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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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 2023-04-16
  尽管心中抱怨,她还是好好地思考过后回答道:“妖魔出没地非无人烟,若为深据地域作乱,或未见真身之妖魔,便以不扩大除妖区域、误提高追击难度为第一。第二,失踪者生死不明,以保全此地生者性命安危更优先,以黄符护其远离妖魔可触及之范围。”

  白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第三呢?”

  姑娘再答:“第三,使术逼迫此妖现身,若不得,则以退为进,取黄符封锁区域,瓮中捉鳖。”

  白虎:“失踪者的安危与去向,何如?”

  姑娘:“未见失踪者于村内,亦未见其离开迹象,可解为妖魔使术藏去生人踪迹,破其妖术方能辨其方位何在。已逝者则厚葬之,烧香祈福三夜不可马虎。未逝者则有身染瘴毒之风险,予之以符水,休养生息便得。”

  她一说完,白虎给她拍了几下手,不再提问,而改用了老师批改题集时的口吻道:“佳解、佳解!此女将来必定前途似锦、风光无限,妙哉妙哉!”

  最后几句戳得姑娘耳朵疼,她抱怨道:“你少在那儿装模作样,明明最喜欢用我唤不出神兽这事来戳我的就是你!”

  姑娘忿忿不平,顺便给他胸膛来了一拳。她当初哪会想到鼎鼎大名的西方战神,监兵神君白虎居然是个性格恶劣如顽童的家伙。看他的脸是像那么一回事,气宇轩昂、眉眼英明,标致得像神仙。这好皮囊底下的性子却令人不敢恭维,他闭嘴别说话还没事!

  白虎见她又憋红了一张脸,知道自己得逞了还不消停:“我这可是真心地在夸奖妳,别不领情啊。”

  果真又换来她一句:“有空夸奖我,还不如到处去巡巡!”

  闪过她第二拳,白虎带着和那仙风道骨中带着几分英气的长相一点都不相配的嬉皮笑脸,继续说:“好好,开妳个小玩笑,我再去巡。妳不去睡会儿?今天在山裡给野猪追得很累了吧。”

  姑娘反驳:“说得好像我体力多差一样。还有,野猪追我也不是我的错,还不是你好端端地就要无事惹事,去捉人家孩子做甚!”

  白虎:“我饿了,想捉只乳猪来烤都不行啊!”

  姑娘:“你不是神仙吗?神仙肚子哪裡会饿!还把我带出来那么多干粮都吃光了!那可是足足一个月份,居然两周就见底!”

  白虎:“所以我后来不是都说下馆子去吃饭吗!”

  姑娘:“第一,我们没钱。第二,山裡没馆子!”

  白虎:“他们不是都给我们几个钱了吗!怕野猪的、喝符水的,都有给钱!”

  就在姑娘满脑子想着如何才能回话回得白虎心服口服时,村门口处的人家门上贴著的黄符有了动静,一张张符上的黑色墨迹隐隐透出微弱的白光。两人见了都打住嘴,脸上神色也当即凛了下来。

  她用来画符的虽是普通的墨水,却在运笔时往墨裡符上都注了法力。这当然也是以前讲学的先生教的:画符不可马虎,必得全神贯注。

  发光的符代表着什么,姑娘和白虎都心知肚明,双双迈开了脚步往村门奔去。村中央那条长街末端处,有个男人打开屋子大门,摇摇晃晃地上了大街,手裡好像还持着什么,一闪一闪的。

  姑娘见了便心道:她明明再三叮咛别从屋子裡出来的,还是有人不听!

  但再多看几眼,便能看出那男人并不正常。只见他路也不看,只顾盯着手裡那反光的小东西一步步往前走,走得活像个醉汉般歪七扭八又不稳。

  白虎看得一脸嫌恶,姑娘却道:“白虎,你看那裡!”

  男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薄墙,随着他靠近而逐渐变得显眼起来,其颜色完美融入了周遭的环境,分毫不差地映出了附近的景色。姑娘直到男人走到墙的面前才恍然大悟:映照出男人样貌的墙并不是墙,而是——“镜子?”

  话声一落,并未停止前进的男人继续迈步,却未因撞上东西而停下来,反而融进了镜子裡头,就像是镜子把他给吸了进去一样。

  尽管白虎早在那镜子显现时便俯身冲上前,镜子却在男人碰触到镜面的瞬间便将人吞了进去。只差一步,白虎差点就捉住了男人的手。

  竟是一面会吞人的镜子。扑了个空,白虎从地上爬起来,举起拳想往镜面打过去,镜子却已凭空消失无踪了。

  白虎怒骂一声:“可恶!”

