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在與群臣商議之前，武丁還是想先看看占卜的結果。
亞方既是大商的屬國，大商自然有責任護其子民，
而這場乾旱竟然延盪了兩年未曾消退，總有個什麼原因所致。
是人為？還是天神的懲罰？
只有先知道巫祝的占卜結果，他才能抓緊問題，做出準確的決策。

於是甘盤與傅說都隨在他身後，一同趕往巫神殿。
因為憂心乾旱之事，三人都是眉頭深鎖的一身匆匆，即使行過花園，也無人去欣賞百花爭艷的芬芳馥郁。

「王上，王上請留步。」
聽得一聲喊，武丁停下腳步，望向來人。
花園的另一走道上，婦婭急切的小步快走來到他面前，人才到，
就哀婉的直挺挺跪了下去，身後的侍女朵崝也跟著跪下。
「求王上救救亞方吧，亞方的子民何其無辜，只有王上能救亞方了啊……」
武丁看著眼前的人，以及那滾滾落下的淚，平靜的問道：
「妳身為亞方的貴女，是早就知道乾旱的事，還是今日才知道？」
言下之意是，亞方人不知亞方事嗎？為何直到此刻才來求本王？

婦婭愧疚的回道：「婦婭駑鈍且無能，自從離開亞方後，
不曾有機會為亞方盡過心力，是以消息閉塞，
今日使臣來見婦婭，才知曉乾旱竟然如此嚴重，請王上原諒婦婭的無能。」
原來如此。
武丁相信了她的話，因而原本清冷的目光有了些許憐憫。

若是自己的家鄉遭難都無動於衷、無所作為的話，他肯定會將這人遣送回去。
無情而貪圖享樂之人，留之何用？
他之所以相信婦婭，是因為知道這名妃子向來柔弱無爭，始終安安份份的守在宮裡，靜默的有時讓人都要忘記她的存在。
「起來吧！」
「王上，您…您會不會對亞方伸出援手……」

看著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哀求的仰望著自己的妃子，那雙眼眸裡的懇切與著急，讓武丁嘆了口氣。
他伸出手去扶她。
「本王自然不會見死不救，可這場乾旱曠日彌久，
還需從長計議，本王暫時無法承諾什麼，妳先回去等候……」
已經被他扶起的婦婭，一聽這話，又跪了下來。
她抓緊武丁的衣襬，含淚求道：
「王上，若是有婦婭能盡力的地方，婦婭萬死不辭，
只求王上…王上千萬不能放棄亞方啊……
以我阿爹他的性子，肯定也是盡了全力的，他絕不會棄子民於不顧……」

提到亞伯，武丁面色沉了沉，一臉不豫。
他對著退到一旁的甘盤與傅說示意：
「你們先去巫神殿，讓巫祝做好準備，本王一會兒就到。」
甘盤與傅說稱是，雙雙揖禮後先行離去。

武丁又嘆口氣說道：
「起來吧，跪著要如何說話？」
同樣跪著的侍女朵崝，聞言先一步起身將婦婭扶起。

武丁背著手，淡淡的說：「亞方是我大商的屬國，
本王當然不會坐視不管，但妳也要知道，
乾旱兩年，餓死許多子民，亞伯卻未曾向大商上報，實在罪不可恕，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出乾旱的原因，本王會召集群臣商議亞方之事，妳且放心吧！」
婦婭滿臉感激，她擦了擦淚，聲音還有一絲哽咽。

「謝過王上的仁德，亞方畢竟是婦婭生長的地方，
如若可能，婦婭希望王上能同意讓我與使臣一同回去，婦婭想為家鄉的子民做一些事。」
武丁皺眉，「妳且告訴本王，妳能做什麼？」
「我……我……」
她忽然就哽住了，輕咬了唇，有些慌亂有些著急，努力想要在腦海中找出自己能做的事。

武丁搖了搖頭，「行了，妳有這份心意自然很好，
但若沒有能力，回到亞方也是添亂而已，妳且回去等候消息吧！」
說罷，武丁轉身就要離開。
「王上，」婦婭輕聲喊著，「婦婭雖然無能，卻不懦弱，
亞方是我自幼生長的地方，我無比熟悉，也許回去之後，能協助阿爹尋找出乾旱的原因。」
武丁這才有些動容。
剛落過淚的眼眸，依然盛滿盈盈水氣，雨霧朦朧般的，
就那樣漲滿懇求的期待，柔弱不勝春的容顏，
沒什麼血色，略顯蒼白，卻帶著堅定的毅力。

武丁溫和的說：「妳的心意，本王知道了，
但是明知亞方受災，怎麼可能還讓妳去涉險？
妳已是本王的妃子，本王必定也要護妳周全。」
「王上……」
婦婭唇間有些抖顫，她捏著衣擺壓抑著欲哭的衝動。

三年來，武丁甚少出現在她面前，更別說有什麼溫情小意的話，有什麼彷若夫妻間的甜蜜私語。
所以，「妳已是本王的妃子，本王必定也要護妳周全」
這樣一句話，卻深深滲進了她的心底，熨燙著灼熱的情緒。
她定定看著他，然後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摟住他的腰，
把臉埋在那寬濶可依靠的胸口。

武丁先是一愣，而後無奈嘆息。
身為商王，他有遠大的理想抱負，
大商的強盛與昌榮是他的目標，自然而然，
身邊所留用之人必定都有著相當的能力。
即使妃子也不例外。
後宮女子若是平凡之輩，他甚少會多看一眼，
那些柔弱而美麗的金絲雀，他從不圈養，而是乾脆放養。
他不想把時間與精力放在這些女子身上。
眼前的婦婭也不例外，她就像靜靜綻放的花朵，
也嬌美也清雅動人，他不是不懂得欣賞美人的溫柔，
只不過，他對溫柔鄉裡的帳暖春宵，從不留戀。
或許，曾有過一刻憐憫的心動，就如此時瞬間的嘆息。

武丁察覺懷裡的人，身子顫了顫的淚意，無助卻想緊緊依靠自己的心情。
他伸出手輕輕環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別太擔心，本王會盡力襄助亞方。」
「王上……」
「別哭了。」
「王上……」
婦婭只是更緊、更緊的環住他，不肯放手。
無奈之餘，武丁只能任由她抱著。
他以為婦婭是在擔心亞方，是以不想強行將人拉開，
雖然他現下覺得立刻去找巫祝才是最要緊的事，
哭泣流淚只不過是費時又傷人心神，解決不了問題。
對，他不明白。
婦婭此刻的淚水與依賴，是因為他所給予的那麼一點點溫柔。

一種男人應當給予女人的、丈夫應當給予妻子的溫柔。
婦婭只想擁住這份瞬間，即使可能就這麼曇花一現。
而朵崝早就退到角落裡去，瞧見這一幕心裡有些發酸，為自己的主子感到絲絲的心疼。

花園的另一側走道，綵娟停住腳步不敢上前。
她不曾見過王上與妃子相擁的畫面，此刻尷尬不已。

綵娟紅了臉，歉意的說：「貴女，請見諒，王上他們…呃他們……」
子珂聳聳肩，「無妨，王上與妃子恩愛，我們的確不應上前打擾。」