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應否死去(六)完

本章節 8800 字
更新於: 2018-07-01
● 本回角色死亡注意

‧おそチョロ
‧主速度,副材木&數字
‧高中生六子
‧末日喪屍paro
‧正劇向
‧私設如山,OOC注意


  下午三時,昏暗的天空終於抵不住烏雲的重量,嘩啦地大雨傾盤。
  雨聲太大,世界全是噪音,敲打在屋簷上全化作按在心頭的戰慄。
  落地玻璃破碎的客廳裡安靜無聲,チョロ松窩在沙發上沉沉睡去,一整天下來身心俱疲,他一沾到抱枕也不廢話,連呼吸也淡薄得幾乎消失。
  守在沙發旁的おそ松洗乾淨水管,便放在腳邊不離身,閒得無聊就跟睡死的三男來了張自拍,隨手就扔進群組裡。
  沒多久,群組就炸起來。
  トド松:太多槽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トド松:你們在誰的家?
  トド松:怎麼換了衣服啦?
  トド松:チョロ松哥哥是死了還是睡了?
  トド松:你們好意思睡覺啊!
  トド松:你們那裡安全嗎?不會有喪屍?
  カラ松:おそ松,你受傷了?
  照片裡,兩人都換上清爽的衣服,雖然都是尋常的T恤和運動褲,但怎看都不是他們家的衣服。衣袖下,可以清楚看到おそ松的左臂上纏了幾圈繃帶。
  おそ松慢悠悠地打字解釋。
  這場雨不知道算不算來得及時,在商店街一役裡嚴重抽空他們的體力,おそ松說先在這屋子休整一下吧。偌大的住宅空無一人,看一眼車庫,發現車子沒了,大概這家人察覺到喪屍危機,便整理好行裝舉家開車跑路,留下空落落的大房子。
  對於おそ松的提議,チョロ松可是堅決反對,幾乎要拚了命冒雨離開,被おそ松拉回來,用包紮傷口的理由說服他。不意外這屋主人連急救箱也抱走,他們在儲物室翻了半天才找到備用的,那一翻就搞得兩人滿麵灰塵髒兮兮的。
  知道チョロ松潔癖發作,おそ松擅自去翻房間,找來兩套男生衣服,半哄半就地推他去洗澡,在那期間おそ松一直守在浴室前。等チョロ松乾乾淨淨地走出來時,原本死沉發白的臉色終於好看一點。他也不好意思只有自己一個人模人樣,而且おそ松身上太髒也不好清理傷口,便不得不妥協留下來休息。
  這一妥協,直接在陌生人家裡翻他們的冰箱,吃他們的泡麵,睡他們的沙發。
  正確說,是おそ松一把摁住チョロ松的腦袋往沙發按,後者像跳上岸的魚一樣噗通噗通掙扎兩下,就變死魚了。
  看他睡死過去,おそ松扔掉只磨走一點點粉末的安眠藥和吃完的泡麵杯。
  說清楚不是被喪屍所傷,摸了摸チョロ松幫他包紮的傷口,おそ松又打字說。
  おそ松:放心好了,我們在的這一區好像已經走了一波喪屍,嚇跑所有人,現在又下大雨,雨聲都把喪屍引出去,不會進屋子裡,只要我好好守著就沒事的。
  トド松:吃泡麵還午睡,啊!還有充電器!媽的羨慕死我了!我都開始懷疑你們是不是在別的世界線,末日也過得太悠閒吧?
  おそ松:Totti,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啊!
  カラ松:你們都受苦了……
  還是カラ松看得仔細,おそ松再沒心沒肺,チョロ松也不會容許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作死亂來,但這回是チョロ松先倒下,那麼他們肯定是遇到什麼死裡逃生的危險事。
  おそ松:之後再說吧,一松和十四松呢?怎麼沒冒泡?
