教會的專家趕到現場，這才得以掌握現場情況，並做出調查。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任何人對這間大宅繼續調查，它的問題太多，無論是政治層面，還是異常層面都是。」做好精神防禦準備，進過現場的薩曼瓦多如此說過。
　　「但我們還是必須親自來一趟，畢竟不這麼做，我的下個計劃就無法開始，你說是嗎？娜妲安。」尼歐站在大宅正門前，笑嘻嘻地開口說道。
　　「大人，還請別把您的謀劃隨意地掛在嘴邊，那些刀鋒近衛的小心臟，可撐不住您的半點玩笑。」娜妲安無奈地說道，她總覺得自從這位少爺有了理智之後，她的生活就開始忙碌起來。

　　第一個發現有問題的是默克里家族的車伕，這位車伕事發當天，並不在大宅，在前一天送完主人回家以後，他就因為家裡的事情，暫時從大宅離開，直到隔天才回到大宅，進行那天的工作準備。
　　誰知剛來到大門前，就聞到濃厚的血腥味，車伕懷揣著不安，推開大門，便見到那地獄般的景象，當場嚇得哭吼大叫，他狼狽地轉身逃離現場，喊著意義不明的話語，引起他人的注意，這才使得這滅門慘案出現在眾人之前。
　　「這之後就是警備隊入場，隨後發現無法處理，便請來了教會的『專家』？」尼歐走在破舊的大宅走廊，打量著大宅的內部環境，一邊對著身邊的男人問道。
　　「是的，正是如此，除了一開始的三人外，直到後來的教會專家抵達，都沒有任何人進出。」敦德市警備隊員，安東尼‧福斯，如是回道。
　　「真兇該辦的事，前一天都做完了，事發當天就算有其他人進出，未必與案子本身有更多的牽連。」尼歐道。
　　跟在尼歐身邊的是敦德市的警備隊員，這人出現在身邊，本非在尼歐的預料當中。
　　尼歐雖然依舊受到許多限制，但因為表現出來的理性，以及行事上的可靠，他還是得到足夠的信任，這也讓他得到一部分的自由。本來，尼歐在提出調查默克里大宅的時候，大公是打算直接放行，只派娜妲安跟著而已，畢竟在大公看來，一間破舊無人的凶宅，真的稱不上什麼問題。
　　只是當尼歐打算調查默克里大宅的消息傳播出去，一些有心人就蠢蠢欲動起來。當然，還未從城堡異變後的緊張狀態緩過神來的大公陛下，自然不會讓那些有心人隨意出手。
　　名為安東尼‧福斯的警備隊員，就是這個多方妥協下的結果，面對那些來到辦公桌前，「苦口婆心」、「滿懷憂慮」的官僚與貴族們，大公最後給出的讓步就是，讓他們選一個人，陪尼歐參與這次對默克里大宅的調查。
　　三人站在大宅正廳的一樓，尼歐等人剛剛在二樓繞了一圈，如今走下樓梯，站在一樓前樓梯觀察著現場。
　　「安東尼……我沒叫錯吧？」尼歐摸了摸地上蓋著一層灰塵的血跡，搓了搓手指道。
　　「是……殿下，請問有何吩咐？」安東尼戰戰兢兢的回道。
　　「你們警備隊最後一次來這裡，是什麼時候？」
　　「嗯……兩個月之前？」默克里大宅的慘案，已經是發生在一年多前的事了，在許多人眼中，這件事也逐漸成為回憶，成為後人的談資，而非是震驚社會的大新聞。
　　「你們還真對這裡什麼也不管啊？」尼歐拍了拍手，有些無語地道。
　　「嗯……殿下，雖然這樣說也有問題，但這裡確實是私人土地，雖說大多時候沒有固定的主人，大宅的所有權經常在貴人與富商間轉手，但沒有上級的命令，我們這些基層隊員還是沒辦法對這裡做出什麼行動。」安東尼擦了擦額頭的汗道。
　　「目前這座大宅的所有者是誰？」
　　「是薩頓伯爵，薩頓‧克沃雷，是大公手下的重臣之一。」
　　「薩頓伯爵啊！聽起來是位大人物，所以……出現那傢伙的問題，得去找他嗎？」
　　「嗯？」
　　尼歐徐徐轉頭，望向二樓，只見樓梯最上端，不知何時有個不明生物站在那裏。
　　「咿咿？那是什麼……」警備隊員慘叫出聲，隨之行動的還有尼歐與娜妲安，以及那個不明生物。
　　「娜妲安……」尼歐手中的鐐銬鎖鏈迅速纏住自己的左手前臂，他舉手向前一擋，「保護好那邊的警備隊員先生。」
　　噹！
　　刺眼的火花閃出，不明生物的爪子與尼歐鐵鍊捲成的護臂相撞，這間無人問津已久的大宅，甚至因這次碰撞產生的風壓，吹起漫天灰塵。

