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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回

本章節 14726 字
更新於: 2023-04-08
究竟什麼才是『俠』?

夜晚。

蕭總督、竺苜使以及匯撰侯集聚於無將村莊的一座木屋內,圍繞一張圓桌而坐。

「血裔侯傷勢如何?」竺苜使問道。

匯撰侯微微搖頭,答道:「右臂基本已廢,而且摔折了腰,今後恐怕連起身行走都有諸多不便。」

「這樣啊。。。」竺苜使回道,「那接下來的戰鬥也沒法再指望血裔侯了。」

竺苜使話音剛落,鍬菱使便自木屋外頭踏了進來,同時道:「沒水,沒糧食,沒地圖。能帶走的資源全帶走了,真夠絕的。那些傢伙,絕對是準備讓我們困死在這兒了。」

巍劍使、至真護法、公嚴侯隨即也依序步入木屋,巍劍使還道:「照我看,還不夠絕。換作是我,乾脆再放一把火,直接燒死咱們。」

「那是他們有底線。」公嚴侯道,「火勢一旦在千古林里蔓延開來,後果不堪設想,屆時莫說他們自己難逃災禍,對整個紅心島估計也是貽害無窮。」

「所以現在到底什麼狀況?」蕭總督重回正題。

「峽谷那邊是通不過了。」至真護法答道,「至於被炸毀的那條路,如果拿東西墊,或許能重新接上,可上面同樣有好幾個弩手守候監視,極難施工。」

「嗯。。。那必須尋找其他出路了。」蕭總督道,「沒有地圖,盲目探索,聽憑運氣,也不知需要幾天。」隨即扭頭問道:「我們還剩多少資源?」

「按以往的消耗計算,只能撐三天。」竺苜使答道。

「我們彎刀門也差不多。」公嚴侯道,「這樣是熬不到脫困之時的,得省著用。把每人一天的量化為三份,現在起每天僅拿一份,參加探索的話則拿雙份。如此安排,各位覺得可好?」

眾人略微思考後,皆點頭表示同意。



莫佳嘉平躺在一塊草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滿頭冷汗。宇羽鶯跪坐在其身邊,忙亂地施手術搶救,夜靜琪、風憫初從旁協助,日誠等人則在不遠處圍成一圈,焦急等候。

夜靜琪左手握住莫佳嘉右腕,片刻之後,察覺對方手腕不再傳出跳動,道:「沒脈搏了!」

「佳嘉!」宇羽鶯頓時大為驚慌,將手中器具扔進旁邊一碗熱水中,雙掌疊放在莫佳嘉胸膛上,使盡按壓數次,並喚道:「佳嘉!佳嘉!」接著將耳朵貼到對方胸前,再把兩根手指伸至其鼻子下方。

「怎麼樣!?還有救嗎!?」風憫初急道。

宇羽鶯沒有應答,重新按壓莫佳嘉胸膛,然後聽心跳、探鼻息,如此反覆循環,最終難過地長嘆一口氣,閉眼搖了搖頭。

眾人見狀,自然明白其意。夜靜琪當即背脊一涼,伸手捂蓋嘴巴,皺眉望向莫佳嘉臉龐,風憫初則悲痛地合閉雙目,黯然垂頭;駒焱煬仰首哀嘆,連連眨眼,坐在樹下的張天紹以雙手蒙面,隨後朝下緩緩滑動,拉扯臉頰,嘟嘴吐氣,再拽起衣領,套到頭上;日誠抬頭轉動一圈,往右側歪下去,舉手抵住額角,眼神複雜;夜夢、紫音煌背靠樹榦,雙臂抱腰,扭頭瞟向地面;雷文軒嘴唇微微上揚,默默注視一切,而宇羽隼反應最為激烈,先是暴吼一聲,跟著轉身朝一棵樹的樹榦拳打腳踢。圍在更外邊的其餘年輕村民亦紛紛顯露憂傷之色。

「嗚嗚。。。嗚嗚。。。」宇羽鶯輕聲抽泣,擦拭掉溢出眼眶的淚水后,撲倒在莫佳嘉腹上,喊道:「對不起,佳嘉!」隨後便抑制不住情緒,嚎啕大哭。

「別自責,你儘力了。」風憫初出言安慰,並俯身擁抱宇羽鶯,慢慢將她扶起來。夜靜琪接著把莫佳嘉身上尚暴露在外的傷口都簡單處理一番,再為之套好衣服,整裝得體后,伸手撫摸其頭,彎腰湊過去,臉頰相互貼碰,又在另一側重複動作,方才起身離開。

片刻以後,風憫初也帶著宇羽鶯退至一旁。駒焱煬隨即走上前去,在莫佳嘉身邊單膝跪地,表情凝重地直視對方遺容,右手緊握其右掌,抬起來貼到自己胸口處,左手往自己右手背拍打三次,然後起身返回原位。

夜夢跟著行動起來,日誠、紫音煌、雷文軒遂也逐個跟上。只見夜夢在莫佳嘉遺體前停步,微微彎身低頭,雙掌疊放置於腹前,默哀一陣后右手化作刀狀,拇指朝掌心收攏,伸至左肩與心胸間,鞠上一躬,完后離開;雷文軒踏前接替,雙掌合十,閉目祈福,隨後換紫音煌恭敬地抱拳行禮,最終輪至日誠,赫然跪倒,儀態莊嚴地朝莫佳嘉磕頭。

「隼、天紹,你們也去致意訣別吧。」駒焱煬道。語畢,張天紹方才扯下衣領,緩緩站起身來,滿臉沮喪地走向莫佳嘉,但宇羽隼毫無反應,甚至都不願多瞧同伴的遺體一眼,持續背對圈子中央,神色猙獰,雙臂抵在樹榦上,並時而掄拳錘敲。

張天紹來到莫佳嘉身旁,一睹見其遺容,頓覺悲苦難耐,不忍直視,又別過頭去,雙手叉腰,氣息愈加沉重,似乎欲哭無淚,隔了半響才迅速蹲身,輕撫莫佳嘉臉頰,隨後快步離開。其餘村民接著也依序前去悼念。

