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戰
本章節 3399 字
更新於: 2023-04-16
儘管心中抱怨,她還是好好地思考過後回答道:「妖魔出沒地非無人煙,若為深據地域作亂,或未見真身之妖魔,便以不擴大除妖區域、誤提高追擊難度為第一。第二,失蹤者生死不明,以保全此地生者性命安危更優先,以黃符護其遠離妖魔可觸及之範圍。」
白虎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第三呢?」
姑娘再答:「第三,使術逼迫此妖現身,若不得,則以退為進,取黃符封鎖區域,甕中捉鱉。」
白虎:「失蹤者的安危與去向,何如?」
姑娘:「未見失蹤者於村內,亦未見其離開跡象,可解為妖魔使術藏去生人蹤跡,破其妖術方能辨其方位何在。已逝者則厚葬之,燒香祈福三夜不可馬虎。未逝者則有身染瘴毒之風險,予之以符水,休養生息便得。」
她一說完,白虎給她拍了幾下手,不再提問,而改用了老師批改題集時的口吻道:「佳解、佳解!此女將來必定前途似錦、風光無限,妙哉妙哉!」
最後幾句戳得姑娘耳朵疼,她抱怨道:「你少在那兒裝模作樣,明明最喜歡用我喚不出神獸這事來戳我的就是你!」
姑娘忿忿不平,順便給他胸膛來了一拳。她當初哪會想到鼎鼎大名的西方戰神,監兵神君白虎居然是個性格惡劣如頑童的傢伙。看他的臉是像那麼一回事,氣宇軒昂、眉眼英明,標緻得像神仙。這好皮囊底下的性子卻令人不敢恭維,他閉嘴別說話還沒事!
白虎見她又憋紅了一張臉,知道自己得逞了還不消停:「我這可是真心地在誇獎妳,別不領情啊。」
果真又換來她一句:「有空誇獎我,還不如到處去巡巡!」
閃過她第二拳,白虎帶著和那仙風道骨中帶著幾分英氣的長相一點都不相配的嬉皮笑臉,繼續說:「好好,開妳個小玩笑,我再去巡。妳不去睡會兒?今天在山裡給野豬追得很累了吧。」
姑娘反駁:「說得好像我體力多差一樣。還有,野豬追我也不是我的錯,還不是你好端端地就要無事惹事,去捉人家孩子做甚!」
白虎:「我餓了,想捉隻乳豬來烤都不行啊!」
姑娘:「你不是神仙嗎?神仙肚子哪裡會餓!還把我帶出來那麼多乾糧都吃光了!那可是足足一個月份,居然兩週就見底!」
白虎:「所以我後來不是都說下館子去吃飯嗎!」
姑娘:「第一,我們沒錢。第二,山裡沒館子!」
白虎:「他們不是都給我們幾個錢了嗎!怕野豬的、喝符水的,都有給錢!」
就在姑娘滿腦子想著如何才能回話回得白虎心服口服時,村門口處的人家門上貼著的黃符有了動靜,一張張符上的黑色墨跡隱隱透出微弱的白光。兩人見了都打住嘴,臉上神色也當即凜了下來。
她用來畫符的雖是普通的墨水,卻在運筆時往墨裡符上都注了法力。這當然也是以前講學的先生教的:畫符不可馬虎,必得全神貫注。
發光的符代表著什麼,姑娘和白虎都心知肚明,雙雙邁開了腳步往村門奔去。村中央那條長街末端處,有個男人打開屋子大門,搖搖晃晃地上了大街,手裡好像還持著什麼,一閃一閃的。
姑娘見了便心道:她明明再三叮嚀別從屋子裡出來的,還是有人不聽!
但再多看幾眼,便能看出那男人並不正常。只見他路也不看,只顧盯著手裡那反光的小東西一步步往前走,走得活像個醉漢般歪七扭八又不穩。
白虎看得一臉嫌惡,姑娘卻道:「白虎,你看那裡!」
男人面前憑空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薄牆,隨著他靠近而逐漸變得顯眼起來,其顏色完美融入了周遭的環境,分毫不差地映出了附近的景色。姑娘直到男人走到牆的面前才恍然大悟:映照出男人樣貌的牆並不是牆,而是——「鏡子?」
話聲一落,並未停止前進的男人繼續邁步,卻未因撞上東西而停下來,反而融進了鏡子裡頭,就像是鏡子把他給吸了進去一樣。
儘管白虎早在那鏡子顯現時便俯身衝上前,鏡子卻在男人碰觸到鏡面的瞬間便將人吞了進去。只差一步,白虎差點就捉住了男人的手。
竟是一面會吞人的鏡子。撲了個空,白虎從地上爬起來,舉起拳想往鏡面打過去,鏡子卻已憑空消失無蹤了。
白虎怒罵一聲:「可惡!」
他那無處發洩的拳頭怒得搥了下泥地,而後才一臉氣憤難平地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身來。方才被他一腿蹬地拋下的姑娘這下匆匆忙忙地跑著趕到:「沒、沒能趕上嗎⋯⋯」
白虎咋舌:「那傢伙動作太快了,沒有。」
「是嗎⋯⋯」姑娘垂下眸。別說要捉妖魔了,她甚至連阻止下一個人繼續被捉走都沒做到。
白虎:「不過,至少我們知道這妖魔是如何把人藏起來的了。」