　　這頭不明生物的毛髮很長，體型類人，行動上更似猿猴，動作靈敏迅速，普通人可能反應不過來，就會被他的爪子劃破喉嚨。可即便行動迅速，牠身上的毛髮也沒有因此飛揚飄逸，因為這傢伙渾身都是濕透的。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發生過那種慘烈褻瀆的血腥儀式，所以這間大宅的血腥味才久久不去，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這裡的血腥味完全是從你的身上傳出來的吧！」
　　怪物濕透的原因，是因為這傢伙渾身浴血，每時每刻，都在地上留下大片血跡。
　　「看起來不像是從別的地方取得血液，淋在身上，更像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血液……」尼歐一邊雙手纏著鐵鍊擋下怪物攻擊，一邊在內心想道。
　　「可看起來也不像受重傷導致的出血，所以是從身上毛細孔，不間斷地流出血液嗎？」尼歐覺得自己猜到對方為何一直渾身是血的理由了。
　　「吼！」怪物對著尼歐怒吼，嘴巴裡噴出的口水跟血液混在一起，向尼歐噴去。
　　「喂！別對著我亂噴，我今天可難得穿著新衣服來工作呢……」尼歐用力一甩手中鐵鍊，強烈的勁風掃開噴向自己的血水。
　　不同於往日那始終如一的灰色破爛囚服，也許是注意到尼歐日後會經常在外工作，大公這邊為了顏面，也不得不管理一下尼歐的儀容，至少一件符合貴族少年應有的裝扮，還是該有的。
　　黑色的外衣下面，是與之搭配的白色長袖襯衫，領口處掛了個藍色的蝴蝶結，腰間綁了一根皮帶，唯一與之前一樣的，是自他甦醒過後，從沒離身的手銬鎖鍊。
　　「好了，你能陪我玩多久呢？」

　　「我們不去幫忙嗎？」儘管安東尼嚇得瑟瑟發抖，躲在正廳的柱子後不敢輕舉妄動，但對自己不能幫上忙，還是有些愧疚不安。
　　「你有跟可以殺人的魔獸或危險的異常的交手過嗎？」娜妲安則是站在牆邊，冷靜地回道，完全沒有自己也是戰力，而自己也得幫忙的想法。
　　「呃……沒有。」
　　「那你看過尼歐殿下的戰鬥嗎？」
　　「也沒有……」
　　「那就靜靜地看著，就當作是見習吧！雖然對你們這些人很殘酷，但我有種感覺，接下來這種事，會慢慢地變成世間常態……」娜妲安瞇起眼睛，淡淡看著尼歐與怪物之間的戰鬥，意味深長地說道。

　　怪物的速度相當迅猛，之所以說是迅猛而非靈敏，是因為尼歐發現怪物的單線爆發力很驚人，往往前一秒離自己還有十步之遙，下一秒就衝到自己面前，當然這樣的攻擊尼歐也不是反應不過來，而面對自己的攻擊，怪物就顯得十分笨拙，只能狼狽地翻滾或飛撲，相較於斯提娜那種矯健的刺客步伐，眼前的怪物顯然無法妥善運用自身的速度，只能依靠簡單的蓄力，來做直線衝刺，或橫向移動，更細緻一點的擺動或挪移，他都沒辦法順利完成。
　　這怪物對自己的身體並不熟悉，尼歐這樣想。
　　尼歐一拳打出，拳頭結結實實地命中怪物的面龐，拳頭深深地陷了進去，他甚至都沒有用多少力，只是預測對方的衝刺方向，把拳頭放到衝刺路徑上而已。
　　怪物狼狽地向後倒去，這一擊等同是雙方一起出力的重拳，顯然將他打懵了，他無意識地擺動雙手，卻被尼歐甩出的鎖鍊給綁住。
　　「這頭怪物活著帶回去，應該更有價值吧！娜妲安。」尼歐甩出伸長的鎖鍊，綑住怪物的雙手，頗感無趣地說道，難得能動動身子，卻一下就結束了，還是有些掃興。
　　「殿下，如果你能將這怪物，完好無缺的交給大公底下的研究部門，我想他們會很感謝你的……」娜妲安笑著回道。
　　「如果我把自己獻上，他們是不是會更高興……嗯？」正當尼歐回想著那些研究員，用看材料的眼神想將自己給解剖的表情，突然發現眼前的怪物有些異動。
　　怪物停下掙扎咆哮，開始低吟，一開始尼歐還沒有聽清楚，只聽得見咿咿嗚嗚的聲音，但隨著怪物聲音越來越大，怪物的聲音也明確起來。
　　「咿咿……嗚嗚……研究……嗚……痛……不要……嗚……不要……」