與此同時,日誠坐倒在一棵樹下,雙腿縮卷於身前,低頭抬手遮抱,內心五味雜陳:他最初的「敵手」,那個促使他涉入江湖、徹底改變人生軌跡的女子,如今竟為了他而死。自己剛開始所認定的壞蛋們,現在成了其夥伴;第一個有機會殺他的戰鬥師,最終成了其救命恩人。日誠與莫佳嘉儘管無甚交情,不會像宇羽兄妹那般激動,卻也對她懷有幾分愧疚,又遙想到其中因緣之玄妙,不禁感慨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待眾人行禮完畢,駒焱煬道:「我知大家現在都很傷心,但眼下鬥爭尚未結束,佳嘉的後事,還需趁早處理妥當。我提議,今晚就讓她入土為安吧。」

怎料此言一出,宇羽隼立即轉身吼道:「今晚!?開什麼玩笑!?我們的村子就在下面幾丈的山谷里,憑啥隨便把佳嘉葬在這兒!」

「可村子正被十全宗、彎刀門占著啊,什麼時候奪回來,甚至能否奪回來都還說不定呢。」

「這不是理由!」宇羽隼嚷道,「他們撐不了多久的,如果過個十天半月還沒餓死,那我就去把他們全滅了!我一定要讓佳嘉魂歸故里!」

「遺體擱置太久,會發出腐臭的。」駒焱煬道,「這難免會令大家不適。。。」

「忍一陣不就行了嗎!?佳嘉是我們的同伴,死者為大,絕不該敷衍了事!」

「隼,你別這樣古板。。。」駒焱煬道,但話未說完,便聽夜夢道:「夠了,二位。你們的想法都有道理,依我看,還是採取折中方案吧。火化遺體,收存骨灰,將來埋於村子。」

宇羽隼瞥向夜夢,片刻之後別過頭去,道:「好吧。」

眾人遂搭建葬台,再舉行一輪送別儀式后便點火焚屍,接著紮營吃飯,早早歇息。

然而雷文軒輾轉難眠,過了良久,躺得實在煩躁,於是悄悄起身踏出帳篷,四下散步,怎料才稍微遠離營地,竟聽見一陣怪異的聲響,彷彿有人在哭泣。

雷文軒頓感疑惑,當即循聲走去,結果發現有個人正坐在一棵樹下,雙膝縮卷,以手遮面。

那人跟著也察覺到雷文軒,抬頭叫道:「誰!?」

儘管與平常相比帶了些哭腔,雷文軒還是認出了對方的嗓音。

「風姑娘?你怎麼在這兒。。。」雷文軒一邊奇道,一邊繼續朝風憫初走近,隨後見她緊張地擦拭臉頰,頓時明白原委,驚道:「你、你在哭!?」

「沒、沒事!」風憫初迅速立直,轉身背對雷文軒,同時還做了個手勢,但眼淚根本止不住,又用手揉擦眼角。

「。。。是因為莫姑娘的事吧?」

「都說了我沒事!嗚。。。嗚。。。別。。。嗚。。。別告訴隼他們!嗚嗚。。。」風憫初似乎因雷文軒提及傷心事而受到刺擊,哭聲越來越大。

雷文軒見狀,心想:「奇怪,莫姑娘剛剛不治那會兒,風姑娘挺堅強的呀?還安慰了鶯姑娘。為何現在卻這般表現?。。。啊,她當時是在隱忍,怕於眾人面前失態。鶯姑娘醫者仁心,救不回同伴,崩潰痛哭無甚所謂,可風姑娘是戰鬥師,必須維持冷肅形象,否則其他人見本家大姐如此悲哀,情緒定也會被勾動起來,影響士氣。」登時對風憫初極為憐惜,道:「放心,我會替姑娘保密的。姑娘若。。。若實在覺得難受,我。。。我可以陪伴姑娘。」

雷文軒話音剛落,風憫初便「嗚哇」地大哭起來,轉身撲進他懷裡。雷文軒先是一愣,下意識張開雙臂,隨後見到風憫初梨花帶雨的模樣,腦海內不禁思緒迸發。

雷文軒自認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但像風憫初今夜這般,因同伴的殞命而哭得撕心裂肺、涕淚交加,倒從所未有。這個姑娘,內心比他想象的脆弱許多。

也是,仔細想來,那些十全宗的同門於他而言,大多只是有點關係的陌生人罷了。雷文軒常年被總部派往各地辦事,跟同道們瞧著感情好、合得來,實則僅是臨時同僚,鮮有真正交心之友,故先前十全宗戰鬥師多次被其他門派大批殺害,他當下儘管憤怒,待過些時日,氣也就消了。縱然再死個數千幾萬,乃至十全宗滅門,都不關乎其切身利益;憑他的本事,獨自闖蕩江湖,且不談安身立命,混混日子絕對沒有問題。

但無將不同。風憫初這撥年輕人,自幼一塊成長訓練,同居同住,儼然就是一家人;發動這場鬥爭以後,硬仗皆是並肩扛過來的。風憫初與莫佳嘉,雖非一母同胞,卻勝似親生姐妹;友亡故,阮心碎,完全在情理之中。甭扯什麼男子鐵石心腸、女子柔情感性,二者本質,絕不能同日而語。

外界總認為無將這些戰鬥師殺人如麻,沒感情,但深交以後,方才明白他們是外冷內熱,也有自己關愛之事物,珍視夥伴,絕非享受屠戮的亡命之徒。

這般有情有義之人,怎麼就被打上各種惡劣的標籤了呢?就因為他們乾的事情對多數人不利嗎?話說回來,損害多數、惠澤少數就算壞嗎?無將被十全宗構陷污衊,民眾信以為真,另加抹黑,他們在門派窮途末路之際站出來,替自己和身邊人爭取權益,何錯之有?韓非子曰『俠以武犯禁』,為保護親友,甘於冒犯全天下,擔萬世罵名,從無將的角度瞧來,何嘗不是英雄之舉?況且這過程並無脅迫,皆是他們自願挺身而出,像駒焱煬這種因故半途告退的,也未遭受苛責。

反觀十全宗,高層為了私利,假借正義之名打壓異己不說,底層的廣大戰鬥師們亦曾深以為然,難得滿腔熱血,卻間接為虎作倀而不自知;事至如今,竟還未能懸崖勒馬,繼續讓眾多無辜弟子枉送性命。講是為民除害,倒不算假,可這樣當真配稱『俠』嗎?