  說完,チョロ松的帳號便發來一張照片,是四男和五男的自拍。
  チョロ松:我和一松哥哥在消防局裡!叔叔們都人很好,說會幫我們找到爸爸!
  トド松:有餅乾吃!羨慕死我了羨慕死我了!
  カラ松:你剛剛才吃完甜甜圈吧……
  トド松:就是餓啊不吃白不吃!
  還真的不像過末日。おそ松壓著聲音低笑,回頭摸了摸沙發上沉睡的人的臉龐,感受他平穩的呼吸,又把薄被子拉上一點,別讓隨著大雨降下的涼意冷到他。
  おそ松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個很蠢的地方。
  他之前居然提議跟チョロ松分開行動,讓他和弟弟分在同一組。
  到時,チョロ松的壓力必定更大。
  而他,也不能像此時此刻那樣遊刃有餘。
  不是說和其他弟弟合不來,換著平時,おそ松和誰組一起也能打翻任何人,畢竟同是邪惡混亂的人走一起都有加成buff。
  但和他在一起什麼也能做到最好的,就真的只屬チョロ松,更別說現在不是平時。
  「幸好還是聽你的。」
  おそ松順了順チョロ松髮旋翹起的短髮。

  下午六時,雨已經停了,チョロ松也醒過來。
  睡了一覺後精神和心緒也清爽許多,看見散去烏雲的天邊已經暗啞成黃昏,時針被他白白睡走了三圈,也能出乎意料地心境平和。
  特別是看到おそ松一直蹲在他沙發前,凝神靜氣地戒備四周,從沒半點鬆懈,心裡更是安穩。
  才睜開眼,おそ松就發現他醒了。兩人四目相對,チョロ松率先開口,「你要睡一下嗎?」
  おそ松想了想,搖頭,「我現在還好。怎樣,現在走還是明天走?」
  輪到チョロ松想了想,看著天花板皺起眉頭說:「夜晚走在外頭太危險了,但如果明天才出發,會趕不上中午的集合。」
  不止他們這一組被別的事絆住腳步,カラ松和トド松還沒去到秘密基地,一松和十四松雖然待在十分安全的地方,但被保護他們的消防員制止外去,不讓他們擅自行動,如果網路上封鎖東京的消息為真,他們拖沓下去可不是好事。
  知道他在思考這個問題,おそ松率先表態:「現在走吧,我們路也沒走到一半就花了那麼多時間。」
  チョロ松點頭同意,確實早一點回家,他們也能早一點把媽媽帶到秘密基地。而且那群混蛋兄弟三不五時就發訊息,要他們幫忙把家裡的某某東西帶出來,那種更新清單的速度,等到明天才走可能要把整個松野家搬過去。
  但チョロ松再三問:「你真的不需要休息?」
  おそ松嫌他囉嗦,「你哥我認床,先回家再睡。」
  チョロ松翻白眼:聽你鬼扯。
  如此決定,兩人簡單整備一下,牽走停在車庫裡的自行車,順著手機地圖再踏上回家的路。
  大雨過後,空氣來得清涼些許,吹來的風也是舒服的。
  不知道是因為睡了一覺,還是哭過一場,チョロ松心裡輕鬆不少。這回輪到他負責騎車,騎著騎著想起什麼,頭也不回地跟坐在後頭閉目養神的おそ松說。
  「我們砸人家玻璃,拿他們衣服,吃他們泡麵,還騎走他們的車,太不要得了。」
  「放心吧,那家人又不知道我們是誰。」
  「你是不是把良心像麵包一樣掰碎,沿途丟一地了?絕對撿不回來啊。」
  「チョロ松,你認為我真有良心啊?!」
  沒好氣跟他瞎扯,チョロ松想要追回休息的時間,自己拿著手機看地圖,一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盡量讓おそ松多點休息,直往家的方向騎去。
  他們找到了避開喪屍的技巧,這群活死人雖然可怕,但行動不太敏捷,只要別靠太近就有很多逃走的時機,所以就算遠遠看到喪屍擋在路口,也不像之前那樣故意繞路,而是在接近時放緩車速,壓低所有聲響,等越過喪屍後便火速離開。
  而最讓他們提心吊膽的反而是人類,不想再經歷白天時差點被人害死的事,他們用盡方法減低遇上活人的機率,不進住宅區,不進商場便利店,特地走廣闊人少的大路,遠遠看見可疑的人就躲起來,還真讓他們一路順利。
  晚上將近八時,終於回到家。
  「運氣太好了。」チョロ松不禁驚嘆。
  確實比起白天,危機重重的晚上反而沒遇上什麼阻礙,時運也佔了很大的原因吧?