　　「你……」尼歐睜大眼睛，他發現眼前並不是一頭被異常污染的野獸。
　　「研究……實驗……不要……」那聲音、那話語，是泣訴、是悲鳴，是個可憐人正在求饒。
　　「你會說話？」這傢伙是個人類？
　　「痛……不要！」悲鳴霎那間轉成怒吼，伴隨著吼聲，一道閃著光芒的細長血線自怪物口中射出，血光瞬間劃過尼歐的右手。
　　下一秒束縛的鐵鍊破碎，尼歐的右手無力地落在地上，與身體斷然的分離，那平滑的切口這時才噴出血液。

　　當看到自己的斷手脫落的時候，尼歐就知道自己搞砸了。
　　儘管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但他依舊沒有敗北的實感，也沒有死亡的預感，有的僅僅只是計畫出錯的懊惱，就像是下棋的時候，下錯一步，萬分想悔棋的感覺。
　　所以當怪物重新發動攻擊的時候，尼歐依然沒有認真看待對方。
　　除了嘴巴射出的血光射線，其他攻擊根本沒有威脅，即便只剩下一隻手，面對撲過來的怪物，其瘋狂的連續爪擊，尼歐只用一隻手就輕鬆招架，至於右臂的斷手，尼歐已經控制鎖鏈，捲住斷臂，設法止血。
　　怪物試圖故技重施，血光射線的殺傷力很強，就連尼歐也不敢正面對抗，但那種攻擊的使用上負擔應該不少，尼歐有個簡單的猜測，那招的運作原理也許跟高壓水刀很相似，若是如此就能理解為何刀槍不入的肉體，卻在小小光線下，像切奶油一樣被切開。
　　「你拿了我一隻手，現在輪到我了。」怪物魯莽的攻擊，被尼歐抓到破綻，怪物揮出的手臂被尼歐抓住，順勢借力摔到地上，與此同時，尼歐一腳踩住對方肩膀，左手用力一拔，怪物的一隻手就這樣被他給扯斷。
　　「嘎啊啊啊……」
　　「這樣就打平了，喂！你先等我一下，讓我找一下我的那隻斷手……」
　　怪物悽慘地吼叫，尼歐則鬆開怪物的身體，想著自己應該先去找一下自己的斷臂，雖然這個世界有魔法，治療手段不差，但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條件，要是在戰鬥中把自己斷臂給弄碎了可不好，應該先把那隻斷臂找出來交給娜妲安才對。
　　「咕嗚嗚嗚……」怪物掙扎著起身，儘管同樣受到斷臂之傷，怪物依然沒有失去戰意，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你還真急啊！就不能等我一下……嗯？」
　　怪物站起身後，全身抽搐一下，隨後斷臂處長出肉芽，迅速生長，沒幾秒，一隻完好的手臂又出現在怪物的身上。
　　「這……算是作弊吧！」直到這時，尼歐才真的警覺到，眼前的怪物似乎有些麻煩。
　　怪物再度張嘴，一道血光射線再次射出，有了警惕的尼歐自然不會中第二次招，在看清對方攻擊方向的時候，尼歐就已經避開射線路徑，同時也看清楚了射出血光的方式，在對方的喉嚨深處，有一種不明口器作為射線砲口，射出致命的血光射線。
　　但尼歐沒有想到的是，能夠射出血光的砲口不只一座，當怪物的十指對準尼歐，十道血光貫穿了尼歐身體各處。
　　尼歐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身體因受創跟驚愕而停止行動，下一秒，高高躍起的怪物重重踢飛了尼歐，將他狠狠地踢進破爛的大宅牆中。
　　看著手下敗將消失在眼前，這時怪物昂起頭來，用斷斷續續，卻聽得出得意的語氣道：「嘎……我……贏了……」
　　這時的怪物，看起來就是個志得意滿的人類。

　　「尼歐殿下輸了……這下我們怎麼辦？」安東尼躲在娜妲安身後，瑟瑟發抖。
　　「別吵了，殿下怎麼可能就這樣輸了，別扯我衣服，這樣我行動不方便。」
　　「可、可是……難不成，娜妲安法師，有解決這頭怪物的方法？」安東尼由懼轉喜地問道，在他看來胸有成竹的娜妲安肯定有應對的辦法。
　　「呵……」娜妲安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那種事怎麼可能啊！能打倒尼歐殿下的怪物，我怎麼會是對手啊！娜妲安心裡如此尖叫著，還努力地使自己不雙腿打顫。
