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從實招來

　　考試讀書考試讀書，一天又在反覆的答題中度過了──曼楠收拾書包準備回家──他們學校的課後輔導採自由報名制，但大部分的人寧願到自己舒適的地方讀書自習，曼楠也是其一。

　　「曼曼寶貝～」一個聲音有些高的男嗓遠遠就從走廊彼端傳來，「走這麼快做什麼？這麼急著回家啊？」

　　與霍根的待遇不同，來者輕浮的叫喚方式卻沒讓曼楠臭臉，她聞聲笑開，迎上朝她走來的男同學。

　　「嗯，家裡有爸媽的客人，我最近都會比較早回去。」曼楠好脾氣的朝來人解釋。

　　楊孫傑，曼楠學校的跨班朋友，高一認識到現在也兩年多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出櫃的對象是曼曼，常常開玩笑要曼曼對他負責；立志當整形外科醫師，因此高二分組時，跟目標文組的曼曼分到不同班級去了。

　　即使如此，楊孫傑沒因為分班就跟曼楠生疏，兩人還是常常聊天互通有無。

　　「喔？男的女的？幾歲？帥嗎？」嬌嬌大少爺雷達很靈敏，馬上感覺事有蹊蹺，連聲逼問。

「噗，花癡！你自己來我家不就知道了。」曼楠嗤笑出來，開著玩笑地迴避朋友的問話。

　　「我當然想啊，但人家今天有約了。」楊孫傑挑眉，不是沒察覺她的異樣，但仍保持默契地裝傻配合，說：「待會兒是跟隔壁男中的帥哥們一起看書唷，不過會看到哪裡去就不知道了……要不要來？」

　　「才不要，我去反而很怪吧，你玩得開心、注意安全就好啦。」曼楠擺擺手，兩人已經走到校門口，準備分道揚鑣，「不聊了，我要去超市買菜，你什麼時候想來我家再跟我說。」

　　「當然！」楊孫傑高舉手機，一邊道別，「明天見！」

　　「掰！」她笑著揮手，回身後笑意漸漸從臉上褪去。

　　家裡有個不務正業的食客……算了，也好，本來她就考慮一人煮飯的成本不比外食低，現在兩個人吃，剛好可以平衡不致浪費，反正人是爸媽親口說要收留的……等紅綠燈時，她拿出英文單字卡趁機背一兩個片語。

　　Suck up　忍住、忍受……這不就早上她醒來第一個看到的片語嗎？她挑眉，對這個巧合感到有趣，來造個詞好了。

　　Suck it up, Hogan, finish your soy milk!

　　乖乖認份別哭夭了，霍根，把你的豆漿喝完！

　　「──噗！」她忍不住噴笑了出來，嚇到旁邊一樣在等紅燈的路人。

　　好吧，老實說，除去背景可疑之外，霍根那傢伙……還挺好相處的……曼楠放鬆地吁出一口氣，任記誦的片語緩緩沉進腦海。

　　對街大樓的外牆上，幾個工人正在拆除電影宣傳海報──她著迷的看著工人熟練的動作，然後才注意到那張海報，是一部前陣子很熱門的吸血鬼電影，據說製作人為了更貼近原作，不惜砸重金將劇組整個搬到羅馬尼亞拍攝。

　　吸血鬼……羅馬尼亞……羅馬尼亞……等等，那國家不就是吸血鬼傳說的起源嗎？她皺眉思考，試著開始拼湊一個月來蒐集到的線索。

　　綠燈，她迅速跨過馬路，在街邊的公車站牌旁停下腳步，斜倚著柵欄拿出手機就趕緊將關鍵字一一輸入；嗅覺、喜好、行為、國家……

　　想當然耳，所有搜尋結果比對下來，全都導向一個答案。

　　「該死……」她臉色蒼白的瞪著手機螢幕。

　　這不是現實世界嗎？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她是讀書讀到壓力大，開始產生幻覺嗎？

　　對了，鏡子，有些網站上說，吸血鬼不會在鏡中顯像……霍根有照過鏡子嗎？她好像沒印象……不過這或許可以成為她的證據之一。

　　無論如何，在這邊提出再多假設也沒用，她必須行動。

　　現在她唯一能確定的，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那傢伙應該暫時對自己沒有敵意，姑且不論原因，如果那傢伙有其他企圖的話，早就該在她還沒起疑心的時候趁機把自己吃掉了吧？

　　不過等等，有些動物好像可以長時間不進食？蛇好像就可以撐到一個月左右？

　　……她該再等等嗎？

　　話又說回來，如果她家根本沒有這號『親戚』，為什麼爸媽會認識他呢？曼楠腦海中突然飄過東歐國家的旅客詐騙、人口販賣等駭人的新聞──咦等等，這樣又好像哪裡顛倒了，她那對呆傻樂天的爸媽怎麼可能幹出人口販賣這種事……