  他那无处发泄的拳头怒得搥了下泥地,而后才一脸气愤难平地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身来。方才被他一腿蹬地抛下的姑娘这下匆匆忙忙地跑着赶到:“没、没能赶上吗⋯⋯”

  白虎咋舌:“那家伙动作太快了,没有。”

  “是吗⋯⋯”姑娘垂下眸。别说要捉妖魔了,她甚至连阻止下一个人继续被捉走都没做到。

  白虎:“不过,至少我们知道这妖魔是如何把人藏起来的了。”

  姑娘毫不犹豫地道:“是藏到镜子裡去了吧。”

  她可是亲眼看见那面镜子吞人了。怪不得村民们凭空消失,村子周遭却丝毫没有妖魔经过留下的瘴气痕迹。镜子裡多半是个异空间,被吞进去的村民们应当就在裡头。

  姑娘捏著下巴,道:“问题是该如何把人救出来了⋯⋯”

  人被捉走了是明摆着的事实,但被捉进去的人是否还活着将大大左右她如何运营除妖。直接把镜子打破,就怕把裡面的人一起杀了,那就违反了山海师降妖伏魔的首要法则——救人要紧。

  她苦恼时,就听白虎悠然地道:“妳听好,我有个计画。”

  他招招手要她靠过来,姑娘歪了歪头凑上前,白虎弯下腰来到她耳边,细声说了几句。

  姑娘听毕蹙了蹙眉:“⋯⋯你确定?要是你进去了以后也没出来呢?”

  白虎一扬手:“没事、没事。我是大神兽,而妳是复祖,不会有问题的。再说,要是我真不出来了,妳就直接找石头把镜子砸破吧,就算裡头空间随着镜子碎裂崩塌,我也有自信能带着所有还活着的人逃出来。”

  他胡乱地摸了几把姑娘的头,像是在安慰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出身名家,这小姑娘家教自然好,平时是温柔婉约、乖巧可人,但他老早就知道这裡头深藏着的一把傲骨,相信自己苦学多年习得的知识,与以之为基础的信念与决断。那并非骄矜自满,而是自信。虽然这些都在她凄惨地失去家人后,多少被挫了挫锐气。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现在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之骄女,是会失败、会跌倒的普通人,更知道不可能万事都如她意,才担心白虎:“可是万一我失败了,你会——”

  “不会的。”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那只温暖的大手就停在她头上。姑娘扭头望了白虎一眼,竟觉那双向来意气风发、甚至说得上锐气逼人的金黄虎眼此刻流露几缕温柔。

  “妳可以质疑自己,也可以害怕,都没关系。但要记住我比谁都相信妳,复祖任铃。”

  任铃正想张嘴说点什么,只见白虎视线一凛,抬起了手往前走了几步:“来了,大概是察觉村子裡有山海师,所以心急了。”

  随着空气裡那股莫名的海水味一点点浓烈起来,白虎起初还只是怀疑,但直到实际看见那妖魔是如何捉人,又加上这气味,他几乎九成九确信:终于明白为什么山上的小村落闻著这般像海风,或许他还猜对了这妖魔的真名。

  “是、是那孩子!”任铃喊著,往他俩几刻前还待着的那处一指,正是老妇那户石墙屋。不久前还和白虎玩闹著、烧洗澡水的小女孩就像方才的男人一样,踩着不稳的步伐慢慢晃了出来。她分明不久前才亲自哄著孩子上床睡觉,老妇也睡在同一间卧室裡,关好了门贴上了符的!看来大家都是如此,夜裡出门游荡非他们本意,而是中了那妖魔的术!

  这下她看得一清二楚了。女孩手裡握著块与手掌差不多大的东西,是块怀中镜,远远看过去才会因反光而觉那人手上之物亮眼无比。那孩子连路都不看地就猛盯着镜子往前走,和刚才一模一样。

  白虎这次一刻不等:“我去追她,现实世界交给妳了!”

  任铃:“好,千万小心!”

  一切都照着白虎预料的发生了。他飞速起身追上,途中见他压低了身子的同时加了速,两条跑动的腿、随弯腰而触地的双手逐渐改变型态,随着他那身大衣缓缓浮现虎纹,除了方才逗笑小孩的双耳、尾巴,还长出了绝对不可能属于人类的利爪、尖牙——

  刚才跑出去的还是个人,这下变成头老虎了。

  这模样的白虎比人型时更快。眼见小女孩面前已经浮现镜子,她向前伸出的手就要碰上镜面,猛虎飞身一跃,追着女孩消失在镜子裡的背影而去。

  留在原地的姑娘看着感叹了一番:那是白虎的本相:虎面相。传说中裡写的银白巨虎、威勇神兽。镜子在白虎一跟着跳进去后马上就凭空不见,可她还是没回过神。

  白虎老是用人面相的样子见她,不只为了能开口说话,多少也是为了做事方便。虽然他人面相时,一个高大威猛的英俊青年 依然引人注目,至少比直接带着一头大老虎逛大街好。

  平时顾著拌嘴,只有这种关头她才会猛然想起:那个总爱讥笑她的老顽童是尊大神明。

  任铃摇摇头,赶紧把她差点被虎面相牵远了的意识拉回来。她得照着白虎的计画行动,里应外合才有可能救回大家、降伏妖魔。若她失败了,别说村民,也许连白虎都会回不来。

  她深呼吸一口平复情绪。第一次实际除妖、直面邪佞,说她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上次对上妖魔,对方不光光毁掉了她的成年礼,还一口气杀光了她全家,怎么可能不怕。

  任铃将手摆上腰间佩剑的剑柄,自个儿道:“我是山海师、是复祖,降妖伏魔,无所畏惧⋯⋯”

  复祖任铃,开始她的第一次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