姑娘毫不猶豫地道:「是藏到鏡子裡去了吧。」
她可是親眼看見那面鏡子吞人了。怪不得村民們憑空消失,村子周遭卻絲毫沒有妖魔經過留下的瘴氣痕跡。鏡子裡多半是個異空間,被吞進去的村民們應當就在裡頭。
姑娘捏著下巴,道:「問題是該如何把人救出來了⋯⋯」
人被捉走了是明擺著的事實,但被捉進去的人是否還活著將大大左右她如何運營除妖。直接把鏡子打破,就怕把裡面的人一起殺了,那就違反了山海師降妖伏魔的首要法則——救人要緊。
她苦惱時,就聽白虎悠然地道:「妳聽好,我有個計畫。」
他招招手要她靠過來,姑娘歪了歪頭湊上前,白虎彎下腰來到她耳邊,細聲說了幾句。
姑娘聽畢蹙了蹙眉:「⋯⋯你確定?要是你進去了以後也沒出來呢?」
白虎一揚手:「沒事、沒事。我是大神獸,而妳是復祖,不會有問題的。再說,要是我真不出來了,妳就直接找石頭把鏡子砸破吧,就算裡頭空間隨著鏡子碎裂崩塌,我也有自信能帶著所有還活著的人逃出來。」
他胡亂地摸了幾把姑娘的頭,像是在安慰鬧脾氣的孩子一樣。出身名家,這小姑娘家教自然好,平時是溫柔婉約、乖巧可人,但他老早就知道這裡頭深藏著的一把傲骨,相信自己苦學多年習得的知識,與以之為基礎的信念與決斷。那並非驕矜自滿,而是自信。雖然這些都在她淒慘地失去家人後,多少被挫了挫銳氣。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現在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天之驕女,是會失敗、會跌倒的普通人,更知道不可能萬事都如她意,才擔心白虎:「可是萬一我失敗了,你會——」
「不會的。」他停下手上的動作,那隻溫暖的大手就停在她頭上。姑娘扭頭望了白虎一眼,竟覺那雙向來意氣風發、甚至說得上銳氣逼人的金黃虎眼此刻流露幾縷溫柔。
「妳可以質疑自己,也可以害怕,都沒關係。但要記住我比誰都相信妳,復祖任鈴。」
任鈴正想張嘴說點什麼,只見白虎視線一凜,抬起了手往前走了幾步:「來了,大概是察覺村子裡有山海師,所以心急了。」
隨著空氣裡那股莫名的海水味一點點濃烈起來,白虎起初還只是懷疑,但直到實際看見那妖魔是如何捉人,又加上這氣味,他幾乎九成九確信:終於明白為什麼山上的小村落聞著這般像海風,或許他還猜對了這妖魔的真名。
「是、是那孩子!」任鈴喊著,往他倆幾刻前還待著的那處一指,正是老婦那戶石牆屋。不久前還和白虎玩鬧著、燒洗澡水的小女孩就像方才的男人一樣,踩著不穩的步伐慢慢晃了出來。她分明不久前才親自哄著孩子上床睡覺,老婦也睡在同一間臥室裡,關好了門貼上了符的!看來大家都是如此,夜裡出門遊蕩非他們本意,而是中了那妖魔的術!
這下她看得一清二楚了。女孩手裡握著塊與手掌差不多大的東西,是塊懷中鏡,遠遠看過去才會因反光而覺那人手上之物亮眼無比。那孩子連路都不看地就猛盯著鏡子往前走,和剛才一模一樣。
白虎這次一刻不等:「我去追她,現實世界交給妳了!」
任鈴:「好,千萬小心!」
一切都照著白虎預料的發生了。他飛速起身追上,途中見他壓低了身子的同時加了速,兩條跑動的腿、隨彎腰而觸地的雙手逐漸改變型態,隨著他那身大衣緩緩浮現虎紋,除了方才逗笑小孩的雙耳、尾巴,還長出了絕對不可能屬於人類的利爪、尖牙——
剛才跑出去的還是個人,這下變成頭老虎了。
這模樣的白虎比人型時更快。眼見小女孩面前已經浮現鏡子,她向前伸出的手就要碰上鏡面,猛虎飛身一躍,追著女孩消失在鏡子裡的背影而去。
留在原地的姑娘看著感嘆了一番:那是白虎的本相:虎面相。傳說中裡寫的銀白巨虎、威勇神獸。鏡子在白虎一跟著跳進去後馬上就憑空不見,可她還是沒回過神。
白虎老是用人面相的樣子見她,不只為了能開口說話,多少也是為了做事方便。雖然他人面相時,一個高大威猛的英俊青年 依然引人注目,至少比直接帶著一頭大老虎逛大街好。
平時顧著拌嘴,只有這種關頭她才會猛然想起:那個總愛譏笑她的老頑童是尊大神明。
任鈴搖搖頭,趕緊把她差點被虎面相牽遠了的意識拉回來。她得照著白虎的計畫行動,裏應外合才有可能救回大家、降伏妖魔。若她失敗了,別說村民,也許連白虎都會回不來。
她深呼吸一口平復情緒。第一次實際除妖、直面邪佞,說她一點心理陰影都沒有是不可能的。上次對上妖魔,對方不光光毀掉了她的成年禮,還一口氣殺光了她全家,怎麼可能不怕。
任鈴將手擺上腰間佩劍的劍柄,自個兒道:「我是山海師、是復祖,降妖伏魔,無所畏懼⋯⋯」
復祖任鈴,開始她的第一次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