　　哪怕來自異界的異形巨人，都能與之一戰的尼歐，卻落敗於眼前的怪物，娜妲安感到深深地震撼且恐懼，她意識到眼前的怪物絕非自己所能力敵。是說尼歐殿下真的敗了嗎？在娜妲安看來，那種程度的傷，還遠遠稱不上致命，尤其是對尼歐殿下來說。
　　「咕嗚嗚嗚……」怪物轉過來看向娜妲安兩人，在他看來，這就是他接下來的獵物。
　　娜妲安握緊法杖，她可沒預料到自己需要戰鬥，尼歐可是跟她親口承諾過，這次的任務兼外出研究，根本不需要她動手。
　　正當娜妲安準備念咒的時候，卻停下動作，因為從破碎的大宅牆壁中，一根閃著藍光的鎖鏈飛出，說明其主人仍舊存活。
　　鎖鏈並沒有攻向怪物，而是來到牆邊角落，鎖鏈準確地纏住一件失物，尼歐的斷手，靈動的鎖鏈順利地將其帶回主人身邊。
　　「我本以為你的高速回復能力，出自於你身體本身的特殊能力，但我錯了，這其實是一種魔法。」尼歐從破牆的洞中走出，一邊將斷手接回原處，傷口面蠕動的血液彷彿成了黏合劑，緊緊地黏住斷手，沒過幾秒，神經似乎已經接上，右手的手指開始伸屈抓握，顯然失而復得的右手，已經能重新使用。
　　「一種以血為媒介的魔法，還使用了符文，所以我才能這麼快順利地參透，這項魔法的使用……」尼歐雙手合十，即便不這麼做也可以，但要順利且準確地施法，還是做些手勢比較方便，可以集中精神也便於想像，「你不該用十指射出血光那招來打我，不僅沒給我重創，反而讓我從你的血裡得到更多知識。」尼歐一邊說，身上傷口也滲出血液，這些血液沒有滴落，反而像活物一般包覆住傷口，沒過多久，尼歐全身便回復成毫髮無傷的模樣，除了因戰鬥而破損的衣物，尼歐簡直跟一開始戰鬥前沒兩樣。
　　「咕嗚嗚嗚……吼吼……」怪物感受到深刻地威脅，他此時理解到這是他難以對付的對象，可他依舊沒有放棄戰鬥，他伏下身子，準備再次蓄力突擊。
　　「放棄吧！你已經沒有了任何勝算，我能感知並理解『符文』，你體內有大量屬於魔法的『符文』，在我認知你血中所有符文後，你對我便沒有秘密可言，所以……放棄吧！丹。」尼歐露出憐憫的表情，尼歐從血中不僅感受到符文，還感受到血本身蘊含的記憶。
　　這是一個本該被遺忘的名字，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怪物就陷入了痛苦，他一手緊抓自己疼痛的大腦，對著尼歐發出色厲內荏的咆哮。
　　
　　「你的名字就叫做丹，我第三個兒子……」
　　滄桑的中年農夫抱起嬰兒，帶著慈愛的笑容。
　　「我以後要成為大英雄，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少年如此高聲宣言，父母對這樣的發言只是無奈搖頭。
　　「我才不會在這樣的鄉下過一輩子。」
　　少年最終選擇背井離鄉，並在心底立下出人頭地的誓言。
　　「我會……我一定會出人頭地，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青年從戰場上倖存，他隨著凱旋的遊行回到城市，看著典禮上授勳的英雄們，在心底重新確認自己的夢想。
　　「丹……丹！你沒事吧！那該死的雜碎，竟敢偷襲！」
　　自後方砍出的刀刃砍下了青年的一隻手，即便因為急救得當，青年勉強倖存，但還是永遠的失去一隻手，同時失去的還有他為之奮鬥的夢想。
　　「再生肢體的回復魔法是存在的，但你也知道那種東西只有王室才能用，即便是貴族，如果等級太低也可能終身沒見過一次，更別說你這種在泥地裡打滾的傭兵了，想讓你的手重新回來，也只能找我這種不能見光的傢伙……」
　　來自詭異宗教的祭司，陰陽怪氣地說道，青年知道這些傢伙絕不可信，但他也沒有選擇，他知道這些人有古怪的祕法能幫到自己。
　　他已經發下誓言，要出人頭地、功成名就，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回到……
　　「要我做些什麼？」