  熟悉的住宅小街與往日無異,寧靜地點亮街燈,如果不是所有房子裡也黑漆漆一片,還真以為這只是幾兄弟晚了回家、尋常不過的晚上。
  沒有一戶人是點了燈,可能都跑光了,真有留下來的也可能是不想面對滿街喪屍,躲在家裡裝死。街道上不時看見散落的雜物垃圾,風吹捲過,想必是居民跑路時撞翻了什麼、丟掉了什麼。
  おそ松指了指經過的木板圍牆,チョロ松一看,上頭抹過幾道模糊的褐色痕跡,髒亂一片,他們分不清是什麼,但怎看都是受傷的人扶著牆抹上去留下來的血跡。
  兩人一陣沉默,チョロ松加快雙腳的踏踩,只要再過一個街口就能看到松野家。
  連おそ松也迫不及待,從自行車後座站起來,遠遠看到家的灰色屋頂,由不住推了推チョロ松讓他再快一點。
  把自行車停在門前,チョロ松正想掏出鑰匙時才赫然記起,他們忘了帶書包出來,自然沒有家裡鑰匙,甚至沒想起找次男和末子要。
  可おそ松直接扣住門把,一拉,門開了。
  兩人詫異,門沒鎖?
  是有人進去了?
  拿好防身的工具,兩人對視一眼,點頭,小心而無聲地進了屋。
  鞋子也沒有換,直接踏在乾淨的木地板上,兩兄弟一左一右地背靠背進行搜索。他們沒有開燈,只用手機的照明燈摸索前進,家裡安靜得毫無人息,不見半點混亂,和早上出門上學時沒太大分別。
  家裡沒變化,那表示喪屍還沒來過吧?但是媽媽又好像不在家裡,到底是去了哪?
  他們沿著走廊,先去了最近的客廳,黑暗中清冷空寂,空無一人,但チョロ松眼尖,看見矮桌上放了白花花的什麼,連忙把燈照過去,是一張便條紙。
  ——兒子們和爸爸,媽媽跟鄰居阿姨們一起避難了!
  字寫得十分潦草,感覺是離開前匆匆忙忙寫的。おそ松和チョロ松看到後鬆了一大口氣,他們當然最想回到家就能見到媽媽,帶她一起離開,但現在的情勢也是極為幸運。
  這段期間,カラ松和トド松已經到達秘密基地,確認那裡可以作為安全據點。而一松和十四松終於說服消防員,一起到爸爸的公司救人。
  トド松還發過訊息告訴他們,傍晚時份,內閣政府終於在市政廳成立臨時避難站,外頭一大隊陸上自衛隊守著,在那裡比白白留在家中更安全。
  チョロ松連忙拍下便條紙發到群裡,毫不意外又炸起來。
  トド松:現在市政廳能避難!
  トド松:媽媽說不定到那裡去了!
  トド松:我們也快點過去!
  トド松:カラ松哥哥說現在太晚了,那明天出發!
  トド松:一松哥哥和十四松哥哥呢?
  トド松:你們找到爸爸嗎?
  トド松:找到後一起去市政廳!
  トド松:我上市政廳的網站,上面弄了尋人系統,可以找到已經登記避難的人!我去找找爸爸媽媽在不在!