　　「啊啊啊啊小姐！小心啊──！」

　　突如其來的驚叫警告，曼楠還沒反應過來，才正準備抬頭看向聲音來源，整個視野就被電影裡那個帥帥吸血鬼男主角的笑臉佔據，軟趴趴的沉重布料兜頭罩下，遮蔽她的視線──

　　什麼啊啊啊啊？！為什麼到處都是吸血鬼啊──！！

　　「啊啊糟糕，蓋到人了啦！」

　　「沒關係沒關係，那個是布而已，不會受傷！」

　　「蝦咪不會受傷！整片布有多重你甘知？！卡緊下去救那個妹仔啊！」



※ ※ ※ ※



　　「真是……我真是受夠吸血鬼了……什麼鬼東西……」踩著重重的步伐，一身狼狽的曼楠邊碎念邊走進自家公寓大門。

　　社區警衛看到滿身灰塵的曼楠，嚇了一大跳，從警衛室探出頭來關心：「唉唷！曼曼！妳怎麼啦？！被人家欺負了嗎？」

　　「沒有啦，今天回來的時候被人家的東西砸到。」曼楠勉強撐起笑臉應對，接著轉話題：「對了，有我們家的包裹嗎？我好像有收到快遞簡訊。」

　　警衛伯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有有有，妳等一下嘿……」矮胖的身子消失在窗口，過一會兒又冒出來，手裡捧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盒子，上頭的郵戳顯示來在羅馬尼亞──看來是爸媽寄的，「來，你們家的包裹。」

　　「謝謝伯伯。」曼楠接過包裹，禮貌道謝。

　　「杯啦！哈哈哈，爸爸媽媽出去玩還有記得妳，這樣混好捏！」警衛伯伯笑瞇了眼，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睜開小黑豆般的眼睛，有些嚴肅的叮嚀道：「啊對啦，妳最近吼，爸爸媽媽不在家，自己要注意安全捏！」

　　平常伯伯不太會這樣一本正經的跟住戶講這些，曼楠忍不住留了心，問：「怎麼了嗎？」

　　「今天吼，新聞上有說啦，好像素在說吼，有通緝犯逃到偶們這附近的區域啦……」警衛伯伯壓低聲音，生怕被不知藏在何處的壞蛋聽見似的，「妳喔，回家記得要優先檢查整個屋子，啊睡覺前欸記得要檢查門窗有沒有鎖好，珠道嗎？啊妳也記得不要把伯伯給妳的電話號碼弄丟，有看到什麼可疑人素吼，就趕快告訴偶……」

　　「知道了，謝謝伯伯。」曼楠暖心微笑，有些無奈警衛的多話，卻又覺得這樣的伯伯有些可愛，於是也忍不住多說兩句：「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住，有親戚在家裡，所以不用怕。」

　　伯伯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地瞪大雙眼，道：「喔喔！原來那個大帥鉤素妳的親戚喔！哈哈哈！偶還以為素妳男朋友捏！唉唷，夜貓子半夜不睡覺，還長得那麼高又那麼帥，長得混不錯捏！哈哈哈，好啦，這樣伯伯偶就晃心啦！哈哈哈哈！」

　　放心什麼……她可是越來越掙扎要不要報警啊！稱職的擔心一下好嗎？！曼楠心中抓狂吶喊著，卻沒有漏掉警衛伯伯抬槓中的細節──夜貓子半夜不睡覺？！那傢伙半夜給她跑出去瞎晃，還被人撞見嗎？！

　　深夜跑出去瞎晃幹嘛？哼，還用想嗎？！來自羅馬尼亞、怕光、對氣味敏感、走路無聲，講話古裡古氣的蒼白男子，半夜跑出去鬼混──不是去覓食，不然是去幫台灣的警察杯杯抓壞人嗎？！笑話！

　　那個在家裡白吃白喝的傢伙──

　　啪的一聲，她彷彿聽見自己腦中理智斷線的聲音。

　　揮別警衛伯伯，抱著包裹轉過身時，曼楠臉上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可怕的陰霾盤旋在她頭頂，她幾乎可以想像家裡隨時會有警察來按門鈴的景象，然後告訴她最近哪裡有命案，警方循線追查覺得嫌犯就住在她家，然後也把她視為嫌犯關係人或共犯──接著，她的學測就這樣毀了！