　　「只要你……幫我做個實驗……」
　　異教的祭司拿著一個紅色藥瓶，露出無比詭異的笑容。

　　「吼！」原本名為丹的怪物，發出咆哮，嘴裡再次出現那危險的紅光。」
　　正常來說，尼歐應該像先前一樣，預判方向然後閃躲，但這次尼歐沒有這麼做。
　　經過這段時間多此使用手銬上的鎖鍊，尼歐對鎖鏈的操作愈發得心應手，同時也對鎖鏈變化的其他應用有所心得，好比說調整鎖鏈的粗細大小。
　　尼歐用細鎖鏈在身前編織出一個錐形體，同時在上面出現大量的血色符文，其目的在於，模仿藏在怪物嘴裡，發射血光的口器組織。
　　尼歐右手伸出食指與中指，二者併攏，拇指高高翹起，這是一個模仿手槍的姿勢，左手平掌托住右手，大量鮮血自右手指甲縫間滲出，一顆血色光球凝聚在右手指尖，前方就是發著藍光的細鎖鏈編織出來的發射器。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道血光射線，同時發射，在半空中互相衝撞，衝擊而四散的血光射線，將室內切得七零八落，旁觀的娜妲安與安東尼，若非預先找到掩體，也可能死在這波「流彈」下。
　　當血光衰微，塵埃落定，攻擊的雙方相安無事，看似不分軒輊，但明眼人都懂，勝負已分。
　　「丹」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幕，他雖為獸性所吞噬，但也有最基本的理性，他知道自己最厲害的招數是什麼，也為此自豪。可如今，這令他自豪的招數，卻被第一次見到的敵人輕易地學去。
　　這是比任何威嚇、咆哮都更有用的心理打擊，「丹」知道，自己徹徹底底的輸了。
　　這時尼歐拍了拍身上的煙塵，重新望向丹，丹也回視尼歐，丹發現對方臉上沒有任何輕蔑或嘲笑，只見他用無比輕柔的語氣問道：「你覺得……這一招就叫做『丹之血』，如何？」
　　這一瞬間，丹理解了尼歐想做什麼，他想為自己做什麼。
　　「嘎啊啊啊……」丹取回了理智，也取回了自己的記憶，或許不是全部，但也已經取回理性的他，卻做出了在旁人看來，最不理性的行動。
　　他再度向不可力敵的敵人，發起衝鋒。
　　面對求死的敵人，尼歐沒有選擇逃避，正面迎上，兩人擦身而過，丹沒有碰到尼歐，而尼歐也僅僅是輕撫丹的脖頸。
　　「嘎……啊……」只是當丹停下腳步後，卻也無力發出更多聲音，他身上僅僅多出脖子上淺淺的傷口，但下一秒，閃著紅光的血鋸輪子，自丹的脖子內旋轉而出，丹的頭顱也因此高高飛起。
　　丹的頭顱在半空中轉了幾圈，最後落到等待已久的尼歐手裡，尼歐為其闔上雙眼，最後用祈禱般的語氣如是說道：「晚安，丹，願你有個好夢……」

　　薩曼瓦多的個人辦公室，此時薩曼瓦多正站在桌前，跟桌上的一道朦朧幻影對話。
　　「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默克里大宅的問題，是一個名叫『血環』不明宗教所致？」
　　「是的，陛下，就尼歐從一位曾名為丹的傭兵，現在的改造怪物血中所得知的信息，可以確認默克里大宅的慘案，確實為名叫『血環』的邪教所為。」
　　尼歐可以自血中取得記憶信息，也是在這次任務中第一次展示，或許他在之前就有查覺到自己的這項能力，只是一直沒有對他人講明而已。
　　「因為某人的引薦，默克里家族接觸了名為『血環』的邪教，以至於引狼入室，最終發生了那樣的慘案？」在另一個地方，大公正藉由某種祕法，跟薩曼瓦多遠距離聯繫，他看著經過整理後送到手裡的資料，對一個長久的懸案，如此輕易解決感到疑惑。
　　「事實上，合情合理，之前我們之所以調查進度緩慢，更多是因為跟這件事有關的貴族們私下阻擾，這件案子本身並不複雜，倒不如說藉由尼歐殿下的力量來處理此案，過於大材小用。」
　　「你覺得那些阻礙調查的傢伙們有何心思？」即便是心有定見，大公還是想問問自己心腹的意見。
　　「不外乎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跟這個邪教有關係，調查一但展開，很多無關的骯髒事也可能曝光在陽光下，還有就是，真的參與此案的兇手也在其中。」