  トド松:啊啊啊網站上不到!伺服器當了!
  トド松:又當了!
  トド松:又又當了!
  トド松連珠炮發地刷屏,興奮得連貼圖也來不及發,扔了最後一句話就沒再冒泡,大概是努力對抗網速。
  自喪屍出現後,整個東京的網路電信跟路面交通一樣嚴重擠塞。一路上チョロ松又打過無數次電話給媽媽,依然是無人接聽,而手機網路有時也卡得不要不要。
  透過屏幕也能想像到末子的崩潰,チョロ松忍不住笑出來,聲音不大,但劃破了寂靜和緊張,像是輕巧地切斷了緊繃的線。旁邊的おそ松噗通癱倒在榻榻米上,懶成一堆爛泥。
  「累死啦,我現在直接睡到明年也沒問題。」
  チョロ松沒好氣地埋怨他,「叫你睡一下又不聽,自找的。」
  聽到三男其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原本就厚臉皮的人嘿嘿傻笑,又叫了起來,「那群小混蛋要帶的東西由你收拾吧,我的你來拿主意隨便收收就好。」
  「我也不指望你去。」白了他一眼,チョロ松蹬蹬蹬走上二樓,往他們六胞胎的起居室走去。
  留在客廳的人也不敢真睡去,おそ松只是閉目養神,敏銳了其他感官。
  他聞到濕氣,是雨水的味道,媽媽肯定沒關窗就離開,下午的暴雨就打進來了……他睜開眼睛向窗邊,窗外的路燈燈光照進來,不難看見素色窗簾濕了一片,被微風輕輕拂動,掀起。
  玻璃上出現一道殘缺的血手印。
  他登時頭皮炸起一陣麻,連忙爬過去仔細一看,血手印是反著的,一半壓在窗框上,另一半再沾到窗戶玻璃的內側,おそ松比劃了一下,某個猜想讓他的後腦勺麻得幾乎沒知覺。
  這血手印的主人是從外頭攀著窗戶爬進來!
  屋裡進來過什麼!
  おそ松只祈求是在媽媽離開後進來的,更祈求現在已經不在屋裡。他焦急地想衝出客廳,卻被什麼絆到腳。
  低頭一看,剛剛竟然沒看見這東西!
  收拾到一半的背包。
  おそ松心裡拔涼的,用最快速度翻看裡頭的東西,都是救急用品和乾糧食物,準備得整齊妥當,一看就是出自媽媽之手。
  媽媽不是去避難了嗎?怎麼背包還在?
  然而再仔細一看,背帶已經壞了,おそ松認得這是十四松前幾天弄壞的背包,還沒來及得給他買新的。
  おそ松腦內飛快運轉:媽媽要是發現背包是壞的,肯定會去再拿一個,在她去拿時正好有誰從窗戶進來了?而家裡有背包的地方,就只有六子的房間。
  就算他千萬個不想,現在也不得不承認。
  松野家早就遭喪屍入侵!
  糟了,チョロ松自己一個在樓上!
  念頭剛起,二樓轟隆發出巨響。

  腦袋昏昏沉沉的,一陣生痛。
  チョロ松迷迷糊糊地半醒過來,他趴在地上,背上被壓著什麼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看著幽暗中身下的榻榻米發呆,一時回神不過來。
  痛,頭好痛,剛剛發生了什麼?