究竟什麼才是『俠』?

雷文軒並非刻板之人,對於江湖事的黑白論斷不會太執拗,但那更多是因他相信人性本善,行惡者必有其苦衷,直至此刻,方才意識到背後深奧難解的倫理思辨。

當然,他現在沒心思去搞清楚這些東西——他得先安慰好懷中的嬌弱姑娘。

「嗚嗚嗚。。。我、我現在。。。害怕,好害怕。」風憫初抽泣著道,「今天是佳嘉,明天。。。嗚嗚嗚。。。會是誰呢?天紹?隼?或者我自己?嗚嗚嗚。。。」

雷文軒絞盡腦汁思考,無奈確實不諳哄慰女子之法,最終只是輕輕抱住風憫初,道:「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嗚哇。。。嗚哇。。。」風憫初痛哭不止,不自禁往上伸展臂膀,扣住雷文軒脖子。

「。。。躺下來吧,這樣舒服些。」雷文軒說罷扶住風憫初,小心翼翼地靠倒在一棵樹的樹榦上,讓對方側躺在地,繼續依偎在自己胸前,任由她發泄情緒。隨著泣聲漸低,雷文軒亦感倦意來襲,遂合閉雙目。

隔了良久,雷文軒精神陡然一振,睜眼環顧四周,見風憫初也已睡著,想道:「壞了,這場面若叫人瞧見,對姑娘家的名聲可不太好。」於是鬆開雙臂,一點一點挪動身體。怎料才移出幾寸,風憫初忽有反應,收緊兩條胳膊,抬頭輕聲道:「雷文軒?你幹什麼?」

「啊,風姑娘。弄醒了你,真、真是抱歉。我、我只是想將你抬回帳篷。」雷文軒道。

然而風憫初回道:「沒關係,保持這樣就行。」並略顯嬌羞地續道:「感受到你胸口傳來的溫暖,我會覺得。。。比較安心。」

「哦、哦,那、那好吧。」雷文軒重新坐靠下去。

「。。。我剛才那般傾訴,令你尷尬了吧?實在不好意思。」

「沒、沒事,姑娘心裡好受點,才最重要。」雷文軒接著略微猶豫,又將手搭在風憫初背上,道:「我、我其實。。。還感到有點高興。姑娘願意向我發泄悲苦,說明姑娘信任我。姑娘撲進我懷裡的那一刻,我內心非常複雜,其中有種莫名的。。。滿足?自豪?總之是令人嚮往的情緒。」然後又道:「姑娘別笑話我,但我覺得。。。我對姑娘抱有特殊的仰慕之情。我希望多和你待在一塊,多與你交談,哪怕你表現得比較冷淡,我也感到歡愉。而似這般親密的舉動,於我簡直。。。猶如一場美夢,叫人又羞又喜。」

風憫初聽后,輕笑一聲,道:「說什麼呢,雷文軒?難不成當時洞窟里二人獨處后,你真饞上我身子了?」

「不、不是的!」雷文軒慌忙否認,接著道:「細究起來的話。。。應該是遙望樓那條街上對視之後,我就迷上姑娘了。你那高貴冷艷的氣質,令我心往神馳。正因承受過天大的不公,才會嫉惡如仇,縱然被當成邪魔外道,也要在弱小遭遇欺凌時挺身而出。被世人辜負,卻無損你對正義的維護,這等胸襟,我好生敬佩,但也不免感到辛酸,覺得一個年輕姑娘背負這些東西太悲哀了,於是想替你分擔,讓你不用如此苦大仇深,可以活得像個普通女子,於桃李年華綻放純粹的美麗。大概。。。就是這樣一種感情。」

風憫初又是一笑,道:「你個傻男人,居然戀上我這女惡賊,該當何罪?你背叛師門,十全宗興許還相信你是知曉了內幕,不願再助紂為虐,這要傳出去,就該說你是鬼迷心竅、重色輕友,為追求紅顏,道義什麼的都拋諸腦後了。」

「隨他們說吧。我自己清楚為何而戰、而活足矣。」雷文軒斬釘截鐵地道。

「。。。糾正一下,我二十三歲。」

「二十三!?」雷文軒驚道,左手不禁舉至嘴邊,「你、你比我大一歲!?」

風憫初微微一笑。

「。。。失敬,失敬。。。」

二人沉默一陣后,風憫初再度開口。

「你與十全宗決裂,可想過紛爭結束后,該何去何從?」

雷文軒搖頭答道:「還沒考慮那麼多。反正我堂堂六尺壯男,即便無人雇我憑劍謀生,委身去干苦活,照樣能混日子。」

「。。。加入無將吧。加入我們。」

「啊?」

「我們正缺你這樣的巨劍好手。即使將來不打架了,教授孩子們武術,也定有你一席之地。」

「可、可是宇羽公子他們。。。」雷文軒正欲提出心中顧慮,未曾想風憫初冷不防頭一仰,粉嫩櫻唇赫然親到自己嘴上!