　　「……當初為迅速立國，很多事我被迫放手，想不到如今會變得如此棘手，也許，是時候將該有的權威重新樹立起來。」大公冷聲說道，可能這幾年他為了政局穩定，有些過於溫和，使有些人忘記自己曾今的鐵腕。
　　但薩曼瓦多卻並不看好大公此時用重典肅清現在的公國，因為他知道大公也有無從下手的地方，或者說他的軟肋在哪。
　　「陛下……若您真要這麼做，現在第一個要處理的目標，可能就得從伯爵開始。」薩曼瓦多無奈地說道，他知道大公很難下手。
　　「……我不是很想懷疑他。」
　　「但他有重大嫌疑，許多線索都指向他，若非是他是您的親信，曾經的好戰友，區區一個伯爵之位，早該令他鋃鐺入獄。」
　　「……薩頓的事，再等一段時間，是說，尼歐可信嗎？」
　　「尼歐殿下的層級，我無法評斷，他有威脅與否，您才有資格判斷，但若單以這陣子的表現，這些工作上的同事來說，他是個很不錯的同伴。」
　　「你也真心稱他為『殿下』了，我聽得出來……」
　　「要我說，您的子嗣眾多，明面上您有六個子嗣，但真正可為您分憂的卻沒有幾個。」
　　「薩曼瓦多……」
　　「我暫時不清楚您的打算，但如果您想讓尼歐殿下做得更多，他遲早將立於大眾之前，大公第七子的正名，也該提上日程。」
　　「你逾越了，薩曼瓦多！」
　　「非常抱歉。」
　　兩人暫時沉默下來，片刻後，大公又開口：「你覺得他對自己的能力，隱瞞了多少？」在此之前，可無人知曉那個孩子有這些能力，過去，人們只認為那個孩子，只是一個力大無窮、刀劍難傷，卻不可控的怪物而已。
　　然而在一個有智慧的人格主導後，那具身體卻突然迸發出如此多的能力，讓人不禁深思，到底是原本就有這樣的力量，還是那個異物的存在導致新的能力出現。
　　「陛下，要我來說，歐尼殿下那邊，就目前看來，他始終只是個孩子，他對自己沒有確切的認知，但尼歐殿下，他很清楚自己是個怪物。」
　　「你的意思是？」
　　「在我們面前，他似乎還想當個人。」

　　「這根本不是人！」滿頭大汗地看著眼前一幕，刀鋒近衛第二隊隊長，法里歐如此心想。
　　作為中世紀的諜報組織，加上成立時間並不久，刀鋒近衛的組織體系其實並不嚴謹，當初建立近衛時，除了幾位上層都是大公心腹，剩下的就是透過推薦制的模式，一一選拔出來，有實力且可被信任的各隊隊長。
　　作為刀鋒近衛的中央樞紐，內環六隊，這些隊長本身實力非凡，能與傳奇高手或強大魔獸較量；又或長袖善舞，能單人周旋於各大勢力間，為大公帶來必要的情報。
　　又或者手段陰狠縝密，能在大公需要的時候，讓一些人陷入永眠。
　　刀鋒近衛第二隊，以團隊戰術出名，相較於強調個體行動的其他隊伍，由於第二隊隊長的個人哲學，這支隊伍更強調隊伍內的配合，以此進行刺殺相關的行動。
　　過去公國政局混亂時期，面對趁亂進入公國內，意圖挑起內亂的帝國間諜首領，刀鋒近衛第二隊直接在某個夜裡，將敵國的毒蛇格殺當場。
　　對方是有過刺殺王者功績的傳奇間諜，但在第二隊隊長的精準調度，和果斷行動之下，對方連逃出自己房間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亂刀殺死在房間之中，整個刺殺過程中，近衛第二隊無一人傷亡。
　　當時所使用的十人組合飛刀陣，都已經成為陰影世界中的傳說。
　　如今在尼歐新設立的練武場中，這傳說刀陣再現眾人眼前，本該再次見血的鋒銳刀陣，如今卻消聲無息地敗在一人手中，那人甚至沒落下一滴血。
　　第二隊隊員們的手中彎刀，以及他們擲出的小刀，盡皆被打落在地，長達十秒的連環刀雨，足以讓任何一個高手飲恨而亡，如今那人不僅輕巧地撐過這十秒鐘，在結束之後還反過來將所有人無力化，好似方才的攻勢對他來說只是清爽的微風一般，餘裕多到讓人難堪。
　　「嗯……有些不適應，果然當初不應該那麼草率地把手接回去嗎？」尼歐撫摸著右手，同時搓了搓左手指尖，由於右手的反應不及，尼歐在擋其中一把刀時，臨時換了左手應付，結果就是左手指尖被刀刃傷到。