  對了,他從一樓上來,打算回房間裡拿東西。手裡拿著おそ松的手機充當照明燈,那是這間屋子裡唯一的光源。
  路上還想起,他以前買過的喵醬週邊裡就有一個是手電筒,也拿走吧,沒想到末日裡還能有喜歡的偶像為他照亮前方……啊,真擔心喵醬啊,現在情況那麼混亂,不知道她還好不……
  想些有的沒的,チョロ松熟門熟路走進他們的房間,一腳踩著了什麼。
  他奇怪,往地上一照,是幾本書。
  是おそ松亂丟的書吧?不對,早上出門前已經和トド松收拾好。
  黑暗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照了一圈,呆了。
  房間裡一片混亂,置物架和書櫃上的東西全被掃到地上,滿地滿腳都是雜物。
  明顯有誰在這裡打鬥過。
  チョロ松定定地看著小沙發上的窗戶,開了大半的趟窗不知被什麼東西撞得半歪。
  他握著手機,亦步亦趨地避開地上的雜物,走到窗前。晚風吹來了街外的味道,但殘留在窗戶上的血腥味嗆鼻得很。
  チョロ松打從心底不想碰到窗框,小心地、遲疑地探出腦袋,往窗下照明。
  後院地上躺著個人。
  剎那間涼了全身,チョロ松連忙定睛一看:穿著裙子,是個女的!對那身型有點印象,是某個鄰居太太吧?平時不怎麼見到也忘了姓什麼。
  人已經死了,但怎麼會死在松野家?
  恨不得想跳下去看清楚,想知道死去的人身上有沒有咬痕,面目是否猙獰,但就算還沒確認清楚,チョロ松心裡已經有肯定的想法。
  家裡進過喪屍!
  不管還在不在,松野家現在十分危險!
  チョロ松赫然想起:糟了,おそ松在樓下睡覺!
  還想趕快下樓帶走おそ松,可還沒走出房間,卻被什麼吸引了視線。
  黑暗中,有東西在地上一閃一閃發出點點白光,チョロ松一下子就知道是什麼。
  手機的提示燈。
  現在就得一松和十四松沒拿著自己的手機,說不定、說不定今天他們其中一個忘了帶呢?
  チョロ松心裡發寒地安慰自己,卻神推鬼使地用おそ松的手機,摁下熟悉的電話。
  今天打了一整天的電話號碼。
  才剛撥通,黑暗裡傳來震動和鈴聲。
  チョロ松無力地垂下手,發光的手機螢幕裡閃動著二字。
  ——媽媽。
  身後來了聲音,是腳步聲,來得含糊混亂,一拐一拐地慢慢靠近。
  チョロ松愣愣地轉身,看著幽暗的房間裡多了一道人影,即使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只靠身影チョロ松就知道是誰。
  然後,砰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之後的事,他不想記起。

  從零碎的記憶裡回神,チョロ松姑且是清醒一點,可是腦袋依照痛得要死。
  是了,他在驚慌之際被倒下來的書櫃砸到腦袋,被壓在木板下,一時昏過去。幸好書櫃不太重,他撐起上半身,耗了不少力氣才推開壓在身上的東西。
  屋裡還是黑得昏沉,被窗外的微弱燈火一照,世界黑白分明。
  推開書櫃後,チョロ松才發現おそ松一直都在,他站在房間裡,靜靜地,大概是看著地板。
  「おそ松?……」
  「醒了?真是的,你是多愛睡啊?」
  早就聽見身後的動靜,おそ松笑著抱怨。
  看不清おそ松的表情,可他的聲音平靜得失常,チョロ松的大腦依然痛得遲鈍,只認定他的大哥哪裡怪怪的,撐住發軟的身子想上前一看究竟。
  「別過來。」おそ松叫停他,一邊跨過地上的雜物走到他跟前,擋住チョロ松的視線,不讓他看見自己剛剛站著的地方。
  這時才看見おそ松的臉,平靜淡漠,像是和世界隔開了一層,明明就在身前,卻疏離得無法靠近。
  但聲音毫無攻擊性,似拔了刺的刺蝟,擔憂著,驚疑著。
  「チョロ松,你有沒有哪裡痛?」
  チョロ松瞇起眼,還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頭被砸到了。」
  輕輕摸了摸チョロ松被砸出包的後腦,おそ松又問:「還有呢?有沒有哪裡受傷?」
  也不等回答,おそ松已經摸著檢查一遍,聽到チョロ松搖頭說沒有時,才鬆了口氣,拉起他說。
  「走吧。」
  チョロ松腦袋轉不過來,奇怪地說:「走?可是,媽媽她?我好像見到媽媽……」
  「走吧。」
  像是沒聽到チョロ松的話,おそ松扔了手裡的球棒,棒身在昏暗裡泛起水光,有著某種顏色的水光。
  チョロ松皺起眉頭,「那是十四松的球棒?他說過要帶給他的……」
  「髒了,別帶,走吧。」
  「可是……我們答應給トド松他們拿東西。」
  おそ松已經把人拉走,摸黑下了樓梯,聽見チョロ松的話便停下來。
  「別回那個房間,走吧。」
  聲音無比決絕,反而聽上去總覺一絲悲哀。
  「我們什麼都沒有了。」

  連夜出發到秘密基地吧。
  出了松野家,又好好地檢查了一遍チョロ松,確認他沒受任何傷,おそ松便如此決定,騎著自行車載著三弟離開他們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現在是什麼時候,過了半夜嗎?貿然起行不會太危險?