雷文軒不禁瞪大瞳孔,難以置信地望向風憫初。

風憫初調整姿勢,挺直腰板,坐到雷文軒大腿上,直視著對方道:「這並非提議,而是請求。作為你仰慕的女人所發出的請求。沒什麼需要擔憂的,除了隼,我瞧大家都對你無甚惡意。你不也早就和孩子們打成一片了嗎?」

「。。。」

「。。。還是你剛才全是信口開河?卑微的男女情愫,終究敵不過世俗的流言蜚語?」

雷文軒依舊沒有答覆,怔怔盯著風憫初。

再隔片刻,風憫初滿面漲紅,難為情地挪移目光,道:「別這樣瞧我。我。。。我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跟你講這番話的。」

雷文軒這才回過神來,嘴角上揚,眼神無盡溫柔地笑道:「我明白了。只要你願意讓我陪伴,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謝謝你,文軒。」風憫初說罷往前傾出,將頭靠至對方肩上。

「。。。風姑娘。。。」

「以後旁若無人,叫我初就好。」

「初。。。」雷文軒抬起左手,猶豫地道:「我、我可以。。。」

風憫初微微點頭。雷文軒遂將手搭在她頭上,輕撫其柔順秀髮。二人此時身體緊貼,雷文軒只覺一股女子獨有的香氣撲鼻而來,縱是白天酣戰所致的汗味瀰漫也無法遮蓋,甚至於搭配這幽夜密林的野生場景,反倒喚醒了男人的狂性,令他愈加興奮。

過不多時,雷文軒實在按捺不住,將風憫初挪退數寸,側頭道:「初,我、我。。。」

風憫初先是害臊地移低視線,然後抬頭閉目。

雷文軒頓時會意,緩緩湊近,最終合眼親了上去。二人隨即長吻不止,持續纏綿。



過了五天,聯軍探索一無所獲;戰鬥師們士氣低迷,加之數日進食不足,缺乏體力,許多人寧可少拿食物,也不願再參與活動。聖使、護法們故只得親自出馬,僅留數人在村莊內照料大部隊。

公嚴侯待在一間木屋裡歇息,見鍬菱使拿著一個空箭匣與一支木箭,在旁邊饒有興緻地鼓搗,道:「鍬菱使,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研究這些玩意兒?」

「不然還能幹啥呢?」鍬菱使回道,「理解理解敵人的武器工藝,將來對決之時,這種情報或許會派上用場。」

突然,木屋外面傳來一陣騷動。鍬菱使和公嚴侯頓感疑惑,交換眼神后,鍬菱使便放下手中東西,走出去一探究竟,登時瞧見一名聯軍戰鬥師手裡抱著一頭正在使勁掙扎的狐狸,後邊還跟著好幾人。

「怎麼回事?」鍬菱使當即問道。

「啊,鍬菱使。」抱著狐狸的人應道,「我們幾個運氣好,抓到這狐狸,正準備宰了加料呢。」

鍬菱使眉頭一皺,道:「如何抓到的?」

那人轉頭瞥向不遠處的另一座木屋,道:「也不知怎的,這狐狸突然就出現在那木屋前,又叫又跳,許久都沒離開。我們見到后,悄悄從四面包圍它,伺機撲過去,雖然費了些勁,總算是給逮著了。」

鍬菱使接著低下頭去,交叉雙臂,陷入沉思。那伙人見他默不作聲,便欲離開;怎料才踏出數步,鍬菱使忽然伸手阻止,抬頭道:「等等,別!它說不定是我們的救星,把它吃了,我們可就真完蛋了!」



「咿嗷嗷嗷!咿嗷嗷嗷嗷!咿嗷!嗷!咿嗷嗷嗷嗷。。。」那隻狐狸脖頸被拴上一根繩子,不斷鳴叫,在山林里快步蹦跳前行;鍬菱使拉住繩子的另一端,率領聯軍餘眾緊跟在後。

「鍬菱使真是機智,竟能利用一頭小狐狸為我等指引出路。」竺苜使道。

「謬讚了,純粹是運氣好。」鍬菱使道,「我聽人說它在村落屋前反應激動,猜測它與無將餘孽熟絡,當時不知人已撤走,來找夥伴玩耍,又想到狐狸嗅覺靈敏,興許有辦法追蹤村民的去向,便姑且一試。總算天助我也,無將終究百密一疏,讓我等重見生機。」

眾人跟隨狐狸一路登高,周圍的霧氣也愈趨濃密,妨礙視野,但他們絲毫不感畏懼,知道這表示走對了路,反倒精神振奮;落在後邊的那些人不禁加快步伐,擠至前頭,原先的延綿隊伍逐漸聚攏為一窩。

豈料當聯軍抵達頂峰近處時,一陣箭雨伴隨著「嗖嗖嗖」的聲響赫然自前方射來。眾人頓時大吃一驚,紛紛抽出武器彈開來箭,但鍬菱使牽著的繩子卻不慎被射斷;那隻狐狸遂掙脫束縛,立刻調頭逃跑,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會兒后,箭雨驟停;隨即只見無將戰鬥師們自迷霧中露出身影,緩緩朝聯軍走近,前邊兩排弩手一站一蹲,齊齊瞄準敵人,不給對方可趁之機。

「哼,居然真讓你們尋到法子脫困。。。看來確實是天不輕易遂人願,欲贏取勝利,必須歷經意外、克服考驗,直至最後一刻都鬆懈不得。」夜夢冷冷道,「但也到此為止了。我只要手握優勢,就絕無翻船之可能。」

聯軍眾人紛紛將武器置於身前,保持警惕,同時焦急地東張西望。

「沒用的,這裡只有我們後方那條路可通。」夜夢又道。

聯軍觀察了一陣子,確實未能覓得其他出路。狀況如此,欲逃出生天僅剩的一條辦法,大家皆心知肚明;聯軍一眾領導相互交換眼神后,便見鍬菱使提劍指向敵人,喊道:「給我沖!」

然而等了半響,卻無人行動。

鍬菱使當即憤怒地掃視周圍的屬下們,道:「愣著幹什麼!?沖啊!」

「你們耳聾了嗎!?怎麼不沖!?去!快!」至真護法也厲聲催促,還推了推身旁的一名彎刀門戰鬥師。

豈料那人神色難堪地瞧了瞧前方,又回頭看向至真護法,再三猶豫后,跪倒在地,道:「求您了!別讓我們送死!」

「什麼!?」至真護法道。

「敵人裝備精良充足,峽口一役有多少弟兄死於亂箭,戰況之慘烈,護法您想必是清楚的。現在叫咱們朝著弩隊衝鋒,難道不是拿咱們當炮灰嗎!?」

至真護法未料到屬下竟於此關鍵之際公然違抗命令,正欲發話駁斥,卻見十全宗那邊也有人下跪求饒。

「他說得對!大伙兒現在沒士氣更沒體力,萬萬不能行這等莽撞之舉!」

「你們。。。」鍬菱使才剛開口,又有數人赫然下跪,其中一人還道:「是啊!事已至此,我也放開膽子說了!各位聖使,以及彎刀門的護法、侯爵們,武功勝我們許多,卻畏縮在後,驅使弱小去承受敵人的猛烈攻擊,這般安排,實在沒法服眾哇!」

