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可疑的傢伙

　　漂亮琥珀色的邪魅瞳眸幽幽轉深，彷彿可以吸人魂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幾乎可以從那雙眼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曼楠……我餓了……

　　那人緩緩開口，低啞磁性的聲音震動著她的耳膜，她寒毛直豎，眼睜睜看著原本正常的瞳孔倏地收縮，變得銳利妖異，瞬間閃過一絲血色，暖燙的氣息拂上她的頸項，弄得她膝蓋發軟，快要站不住腳──

　　他魅惑的笑了，張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是她的錯覺嗎？犬齒的地方比之前還長了，看起來好像獠牙──他的唇輕輕蹭著她的頸子，像是在尋找下手的好位置──

　　曼楠……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手機的鬧鐘響了，曼楠從詭異的黑沉意識中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趴在桌上睡著了，嘴角感覺濕濕的──她居然還睡到流口水。

　　桌燈還亮著，房間有些昏暗，但窗簾外已透進微光──她轉動眼珠子，艱難地動了動，肩頸傳來又痠又麻的刺痛，她皺眉爬起來，臉頰上竟黏了一張記重點用的便利貼，而且被她的口水浸濕了半張……她撕下貼紙，茫然看向手機，六點整，已經早上了。

　　她又看英文看到睡死了……那張濕了半邊的字條上，歪斜的字母寫著她腦子當機前幾秒還在複習的片語。

　　Suck up 忍受、忍耐。

　　……是因為那個suck字的原意是吸，所以她夢見吸血鬼了嗎？曼楠滿頭黑線，吐槽自己沒邏輯的夢境，抽了張衛生紙抹掉自己臉上半乾的口水，她動作僵硬的站起來，關掉桌燈，拉開窗簾讓晨曦的光透進室內，去浴室刷牙洗臉。

　　開水、關水、擠牙膏──唰唰唰唰唰唰，鏡子前的女孩面無表情地回視她，鼓起的腮幫子還印著淺淺的睡痕，手抓著牙刷機械似的刷著牙。

　　唰唰唰唰唰唰，曼楠不是很感興趣的盯著自己的臉──勉強用髮夾固定的微亂黑長髮、略顯蒼白的肌膚、還有眼皮下淡淡的青澀黑眼圈，標準一位台灣準考生少女的樣子。

　　唰唰唰唰唰唰，薄荷口味的白色泡沫已經滿到嘴邊，曼楠終於停下動作，拿起杯子漱口，彎腰下去把水吐掉──她沒起身，繼續彎著身子洗臉，接著閉眼伸手抓來毛巾，把臉擦乾後，看也沒看鏡子就轉身準備離開浴室──赫然撞見自己身後站了個人影。

　　「喔嚇我一跳！」曼楠驚得大抽一口氣，剛剛沒被牙膏的薄荷味弄醒，現在倒是被這傢伙嚇得整個人都醒了──他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晨安，我的曼曼……妳今天也一樣可愛呢。」一個中低音有磁性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是霍根。

　　眼前的傢伙有著一頭燦亮的白金色短髮，和漂亮深遂的琥珀色眼睛，正是一個多月前突然寄住到她家的『遠房表弟』──爸媽說的。

　　霍根端著那張英俊好看的臉，溫柔笑著抬手輕碰她額角，邊說：「這裡還有一點泡沫沒洗到。」

　　……外國人對肢體接觸這件事很稀鬆平常嗎？曼楠皺眉，雖然小臉微紅，但對他狂放電的親暱動作並不買單，早晨的夢境更搞得她心浮氣躁，於是手隔著毛巾抵著他胸口將他推到牆邊。

　　「一大早就碰我幹嘛，走開啦！」

　　「唔，我也需要洗漱──」

　　「你沒看到我在浴室裡嗎？浴室那麼擠你在外面等就好啦！」曼楠沒好氣的碎念，「真是的，都講幾次了……你幹嘛抓著我毛巾？」

　　她瞪向他──霍根一臉無奈又有趣的笑看她，大掌捏著她手裡剛才擦過臉的毛巾，沒有放手的意思──

　　「因為……這是我的毛巾啊。」毛巾的主人勾著無奈的微笑。

　　什麼？！

　　「我站在旁邊等妳洗臉，妳抓著我的毛巾直接就拿去擦了。」霍根好笑地看著曼楠那張小臉由白轉青，然後再由青轉紅，小嘴也像金魚一樣開開闔闔，想罵人卻沒立場罵的樣子，實在很可愛。

　　尷尬了幾秒，曼楠終於氣勢薄弱的放開他的毛巾，嘴邊還不甘心的碎念道：「你、你可以出個聲音啊！動不動就無聲無息的冒出來，又不是阿飄！真是的，都講幾次了講都講不聽……」