  チョロ松靠在おそ松背上,任由思緒發散。
  手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由おそ松拿著,放在褲袋裡。チョロ松低頭看去,看著おそ松踩在腳踏上的雙腳發呆。
  又走過一道燈柱,燈光打在他們身上。
  看見おそ松的運動褲上濺滿血跡。
  チョロ松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
  「停下……おそ松停下,おそ松哥哥你給我停下來!」
    おそ松還沒來得及煞車,身後已經一輕,回頭,落在後面的チョロ松正看著他。
  目光是如何地怔然、陰鬱和驚恐,分明是想起了什麼,猜到了什麼。
  おそ松裝作沒看見三弟臉色丕變,「噓,小聲點,不知道附近有沒有。」
  聽在チョロ松耳裡,倒有種刻意轉移他注意力的意思,登時顫了牙齒,低聲問。
  「おそ松哥哥,媽媽……一直都在,對吧?」
  一直都在松野家。
  おそ松褲子上的血還沒風乾,褐紅色一片。
  沒有應話,おそ松正想上前拉回チョロ松,這裡可不是說話的地方,街上雖然安靜無人,但誰知道有什麼蟄伏在黑暗裡。但他剛上前,チョロ松不由自主地退一步,被おそ松看到了,原本比死水更平靜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意識到剛剛那一退步太不該,チョロ松歉疚地連忙上前捉住おそ松的手,又問一遍,「答我啊,媽媽是在家裡的?對吧?」
  「……チョロ松。」おそ松開口,卻是一臉平常地說:「這裡不安全,別拖拖拉拉,快走吧。」
  走吧。
  是おそ松一直催促他的話,趕著急著把他帶出房間,拚死拚活也不讓他看到地上的東西。
  如此逃避地回答他,已經是表明答案。
  チョロ松怒了,扯住おそ松的衣領喝罵,「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
  おそ松還是那樣平靜,不見半點波瀾,就是攪不起來的死水,淡聲道。
  「我知道我救了你。」
  チョロ松頓時語塞,おそ松反過來茫然地問他。
  「我救了你,你感激我才對,你還生氣什麼?」
  「我為什麼不能生氣?」
  才不是生氣おそ松,チョロ松氣的,是自己。
  「因為要救我,你才把媽媽──」
  「閉嘴!」
  猛地怒喝一聲,就像巨石毫無預兆地落入死水中,驚起淹沒人的水花。おそ松反過來抓住扯著他衣領的手,紅著眼一字一頓地說。
  「那東西才不是我們的……」
  他沒有說下去。
  撇過眼,臉上降下陰霾,又回到平靜。
  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什麼。
  只看一眼,チョロ松也跟著丟了相同的東西,他們幾兄弟珍惜重視的東西。
  鬆開扯著衣領的手,垂下,夠到おそ松發冷的五指,牽起,掌心和虎口擦破了皮,滿手是血。
  是握球棒太用力,給傷了的。
  顫抖著,把おそ松的雙手摀在自己手裡,チョロ松連聲音也是抖的,不斷點頭低道。
  「嗯,你說的對,那只是喪屍,已經不是人,她不再是人了……」

  才剛日出,便有人來到秘密基地。
  トド松不敢睡太沉,更多的是怕得不能睡,屋外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夠他膽戰心驚。但這回他從門縫偷偷看出去,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時整個跳起來,推了兩把其實沒睡在守夜的カラ松後激動地跑出去。