鍬菱使聽出了屬下言語中的埋怨、質疑乃至諷刺,頗覺受到冒犯,喝道:「放肆!你們這是想造反嗎!?」

「聖使明鑒!屬下只是希望各位可以稍稍體諒我們!」那人又道,「勝負已分,繼續拿命相搏,恐怕也是以卵擊石。依屬下愚見,還是。。。還是投降吧!」

「投降!?你們瘋啦。。。」鍬菱使話音未落,另一名十全宗戰鬥師已搶道:「對!我們不要再當炮灰了!」

「沒錯!我們想活著回家!」彎刀門那邊也有人喊道。隨即只見許多雜兵紛紛加入行列,皆下跪求道:「投降吧!」「投降吧!」「投降吧!」

「你們。。。!」至真護法見狀,怒不可遏,但又拿他們沒轍,不禁怨道:「一群貪生怕死、欺師滅祖的孬種!」

這時,巍劍使一臉不屑地道:「哼,一個個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不就是希望咱們先上嗎?那好辦。」說罷走向一名下跪的十全宗戰鬥師,巨劍低挺刺出,捅穿對方腹部!

「唔呃!!」那人慘叫一聲,嘴裡「噗」地噴出一口鮮血后,不解地望向巍劍使,道:「為什麼。。。」

其餘雜兵登時嚇得不輕,鍬菱使、至真護法等對屬下態度頗為煩惱的聯軍領導也感到難以置信;無將一方亦對此始料未及,日誠、夜靜琪、雷文軒不禁表情突變,目瞪口呆。

「巍劍使!你幹什麼!?」蕭總督質問道。

「很簡單。」巍劍使一邊卸下那人手中的劍,再將其身體扶直擺正,背朝敵方,一邊答道,「像這樣把他當成肉盾,不就能放心衝鋒了嗎?」

「啊!?巍劍使你。。。你簡直喪心病狂!如此殘殺同門,乃是大忌呀!一旦上報給總部,鐵定會被廢除武功,逐出師門的!」

「大忌?你搞錯了吧,蕭總督?」巍劍使不以為然地道,「今日之事,你不講,我不講,各位聖使不講,誰會知曉呢?更何況這是非常時刻,弟子們拒聽號令,我依法懲處,殺一儆百,道理上也說得過去。」

「這、這。。。這是詭辯!」蕭總督斥道,但鍬菱使隨即搶道:「哼,巍劍使此言有理。我贊同他的做法。」說罷便朝旁邊一名十全宗戰鬥師走近。

竺苜使知其企圖,立刻上前阻止,道:「且慢,鍬菱使。我跟蕭總督一樣,不能允許這等行徑。」

血裔侯接著嚷道:「沒錯!我也反對!這裡有不少人是跟我出生入死好幾年的弟兄,我斷不能苟同這般無恥之事!各位護法、侯爵,你們聽好了,誰也甭想效仿巍劍使!否則我直接與你們決裂!」

至真護法、公嚴侯等人原先似乎真動了心思,聽血裔侯這麼一說,頓時顯得猶豫不決。巍劍使見狀,嘲笑道:「哼哼哼,我本以為彎刀門都是些殺伐果斷的人,怎麼到了這種時候,反而起了慈悲心腸?這樣懦弱的話,可別怪我們拋下你們。」

「少耍嘴皮子吧,巍劍使。」鍬菱使道,「如果彎刀門不與我們一塊行動,只怕也會徒勞無功。」接著瞧向至真護法等人,又道:「其實怎麼做才最明智,大家心知肚明,就是礙於面子,唯恐事後遭人詬病,故未敢付諸。那我倒有個提案——相傳古逢飢荒,嬰孩羸弱,挨餓致死,父母不忍烹其果腹,與他戶交換屍肉,謂之『易子而食』。不知此等無奈之舉,彎刀門各位領導可認同否?」

此言一出,聯軍眾人皆感匪夷,面面相覷;然而公嚴侯不久后便領悟鍬菱使的意思,徑直走向一名十全宗戰鬥師,拔刀出鞘,一擊砍死對方!

其餘人等見狀,再次震驚不已;但石菱使、至真護法、啟知護法、文典護法和匯撰侯立即緩過神來,也紛紛向身邊另一派的弟子出手,鍬菱使亦在冷笑一聲后如是行動,轉眼間又有六人魂斷友軍刀劍之下。

「你們!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琥苜使大叫道。

「這不顯而易見嗎?」鍬菱使道,「既然有人嫌殺同門弟子不光彩,那我們交換著干不就行了。」

琥苜使聽后被氣蒙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搖頭。

另一方面,雷文軒見此情景,也不可思議地道:「這、這些人。。。全瘋了!為了活命,已經不擇手段了!」說著情緒愈加激動,不禁攥緊拳頭,咬牙道:「。。。不可原諒!」

巍劍使、鍬菱使等人很快便各自架好「肉盾」,一字排開。鍬菱使隨後道:「竺苜使、琥苜使,你們不一起干也罷,好歹跟在我們後方吧。成敗在此一舉,二位若不上,大家都得完蛋。」

竺苜使尚算鎮定,略微遲疑后便提劍走上前去預備,並道:「來吧,師妹。大錯已然鑄成,我們只能順勢而為,力爭給其餘同道殺出一條血路了。」

琥苜使這才反應過來,雖心存芥蒂,卻也明白局勢,趕緊加入陣列。

鍬菱使再回頭瞧瞧,見其他人仍舊驚魂未定,明顯無心戰鬥,對兩側的同伴道:「就我們幾個了。各位可準備好了?」待大家都點頭示意后,先連數三聲,隨即高喊一聲:「沖!」接著便與他們一同快步奔前。