　　即使拚命考上了，大學生活說不定還會被這件案子干擾，然後是她的研究所、然後是找工作的時候八成還會被刁難……就像骨牌一樣，啪啪啪啪啪啪，一路倒下去，救也救不回來……

　　她的課業！她的大學！她的工作！她的夢想！她的人生！！

　　有兩個任性爸媽已經夠她傷腦筋了，拜託不要又給她添麻煩！

　　曼楠發洩似地狠力猛戳電梯按鈕，進入電梯後從書包中挖出上課用的錄音筆，確定電量容量還夠──握在手中，手機先按好110沒有撥出，藏在口袋裡。

　　叮，電梯到了，門安靜的往兩側滑開，曼楠踩著重重的步伐，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拿出鑰匙，解鎖、開門──

　　「啊，曼曼，妳回來啦。」

　　一如以往的，家裡的那個男人端著閃死人不償命的耀眼俊俏帥臉迎接她。

　　不過今天開始不了！她現在就要跟這傢伙攤牌！

　　暗自啟動錄音，曼楠臭著一張臉，將肩上重達四公斤的書包砰一聲摔在地上，雙手抱胸，兇狠問道：「你不是人類吧？」

　　平地一聲雷，她毫不迂迴的砸出那句逼問後，客廳瞬間陷入無聲的狀態。

　　霍根聞言明顯愣了一下，俊朗的雙眉幾不可見的微蹙又舒開；有那麼一瞬間，她捕捉到他眼裡閃過一絲受傷的情緒……不過他臉上的笑容依然沒有褪去，她硬把心中小小的罪惡感強壓下去，不甘示弱的瞪著他。

　　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好一陣子。

　　「呵呵，妳在說什麼呢？親愛的曼曼……」他低啞的笑了兩聲，彎身雙手搭在她肩上──

　　「不要碰我！」曼楠拍開他的手，碰到有些涼冷的皮膚，讓她一陣雞皮疙瘩，腦中一個微弱的聲音尖叫著叫她快逃，現在立刻馬上！

　　不過不行，她要是逃了，說不定爸媽回來後會有危險的──她打開玄關旁的衣帽間，掛在門板內側的鏡子陡然翻出，正面對上霍根──上頭沒有人影，連衣服也沒有。

　　這下，是真的了。

　　證據確鑿，想賴也賴不掉。

　　一切猜測得到證實，雖然之前再怎麼篤定，親眼見到真相的震撼還是不小，曼楠眼尾微抽，深吸一口氣，續道：「你最好從實招來！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來我家幹嘛？全部一五一十給我講清楚──不然我就直接叫警察！」

　　「我發誓，我沒有惡意──」

　　「喔？欺騙我卻說沒有惡意？」她連聲逼問，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我爸媽呢？你怎麼說服他們的？他們雖然很笨沒錯，但可不是用錢就能隨便收買的那種人！」

　　「曼曼，我無意造成傷害，那只是暫時性的催眠，不會有任何後遺症的，我只是需要一個地方可以──」

　　「可以做什麼？」她兇巴巴的打斷，「行兇完後，有地方可以隱藏蹤跡好躲避警察的追緝嗎？」

　　腦子深處小小的理智不斷尖叫阻止自己說這麼刺激人的話，但腎上腺素瘋狂運作的現在，曼楠已經完全管不住嘴巴了。

　　她現在就像剎車失靈的腳踏車，不斷往下坡衝刺，明明看到前面有棵大樹，再不停下絕對會撞上，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都直接承認自己會催眠人了，說不定自己就是下一個被催眠的目標，這種時候誰在跟他客氣的啦！被吃掉也好滅口也好，這傢伙要是攻擊她，她就馬上按下報警電話的撥號鍵，死也要死得有價值！

　　「唉，妳──」霍根的嘴角依然是上揚的，眼裡卻盛滿了無奈與一點哀傷，他往前更靠近曼楠，以極度的身高優勢再度將她困住，輕輕攏住她纖細的雙腕固定在她頭上方，沒弄痛她，卻也不容她掙脫。

　　曼楠握在手心裡的錄音筆露了出來，霍根瞧見了，他對她挑眉，一臉抓包的促狹模樣──她有些懊惱，但仍不甘示弱的很瞪他──

　　「叫警察？妳確定？」他輕喃，深深看著她，就像一個月前那天傍晚，額頭輕輕靠在她額上，曼楠再度從他瞳孔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只是這次，倒影中的女孩並不驚慌羞怯，而是惱怒的瞪大著眼。

　　「曼曼……我不想這麼做的……」霍根低沉好聽的嗓音迴盪在她耳邊，他寵溺的笑了笑，琥珀色的漂亮眼瞳裡閃過妖異的深紅色，魅惑無比──

　　莫名的，她突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我不想催眠妳的……」他說。

　　「抱歉了，我的曼曼……」




《待續》
　
＋＋＋碎碎念時間＋＋＋
連三天日更結束了，接下來的更新日就會固定在每個禮拜的五、日。
今後也請大家多多關照了<(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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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Quali　2018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