  「おそ松哥哥,チョロ松哥哥,你們來了啊?!」末子焦急地亮出手機,怪怨地罵道:「怎麼昨晚完全不回訊息?就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到底有沒有看到我發給你們的話?媽媽呢?你們有沒有遇到她?沒有的話還是去市政廳吧!」
  群組裡一直只有トド松在刷屏,而最後一句——尋人網站上沒有爸爸媽媽的名字。
  聽著トド松氣也不喘地連聲發問,每聽一句,おそ松也收緊手裡的力度。
  チョロ松捏了捏他的手,似是安慰,猶豫數秒後扯開僵硬的微笑,輕聲道:「不知道,我們在附近也找不到,大概……媽媽躲到別的地方,現在很安全也說不定。」
  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即使經不起推敲,トド松還是選擇相信,總算展露笑容,扭頭問:「真的嗎?」
  一旁的カラ松壓抑著情緒,無聲地顫抖著,盯著地面不敢說話,不敢動作,不敢反應。
  打從他看見おそ松和チョロ松臉色死白,神情鬱抑地出現時,カラ松就料到了。
  他嘴巴開合幾下,盯著地面點頭說:「真的。」
  トド松還是含著笑,但緊咬的雙唇微微抽搐,眼淚已經在打轉。
  「我會信的,既然是チョロ松哥哥說的話,我會相信。」
  話音未落,屋前又走來兩道身影。
  「一松哥哥,十四松哥哥……」只看見不比長男三男狼狽的四男和五男,卻沒看到松野家一家之主的身影,トド松僵立在原地,虛著聲線問。
  「爸爸呢?」
  兩人看著哭紅眼睛的トド松,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後由一松別開眼睛小聲說:「找不到,我們找不到……一定是到了安全的地方,想辦法聯絡我們……」
  強忍淚水的末子終究忍不住,抹著眼嚎啕大哭,「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說了……」
  十四松扔了球棒,衝上去和末子抱成一團放聲哭泣。
  ——該死的。
  有人罵了一聲,順過去一看,カラ松也紅了雙眼,緊握的拳頭青筋凸起,旁邊的一松掩著臉,手背微不可見地發抖。
  真他媽該死的。
  這樣的世界,明天還要不要活下去?
  然而即使如此,黎明依然降臨。
  陽光刺眼,痛得讓眼裡的淚水流下來。チョロ松抹一下,回頭,已不見痕跡。
  剎那間,他想了很多,也決定了更多。
  「おそ松,對不起,明明是我說過不許再提。」
  他朝站在他身邊的人輕聲。
  「如果我被咬了,我只想由你了結我。」
  おそ松眉頭緊皺,聽不得這樣的話,但只是靜靜地看著チョロ松,聽他說下去。
  「但我答應你,我不會被咬的。」
  你不會再那麼痛苦一次。
  「不過,要是おそ松你被咬了……」チョロ松笑了,笑得那樣輕鬆自在,又是那麼毅然決絕。轉過身,逆著光,日出在他身上擁抱出一道金線。
  「我來殺了你吧。」
  おそ松也跟著笑了,搖頭說。
  「不會有那一天的。」
  他不會了結他,而他也不會殺了他的那一天。
  說好了,即使明天不知應否死去,但仍然要一直活下來。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