無將弩手們遂紛紛放箭,但箭矢幾乎都扎到了「肉盾」上,收效甚微;駒焱煬見狀,道:「罷了!散開!」語畢,弩手們便停止射擊,退至兩側,令駒焱煬、日誠、夜夢等人暴露在外,直面衝鋒之敵。

待雙方相距不足兩丈,鍬菱使等人將各自的「肉盾」踢飛出去,藉此干擾對方,跟即看準敵人站位間的空隙,急奔逃竄;日誠、夜夢等人當即緊追在後,出手攔截,宇羽隼行動前還向弩手們叮囑道:「把其他人管好了!」弩手們於是又重組陣型,齊齊瞄向留在原處的敵人,確保對方沒法趁亂突圍。

隨著追逐戰發展開來,眾人漸漸四散而去,其中公嚴侯、匯撰侯、啟知護法以及文典護法朝同一方向逃跑,張天紹與紫音煌則死死糾纏四人。只見張天紹飛步趕上了啟知護法,掃出三叉戟;啟知護法連忙回身防禦。張天紹跟著挺出武器,翻扭戟桿,卡住啟知護法的刀,並往左側回收,借勢將其拽過來,再頂出左膝,撞向對方腹部;啟知護法登時吃痛,但只是低聲呻吟,身體堅挺不屈。

張天紹遂又朝啟知護法腹部踹上一腳,然後三叉戟縮往右後側,藉此將對方拽至左側,再連續側踢;啟知護法硬扛攻擊,咬緊牙關,雙手牢牢握住刀柄,不願放開。張天紹見其如此頑強,面露不悅,抬頭略微掃望,發現文典護法已趁二人戰鬥之際開溜,改變想法,弓起右肘扣住戟桿,踏步連轉數圈,將啟知護法甩飛出去,接著快速追趕文典護法,並抬起腰間右側的弩,朝文典護法射擊。

文典護法回身應付,雖避開了所有箭矢,行動卻也遭到拖慢;待張天紹追至其面前,立刻輕輕跳起,暴吼一聲,三叉戟下劈,重重敲在對方刀上,將他震倒在地。張天紹趁勢追擊,又掃出戟桿末端;文典護法剛爬坐起身,躲閃不及,腰部左側中擊,滾飛至數丈開外。

張天紹隨即掃視四周,見啟知護法已然起身,而紫音煌糾纏公嚴侯過久,導致匯撰侯無人阻擾,正飛步逃離,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遂果斷追向匯撰侯,並道:「紫音煌,你先去打啟知護法!」

紫音煌聽后照做,調頭奔向啟知護法;與此同時,張天紹趕上了匯撰侯,自其右側挺出三叉戟。匯撰侯轉身揮刀彈開,隨後又欲前行,但張天紹立刻再揮動武器,自對方後頭斜劈而下;匯撰侯俯身低頭,閃避攻擊,並順手橫刺一刀,但被張天紹側身躲開。匯撰侯接著再劈一刀,但張天紹右臂操控三叉戟,收自背後,交予左手握住末端,挪至前方格擋,同時左腳轉身後踢,震退對方。

此時文典護法已立直身體,而公嚴侯成為自由之身,正分別朝張天紹左右兩邊逃跑;張天紹於是向匯撰侯挺出三叉戟,翻扭戟桿,卡住對方兵器,雙臂使勁一甩,借勢將其拽拋出去,與文典護法相撞,雙雙跌倒,再朝公嚴侯逼近,出手阻截,同時喝道:「一個都別想走!我要把你們全宰了!」

彎刀門四人早有共識,此次背水一戰,突破優先,走一個算一個,故不會互相掩護,誰被敵人纏上,純屬倒霉;豈料張天紹異常極端,愣是將他們盡數拖住。彎刀門四人遂感不妙,這樣發展下去,恐真要被逐個擊破,於是改變策略,暫且合力禦敵;但他們已挨餓幾天,狀態欠佳,張天紹、紫音煌亦非等閑之輩,縱然人數佔優,形勢卻無甚好轉。

彎刀門四人故只得又改變策略,相互交換眼神、確認想法后,齊齊攻向張天紹;紫音煌雖立刻動手攔截,纏住了公嚴侯,然分身乏術,無法再對匯撰侯與兩名護法有何作為,令他們得以聯合應付張天紹。彎刀門四人此舉乃是故意製造人員對陣上的失配,祈望先由己方一員拖住一名敵手,其餘三員則爭取拿下另一人,好藉機扭轉局勢。

只見匯撰侯與兩名護法很快便對張天紹形成包圍之勢,從三個方位分別出擊;張天紹面朝文典護法,三叉戟由左斜輝而下,彈開對方的刀,左手隨後沿著戟桿下滑,貼在右手旁,再轉身掃出武器,逼退後邊的匯撰侯與啟知護法,最終鬆開右手,左手持戟繼續甩往背後,二度化解文典護法的攻擊。匯撰侯接著踏前攻來,張天紹於是右手重新搭到戟桿上,繞肩挺出槍頭化解;啟知、文典護法跟即兩側夾擊,張天紹遂將三叉戟送往左後側,戟桿末端戳中啟知護法腹部,把其震退,並後退躲閃文典護法的攻擊。

張天紹隨後拆分三叉戟,挪至身前,左右連環出擊,驅退文典護法,跟著見匯撰侯由左側攻來,立即轉而應付後者,將他也給打發。啟知護法這時又從張天紹後方發動進攻;張天紹重新組裝三叉戟,轉身甩出,化解威脅,接著見文典護法自右側劈來一刀,側身驚險避開,並把右手壓在其後背上,奮力一推,令其摔向啟知護法。

張天紹隨後朝文典護法刺出三叉戟;文典護法剛在啟知護法攙扶下站穩腳跟,背對敵人,毫無應對之策,幸虧啟知護法又揮刀助其格擋,方才逃過一劫。張天紹遂順勢將三叉戟移往右側,交予右手,用以應付匯撰侯,左手則抬起腰間的弩,朝兩名護法射擊,但被二人盡數化解。