　　左手指尖緩緩地滴下一滴血，這滴血說明這傳說刀陣也必非沒有傷到尼歐，終究還是有了一滴血的戰績……也僅僅是一滴而已。
　　看著尼歐還有些不滿意的表情，斯提娜暗嘆一口氣，同時用憐憫的眼神看了第二隊隊長法里歐一眼。
　　刀鋒近衛的內環隊伍，都是經過嚴選的精銳，而能成為各隊的隊長，更是精銳中的精銳，能接受國家指派任務的傑出人才，這些人若沒有加入官方組織，去地下世界闖蕩，也能闖出一個又一個傳說，可就是這樣的人才們，在尼歐面前，他們所做的一切彷彿都成了笑話一般。
　　「尼歐殿下，訓練還有必要繼續下嗎？」斯提娜硬著頭皮問道。
　　也不知道尼歐突然發什麼神經，突然說要鍛鍊反應能力，於是找大公借了正巧有空閒的近衛第二隊，讓他們來幫自己進行訓練，結果就成了這般難堪的場面。
　　「當然有必要，你可知道歐尼對我有多生氣嗎？」尼歐一臉無奈的答道。
　　「歐尼殿下……在生氣？」
　　「想像一下吧！好不容易睡著之後進到夢中，卻看到一隻比人還要大的貓，趴在你的身上，懶得動彈……」尼歐雙手畫了一個巨大的圓作為示意，「即便如此也沒有停下，那明顯是抱怨的低吟聲，吵得我渾身不舒服，似乎在說我之前居然因為那種程度的敵人而受傷，非常丟臉。」
　　「您……見到了歐尼殿下？」
　　「並沒有……即便是在夢中，在我眼前依舊是一團巨大的迷霧，我看不見他的真貌。」
　　尼歐說的這段話透露出相當多的信息，尼歐與歐尼這對雙重人格之間，似乎有了互相溝通的方式。
　　或許現在尼歐只能單方面接受歐尼模糊不清的不滿，但以後呢？兩者之間的關係或許會愈發親密，屆時又會發生什麼事，歐尼的力量得到尼歐的驅使又會如何？
　　「為了避免歐尼又跑來我的夢裡做亂，至少我得將這具身體的能力盡量發揮……」尼歐說到這裡，突然對一旁的娜妲安問道：「說起來，娜妲安，『丹之血』的法術開發如何？」
　　「目前進度緩慢，要我說，能再現那種法術，完全是因為尼歐殿下您的個人素質，一般人根本無法理解這種程度的法術構造。」娜妲安看著手中的法術資料，她難以置信尼歐竟然有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理解「丹之血」，在她看來這一招本該是出於巧合的奇蹟，只能在擁有特定器官的生物上才能再現的招式，但尼歐居然將他法術化了。
　　但即便是法術化，還有許多地方是人類完全做不到的操作，像是一瞬間進行五次以上的符文變化，乃至理解一物雙性質並存的思想，這都不是普通法師可以做到的境界。
　　但尼歐就是理所當然地做到了，輕鬆寫意的讓人嫉妒的力氣都沒有。
　　「『丹之血』的威力很大，你們也見過吧！能將這個國家最硬的盾牌輕鬆擊穿的破壞力，如果能有五名，不……只要三名就好，有這三個人學會這招，相信我，哪怕城堡異變時那頭異形巨人再度攻來，即便沒有我，你們也有辦法對那頭巨人造成傷害。」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先是一愣，隨後便是興奮難抑，斯提娜有些激動地開口：「我們……我們也有辦法打倒那種怪物嗎？」
　　「正常情況下或許會付出一些犧牲……但就我看來，在最極端，局勢最好的狀況下，只要四人，四人都是頂尖的高手，當中有三名能使用『丹之血』的術者，一名能進行牽制，彼此間完美配合，有機會在徹底無傷的狀況下拿下那頭巨人……前提是那巨人沒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底牌。」尼歐雙手十指相抵，眼神放空，腦中估算著可能的戰鬥過程，如果能完美配合，他覺得那頭異形巨人，以人類的戰力並非無法打倒。
　　「若真如您所說的那樣……我會盡全力完成『丹之血』法術構造破解。」娜妲安很是振奮地說道，她本以為尼歐交代她這個工作，只是想讓他自己使用法術更方便而已，但若真如尼歐所說的那樣，將「丹之血」傳播開後，能帶來整體戰力上昇，那她在這項工作上理當全力以赴。