　　「『阿飄」是什麼？」

　　「就是鬼啦！」她受不了的大翻白眼，踩著拖鞋回自己房間換上制服，出來後，看見一臉清爽的霍根正悠閒坐在餐桌旁，一副等餵食的模樣。

　　嘖……曼楠不爽的瞇眼走進廚房，從冰箱拿出食材迅速做了簡單的早餐，烤土司加上煎火腿蛋，一人一杯無糖豆漿，上桌。

　　爸媽三不五時就跑出國環遊世界，平日簡單的三餐都難不倒她。

　　「喏，要胡椒就自己撒。」她將胡椒罐推到他面前，一邊將自己的份用保鮮膜包起來，準備帶到教室吃。

　　「不用，這樣就夠了。」霍根滿心愉悅的拿起早餐，舉止從容優雅地品嘗了一口，「唔嗯──真香！曼曼的廚藝真好！腦筋好課業好，又長得可愛，做出來的美食甚至比我以前吃過的東西更讓人口頰生香，唔，相較於妳親自做的三明治，這來自攤商的豆漿就遜色許多……」

　　又開始了，一個多月以來，每天這些甜話好像自來水一樣嘩啦嘩啦流個不停。

　　「不、不就是普通的烤土司煎火腿三明治而已嗎？少在那邊給我灌迷湯──豆漿給我喝完！不準浪費食物！」耳朵感覺熱燙，但曼楠才不吃他甜言蜜語那套，咕嚕咕嚕地灌完豆漿，砰一聲將空杯子放在桌上，「給你洗，我上學要遲到了。」

　　惡聲惡氣地說完，也沒等霍根反應，曼楠就逕自到玄關換鞋，紅著臉上學去了。

　　曼楠的學校是鄰近地區內的知名學府，但她從不覺得自己能考進去是運氣好，普通學校有普通學生的辛苦、資優學校也有資優生要面對的困擾──她兩年前拚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擠進去後，在滿是怪物的世界裡浮沉，深深體會到這點。

　　大人們創造學校，訂下數字遊戲的規則，如果不想發瘋，就不能只用數字看一切──考進那間學校是她自己的選擇，也是她自己的努力，而她唯一的好運氣，大概就是她早早就找到自己的目標，還有一對支持自己的父母吧……雖然他們也很任性就是了……曼楠忍不住陰惻惻地哼笑。

　　一個多月前的傍晚，家裡莫名其妙就多了個遠房表弟……任性爸媽電話裡說得不清不楚，只嚷嚷歐洲好好玩還要多玩幾個月才回台灣，她索性放置那對笨蛋夫妻，逼問那個連隨身行李也沒有的可疑傢伙。

　　霍根．亞歷山卓．約安．庫扎，羅馬尼亞人，20多歲──年紀明明就比她大！還什麼表弟，明明就是表哥啊──好，先不吐槽這個，他跟爸媽溝通是用英文，英文裡面的cousin可沒有大小之分，可能爸媽搞錯了也說不定。

　　如爸媽所說，霍根的確還滿有禮貌的，來者是客，他總是對任何一切都很滿意很感謝，誇讚的話像不用錢似的從他嘴裡不斷冒出來……舉手投足之間也十分優雅有氣質，讓人想到西方電影裡的貴族名流；有時候還會冒出幾句奇怪的話，什麼晨安、洗漱、夜安、閣下、勞煩……現在根本沒人在講這種話吧？！

　　更詭異的是，有一次家裡的室內電話稀罕的響了，他盯著上頭的數字鍵盤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她用吸塵器打掃的時候，他還一臉驚慌的從房間跑出來，用震驚的表情看著她手上轟轟作響的東西……總之，那傢伙老是她一種不太像現代人的違和感。

　　說到違和感──沒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越來越覺得，霍根那傢伙整個可疑到了極點。

　　他嗅覺靈敏無比，冰箱裡有什麼東西快過期都聞得出來；味覺也敏感，雖然不曾聽他抱怨過，但她觀察出他不喜歡吃太辛辣或是味道太嗆的食物，偏好單純的食材。

　　除此之外，他不喜歡陽光、喜歡早晨、黃昏和晚上，有好幾個晚上，她半夜起床上廁所，撞見他沒開燈在客廳鬼混──他是蟑螂嗎？！

　　還有，他走路完全沒聲音，每次都嚇她好一大跳，她總搞不清楚他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唔，不過，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滿好聞的，但他很確定那不是家裡的洗髮精或沐浴乳……

　　那傢伙到底哪來的？她咬咬筆，在試題卷上把所有字的方框塗黑……日、口、月……日治時期……

　　對了，她上禮拜還抽時間去戶政事務所，申請族譜查詢，但目前台灣的戶政系統，只能追溯到民國初年和日治時期，再往前查就沒有了──他們家裡全都是普通漢人和一點點原住民血統，連荷蘭血統也沒有，後代的親戚人數也少，大多待在台灣定居，哪來的羅馬尼亞？！

　　「好，收卷──」老師懶洋洋的聲音傳來，曼楠趕緊回神，好險試題卷不用回收，不然被她畫成這樣，八成要被老師碎念一頓。
　
　
＋＋＋碎碎念時間＋＋＋

　　因為慶祝開站，這個周末連更，所以明天還會更新，而下禮拜開始，《借住幾晚》的更新日將固定在每個禮拜五、日，台灣時間晚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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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Quali 2018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