隔了片刻,匯撰侯架開三叉戟,踏前劈出一刀;張天紹轉身跳起,左腳踢開他的臂膀,接著踹出右腳,踩中對方胸膛,將其震飛。張天紹面朝二名護法著地,因勢踏出數步;二名護法慌忙出擊,但張天紹立刻揮出三叉戟抵擋。

張天紹接著朝二名護法送出三叉戟,逼迫他們分別往兩側移位躲避。文典護法隨後由正面朝張天紹劈出一刀,啟知護法則自敵人背後發起攻擊;張天紹先抬起三叉戟,架開文典護法的刀,跟即踢出右腿,震退文典護法,同時轉身閃避後方的威脅,再用左手扣住啟知護法左臂,右手則拿三叉戟刷向對方,但被其驚險躲過。張天紹遂將三叉戟往後一送,拆擋文典護法的又一手攻擊,怎料正欲再應付啟知護法時,卻見對方僅用左手執刀,右手早已抽離刀柄,抓住戟桿!

張天紹登時急得右臂激烈擺晃,欲奪回操控,卻未能得逞;文典護法見張天紹武器受制,當機立斷,一刀直劈,砍中張天紹後背!

「啊!」張天紹雖下意識向前彎腰,卻仍躲閃不及,背部當即受了重傷,大聲呻吟,並踏前撞向啟知護法,雙雙倒地。啟知護法被壓在地上,左臂夾在二人身軀間,關節受擠,疼痛難忍,不禁鬆開手,令刀掉落在地;張天紹臨危不亂,見狀左手果斷取走啟知護法的刀,爬起身來,同時朝背後送出三叉戟,化解文典護法的追擊,然後掃出剛搶來的刀,二度拆擋。張天紹隨即調整姿勢,右腳踩在啟知護法腹部上,令其疼得渾身使不上勁,右手自戟桿上鬆開,跟著轉身刺出三叉戟,隨後左手刀奮力甩出,順勢扔擲在地,三叉戟交予左手,再刺一擊,逼退文典護法,最終右手伸向腰間的弩,朝腳下的啟知護法連放數箭,射殺對方。

另一方面,紫音煌先前聽到張天紹呻吟,不免擔憂,放倒公嚴侯后,扭頭道:「張兄!張兄你沒事吧!?」

張天紹拿戟桿末端撐地,同時應道:「沒事!專心打你的對手!」微喘幾口氣后,見匯撰侯匆匆趕到,非但毫無懼色,反倒直勾勾盯著剩餘兩名敵人,掄拳捶胸,吼道:「三個打一個被反殺,你們會不會玩!?」

文典護法與匯撰侯原以為張天紹背部負傷,必難以支撐,未曾想對方堅韌不拔,甚至還有愈戰愈勇之趨,摸不清他究竟是何狀態——若只是一時逞強,二人不妨蹉跎片刻,待其不支倒下,便調頭協助公嚴侯,可若對方尚能一戰,則趁機逃跑自保為妙。然而未待他們抉擇,張天紹卻已搶先行動,右腳踮起啟知護法的刀,接住以後便發起進攻,逼迫二人應付。

只見張天紹動作兇狠無比,而文典護法與匯撰侯僅想保命,不敢亂拼,雙雙採取守姿,結果愣是被負傷之敵壓制;三人混斗一陣后,文典護法與匯撰侯確信張天紹狀態依舊威猛,持續交戰定撈不著好處,於是尋個時機擺脫糾纏,分別逃跑。

張天紹毫不打算放走敵人,首先追趕左邊的文典護法,朝對方下盤擲出右手刀;文典護法見狀,慌忙轉身跳起躲閃,但也不禁放慢了步伐。張天紹遂趁機逼近,作勢出擊,誘騙文典護法將刀挪往右側,接著朝右撲跳,掃出戟桿末端,打中對方腰間左側,令其翻倒在地。

張天紹隨即在地上翻滾一圈,迅速起身,奔向匯撰侯,左手舉弩射擊,逼迫對方閃避,拖緩其步伐。待張天紹來到匯撰侯面前,右手滑至三叉戟前端,左手繞背握住戟桿,拆分武器,右手執前桿橫掃出去,敲在對方刀上,左手再捅出后桿,戳中對方腹部。

張天紹接著將鋼棍往上揮擺,但被匯撰侯用左手扣住。雙方僵持片刻后,張天紹忽然放開鋼棍,將左手搭在三叉戟上,雙臂發力,架開匯撰侯的刀,順勢頂出右肘,砸中對方臉頰。匯撰侯慌忙回甩右手刀,張天紹迅速用戟格擋;匯撰侯再掃出奪來的鋼棍,張天紹遂伸出右手握住,進行阻截。

張天紹跟即往右側身,同時右手大力拉扯,借勢將匯撰侯拽過來,並揮戟斬向其左臂。匯撰侯只得鬆手縮回胳膊;張天紹於是重新取回鋼棍,緊接著跳了起來,雙腿朝後踢出,震飛匯撰侯,令其落在剛爬起身來的文典護法前方。文典護法下意識退步閃避,避免與同伴相撞,隨即匆忙扶起匯撰侯。

另一方面,紫音煌由於擔心張天紹,欲加緊結束戰鬥,故激進搶攻,將公嚴侯逼得狼狽不堪。只見紫音煌連續揮戟重劈后,終於架開公嚴侯的刀,瓦解對方防禦,跟著雙腿跳踹,將其震飛出去,摔坐在地,背部撞在一棵樹的樹榦上;紫音煌受反作用力後退幾步,藉助戟桿站穩腳跟,隨即又快速奔前,右手單臂持戟,滑至尾端,筆直送出。公嚴侯掙扎著爬起身來,雙手握刀朝右一揮,彈開方天戟,借勢撲向左邊,在地上翻滾一圈后往前躥起,揮刀砍向紫音煌;紫音煌此時姿勢欠佳,來不及収戟格擋,照理應該後退躲閃,怎料他竟立於原地不動,任由公嚴侯划傷自己右臂,跟即雙手握戟,轉身順勢橫掃出去,打中對方腰背,令其翻跌在地!