　　「這就是您這次外出的研究目的嗎？」一旁聽到的哈特也是士氣高漲，若是始終只有尼歐一人獨強的話，眾人雖感到安心，但對自己幫不上忙還是會感到喪氣，如今看到尼歐有意幫助他人提升戰力，作為其麾下自然是鬥志高漲。
　　這次哈特跟隨斯提娜出任務，儘管順利地完成任務，但面對邪教徒召喚出的怪物時，還是有些心驚膽戰，如果說己方能有足夠強大的火力提供幫助，站在前方的人也會更心安。
　　「並不是……我真正的目標，是更加根本的問題，是人在面對來自異常威脅時，最需要的東西。」尼歐眼睛望向別的地方，摸著下巴如是說道。
　　「別的東西？」
　　「來做個測試好了，這裡有沒參加過異常任務的人嗎？」
　　一名近衛第二隊的隊員被推了出來，臉上盡是難以言喻的微笑。
　　「哈特你過來一下……」尼歐拿過來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了些什麼，然後遞給哈特。
　　哈特本想要接過來，卻下意識縮手，哈特流著冷汗問道：「殿下，你在上面寫了些什麼？」
　　「這個啊……」尼歐轉而遞給那位被推出來的第二隊隊員，隊員只是看了一眼白紙上的文字，眼睛瞬間布滿血絲，開始流出血淚。
　　看到接受測試的第二隊隊員無力地跪倒在地，很多人都驚叫起來。
　　「殿下！」
　　「您做了什麼？」
　　「抱歉……效果似乎有些太強了。」尼歐有些尷尬地迅速拿回白紙，將其撕成碎片，「那個只是一些刺激性較強的異常記錄，不會對精神產生影響，治療一下眼睛就好。」
　　「殿下，下次要做這種實驗，還請先說一聲！」斯提娜沒好氣地道，她感覺第二隊隊長的目光都有了殺人的意思。
　　「抱歉抱歉，是我高估了沒見過異常的人的耐受性，總而言之，你們發現了問題所在了嗎？」
　　眾人互看了幾眼，還是斯提娜先開口問：「您是說哈特注意到白紙的問題嗎？這不就僅僅是經驗上的差距？」
　　「經驗需要情報，我隨手拿出的東西可不一定是危險物。」尼歐搖頭否定。
　　「那是直覺？」哈特覺得自己確實是依靠本能這樣做，說是直覺也沒錯。
　　「直覺需要天賦，理應來說不該是每個人都會如此，但這種情況，是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的，但凡任何一個人做過三次以上的異常任務，都會產生類似的情況，他們都能認知異常情報的存在，不管那個異常之物是待在寶箱裡，寫在紙上，還是埋在屎裡，所有出現這種情況的人，可以認知到越來越多的異常之物。」
　　尼歐轉頭望向多次參與過異常任務的部屬們，無比肯定地說道：「難道不是嗎？你們眼中本來平凡無奇的世界，正在變得詭異多變，視野所及的異常，正在逐漸變多。」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他們無法否認，他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城堡異變後，整個世界都發生了變化，現在看來不是世界發生了劇變，而是他們本身出了問題。
　　「要我來說，這世界本身就與『異常』，與異空間有所聯繫，過去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無視，我覺得這可能是出自於一種無意識自衛的本能，一般人不會對黑暗深處感興趣，將未知危險當成不存在，且不去接觸，就是一種自我保護。」尼歐手中搓揉著剛剛撕碎的白紙，淡然地道：「但既然選擇主動接觸，那這種保護就會是種多餘的行為，你們將看見本該看見的事物，我讓你們參與異常的行動，正在加劇這種情況的發生。」
　　尼歐走到眼睛流血的隊員面前，將手覆蓋在他的眼上，血紅色的光芒隨之亮起，「我把這種情況稱之為『啟蒙』。」
　　當尼歐的手挪開，那名隊員的眼睛已經完全恢復，同時也看到更多以前看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