公嚴侯頓時感到疼痛難忍;但未待他緩過神來,紫音煌已揮戟下劈,迫使他抬刀置於身前,扛住攻擊。紫音煌隨即不斷追擊,勁道愈趨沉重,最終只聽「嗙啷」一聲,方天戟一側的鉤月與公嚴侯的刀竟同時斷裂!

公嚴侯當即驚訝地望著自己兵器,但紫音煌無動於衷,立刻又拿另一側的鉤月朝下狠砸。公嚴侯只好拿殘刀繼續苦撐,可終究回天乏術,隨著紫音煌又一手劈斬下來,臂膀只覺酸麻無比,握不穩刀柄;紫音煌緊接著再一個橫掃,登時將其兵器彈飛!

公嚴侯大吃一驚,見紫音煌的方天戟又回劃過來,慌忙朝旁翻身,驚險避開;然而紫音煌跟即一手低刺,成功命中,捅穿公嚴侯腹部!

「唔呃!」公嚴侯不禁呻吟出聲。紫音煌隨後雙臂一使勁,回抽方天戟,借勢將公嚴侯提起來,再一個斜斬,割破對方脖子!

公嚴侯面目猙獰,重新倒地,伸手捂住脖子上的傷口,抽搐掙扎片刻后,再無動靜;紫音煌也未多搭理對方,馬上調頭奔向張天紹。

此時的張天紹儼然殺紅了眼,組裝好三叉戟后,又飛步沖向文典護法與匯撰侯,但頂著背傷激戰多時,終於臨近極限,隨著猛烈的刺痛再度傳開,全身肌肉不禁收縮,雙腿一軟,失衡撲倒在地;然而他還是憑靠頑強的意志掃出了三叉戟,讓已扎穩腳跟、準備迎接攻擊的兩名敵人反應不及,結果刷傷了匯撰侯右腿,令其痛苦倒地。

文典護法避開三叉戟后,趁張天紹尚未起身,搶上前去,雙手握刀下劈;張天紹實在沒轍,一個側翻,躺倒在地,伸出雙手,扣住對方雙臂,化解危險。豈料二人僵持一陣后,匯撰侯見同伴已將張天紹逼入絕境,果斷扔出武器,砍在張天紹右臂上!

「啊!」張天紹痛叫一聲,右臂頓時力道全失。文典護法遂使勁施壓,成功將刀砍入張天紹胸膛!

張天紹不禁又再發出慘叫。紫音煌見狀,驚道:「張兄!」情急之下,直接將方天戟投擲出去,貫透文典護法後背!

「唔呃!」文典護法大聲呻吟,瞪大瞳孔,緩緩倒向一旁。紫音煌隨即趕到,一邊扶起張天紹,一邊急道:「張兄!張兄你怎麼樣!?」而匯撰侯見三名同伴悉數陣亡,顧不得右腿負傷,趁紫音煌關注張天紹之際慌忙起身,企圖開溜;但張天紹頂著半條命,用顫抖的左手取下腰間的弩,艱難瞄準后發射一箭,扎穿匯撰侯咽喉,令其當場倒地不起。

「哈。。。哈。。。哈。。。」張天紹完成了最後一擊,喘氣不止,全身鬆弛下來,左手弩掉落在地。紫音煌協助張天紹靠坐在一棵樹下后,急道:「張兄你撐住!我馬上呼喚鶯姑娘來救你!」怎料張天紹平靜地回道:「不、不必了。。。噗!」嘴裡噴出一大口血后,續道:「來不及了。與其讓她再次經歷回天乏術的挫折,不如送還一具屍體。」

「張兄!」

張天紹見到紫音煌又悲又慌的模樣,輕笑道:「幹嘛這樣失態?我本已置生死於度外,你如此表現,我。。。我反倒覺得愧疚了。」

「。。。為何那般拚命?都說窮寇莫追,我們早已勝券在握,真讓一兩個人逃了,又能怎樣?」紫音煌不解地道。

「是啊,為什麼呢。。。」張天紹眯眼喃喃道,接著答道:「一時被仇怨沖昏腦袋了吧。。。佳嘉因那些人而死,面對他們,叫我如何按捺得住情緒?」

「可張兄平日里不像是暴躁之人呀?為何突然就。。。唉。。。」言至此處,紫音煌心緒沉重無比,一時語塞,不禁輕聲嘆氣,別過頭去。

「在那種憋屈的環境下長大,怎麼可能。。。做到心中無嗔?只不過故意壓抑罷了,否則。。。會活得非常痛苦。。。唔噗!」張天紹話音未落,又噴出一口鮮血。

「張兄!」紫音煌再次望向張天紹。但張天紹毫不理會自身狀況,續道:「『恨』這東西,確實恐怖呀。。。起初能助你摧毀敵人,最終卻也吞噬掉你。」

「。。。張兄所言甚是。」紫音煌回道。

隔了片刻,張天紹微微抬起左手,指向不遠處的三叉戟,道:「這、這玩意。。。我用了大半年,挺好使的,你若喜歡。。。便送給你了。畢竟是烽叔的力作,存在倉庫內積灰。。。未、未免浪費。」

紫音煌點了點頭,道:「張兄可還有什麼吩咐?」

「替我轉告駒大哥、初姐、隼。。。還有夜夢,說天少爺。。。有幸與眾豪傑為伍,並肩奮戰,心無遺憾。。。不枉此生。」

紫音煌又再點頭。

「啊,真是胡鬧了一番呢。。。」張天紹仰頭道,「馳騁疆場,翻天覆地。。。建功立業,名流百世。。。男子漢轟轟烈烈半生。。。所求。。。莫過。。。於此。。。」聲音愈趨低沉,最終沉默不語,合閉雙目,垂下頭去。

「張兄!張兄!張兄!」紫音煌大聲呼喚,雙手使勁搖晃,但張天紹再無反應,唯嘴角依舊上揚,笑意烙印於容,詮釋著彌留之際的坦蕩與瀟洒,將剎那的神采化作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